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被月老爹选作天然屏障的河溪并不十分宽阔,不过水势却不小,一般人想涉水过来,必定有大响静。天色昏暗,月阿爹带着两个赶马人匍到溪边,只见对岸有几团火光在林子攒动,不时传来放枪的声响。
一个赶马人掏出十拍子,问:“月爷,可是不要命的山横子?”“却不像冲着我们来的。”月老爹分析到,“哪个傻犊子会点着火把隔了条河就叫你们发现了,依我看,他们做的是别人的买卖,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咋办?看着他们打劫杀人?”小伙子血气方刚,恨不得冲过去毙了那帮山匪。“各家有各家的饭,各行有各行的道,人家没阻我们的道,我们又怎么好断人家的饭。”老人家沉吟了一下,又说到,“不过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你回去拿麻绳和水肺子,叫所有人都戒备起来,他们若是有命逃过这条溪来,就算是老天爷指的,咱们势必要搭手。”
一人得了令飞奔回窝子,剩下的那个小伙子匐在月阿爹身边直盯着对岸,希望那些被打劫的人快些冲出林子,只要他们下得水,自己才不管别的立刻跳下去救人!
枪声离河岸越来越近,只见月光下,一匹高头大马猛得从密林里跃身而出,一声长鸣,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马上似是驮着一个人,不过那人趴在马背之上,连身形都看不太清。两个举火把的人紧跟着那马从树林冲了出来,后面又冒出来五六个扛枪的黑胡子。
“别让那小娘们儿跑了,杀了她重重有赏!”隔着溪水,那喊话的响声大得连对岸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月爷,是个女娃!”出来跑道的汉子最是瞧不起欺辱老弱的行径,一听这些悍匪居然在追杀一个女人,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抬手就对岸放了一枪,这一枪自然伤不了人,却叫月阿爹他们再不好躲藏。
“驴犊子!”月阿爹拍了他一巴掌,立刻抬起双枪,又朝对面补了几下。一时间对岸的黑胡子们也分不清是怎么回事,全乱了阵脚。那马儿似有灵性,立刻驮着背上的人奔下溪来。
“月爷,绳子。”取绳的汉子扑倒在溪岸上,从肩上卸下一大摞麻绳,又有几个赶马人抄着长短家伙跟了上来,月阿爹指挥他们:“散开来,长枪往对岸打,短枪往天上打。”又对第一个放枪的小伙子说,“死小子,让你逞能,绑绳子下水去!”
那小伙子本以为要挨骂,一听让他下水救人却好似遇到天大的喜事,扯开上衣,嘴里叼着匕首,将麻绳往腰间一捆转身摸下溪去。
对岸的黑胡子被满山的枪声吓没了魂,为首的扎髯客大吼一声:“不许退,跑了她我们都没有活路。”他这一嗓子下去,本来已经退进林子的三四个悍匪又咬下牙折了回来,扎髯的壮汉更是扒下了外衣,抽出马刀就下了水。
溪水湍急如快刀,那马儿腿上本就受了伤,此刻凉水一激,血沫子像绸缎一般在水中散开了边。冰凉的水打在马背上,趴着的人倒好似被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姑娘,姑娘!”马帮的小伙子抵着河水的横劲,一步一步向她靠过来。那女娃蒙了一下,肩膀上一阵巨疼,反手一抹,全是血。这才想起自己是受了歹人埋伏中枪晕过去了。
“小娘们儿,留下命来!”她回头一看,头上带髯的凶神已经操着雪亮的马刀追了上来,赶紧夹紧了马肚子催它上前。
这个时候,马已经行至溪水中央,正到最深、最湍急的险处,前来搭救的小伙子离她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一手操刀一手伸向前。而那扎髯凶神以刀做杖插入水中,一步一步也是越逼越近。就在这时,不知那马儿是脚下打滑还是受伤太重,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倾倒下来,马背上的女娃反应奇快,两手一撑,飞身而起,踩着马头向前翻去。小伙子见此,也一个猛子扎了出去,两人在湍流中呛了半天水,总算是抓住了彼此。扎髯汉子生怕跑了人,一手扶刀,一手抽出了腰间的王八盒子。
小伙子扶稳了那女娃娃,正给她拴绳子,也没瞧见扎鬏客拔枪,倒是那女的眼神尖锐,立刻按着他潜入水中。扎髯客连放了几枪,水面上也不见动静。心里更急,拔起刀往前走,就在起刀的瞬间,水里头忽然闪起了两道银光,照得他急忙用手护在眼前。
“收绳子!”溪水这边,月老爹将两道麻绳拧成一股,拴在一块大石头上招呼大伙救人。
原来刚在水底,那女娃急中生智,自腰间摸出一块铜镜晃了扎髯的眼,而那小伙子趁机分水而出,一刀下去正扎在扎髯大腿上,扎髯吃疼之下,马刀脱手,脚下再也挡不住水势,挣扎了几下便步了那马儿的后尘被溪水冲了下去。对岸的黑胡子们见首领溺水,心里一下没了着落,顾不上追人纷纷退入林中。
神秘人
阿布哥一回窝子就被众人围住了,月桂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便被阿爷推进帐篷里。
“哎哟,这怎么弄的!”一瞧躺在羊皮上的女子,月桂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姑娘怕是遇上了劫道的山横子,又是水又是血的,恐怕身上的伤不轻。赶紧上前查看为她换衣包扎。
帐篷外面众人七嘴八舌地争着向马锅头讲述河边的险情。阿布哥东听一句,西闻一声总算描懂了大半,却见月老爹手里头攥着样什么东西,正坐在篝火前沉思。阿布哥不动声色地为各人添了饭,叫他们都散开,这才坐到月老爹身边,低声问:“月阿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月老爹抽了几口烟,把手里的东西传到阿布哥手里,那东西似是一面古朴无华的铜镜,背面却嵌着玉石,阿布哥运过不少硬货,玉器古玩也算精通,手中这两样要是开来都算古董玩意儿少有的好货,可凑到一起却显得很新奇甚至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那女娃不是寻常人物,只怕我们是招惹了大麻烦。”月老爹放下烟枪,指着那枚铜镜说,“这东西,早年间老头子我见过一枚,就算不是原件,起码也是子母连心,一个模子出来的。”阿布哥一听,又凑近了些,月老爹叹了一口气接到:“那会儿还是大清的天下,我们铁布帮尚未闯出名头,你爹和我,还有一个阿牛兄弟,三个人赶着两匹瘦马都是刚出道的驴犊子,一合计便要去邻城碰碰运气。没想到,到了那地方,却是个死城,别说人了,连条会叫唤的狗都没碰上。要知道我们村里的人半个月前还在那里做过买卖,这一下哥几个全慌了神,生怕是大横子犯下的事,把城给屠了,后来想想他娘的就是朝廷出兵也不能弄出个死城来啊!”
