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的神灵-以信仰为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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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族意识是维系传统社会的血缘纽带。那么,福主崇拜就是一条地缘的纽带了。

    据说,贵州镇远有一条叫复兴巷的古街,其建筑以保存完好的傅家民居为典型。在傅家厅堂上方,通常用来供奉“天地君亲师”位的神榜上,竟赫然列出了多位与江西有关的神明,它们是:江西福主,杨泗将军,萧、晏二公,福禄财神,观音大士,九天司命,文昌命君。当然,上面也少不了傅家祖先的神位,但祖先的名号却排在各位神明之后,且是一笔带过,甚至,整块神榜上没有出现“傅”字,也没有标注堂号,这种现象极为罕见。传二百多年前傅家祖先自江西来贵州经商,落户此处至今,神榜一直是这样安排的,从来未曾改变。江西福主许真君、杨泗、萧公、晏公、文昌等神,正是在江西土生土长或为江西普遍奉祀的神邸。傅家把它们当做家神,与祖灵供奉在一起了。或许,这是一个特例,但是,它的出现并不奇怪。就像关西新围的主人徐老四,把个让后人摸不着头脑的“杨公福祖”写在祖先的牌位上一样。其耐人寻味处在于,故乡的民间信仰给走马西南的傅家留下了怎样深刻的记忆,它是生活的历史,更是精神的家园,而在逐利远方的商旅、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人们又是多么需要最可信的神明来保佑自己。来自故乡的神灵,亲切如自己的始祖、远祖、开基祖,它们是本族的长者,自家的福主。

    傅家的神榜虽然忽略了姓氏和堂号,但是,一点儿也不会影响福主崇拜反映宗族愿望、体现宗族利益、维系宗族情感的核心要义。可以说,在聚族而居的乡村,各个村庄所尊崇的村坊神,本来就是宗族意志的产物,隆重的禳神仪式正是盛大的宗族活动,村坊神总是和祖灵一道经营着乡村的信仰天空,镇守着人们祈望合族安康、宗族繁盛的梦想。我注意到,一位村坊神的神能如何、影响怎样,往往和创造了这位能神的宗族,其意志是否强大、其势力是否能称雄一方有关。

    会昌县庄埠村的福神祠建于晚明时期,至今保存尚好,内中供奉的神像分为三列。前列有该县普遍奉祀的赖公元帅和被会昌学宫祀为乡贤的唐稷公、胡夷简公;第二列是庄埠胡氏开基祖四兄弟;第三列则是观音、龙王、土地等神邸。看看,先祖、乡贤都成了庄埠胡氏的福神不是?这位胡夷简,为明代状元罗洪先的高足,他曾以贡元身份,被朝廷任命为广东惠州长乐知县,“后升任云南宾州知州不就”;回到家乡胡家村后,胡夷简为弟子乡人讲学,清贫一生,死后被祀为乡贤。其子为父守陵,搭茅庐于墓侧,由于前来凭吊者络绎不绝,那里竟渐渐有了茶肆、酒楼、客栈、商铺等等,三年之后,一个新的圩市出现了。庄埠村的形成,足见胡夷简在当地的影响。于是,往昔庄埠福神祠在禳神日举行游神活动,其范围也不必拘囿于本族本村了,它堂而皇之地遍及邻近乡镇的诸多村落。事实上,随着乡贤和赖神一样赢得当地百姓的顶礼膜拜,庄埠胡氏包括祖灵在内的福神,不也就成了四邻八乡的灵神吗?

    还是在会昌,我由半岗村张氏的庙会活动,同样看出宗族通过福主崇拜来震慑他族、影响他族,从而强化宗族凝聚力的努力。

    清乾隆《会昌县志》记述:“湘乡村落支脉,延袤六七十里,各姓聚族而居,烟火千家,鸡犬之声相闻,往来熙熙,踵接肩摩,几几举袂成云,挥汗成雨矣。”周田一带有谚云:“上营王,下营汪,小田刘氏半岗张。”前者让我们领略到了该县湘乡、周田一带人烟稠密的盛况,同时也不免叫人对这一生存环境暗怀隐忧;后者虽然在夸耀几个大姓,但也非常明白地揭示了各姓的生存形势。

