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满脑子总有想不完的问题，尽管好多问题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可阿玉总是想尽办法来回答，不让亮亮失望。
只有一个问题，每当亮亮问起，阿玉心里就酸酸的。亮亮问阿玉：“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爸爸在哪儿？”亮亮的爸爸在哪儿呢？阿玉只能告诉亮亮：“你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然后，她就赶紧把话题扯开去。
后来，亮亮上学了，阿玉给他买了套《十万个为什么》。亮亮高兴极了，因为有好多问题以后不用再去问妈妈，他自己就能直接在书里找答案了。
最近，亮亮老是缠着阿玉问一个问题：“妈妈，若干年是什么意思？”
阿玉一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咬咬嘴唇，说：“若干年是不确定的一段时间，可以是几年，也可以是几十年，也可以是指很长很长的时间。”
亮亮又问：“妈妈，那到底是‘若干年’长，还是‘很久’长？”
阿玉猛地想起自己对亮亮说过“爸爸要很久才能回来”的话，她再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这天是六一儿童节，亮亮的学校举行亲子联欢活动，要求家长至少要有一方到场，阿玉特意请了假赶到学校。
联欢活动就在教室里举行，中间摆了一张大大的泡沫垫，是演出舞台，家长和学生围垫而坐，有说有笑。
所有节目表演完之后，班主任林老师看看时间还早，见大家兴致很高，就临时决定再增加一些即兴节目，大家自由报名。
亮亮拽拽阿玉的衣服，悄悄说：“妈妈，咱们报名好吗？”
阿玉笑着点点头，说：“行啊！亮亮，那咱表演什么节目啊？”
亮亮张开双手，把自己的两只耳朵往上一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阿玉明白了：亮亮想让她和他一起表演双人情景剧《狐假虎威》，亮亮扮狐狸，她扮老虎。这是亮亮最喜欢的节目，在家里已经演过无数遍了，阿玉心领神会地向亮亮举了个胜利的手势！
得到妈妈的同意，亮亮就蹦蹦跳跳地去林老师那里报名了。
可正当他们准备上场的时候，阿玉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咬咬嘴唇，轻轻地对亮亮说：“亮亮，妈妈有点不舒服，这节目我看咱就不演了吧？”
“那怎么行？”亮亮着急地说，“我都报了名了。”
阿玉还想解释什么，就听林老师拿着节目单念道：“下面，有请亮亮和他的妈妈为大家表演双人情景剧《狐假虎威》。大家掌声欢迎！”
林老师话音刚落，亮亮就“咚咚咚”地冲上台去。
谁知阿玉却站起来对林老师说：“林老师，实在抱歉，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这节目我们就不演了……”
亮亮愣愣地看着妈妈，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亮亮一直哭丧着脸，闷闷不乐地跟在阿玉身后。他不明白妈妈这是怎么了，她在家里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啊？进家门的时候，他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
阿玉看他这副样子，一边换鞋一边逗他说：“亮亮，今天过儿童节，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亮亮撅着嘴，根本不理睬。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妈妈甭想用什么好吃的东西来骗他！
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一瞥眼，看到妈妈脚上那双满是补丁的袜子，他顿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妈妈在学校里不肯到台上去表演，原来她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穿的这双破袜子，她是怕在同学面前给自己丢人。
这一下，亮亮恨死自己了。
阿玉看到亮亮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讨好地说：“今天是妈妈不对，妈妈补偿你，今天晚上做你最爱吃的韭菜炒鸡蛋！”
亮亮一听阿玉说“补偿”，灵机一动：对，该我来补偿妈妈呀！他抬起头对阿玉说：“妈妈，我想出去玩会儿再回来。”
阿玉看亮亮终于开口了，赶紧点了点头。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亮亮才回来，阿玉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他手里好像还拿了什么东西，因为手里正忙活着，也没仔细看。可谁知第二天她一大早起来，想到阳台上去拔点葱时，却吓了一跳：阳台上到处都是拔断的韭菜和葱，星星点点的土撒了一地，原来种菜的几个大盆里，光秃秃的就只剩了一点泥巴。
阿玉知道亮亮昨天在生自己的气，可他怎么也不该把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都给拔了呀？阿玉气得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她忍不住气冲冲地跑到亮亮的房间，一把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拖到了阳台上。
阿玉伤心地对亮亮说：“怎么，这些韭菜丢你的人了？快说，为什么把它们拔掉？”
亮亮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玉看他不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端起那几个种菜的大盆狠狠往地上一摔，带着哭腔道：“索性把盆也摔了，不是更干净？”
那几个破盆应声落地，里面的泥土全倒了出来，从泥土里滚出了几个大大的田螺，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阿玉愣住了，抓起一把小铁铲在别的盆里翻起来。
一直不吭声的亮亮一把拉住阿玉的手，哭着喊：“妈妈，你别挖！不能挖，挖了就不灵了！”
阿玉哪管什么灵不灵，只是一个劲儿地翻，竟然从剩下的那一个个盆里翻出大大小小好多个田螺。
这一来，亮亮伤心得号啕大哭起来：“呜……它们永远也成不了化石了……”
阿玉听亮亮这么哭嚷，觉得很奇怪，问亮亮到底是怎么回事。
亮亮抽泣着说：“《十万个为什么》里说，田螺埋到土里，经过若干年以后，就会变成田螺化石。妈妈，这些田螺都是我昨天晚上特地去菜场捡来的……”
阿玉一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儿子居然要在这里培养他的田螺化石？
阿玉要亮亮给她解释，亮亮说：“田螺变成化石，就成了文物，就可以把它们放到博物馆里，让好多人都来参观，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卖出去好多门票，就像博物馆办展览一样，就可以挣好多好多的钱。到那个时候，已经过了若干年，如果若干年和很久差不多长的话，那我爸爸就该回来了，你就可以穿新袜子，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表演节目。这样的话，我若干年不吃韭菜炒鸡蛋也不要紧啊！”
阿玉听着听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把将亮亮紧紧搂在怀里：“亮亮，乖……是妈妈不好，都怪妈妈……咱们一起来埋田螺，一起等爸爸回来……”
“真的？妈妈，太好了！”亮亮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呢，他听妈妈说“一起埋田螺，一起等爸爸回来”，开心得笑了。
可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妈妈其实一直没告诉他：在亮亮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爸爸就因为诈骗罪被判了无期徒刑。被押前，亮亮爸爸对阿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玉，好好带亮亮，等着我，我进去后一定努力争取减刑。若干年后，咱们再重新开始……”
（方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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