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去吧。玲属于那种能看得开的人,已经是这样的结局了,牢骚和气闷有什么用呢?只是男朋友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叹息,让她听了心中生出几分空落感。
玲报到的第二天上午,就骑着自行车去散落在山谷里的村子送报纸信件。说是骑车,其实是推着车子走的,自行车上驮了一摞沉重的报纸。这些报纸信件是昨晚被分到五马镇邮电所的,邮递员要赶在午饭前把它们分送下去。报纸信件都送到村长家里,然后由村长或是村长的老婆在大喇叭里喊张三李四去取信件。因为玲不熟悉山路和山路上拴着的那些村子,所以她走得很慌张,走出了满头的汗水。每到一个村长家,玲都要被惊异的目光审视一遍,然后回答是新分来的吧等等之类的问话,回答完后又慌着赶路,连喝水都怕浪费时间。
但是玲还是慢了,午饭时分,她才赶往最远也是最后的一个村子张店。刚翻上眼前的山坡,想站定擦一把流到腮边的汗水,坡顶却忽地站起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紧紧张张地冲着玲奔来。时值八月,阳光拥满了山谷,山野寂静而深远,瘦弱的玲恐惧地愣在那里。
“有我的信吗?”老头儿说。
玲定了定神,问老头儿:“你是张店的?”
“是呀是呀,俺叫张满仓,等你两个钟头了呢。”
玲朝山下的张店张望了一眼,张店就在山根下,爬上山顶有二里多路呀,跑出这么远等信?玲疑惑地打量老头儿的时候,老头儿也在审视她。玲说:“没有,今天张店没有一封信。”老头儿的目光就直勾勾地盯住自行车上的邮袋,半天才用力咽了口唾沫。他一定在等一封很重要的信,玲从他急巴巴的目光中肯定了这一点。
老头儿的目光从邮袋转移到玲的脸上时,他就突然笑了,玲惊奇他那憔悴而干瘪的脸上竟能开放出孩子般灿烂的笑。“你是新来的?”老头儿问。玲点点头。她发现老头儿仍仔细打量她,就忙推车准备赶路,却被老头儿拦住,说道:“你回去吧,俺把报纸带给村长。”
玲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仍旧朝前走。虽然只是几张报纸,但是玲毕竟刚上班,负责任哩。老头儿只好跟在她身后走,但是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渐渐地落远了。
“姑娘,俺叫张满仓。”老头儿在身后喊。
“姑娘。有俺的信别忘了给……”老头儿蹲到路边忙着喘气去了。
回到邮电所,玲把遇到张满仓的事情跟老邮递员说了。老邮递员“唁”了声,说:“你怎么不让他把报纸带回去?没事的,他常爬到山坡上等信,等他儿子的信,这人神经兮兮的。”
玲从老邮递员那里知道了张满仓的一些情况。原来他的年龄并不大,也就五十六七,因为年初得了一场大病,竟苍老了许多。张满仓的老婆十几年前就死了,他有个女儿嫁到了邻村,前年因为和婆婆吵架,一气之下喝了毒药。他还剩下个儿子在北京当兵,其他的亲人就没有了。据他说儿子在新兵连结束的时候,就被挑选到天安门广场上专管升国旗,已经升了十年了。起初村里的人信以为真,在新闻联播播放时,很注意地辨认从天安门城楼走出的国旗护卫队员,却一次也没有发现他儿子的影子。村里人都知道他有吹牛的毛病,比如别人地里的黄瓜才开花,他却说自己地里的黄瓜有大拇指粗了,你到他地里去瞅一瞅,那黄瓜的藤蔓刚爬上木架子,连花都没有。
“能吹着哩,他村里没有一个人信他的话,见他瞎吹就走开了。”老邮递员说。
不过,张满仓的儿子在部队当了五年兵被破格提干是真的,武装部那里有登记,但是他儿子提了干后的四年里竟一直没有回来过。
果然后来的日子,玲经常在山坡上遇到张满仓,熟悉了后,也就放心地把报纸交给他带回村子。只是一直没有他的信件,让他一次次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而玲被他的失望和这种坚韧的等待感动了,很希望自己手里能有张满仓的一封信,于是也不知不觉地盼起他的信来,每天傍晚时分拣信件时都很注意他的名字。
大概是盼信心切,张满仓一天夜里梦见儿子来信了,那信安静地躺在邮电所的桌子上,信皮上印着天安门城楼,四周闪着金光。他一激动就醒了,其时天尚微亮。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儿子一定来信了,于是穿齐衣服上了路,奔镇邮电所而去。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十公里的路走完后,邮电所刚好开门,他就火烧火燎地闯进去,对那个老邮递员说:“俺的信来了?给俺吧,不用你们送了。”
“谁说有你的信?”老邮递员莫名其妙地问。
张满仓理直气壮地说:“俺夜里做梦来信了呀!”