    至今,半岗村张氏还沿袭着一种叫“蛮师会”的庙会活动,所祀之神包括了张氏先祖。“蛮师会”与赣南各地庙会迎神活动的不同处在于,它十分崇尚道教中飞檐走壁、刀枪不入等仙道之术。据传,张氏开基祖张志道在此定居后,族人因常受到贼寇骚扰而惶恐不安。张志道的长子张敏政,血气方刚,立志要练就一身武艺,保护地方的平安。于是,张敏政与邻村谢姓、李姓的两位青年,结拜为兄弟,三人相邀一同前往茅山拜师习武,并专习蛮师之神功。经过三年苦学,张敏政们果然带着一身神打功夫返回故里,并扯旗收徒,很快在家族中培养起一支维护地方治安的队伍。这三位还树起神榜,大显神威,用法术驱除邪恶,为族人消灾避难。村民由衷赞颂三位蛮师的武德,还嫌不够,索性尊之为“蛮师太公”。蛮师们的德行也得到了地方官府的肯定,于是,逐级上报朝廷要求赐封,朝廷果然彰表了张敏政们“护国佑民”的义举。此后,这一带张氏便为三位蛮师塑了神像,供奉在张氏宗祠的神龛上。手执神鞭的张蛮师居中,谢、李二位分居左右,各持青锋宝剑。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为祭祀日。这时候,周边各个张姓村落鼓乐喧天,鞭炮阵阵,人们在宗祠里以猪羊祭祀蛮师太公,家家户户都大宴宾客,还要搭台唱戏、放映电影,热闹几个晚上,仿佛过年一般。

    明清两代,闽粤赣边境山区寇乱频仍,所以,会昌“邑接壤闽粤,武健成风”。半岗一带张氏村落的蛮师太公信仰,无疑,反映了古时生活在闽粤水陆驿道上的人们,对和平安宁生存环境的渴望,蛮师的神性、神功寄寓着置身特定生存环境人们强烈的生活意志,人们的生活意志则通过信仰的力量,培育出弥漫一方的尚武精神。尽管,张姓作为地方的大姓豪门,需要通过造神来团结全体族人,共同增强防御意识和防御能力,确保所有张氏村落族人免遭劫掠之灾,不过,既然此地势均力敌的大姓还有好几个,这样的造神显然也蕴涵了提升宗族影响力的功利企图,张、谢、李三位蛮师的主从关系,既生动地反映了张姓在当地的地位,也披露张姓称雄地方的企图。是的,福主崇拜正是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蛮师崇拜成为值得张氏宗族炫耀的精神旗帜、并产生相当的地域认同感时,我们或许可以说,它充分体现了这个宗族的“软实力”吧?

    到了号称“客家风水胜地”的兴国三僚村,历史上有个俗称“救贫先生”、名叫杨筠松的堪舆先生,因为亲自为徒弟卜宅、帮助他开基于三僚,却成了该村曾、廖二姓共同的祖师、共同的村坊神。

    杨筠松隐居赣南长达二十多年,足迹遍及赣南、闽西、粤东北,专为人卜地建房筑坟,至今,赣南民间建房筑坟仍常用木头画“杨公符”安在工地上。各地都流传着关于“杨救贫”的传说,如杨公坝的管氏宗祠内墙上有诗记叙了杨筠松为该祠堂定向的事迹。诗曰:“板凳定向显灵通,人丁兴旺在族中。管氏宗祠今犹在,芒筒坝人称杨公。”原来,在建祠之前,当地管氏曾派人前往兴国三僚村请杨公来择基定向,开工的那天,杨公着旧长衫,背着包袱拿着雨伞来到芒筒坝,见村人正忙着平整地基,杨公便四处走动,东张西望,累了才找把椅子坐下休息。村人见此公衣着平常,并没有注意,受到怠慢的杨公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这时,有个泥水匠发现悻悻离去的陌生人好像是杨筠松,急忙告诉管事,管事慌了,赶紧派人去追赶。杨公当然不肯回去,无奈人们拉拉扯扯脱身不得,杨公只好告诉他们,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有一张椅子,祠堂可按照椅子的定向建。

    一年后,杨筠松路过芒筒坝,祠堂已经完工。人们请杨公看看有无风水上的破绽。杨公围着祠堂转了一圈,只见大门前有人挖坑,便问挖坑的目的。工匠把栽旗杆石说成是桅杆石,杨公又问:你们是要会动的桅杆还是不会动的桅杆?村人认为会动的是活物,不会动的是死物,便答要会动的。没想到,这句回答竟决定了芒筒坝管氏世世代代的命运。自打管氏宗祠落成后,此地出不了能栽旗杆石以炫耀地位的官员,倒是出了许多在桅杆上挂帆航行的船夫。

    可是,这并不影响芒筒坝管氏对杨救贫的尊崇。后来,杨筠松仙逝于芒筒坝附近,人们就把这一带改称为杨公坝了;杨公的神像居然心安理得地端坐管氏宗祠里。

    在三僚,懂得堪舆术的不下五百人,而职业化的风水先生有一百五十多人,他们大多在广东、福建及东南亚一带营生。每年春节回乡,一个个都要提着公鸡到杨公祠里祭拜祖师并祖先。我就是跟着一个手提公鸡的男人,踏着门前厚厚的炮竹屑,走进新建的曾氏杨公祠的。听说,从前要到三僚学习堪舆术,必须先到杨公祠做义工,表现虔诚的,才有资格通过跌筶的方式让杨公决定是否收徒。可见,这位救贫先生早已成为三僚人心目的灵神。

