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艾来到这里。
我问，老艾，徽钦二帝就被弄到这个地方来啦？
老艾说，北猎嘛。
我说，词儿整得可挺浪漫。
老艾说，智商可以，有文化嘛。我们这个地方种菜、开地的时候，常能挖到一些古钱，都是宋代的。估计是徽钦二帝和他们的随从带来的，或者是金代俘虏过来的战利品。
我问，这跟你太爷有什么关系呢？
老艾说，这你就不明白了。负责看管徽钦二帝的是一个紫衣胡官，很有名，他负责徽钦二帝吃饭、睡觉，所有的杂事他都负责。管俩皇帝，牛不牛？
……
我由于好奇，后来查了一下资料，其中一份资料上说：“二帝居五国城中，终岁概一日一食，七月七日祭神，得酒食一次，至十月间，天气寒冷大雪数尺，之室内极冷，二帝膝相拄，声颤不能言。”看守这俩皇帝的，确实是一个紫衣胡官。
我问，那你太爷不会就是那个紫衣胡官吧？
老艾说，你讽刺我是不是？
我说，我是严肃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呀。
老艾说，是。
我说，这不就结了吗！
老艾说，我听我老爹说，我老爹也是听我太爷说的，其实，并不是金人“北猎”之后不放徽钦二帝回去，非把他们父子留在我们小三姓不可，而是南宋小朝廷不希望徽钦二帝回去。你说他们回去了，一下子造了仨皇帝，有道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这一下子干出仨来，你说谁当皇帝吧？
我说，是个麻烦事儿。
老艾说，所以呀，南宋小朝廷绝对不希望他们回去。
我说，这就跟咱们车队的事情一样，咱们队长听说老队长马上出院啦，要回来上班了，你看把他紧张的，一天到晚糟贱老队长，什么老家伙当官不要命啦，领导水平过时啦，不少人都不希望老队长回来啦。跟你说的南宋小朝廷是一个道理。就是哆嗦呗。
老艾说，不是哆嗦，已经转变成血海深仇啦。
我说，他们自己想不想回去呢？
老艾说，怎么不想回去？有他们写的诗为证：“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太想回家了，哪怕当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呢。
说完老艾便不言语了。
我说，对了，老艾，我一直想问你，你太爷活了多大岁数？
老艾说，你算呗。
我说，这两天我就在心里合计，根据你讲的这些乱七八糟事儿，你太爷至少也得有二三百岁。
老艾反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呢？
我说，不知道……
到了依兰的第二天，我就去了倭肯河畔的哈达山，老艾的坟和他太爷的坟就在半山腰上。
站在半山腰上，可以看到三江汇流的壮丽景色，大气而迷人哪。
我听当地人说，最早，这里的先人死了以后都是抱膝蹲着，用这样一个姿势下葬。
我问那个当地人，这是为什么？
他说，因为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现在死了，又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里了。
我说，哦，这样，太特别啦。
我心里还想，老艾和他的太爷是不是也是采用了这样的姿势下的葬呢？
……
我终于找到了老艾的坟，他和他太爷的坟真的紧挨着。我几乎能想象出来老艾和他太爷整到一块儿该是多么的欢乐，他太爷会给老艾讲多少有趣的、匪夷所思的故事，这爷儿俩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绝不放弃欢乐的人哪。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感慨哟——
在老艾的坟前，我发现似乎这坟刚刚被人添了新土，而且坟前还有供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艾泡的那个寡妇，或者是那个寡妇的孩子给他上的供。不过，我绝对有理由相信，给老艾上坟的也一定是个追求欢乐之人。
我把随身带的供品一一地摆在老艾的坟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喜欢老艾这个人，他胡诌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故事让我着迷，也让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的朝气蓬勃……
我很怀念老艾。他和他太爷都是永远不死的，永生的。
责任编校 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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