“你没做梦娶媳妇?”
老邮递员其实也就二十七岁,说话很不注意方式,一句话噎得张满仓说不出话了,他愣愣地看着老邮递员,仿佛还在梦中。玲觉得他走了很远的路一定渴了,忙倒了杯水给他,说:“大伯你别急,有信我会尽快送给你的。”他摆手拒绝了那杯水,神色黯然地走出邮电所。看着他缓慢移动的身子,玲一阵心酸。
这天傍晚玲正在分拣信件,她的男朋友骑着摩托车从县城风风火火赶来,说要接她去他家里吃饭。玲让男朋友再等几分钟,说分拣完信件就走。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玲发现一张五百元的汇款单上写着“张满仓”,她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遍,没错,就是张店村的张满仓,汇款单下面的地址写着“天安门国旗护卫队”,寄款人“张雷”。在汇款单的附言栏内,写着一句话:“国庆后回家看你。”
玲就激动起来,她想这个“张雷”一定是张满仓的儿子了,附言中的“国庆”就是国人皆知的十月一日共和国五十周年庆典。于是她就想起了张满仓那失望的目光和伤心的叹息。这张汇款单和一句简言,对张满仓来说是多么重要!她看了看坐在一边等她的男朋友,犹豫片刻,才说:“你……能不能和我跑一趟张店?”
“去张店?现在?现在去干啥?”
“有张汇款单急着送去……”玲晃了晃手里的汇款单。
“汇款单有啥急的?现在送和明天上午送有啥两样?”
“……你别问了,我就求你和我跑一趟。”玲觉得解释得再多,男朋友也不会明白的,于是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男朋友显然生了气,因为他的脸都涨红了,但是他看到玲那种执著的神态,只好憋了满肚子的气去发动摩托车,而那摩托车又很不识时务,被他踹了两脚仍不吭气,他就又猛烈地踹,嘴里还骂:“日你祖宗,我摔了你!”
玲站在一边默默等待着,虽然知道男朋友的火气是冲她来的,却又不便说什么。也是,男朋友家里正等着自己去吃饭,自己却为一张普通的汇款单摸着黑赶十多公里的山路,看起来实在莫名其妙,你还能说什么呢?至于自己对张满仓的同情,这是感觉上的东西,无法告诉男朋友,无法取得他的理解。
摩托车发动起来,男朋友跳上车等着,连一声“上来吧”的话都不说,玲就主动上了车。尽管山路坑坑洼洼,他们坐着摩托车颠上颠下,却没颠出他们一声的话语,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到了张满仓家门外,玲对男朋友说,“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对不起啊,辛苦你了。”说完这句话,玲的心里突然有些怅然,本来这种客气的语言已经不适宜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使用了,他们早已过了那种客气的阶段,而这种客气只能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张满仓把汇款单捏在手里,一连“啊呀”了几声。玲知道张满仓会这么兴奋的,她似乎匆忙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欣赏他孩子般的笑。他的这种兴奋使玲得到了一种安慰。等到张满仓满脸皱褶里的笑抖落完之后,她就要抽身而去,没想到却让张满仓的一句话定在那里,怎么也拉不动腿了。“唁!国庆后回来,俺恐怕看不上他一眼了,这个小兔崽子!”张满仓兴奋后突然很无奈地说。
玲愣愣地看着张满仓,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的大起大落。张满仓明白了玲的吃惊,说:“你不信吗?你看俺还能撑两个月?”他说着,又像孩子一样笑了。他说:“你坐你坐,别站着,其实年初俺就查出得了胃癌,你不要跟别人说呀,俺怕传到儿子耳里。晚期呢,医院的一个熟人说了实话,说治也没有用,白糟蹋钱,也就是半年的光景吧,俺现在已经熬了半年了,就是想熬着看儿子一眼。”张满仓话语停顿的时候,玲的目光才仔细打量了昏暗的屋子,不用说,没有女人的屋子里,物品总是没有条理,黑黑的一张方桌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土,窗户上有两块玻璃碎了,夜风正从破碎的地方吹进屋里。当然,一个行将离世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就在与玲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朝儿子的照片瞅了几瞅了。那是一张放大了的军人标准照,挂在墙壁的正中,相框里的小伙子一副严肃的神态。