    杨公祠分为前后两殿,大殿祀杨筠松和曾文辿,后殿供奉本坊福主关云长。大门两侧有联云:“学究天人泽被九州士庶,功参造化名倾万国衣冠。”这是对救贫先生的歌功颂德;前殿的一副对联则道出了人们对堪舆术的笃信:“图书有象悟通消息达天机,造化无形参透盈虚成大道。”而转入后殿,福主殿内的对联就有些肃杀意味了,却道“哪怕人心似铁这地府早设洪炉,任他世界翻新我冥司仍崇古道”。一边是神秘的天机消息,一边是森严的地府洪炉;一边是参透造化的灵应,一边是仍崇古道的僵持。一墙之隔,形若天壤之别。民间信仰的丰富驳杂,由此可见一斑。

    曾氏杨公祠的大殿里,杨公金身居左,曾文辿居右;而在廖氏杨公祠中,杨公金身居中,左边为廖瑀,右边为老官,左下座是药师华佗,右下座是本坊福主。都将自己的祖祠命名为杨公祠,都是祖师、祖先和几路菩萨聚于一堂,都将杨公尊奉于自己的开基祖之上,受世代膜拜,任八方来朝,发生在祖祠里的这种现象似为鲜见。它不是“事师如父”的传统所能解释的,应该说,它反映了堪舆文化对三僚人生活乃至精神的极其深刻的影响。所以,杨公端坐在他们心灵的神龛上,云游在他们宗族的血脉里。

    我说过:福主崇拜所产生的地域认同感是非常强烈的,如果说宗族意识是维系传统社会的血缘纽带的话,那么,福主崇拜可能就是一条地缘的纽带了。汉帝、康王对于赣南一带,汪帝对于婺源及徽州,清源祖师、军山王对于南丰,刘像对于安福……都是这样;即使零散分布在各地的东平王们,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这条地缘的纽带,还可以表现在形式上,呈现出一种共同的民俗事相。在江西乡间,过去曾有一种名为“喊船”的迎神、送神活动,意在驱邪保平安。据说凡是张天师足迹所到之处都有喊船,尤以吉安一带为盛。各地一般都是正月初一接神,正月十六或二月初二送神。

    关于它的来历,传说汉朝时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天师在广信府享有特殊权力,令朝中大臣十分妒忌,他们经常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有一年春节,汉武帝故意安排大臣们藏在地下室里装神弄鬼,而把张天师召去,要当面考察他降妖的法术究竟如何。张天师无奈皇上的威逼和嘲讽,只好将碗中水泼到地上,顷刻间,地下室里灌满了水,众大臣尽皆毙命。事后,张天师好不愧疚,便急匆匆驾起云头回到江西,遍访风水胜地,劝人建庙以安顿那些大臣的灵魂,让它们享受江西人的香火。张天师勘查完毕,默运神功,派了一些大神用船将那些冤死的鬼魂送往各地。各地百姓知道是朝廷官员的鬼魂到本地为神,纷纷举行各种各样的仪式来迎接。敬奉之后,再把它们送回鬼都洛阳。

    都叫喊船,都是迎送神灵,每个村庄请出的大神却是不同。在青原区,渼陂村崇拜的是赵公菩萨,王家村和横坑村奉祀的康老爷菩萨,陂下村叩拜的儿郎菩萨、相公菩萨欧阳修等,如此这般。这些大神,应该就是各个村庄的福主了。

    我在不经意间,通过电视看到了陂下村送神日的喊船。喊船,有水船与旱船之别。坐落在富水河边的陂下村,喊的是旱船,特别讲究仪仗。这一天,周边村庄的百姓也赶来看热闹了,本来就有二千人口的陂下熙熙攘攘。送神队伍浩浩荡荡,前面是神铳、彩旗、灯笼、香头、红灯笼、开江引水旗、清道旗、斧头牌,牌上书“得胜龙舟”四字;中间是龙头、龙尾、儿郎菩萨、大神画、彩绘纸船、相公菩萨欧阳修;接着,是全副銮驾、大锣大鼓、喊船队伍及乐队。喊船,名为喊,实则唱。有领喊者一人,和喊者四五人或更多。其唱腔抑扬顿挫,韵脚悠长。在喊船声中,送神的队伍穿行在村巷之间,一路上鞭炮不断,唢呐声声,铳响连连,其间穿插表演打拳、神舞,还要放河灯,待到人们在富水河边烧完祭品,就算把神送走了。