“那是怎么回事,城里闹瘟疫,死耗子病?”阿布哥从未听老阿布谈过年轻时候的事,不禁被吸引住了。月老爹摇摇头,望着月梢又陷入了回忆。
三个异姓兄弟匆匆逃离了那座死城,半路上却叫老天爷给拦了道,那夜的雨似是天下倒下来的,车马难行,何况他们几个赶着土货,拉车的又是上了年纪的老马经不起折腾,一合计反正已经逃出城了,就在山间的一处破土地庙里歇了脚。
“布仔,你说这是怎么弄的,好端端的城,咋就没了?”阿牛在三人中年纪最小,凡事都要求个明白;月爷却相反,他觉得弄不明白的要放在心里,不好叫人看出来才是。
“不晓得,明天回村子里通报一声,叫大伙都有个准备才是,最怕是大横子来了。”布仔在三个人里头最稳重,有什么不懂的他乐意亲自去查个清楚。
三个翻来覆去地讨论,喝了点暖酒,最后也就睡了,又不是我们弄没的,管他那么多。这一觉直到后半夜全被廊沿口的马叫声给惊醒了。两匹老马相继发出了凄惨的嘶吼,三个人一下子都跳了起来,摸着腰间的弯刀仆在庙柱子后面。阿牛性子最冲,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刀踹门而出,月爷想拦他只抓住几根衣角的线头,外头风雨正大,门一开,雨水狂风全卷了进来。巧好一道闪电自天上劈下把四周照得通亮。
雨幕中,有一物正按在老马身上啃嚼,而另外一匹马已经倒在血泊之后,头颈被拧成了麻花。就这一眨眼的工夫,三人皆吓破了胆子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地上的凶物觉察到生人的味道,猛地一抬头,正应了说书先生唱本里的段子:红毛裹身,凶眼獠牙,一双铁臂似有断木劈金之力,一对利爪又能碎骨剥皮。饮血吞毫正是一枚货真价实的红毛僵尸!那下闪电转眼即逝,外面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夜色。要不是雨里夹杂的腥气,他们怎么也不能相信天底下真有这样要命的凶物。布仔最先反应过来,冲到门前拖着吓呆了的阿牛直往后退,月爷推着破桌上来要将木门死死封住。门才合上大半,“咔嚓’一声,一双铁臂自外面打穿进来全卡在木门之间。阿牛此刻也回过神来,知道哥几个的生死全在转瞬,提着弯刀上去,死命一斩,上好的钢刀居然卷成了花瓣儿。月爷拼了一身的劲头去顶那破桌,见阿牛并未得手,立刻单手拔出自己的砍刀从门缝里捅了出去,这一下似是戳中了对方,可才入半寸再也使不上力气,两边僵持不下。就听得布仔大吼一声:“都闪开!”
两人一回头,只见阿布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抱着酒坛直奔着大门冲了上来。阿牛低头一闪,月爷作势一避,大门顿时就开了七八分。布仔嘴里含了一口烈酒踩着破桌飞身而去,将火把在面前一横,一口气把嘴里的酒全喷了出去,烈火裹着酒精烧在门外的红毛僵尸身上,两个兄弟扶住布仔,极速地后退。布仔使足了力气又将整坛酒全砸在燃烧的僵尸身上。三人乘机从后窗逃了出去。
没下百步,身后就传来了破竹崩土之声,三人知是那毛红僵尸穷追不舍,可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连个避祸的瓦头都寻不着。正要横下心与它拼个你死我活,却见前面飘起了两朵火光。那时候还没有洋火灯,几个人见暴雨中露出火光还是越飘越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要知道红毛僵尸虽是凶物,它好歹是有形的尸体,那鬼魂则不同,谁也闹不清是个啥,这才是最可怖的!
前有鬼,后有僵。他奶奶的这是走了哪门的邪路了。一时间三人也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却见那两道火光已到面前,是两盏小巧别致的铜灯盏子,无依无托真是自个悬在空中,一道人影跟着铜灯后面,倾盆急雨中,那人袖手身后,脚下踏叶而行,周身竟是一滴雨水都不曾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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