当张满仓发现玲正注意儿子的照片时,他就仰起头,用一脸祥和宁静的表情,陪同着玲打量儿子的照片,估计玲已经很细致地看完了,他才开始赞美儿子,赞美中也不时地夹杂着零星的埋怨。“俺稀罕他的钱?俺还没看到他穿着军官服装是啥样子,写信想让他回来两三天,让他在大街上走一走,也让他们看一看。”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扭头冲着窗外撅了撅下颌,玲明白他说的“他们”是指的一些村人。
“让他在大街上走走!”张满仓又以自信的口气重复了一遍。
“我看你身子骨挺结实,大伯。”玲安慰他说。
张满仓连连摇头,摇头时又咳嗽了,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来。玲等他平息下来,忙说要走了,她知道男朋友在外面一定等得不耐烦了。但是张满仓并不想轻易放过她,他正需要一个人听他讲话,尤其说关于儿子的话题,现在话题刚扯开,不痛痛快快说完,今晚的时光怎么熬?因此他拦住了玲,说:“你等等,听俺说句话。”如果是张店村人,此时肯定抽身就走,或许还会说“算了算了,你自己一人对着西墙吹牛吧”,但是玲却站住了,虽然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张满仓说:“俺问你姑娘,你有没有对象?”玲摇摇头,她以最简单的方式答复了张满仓,想尽快脱身。张满仓惊喜地叫了一声,“真的没有?”然后忙去看儿子的照片。玲读懂了他脸上的惊喜,就羞涩地一笑,说“我走了大伯。”张满仓在她急急走动的身子后追赶了几步,忙不迭地说:“闺女,还来、还来呀。”
那天晚上玲没有去男朋友家里,准确地说是她男朋友谢绝了她。当她从张满仓家里匆匆走出后,男朋友愤然地瞅她一眼,说:“这么晚了到我们家干啥?回邮电所吧。”男朋友把玲送回五马镇邮电所之后,屋子也没有进就走了。当时,玲就知道自己和男朋友的一段恋爱已经结束了,而结束的原因与去张满仓家里无关。玲没有太多的伤心,只是叹息了两声,仍旧去翻山越岭地送信了。她就是这种安于现状的人,知道伤心也没用,自己没有门路被分到五马镇,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甩手不干了,逃出这个小镇吧?
玲再遇到张满仓的时候,自然有了一种亲近感。如果她不了解张满仓的病情,不了解他盼望儿子回来的那份心情,或许她也不会把张满仓放在心里。张满仓毕竟是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了,他内心的孤独和痛苦跟谁去说说呢?张店村的人几乎没有人愿意坐在他面前听他反复地赞美他的儿子,而他除去赞美儿子,还有什么事情能使他难以忘怀呢?因此,每当张满仓拽她到家里坐一坐时,她也就安静地坐在张满仓对面,陪他打发一些时光。张满仓又给儿子写去一封信,让儿子千万千万要回来两天,就两天,再忙也要回。玲劝慰他说,“大伯你别性急,他不是说国庆后就回吗?”张满仓连连摇头,说自己等不到那么长的日子了,怎么也要在死前给儿子定了婚,去了这份牵挂。“俺相中了个姑娘,长得好,心眼儿也好,就是让他回来看一眼,看一眼俺心里就踏实了。”玲知道他说的姑娘是谁,就羞红着脸笑一笑,说:“部队有纪律,不像咱农村这么自由。”张满仓已经看出玲默认了这件事情,就很牛气地说,“俺知道他有纪律,可俺就让他回来两天,他要不回来,心里就是没有他的这个爹了,你等着看吧,这几天他准回。”
在张满仓的心里,已经把玲划归了自己的儿子,而玲也明白张满仓的那份心情,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了。但是张满仓心里总藏不住一丝喜悦,很快就把这件事情传播到大街小巷,说儿子这几天就要回来与漂亮的女邮递员相亲了,等等。当然村里的人并不相信,咂着嘴说:“就他家那条件,还想娶女邮递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的婆娘还拦住玲问个究竟,玲笑笑说:“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村里人自然又把张满仓的话当成笑料了,在街头见到他时,经常笑嘻嘻地问,“你儿子该回来了吧?你儿子不回来,人家邮递员小玲就要跳井自杀了。”起初,张满仓还认真地说,“就这几天、就这几天。”但是一天天过去了,并不见儿子的影子,他才自言自语地说:“他不回来也该回封信呀。”
张满仓又蹲在通往村子的山路上等信了,他的身体也在苦苦的等待中日渐虚弱消瘦。玲每次在山坡上遇见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总是满怀了希望问一句,“有俺的信吗?”起初玲还责怪他,说:“大伯你怎么又在这儿等呢?”后来她就什么都不说了,很想偷偷地从他身边走过,不去看他那张紧张而迫切的面孔。而张满仓后来也不问了,只看一眼玲的神态,就叹息一声,颤颤地从地上站起来,扭头朝村子走去。这时候,玲的心就一阵紧缩,并恨起那个当兵的人,再忙也该给家里写封信吧?