    电视里的喊船令我眼前一亮,可是,亲见下次迎神要等到来年。连忙一打听,才知道青原区许多村庄都热衷于喊船。在王家村,正月初二日,全村老幼齐聚本地神庙,当值者献上五谷及三牲,安放好布制彩绘船、纸制彩绘船,即举行起神仪式。以后,每晚由两户人家去庙里上油供灯,到富水河边去喊船。喊船有号谱,如:“龙子龙孙,正月十五跑龙船……”其意为“接神”,迎接那些大臣灵魂的到来。正月十五以后,每天上午由几名壮丁抬着菩萨巡游,仿佛要让大神熟悉环境。其间还要将菩萨左摇右晃,名曰“打灵”,似乎是提醒正在打盹的大神已来到江西地界。在送神的二月初二日,在游神等仪式结束时,要将菩萨抬回庙里,意在巧妙暗示其他陪伴而来的大神该回洛阳去了。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在横坑村,也是在正月初二,人们要擎着布制彩绘船、纸扎彩绘船和彩龙,先到后龙山土地庙前祭祀土地龙神。然后,到总祠孝敬堂,三叩九拜地请康老爷菩萨上轿,抬着它绕村一周再回孝敬堂,将菩萨归位,彩绘船安放在香案上祭拜一番。当晚,祭拜天地神明时,领唱者喊“接船谱”,众人齐声和。以后每晚都要在总祠里喊船,但不游村,不舞龙。

    十三日,康老爷要游村了。儿童舞着草龙跟在菩萨后面,随后便是舞彩龙的队伍。因为草龙是火龙,辈份比彩龙高,所以彩龙得让它走在前面。菩萨来到空旷处,同样要为之“打灵”。游村结束后,全村老幼齐聚孝敬堂坐席吃“灯酒”。晚上,儿童舞着背上插着三根线香的草龙挨家挨户地祈福,大人则在祠堂里继续喊船。到了十五日晚上,则是草龙、彩龙一起出动,为全村每户人家祈福。活动结束后,菩萨归位,草龙却被抛到村前的小河里,彩龙则被撕下彩色的龙鳞扔在河里,竹篾编的龙身要放回祠堂里收藏。大人们继续“喊船”,几乎要热闹一个通宵,以后半个月的喊船活动又复归原状。直到二月初二送船。

    送船要先在总祠孝敬堂里祭祀天地神明和祖宗,然后喊船,反复三次,再请出菩萨。依然要游村,依然要“打灵”,接着到回龙庵祭拜一番。最后在村前的小河边,将纸绘彩船烧毁,布绘彩船收藏以待来年再用。

    在木湖,从正月初二起,敬神轮流来,每家一晚,挂在祠堂里的彩绘船画布,画上有江河、船只、八仙等神仙。另装一支架,上贴仿画布内容而画的纸画。到了二月初一,布画可收藏,纸画则要送到小溪边烧掉,叫做“圆船”。

    还有一些村庄也喊船,不必一一赘述。从以上村庄名曰喊船的请神、送神仪式看,唱喊船词是整个活动的灵魂所在。喊船词分段,又称为几艘。神铳、锣鼓、鞭炮响后,由道士赞诗,接着喊船。第一艘,叫“禳灾船”。和者,和“上元节”至“深山祠”;第二艘称“采莲船”,和“彩绘”至“十愿”圆;第三艘“禳灾船”,这次和完船,则要燃放一阵鞭炮,表示圆船。初二、十五日必喊三艘,其余时间则随意。不妨录一段喊船词——

    一愿耕田成大熟,人民饱暖不饥寒。

    二愿猪牛常茁壮,无灾无障保平安。

    三愿鸡鹅多养育,森森不息种相传。

    四愿公私无祸难,官非口舌尽埋藏。

    五愿谋营多吉利,四方出入免灾难。

    六愿时灾常殄灭,家家户户乐安康。

    七愿妇人无产难,胞胎安稳顺阴阳。

    八愿痘麻成善熟,是男是女命延长。

    九愿四时无火盗,瘟风邪无往他方。

    十愿神明皆感格,家家降福与降祥。

    这大概就是喊“采莲船”时和的那段“十愿”了。它表达的正是寻常百姓最朴实的生活愿望。青原区乡村的喊船,让我联想到江西其他地方的喊船、类似喊船的请神、送神仪式,以及冠以别的名称、却不无喊船内容的其他民俗事相。比如,我在赣南的于都县,曾看过村民表演的“甑笊舞”,十七名男子手持甑笊环绕成圈,圈外有两人高举旗幡,圈中央一人持旱烟筒,一人艄公模样,众人以划船动作舞之蹈之,队列逐渐向圈中两人收拢,拥作一团,随着一阵吆喝,举过头顶的甑笊一起发出哗哗的响声。所谓甑笊,就是用竹筒剖成的刷把,在这时则是可以驱除邪祟的响器。伴随着舞蹈,人们有唱有和。殊不知,唱和的正是喊船词。而且,翻阅我手头的《划龙船唱歌本》,我觉得,此地的喊船词更为明确、集中地道出了喊船的缘起、动机,乃至介绍了舞蹈的程式和角色。这些角色是:“打闹一人最辛苦,船头跳过船尾边;第一打鼓梁山伯,第二扶舵祝英台;第三招滩陈赤子,第四打锣孙小权;第五舞旗飞天子,第六打闹朱小连;船上儿郎好打扮,半着青来半着黄……”

