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女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年龄，脸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她神情忧郁，背着个沉沉的书包，已经在门厅一侧独自转悠了好一阵子。那一侧是影楼里精心布置的“幸福时光精品屋”，里面陈列着影楼多年来在各种摄影比赛中获奖的几十件作品，有婚纱照，有写真照，也有家庭系列照。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起来了，小女孩还在那里转悠，蔡经理觉得她好像有点儿面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于是忙过了手头的事情后，蔡经理走过去，试探着问道：“小朋友，你喜欢这里的照片？也想照一张是吗？”
谁知小女孩看了看他，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了。可第二天影楼刚开门，那小女孩又来了，还是独自一人，在幸福时光精品屋前转悠。
因为是双休日，顾客比往常多，店里人手又少，蔡经理上下里外地忙着招呼，只是忙中时不时用眼瞅一瞅。
只见那小女孩磨蹭了一阵后，忽然夹在人缝里一伸手，将精品屋里陈列着的一张20寸大照片抓在手里，随后拔腿就往门外跑。这一切，自然没逃过蔡经理的眼睛，他几步跨上去，一把拉住小女孩，拿下了她手里的照片。
蔡经理一看，小女孩要拿走的是一张用写真手法拍摄的合影：医院里洁白的产床边，微笑的丈夫俯在疲惫而幸福的妻子身旁，夫妻两个正深情地注视着他们初生的宝贝；那胖胖的孩子正张开粉嘟嘟的小嘴，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整个画面，圣洁而温馨。这是蔡经理十年前在一家产院里精心抓拍的一个镜头，曾在数次全国比赛中拿过金奖，赢来无数羡慕和赞美的目光。
蔡经理怕吓着小女孩，不敢怎么呵斥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地问：“告诉叔叔，为什么要这里的照片？”
小女孩脸涨得通红，拼命要从蔡经理手里挣脱出来：“我不是偷。这不叫偷！”
“嗬，看你人一点儿小，嘴倒挺硬。不叫偷，那么叫拿？”蔡经理又气又恼又觉得好笑。
“就是，就是！”小女孩倔犟地拧起脖子，“这是我家的照片！”
“你家的照片？”蔡经理愣住了，“你有什么根据呀？”
小女孩用手指着照片说：“这是我爸爸，叫程扬；这是我妈妈，叫姚燕；我叫程姚，这个小毛头就是我，这是我刚生下来的时候照的。”
听小女孩这一说，蔡经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那眉眼、那脸型，还真是跟照片里挺像，难怪觉得有点儿面熟呢！看来小女孩说的没错，他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可是，蔡经理说：“这照片虽然照的是你们家，但你不能拿走，当初我们已经花钱买下来了，你爸和你妈还在协议上签了字，用如今的说法，就是我们拥有肖像权。你现在即使要拿走，也得让你爸和你妈自己来一趟。你明白吗？”
小女孩听着，似懂非懂地咬着嘴唇，一时没了词儿，只好怏怏地走了。几天一过，蔡经理没再见那小女孩有什么动静，渐渐地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是不久后的一个下午，那个叫程姚的小女孩又来了。这次，小女孩一见蔡经理，二话没说就放下她那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大把零零碎碎的票子：“叔叔，我要买回我们家的那张照片。这是我捡废纸挣来的钱，一共38块7毛。”
“你，你这……”蔡经理竟被噎住了。这事，跟她一个孩子如何说得清楚？
“叔叔，我只有这么多钱了……”小女孩眼里闪着泪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见小女孩这模样儿，蔡经理心里觉得好纳闷，只好先问她：“为什么不叫你爸爸、妈妈自己来呢？”
小女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店门外忽然一阵喧嚷，接着涌进来几十个和小女孩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其中有个稍大点的男孩走到蔡经理跟前，说：“叔叔，你就把这张照片给程姚吧，我们都是程姚的同学，钱不够，我们大家一起来凑！”
他话音刚落，那些孩子就争先恐后地嚷嚷着掏出钱来，有10块、5块的，也有1元、2元的，加上程姚刚才掏的，很快就变成了一大堆。
这番举动，看得蔡经理眼里一阵发热，心里却更加纳闷。他问道：“同学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帮男孩女孩们，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又把目光移向了程姚。
那个跟蔡经理说话的男孩推推程姚，说：“程姚，你说吧，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只见程姚看了看蔡经理，眼睛里滚下了两行泪珠。她哭着说：“上次期中考试我没能拿到第一名，爸爸说我不是他们生的，妈妈也说我不是他们生的，他们都说我是从外面捡来的。马上又要考试了，爸爸妈妈说，要是这次我再考不到第一名，他们就真的不要我了。我想……我就想拿这张照片去打官司，证明我是爸爸妈妈生的……”
原来是这样！
蔡经理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替程姚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孩子们望着他的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他沉吟片刻后，将照片重新递到程姚手里，若有所思地说：“孩子，你把它拿回家去吧，叔叔一分钱也不要！”
蔡经理本还想再安慰程姚几句，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叶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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