玲从心里盼望那个当兵的人能够回来一次。
大约距十月一日还有半个月的一天夜里,张满仓怀里抱着儿子的照片死去了。村长给他儿子发了电报,过了三天才收到了他儿子的回电:“执行任务不能返回,请伯伯叔叔们帮助料理父亲后事。”
于是,村长按照乡村的规矩,在张满仓的院子里支了口大锅,蒸馍炖菜,招待料理丧事的人。因为张满仓是军属,所有的开销都由村里支出,来帮忙的村人就特别多,像整个村子大会餐一样热闹,那场面完全不像是料理丧事了。村人们大声说笑着,在院子里架起了一扇门板,把张满仓从屋里抬出来放在门板上,举行一些丧事仪式。最主要的是摔老盆,就是由死者的儿女在死者面前将一个瓷盆举过头顶,然后摔碎在地上,以示继承死者的遗志。本来村长是让张满仓家族的一个小伙子代摔老盆,可是当这个小伙子头缠白布走到张满仓面前时,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有的说:“你这个儿子怎么不哭爹呀?”有的说:“你摔了老盆后就和他一样能吹牛啦,快摔呀!”小伙子受不住乱糟糟的哄笑,生气地拽了头上的白布,说:“我不摔了,谁爱摔谁摔!”
村长觉得摔老盆的仪式还是要搞的,就对小伙子说:“别听他们瞎嚷嚷,你摔,给你三十块钱行吧?”
小伙子坚决不干了,说:“谁想要钱谁摔。”
就在这时候,玲走到了前面,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站到了人群后面的。玲举起了瓷盆,泪流满面地说:“大伯,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吧。”话音刚落,手中的瓷盆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那“啪”的一声脆响,把围观的人吓了一跳。人群立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玲趴在张满仓面前哭泣,哭声里透出无限的悲伤。
很快。一些心软的女人被玲的哭声感染了,也开始抹起眼泪来。男人们停止了说笑,很认真地低头做事。张满仓的丧事在一种沉闷的气氛里了结了。
张店村人对玲的举动感到吃惊,议论猜测是难免的。然而,他们刚刚把这件事情嚼得没有多少味道了的时候,却吃惊地发现五十周年国庆大典的序幕上,那个举着指挥刀行进在国旗护卫队里的指挥员,竟是张满仓的儿子!这个从张店村走出去的小伙子,在万人注目中,步伐铿锵有力。他那坚毅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注视着电视机前的每一个张店村人。鲜红的国旗在他身后跃动着,向上、向上,蓬勃向上!
玲坐在电视机前哭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消息很快从张店村传到县里,又由县里传到省里。敏感的省电视台记者立即赴京采访了张雷,然后把节目在省电视台播出。张店村的人才知道张雷是国旗护卫中队的队长,从年初就开始带领国旗护卫队的兵训练。当五十周年国庆大典在即,他们的训练进行到关键的演练阶段时,他接到了父亲去世的电报,能赶回来摔老盆吗?于是,村里人都替张满仓叹息,说他死得太不是时候了,并且又把玲的话题扯起来,猜测她和张雷究竟会怎样。有的婆娘干脆拦住到村里送信的玲问:“你们通信了没有?他啥时候回来?”
玲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她能说些什么呢?
十月中旬,张雷终于回到了张店村。小轿车从他家的门前一直排到村头外,他的身边围满了省里和县里的领导,还有报社电台的记者们,五马镇的镇长挤了半天也没有凑到张雷面前。张店村的村长却很风光了,当张雷握着村长的手,感谢村长料理父亲丧事的时候,照相机、摄像机一齐对准了村长,弄得村长握住张雷的手半天不敢松。
玲是在张雷从家里走出来,准备去坟地看望父亲的时候。夹杂在人群里瞅了张雷两眼的。当时站在张雷身边的村长发现了玲,就对张雷耳语几句,于是张雷在众人的包围中,仓促地回头看了一眼玲。但是,他没有来得及看第二眼,就被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簇拥着走了。
在父亲的坟墓前,他一下子跪倒在地,边哭边说:“爹,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吧,儿子回来看你了--”但是,他只匆忙地哭了两声,又被人群拥簇着上了小轿车,一溜烟奔县城去了。后来他的哭声被电视台播放了,虽然只是哭了两声,但他那无限的伤悲和对父亲的思念,感动得许多人流泪了。
张雷离开家乡一个多月,他回家乡的报道才渐渐地从报纸电视上消失了,而张店村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天中午,玲去张店村送完了报纸返回时,路过张满仓的坟地,她突然感到很累了,就去张满仓的坟墓前坐下。瞅着坟墓,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不知道张满仓是不是已经了却了他的心愿,她很想和躺在坟墓里的张满仓说说话,想告诉张满仓她是如何想念那个当兵的人。
玲似乎没有一丝站起来的力气了,她就长久地坐着。深秋的风从山坡吹过来,在坟地里盘旋着,卷动着坟地里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已经凉了。
(原载于《解放军文艺》200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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