    关于缘起,其“禳灾歌船”唱道——

    当初何人置端午,何人说起造龙船。

    屈原相公置端午,鲁班说起造龙船。

    屈原相公全家病,家延长患两三年。

    相公夜来得一梦,梦见河下划龙船。

    相公清早河下拜,一心许下造龙船。

    自从许下龙船后,七十二口尽安然……

    关于动机,其“保当歌”唱道——

    答谢相时答谢相,答谢福主在团方。

    宝顶香烛陈灿烂,斋蔬陈供列华堂。

    请动大神无别事,保佑坊村众信人……

    “十愿”之后的唱赞称——

    且问黄龙归何处,直到洛阳大江头。

    船头点灯船尾光,照见船上康大王。

    村中但有邪妖魔,一齐拿他上船装……

    我之所以对这些歌词兴致勃勃,是因为其中既透露了一些可以呼应青原喊船的信息,又反映出福主崇拜对各地种种民俗活动的深刻影响。甑笊舞的唱词中,还有“排来歌”和“世道采莲”,它们差不多就是中国人文、历史的通俗读本了。可见,人们在虔诚敬神的同时,也忘不了寓教于乐。

    凭着遗存在各地的线索,我们不难描摹出喊船曾经遍及江西乡间的景象。显然,在迎来新年的时刻,在土地苏醒前夕,人们是以本坊福主的名义,郑重地请来各路大神,为的是“村中但有邪妖魔,一齐拿他上船装”,然后,在“龙抬头”之际,再送走各方神圣。同样的民俗形式,被各个村庄打上了各自的印记,或者是在传承的过程中变异了,或者是在传布的过程中被改造了。不管怎样,它们传承和传布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条地缘的纽带,把一个地域众多的信仰着的心灵串联起来了,也把人们对世界、对自然的认识串联起来了。喊船发生在丘陵起伏而江河纵横、溪流密布的江西,真是再自然不过了。在农耕时代,江河是丰年的来路,也是天灾的来路;当工商兴起,江河是财富的来路,也是人祸的来路。也许正因为这样,在人们的意识里,江河便成为神明的重要来路,各地关于从水上漂来圣像的传说俯拾皆是。既然如此,江河理该是能让一切妖魔邪祟迅速远离、一去不复返的不归之路了。何况,押解它们的船,本来就是龙神的象征。

    异彩纷呈的游灯闹元宵活动,是如今乡间最为普遍的民俗事相。灯彩脱胎于照明的灯笼,随着民间宗教的产生而成为祭祀用具,以后又为民间习俗所应用,逐渐进入年节、庆贺、礼仪等活动。它聚合了传说神话、民歌民谣、各种民间工艺以及民间舞蹈,通过它,我们不仅能够体察一个地域人们的思想文化、社会心态、宗教信仰、风土人情,而且,还可以窥见人们共同的向往幸福安康的生活理想和辟邪禳灾的民俗心理。尽管,灯彩品种千奇百怪,游灯形式千变万化,营造了欢庆的氛围,富有观赏性,然而,即使在今日的江西乡间,游灯依然保持着娱人且娱神的功能,依然是在各自的神灵的旗帜下进行的,灯与灯相辉映,火与火互照亮,表达着人们对本地村坊神的祈愿。前文所述的新建县石岗一带彼伏此起的游灯,已经为我们勾勒出一条条明明灭灭的维系大地人心的情感线索。

    在赣南,石城县的清河村,游的是桥板灯。元宵节之夜,来自家家户户的桥板灯,齐聚于村中央的将军庙。这座庙的上方为神龛和戏台,神龛祀有三组神明,正中为主祀的赵百发将军及大夫人、少夫人、王灵官、马元帅,左有许真君及财神赵公明、文道童、武道童、土地神,右有关圣帝君及关平、周仓,右边神龛联仍清晰可见,曰“马骑赤兔行千里,刃演青龙出五关”、“同心同德保江山,桃园兄弟仁义重”。将要串联成龙、游遍全村、逐门逐户为村人驱邪纳吉的桥板灯,仿佛在将军庙里领受了各位神灵的神能。只是不知那位让清河村如此尊崇的赵百发将军,出身如何,来历怎样。

