而且,这朵鲜花比以前哪一朵都要鲜、嫩。牛粪呢,却比先前任何一坨都更糟糕,更差劲。这种强烈的反差和不般配,不公正,一度曾在红星机床厂二车间乃至全厂造成心理失衡。除廉大坡师傅那般岁数的老工匠,几乎所有小青年,包括厂部的少壮派“白领”们对这桩婚事都愤愤不平,议论纷纷。
马翠清希望把事情做大。她把婚礼现场布置在车间会议室,张灯结彩的,还请来了厂报的土记者,自然也请厂长了。马翠清的理由很充分,帮助大龄青年廉大坡解决个人问题,是厂长在职代会上交给我们车间工会的政治任务。现在,这项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所以这结婚得大张旗鼓。
马翠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但是,举行婚礼那天,只临时来了一位厂党委副书记,厂长到南方开会没回来。副书记是新近到厂领导班子的青年干部,年龄不大,才二十六七岁,是刚从“虎班”里放出来的“火箭干部”。年轻的党委副书记到会场一看,属于自己这个年龄段的漂亮姑娘,嫁给了又老又蠢又丑的廉大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觉顿时就不好,尤其对促成这桩婚事的马翠清感觉不好。加之,二车间几个调皮捣蛋的刺儿头,唯恐天下不乱,挖空心思想把婚礼搅黄,他们事先撬开马翠清的卷柜,偷出一打工会平日向已婚职工发放的避孕套,吹鼓起来,染上颜色,混在会场主席台上悬挂的气球里。
尽管感觉不好,副书记作为证婚人、唯一到场的厂领导,还是得讲话的。那时刚刚实行“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刚性计划生育政策。讲话里必不可少的,在结尾时要强调一句“希望新婚夫妻一定要搞好计划生育”之类原则话。副书记不例外,也说了这句话。
该着马翠清倒霉。副书记的话音未落,他头上的一只气球因室内温度升高,气体膨胀,“啪”的一声爆了。副书记吓一跳,底下坐着的工友们也都一哆嗦。台上台下的目光不约而同,齐齐聚焦在主席台挂的气球上,就发现了那十几个花里胡哨茄子样的东西。全场顿时哄堂大笑,婚礼乱成了一锅粥。
副书记没笑,脸色非常难看,直到新娘子给他点烟时,才多少缓和一点。王兰花给副书记鞠了一躬,毛嘟嘟的眼睛里含着泪,划火柴的小手抖着,点了几次才点着。谢谢杜书记……声音似在哽咽。副书记不由多看了王兰花几眼。在写满无奈和委屈的新娘子脸上,年轻的杜副书记还读到了圆润、姣好和青春,于是,心情就更加复杂、压抑。勉强抽完这支喜烟,杜副书记推说还有个会,便提前离席了……
至此,马翠清谋求厂工会女工委员的一切努力,实际上已全部化为乌有。她不如不努力了。不努力,她和那几个竞争者还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努力,反而把自己坐回去了,等于提前出局。杜副书记直接分管厂工会,在研究人事工作的厂党委会上,他一句“马翠清连避孕套都发不明白,还想当女工委员?”就把她“帕斯”了。
马翠清一股火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差点把命丢了。仗着年轻,底子好,她总算捡回一条命。但车间工会主任的位置被人取代了,“以工代干”“代”不下去了,马翠清稀里糊涂地又恢复了工人编制,由马主任还原为马师傅。
这时马翠清已经没精力计较什么你高了我低了你升了我降了,保命要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病好之后,身板和精神头也大不如从前,马翠清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进而长年泡病号,不正经上班了,逐渐地也成了社会闲散人员,这是后话。
相反,婚后的廉大坡却进入了人生最后的辉煌。他“以工代干”了!还不是在车间里“代”,是正式调入厂武装部,到厂部办公楼上“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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