    该县濯龙村的蛇灯却有来历。不过,濯龙村居然把个突围到乌江边而不肯过江的项羽尊为自己的福主,叫我大惑不解。听说,它的福主庙就叫江东庙,取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之意。我怀疑是不是兴国那位名叫江东的瘌痢头流落到了这里。无论究竟怎样,龙灯司空见惯,蛇灯却是少有的,而濯龙游蛇灯闹元宵是有故事的。

    相传,某年除夕之夜,土地神与灶王神相邀上天启奏人间善恶,因为走得匆忙,忘了带拐杖。而本是蛇精变化而成的拐杖,趁主人不在现出原形,伙同地狱鬼、饕餮怪一起为害人间。元宵节那天,正是武艺高强的村人杨石广迎亲之日,蛇精们拦路抢亲抢食,杨石广与贺喜的村民与之展开了搏斗。不料,蛇精口吐无数毒蛇,吓得村民四处躲藏,杨石广则不幸身亡。因新娘被香炉寺的法师藏起,好色的蛇精怒不可遏,摧毁了房屋、田园和庄稼,吞食了村中所有畜禽。后来,多亏土地神收回了拐杖,村中才暂得安宁。但是,每当土地神酣睡之时,蛇精仍偷偷出来祸害百姓。杨石广精魂未灭,一直在寻找根绝蛇怪之术,终得观音娘娘指教,战胜了蛇精。为征服出没荒野时时伤人的众多小蛇,杨石广托梦给自己的新娘:“梭木板托三盏灯,户户云霄舞蛇灯,大小引至化妖洞,风调雨顺五谷登。”于是,新娘在正月里赶扎蛇灯,待到元宵之夜,敲锣打鼓,举着三盏一架、形似杨石广身姿的箕笼灯,遍游全村。后来,濯龙村年年在元霄节游蛇灯,家家出灯,汇成一条灯火长蛇,人们相信,暗藏的蛇妖将随着蛇灯一起,被送往八卦山的仙人洞外烧化。游灯时,人们抬出的神轿上,正是一对新人的塑像,两位仍是嫁娶时的打扮,看来至今还未曾入得洞房。也许,杨石广勇战蛇精而身先死、灵魂不甘的传说就是濯龙村信奉项羽的理由?

    这样的传说恰好印证了民间信仰是许多民俗事相的生成土壤,而民间信仰所拥有的五花八门的祭祀仪式,不仅为斑斓眩目的民俗活动注入了魂魄,也为它们提供了各各有异的形式。

    我又想起了新建县石岗街锦江两岸彼伏此起的游灯,想起了各个村庄在传说里一天天的引颈翘望、一夜夜的欢天喜地,想起了锦南村正月二十的龙灯庙会。更确切地说,我是忘不了那把勇敢的二胡,在滚滚硝烟中,在隆隆雷鸣中,它居然可以面对人山人海,那么忘情地为炮声、鼓声伴奏。

    也许,待等天亮以后,村中所有的青壮男女都将收拾行囊,告别老人和孩子,各奔东西,村庄又将成为望眼欲穿的“空心村”。试想,寂寞了一年的村庄,春节期间的民俗活动如此痴狂,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这除了反映出人们苏醒了的对本土文化的珍视情感外,是不是也传达出人们将要离开它时的恋恋不舍,乃至忐忑不安?也许,人们依偎在祈福的烛影中,是要感受本坊福主最后的爱抚;人们簇拥着本坊福主,是要汲取肌肤相亲所产生的力量。最后,人们用灯火、鞭炮、鼓声,为自己送行。

    在我看来,神灵当然是一种虚妄幻想的东西,任何由神灵主宰人生命运的企图,无疑是愚昧无知和无济于事的。然而,庞杂的福主崇拜,恰好反映了浩瀚时空背景下,面对种种神秘无解的自然现象,面对无从把握的生命之谜、生活之惑,人们在生存苦难面前的丰富复杂的心理现实,老百姓的祷告祈求传达出浓厚的苦涩意味;反过来说,正是信仰的力量,激发了人的想象力和浪漫精神,创造出众多鲜活的神灵。作为村庄的福主,它们既集中体现着人的意志,充满了人性,又代表着人所敬畏的天地,充满了神性。所以,它们是能给心灵以爱抚、给精神以支撑的最可亲近的神了。

    驳杂的民间信仰不仅为古村落增添了庙宇宫观等建筑形式,而且,悄然熔铸在民居建筑及装饰中,使之承载着人们驱邪纳吉的嘱托。建筑因为获得了宗教的、民俗的、艺术的内容,而具有了丰富的审美意蕴。那些本来用以辟邪纳吉的符号,虽经变化成为美丽的纹饰图案,它原本的意义仍然潜藏其中;民间信仰又是民间艺术生长的一片沃土。乡村异彩纷呈的民俗事相,其缘起无不以祭祖禳神为目的。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步从娱神向娱人化演变。五花八门的福主崇拜不仅为各地独特的民间艺术表演提供了神圣的舞台,也为之提供了一定的思想和艺术资源,同时,它的神圣性和神秘性正是与之相关的民间艺术能够世代传承的精神动力。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一直相信,民间的娱乐精神总是负载着许多功利的企图,它永远不可能是纯粹的身体和心灵的狂欢,神灵的目光在凝视着它,宗族的意志在掣肘着它。这是抹不去的从娱神到娱人的历史痕迹,也是化不开的维系宗族情感的现实需要;民间信仰还融入了民俗生活的方方面面,深刻影响着、甚至酿成了一方土地上年节时令、婚丧嫁娶、祝寿贺喜时特有的风俗习惯。千奇百怪的神灵在作为偶像受用着虔诚的香火的同时,其实也成了寄托着美好的生活理想、可以给人莫大心灵慰藉的吉祥物。

    从我所描述的一些禳神庙会的情景看,福主崇拜不仅为宗族提供了更大的文化空间,也在村落之间、地方之间架设了交流融汇的桥梁,以信仰的为纽带,人们共同拓展出一片蕴藏丰富的乡村文化空间,并贴上了鲜明的地方标识。

    庙会自古以来便是集群性的人神交流场所,是人们表达自己意愿的公开化场合,更是人们精神需求的重要依托。庙会作为人神集体对话的特殊形式,需要施展各种手段以愉悦神明,需要开展丰富的活动以营造浓郁的氛围。仿佛,只有让神明们大饱了口福、眼福、耳福之后,它们才会兴致勃勃地倾听或允诺。所以,在长期的历史演变中,庙会具有了多种社会功能,它既为四方百姓探亲访友、聚会交往、了解世事和娱乐创造了重大机会,也通过逐渐形成的庙市,为民间的商品交流提供了重要场所。

    幼时,我所在的小镇,每年中秋节之后要举办物资交流会。当地老百姓却称“样会”。我一直认为这个“样”字是可疑的,曾经凭着当地方言判断它大概是“漾”,形容人多的意思。那时不仅人多,周边各县的农民都蜂拥而至,牛也多,举目尽是人头,垂首但见牛粪。除了牛市,更有百货、农具、种子、农副产品等等。如今,造访江西古村镇的见闻,让我相信,“样会”应为“禳会”。即使庙宇已毁,神灵远逝,关于禳神庙会的记忆仍然遗存在当地的方言之中。

    鄱阳县城过去有三观、九寺、十八庙。这十八庙中祀奉的正是民间神邸,既有各地常见的张王庙、华光庙、关帝庙、杨泗庙、火神庙、康王庙、晏公庙、年王庙、长沙王庙、水府庙,也有祀奉本土神明的庙宇,如:祀隋大业时鄱阳巡官刘宗宏的巡官庙、宋代所建的祀鄱阳税务总管、婺源人胡靖一的总管庙、祀晋孝子石敬纯的鸣山庙,因鄱阳民间有“黄龙见”的传说,还在昌江与乐安河的汇合处立有黄龙庙。这些庙宇大多无存,但华光巷、巡官巷等不少街巷地名仍透露出丝丝缕缕的香火气息。

    我从鄱阳民俗专家的文章里,领略到了昔时庙市的场景。那幅场景在半个世纪以前,在未名的小诗里:“小店青帘又夕阳,儿童竿木也逢场。丁丁弦响村风急,灼灼桃开水岸香。”

    祀唐代忠靖王张巡的张王庙,坐落在老县城东端,依山而建,求神谒拜者需拾级而上。在庙隔街的南边有一条小巷,叫张王庙巷,是人们上正街和上河街的必经之路,集会、喜庆婚丧游行、货物运输装卸都得由此经过。明清以后,以张王庙为中心,这一带成了商业繁华地段,商贾云集,市肆遍布。市肆的形成与庙会有很大关系,清以后,一些庙宇都设有定期的集市进行商业交易。这种交易,一般在庙宇间的空隙地上进行,卖主租赁庙中的房屋、地段摆上固定的摊位,有的甚至几十年不变,逐渐地,摊位由庙内向外扩展至庙旁,再延伸至相邻的街市。

    张王庙庙市的店铺,除了旅歇业外,就是铁器、油漆、圆木、裁缝、纸扎、小吃等行业,而庙前的场地上,每天都有熙熙攘攘的摊贩,叫卖着鲜鱼、蔬菜以及小五金、小百货。逢年过节,这里又是游戏娱乐的重要场所,耍猴的、拉西洋景片的、玩杂耍的以及各种赌博游戏,好不热闹,说书场外更是叫卖声不绝,直到夜半散场。

    庙市一直辐射到张王庙河边。那里是鄱阳的主要深水港码头,祁门的竹木、景德镇的瓷器,多半在那里转运,余干的贩猪船、甘蔗船和长江上运糖的驳船,也都停泊在那一带。樯帆如林,商客如云。码头边的平地便成了最好的露天表演场所,南北各地的马戏团、杂技团接踵而至。

    会昌筠门岭镇则是一个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古镇,主要在明清时期由闽西、粤北回迁的客家人聚集而成。毗邻闽、粤的独特地理环境,孕育了活跃的边区贸易,因此,在这里,作为民间信仰载体和表现形式的庙会活动,充满了商业气息。

    既然福主是村坊神,筠门岭各地就有各自的崇拜对象。如羊角墟祀奉汉帝,每年农历九月初八举行汉帝庙庙会;盘古墟祀奉许真君,每年农历八月初一举行真君庙庙会。深受匪患和水灾困扰的中心墟镇筠门岭,则为县城崇拜翠竹祠所祀赖公元帅的影响,祈望这位神明能为筠门岭消灾纳福,保境安民,带来风调雨顺和滚滚财源。在当地望族朱氏的主持下,于墟镇中心位置建造了规模宏大的赖公庙,计有三十六间屋,俗称“老庙”,庙前建有戏台。赖公庙及周围进而成为筠门岭墟的最热闹处。乾隆年间,人们又在墟外的制高点、隔河相望的山坡上建造了一进三间的赖公庙,俗称“小庙”,此庙虽经几度兴废,如今依然香火旺盛。

    每年的农历七月初六,筠门岭庙会开始。这天上午,由朱氏男子抬着小庙里的菩萨沿墟各条街巷出游,所经之处,每家店主要燃放鞭炮迎接。巡遍大街小巷后,菩萨回庙。下午再请出老庙菩萨巡游,菩萨回庙后便开台唱戏。戏资主要由商户支付,大商户一般包唱五天,整个庙会活动持续近两个月。

    庙会期间,商品交易异常活跃,各行各业生意兴隆。交易的商品以农具、牲畜、日用品、小吃、祭祀用品为主。在游神、演戏活动结束后,家家户户大宴宾客。庙会将宗族与墟市融为一体,凝聚了人气,协调了人际关系,促进了市场的繁荣。朱氏在筠门岭商界并不占主导地位,但却是地方的土族大姓,其潜在的宗族力量令外籍商人有所顾忌。在整个庙会活动中,朱氏扮演了重要角色,朱氏不计报酬,热心于庙会的组织、统筹、协调工作,获得外籍商人的认同。大家遵从朱氏的庙会领导者地位,纷纷对庙会给予资助,并从庙会期间的商品交易中获得利益。

    赣南客家人的禳神庙会,还有一层意义,那就是替菩萨“保奏”。一个村庄、一方土地的百姓会把数年来享有的安康,归功于自己的福主,替村坊神向玉皇大帝报功,请求对其嘉奖荣封。此举被称为“保奏”。据说,有些地方在此前先要成立执事机构,然后通过百姓“写缘”,筹集经费。“保奏”时,请来道士设坛念经,“作法上表”,整天锣鼓齐鸣,管弦高奏,灯火辉煌,香烟缭绕。道士手执令剑,念念有词。人们还要抬着福主菩萨乘坐的銮轿,在道士的指挥下“练神兵”,老百姓则纷纷敬香朝拜。道士作法之后,便组织队伍到万寿宫去。因为万寿宫里的许真君是江西福主,是神界里的江西最高长官,上传民意、下达圣旨都绕不开它。看来,神明世界也是官僚体制等级森严、十分讲究组织程序的。“保奏”的队伍出发时,由一面大旗在前面引路,接着,是五颜六色的彩旗队伍、执兵器的队伍,还有扛回避牌的、鸣锣的,道士、吹鼓手、炮手们则紧随着神轿,一路上吹吹打打。在万寿宫里完成了“保奏”必须经过的程序后,福主菩萨便获得了荣封。菩萨大喜,也是百姓的福祉,福主昼锦而归后,道士拜完最后一道文书,就会把神符分发给那些“写缘”人家,贴在门上以辟邪纳吉。想来,这也是对虔诚笃信的表彰,是永保平安的承诺。

    “保奏”,生动地证明了人们与本坊福主的亲密关系,好像福主就是村中的权威、族中的长老。尽管,它是通过模拟生活来实现的,庄严的仪式中不无游戏感,然而,谁又能说这不是真诚的感恩、朴实的谢忱呢?

    “保奏”,深刻地揭示了人们复杂而微妙的心理和讲求实用、出于功利目的的信仰态度。看来,人们对小小村坊神的神能还是有所怀疑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所以,他们希望通过不断为本坊福主加官晋爵,使之得到更大的威权,从而变得神通广大。

    然而,天上地下,又有哪位尊神能满足老百姓内心中那阔大无边的祈愿,能让他们高枕无忧呢?

    人们的心灵大地是广袤无垠的香火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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