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路北篇

    杂乱的摇滚乐震耳欲聋，舞池中央是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个个曲线夸张的身影疯狂地扭动着，散乱的头发遮住了纸醉金迷的脸庞。弥漫的香烟和酒气使人们沉沦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我的对面——尹梦夕天真的面容，每一次黑暗过后，都会变幻成不同的色彩。

    “暮北……暮北酒吧……是取自你的名字吗？”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很可惜，我的家并不在黄沙滚滚的金色之中。草原的茫茫青绿，蓝得透彻的天空以及高得遥不可及的洁白云朵都显得更加美丽。远处传来牧羊曲，夹杂着袅袅梵音，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处，零星地散落着矮矮的蒙古包，给人们一种渺小、狂野的豪气。没错，这就是我——慕容路北的家乡。

    “路北，你说他会回来吗？”记忆中，母亲总是带着我在傍晚的时候坐在一块突起的山坡上。火红色的太阳将母亲的容颜映得发烫，像是要带着望向它的人一起燃烧掉所有的激情和生命，然后无法阻止地缓缓坠落，粉身碎骨，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妈妈和你爸爸就是在这里相遇的。”耳边传来母亲轻轻的话语，却又不像是在对我说。

    十七岁那年，我见到了改变我一生的女人——慕容空灵，令我悸动，令我悲痛，令我再也难以忘记。

    天空带着别样的褐灰色，风将地面上的青草吹得如同起伏的波浪，有时候我总在想，大自然真是神奇，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救命啊，救命啊……”远处传来的呼喊竟让我想起了“狼来了”的故事，自嘲地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

    策马奔去，一个柔弱娇小的身影走进了我的视线，然而这并不能让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风华正茂的女子，因为理智警告着我，在她的周围有七匹凶狠的恶狼。说实话，虽然从小生长在草原，但这种情况我是没有遇见过的，心里本能地生出阵阵胆怯，所以我决定做一个为她默默祈祷的男人。

    “救我，求你！”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转过身来，飞舞的头发下露出了由于恐惧而惊慌无助的神情，水汪汪的大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我想，可能世界上本来就有一种英雄救美，名为美色上头——找死。

    我不记得狼群是如何被驱散的，从马背上取出火把，用腰刀疯狂地敲击着枪管，时间像是黏稠的江水，缓慢地流淌。短短的几分钟，后背已经湿透，就连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以至于没有时间去记忆那危机重重的对峙细节。

    逃离危险之后，我还有些惊魂未定，将马骑得飞快，感到身后的异样和腰间的紧扣，令我起了难以自制的生理反应，路过母亲和父亲初识的山坡，我停了下来，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个男人早已死去，会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在这里，总是能够找到一种心安。

    回过头去，我想看一看背后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儿怎么样，忽然，浓郁的香气钻进我的鼻孔，我的嘴唇被一种湿湿的、软软的东西所覆盖，不能呼吸，不能思考，汹涌的狂风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她嘴里这样说着，我却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知道吗？刚才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忽然间闯进来，把我从绝望的世界中拉了出来。”她接着说道。眼前的她是如此的风情万种，我甚至有种莫名的错愕。

    “喂，你快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她白了我一眼，我不禁回味了一下嘴角的余温。我想，女人还真是世界上最让人难以琢磨的动物。

    “哇哦！呜乌呼！”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女人，将鞋子脱下，拎在手里，又狠狠地把它们扔向远处，鞋在空中转了三个圈。她低头片刻，接着抬起委屈的双眸。

    “出血了……”噘起的嘴让人觉得可爱，她脚底的草地上有一小片殷红。

    “你从哪里来的？我送你回去。”我从衣服上割下一块布，帮她包扎。

    “不回去，我是来旅行的，导游不让我们随便外出，我就自己偷偷跑出来了。我想在这里吹会儿风，你陪我，好不好？”

    “真是个木头！”见我没有说话，她显得有些赌气。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字：“好！”

    跳动的篝火将两个人映得忽明忽暗，气氛却丝毫不显尴尬。

    “可惜了，天空中没有星星，你要是能变出来该有多好。

    “你们对付草原上的猛兽，是不是都有人教啊？不过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也很紧张的样子？莫非你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过，你还是那么勇敢，就像是救世主一样，你不害怕吗？没有想过自己？

    “你好羞涩啊，一点儿都没有王子的感觉，你可是救了一个公主的大英雄！喂，都不会安慰人吗？这个时候你应该轻轻地拍拍我的后背，告诉我没事了，不要害怕。

    “你没有女朋友吧。”看着她坐过来，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我一阵无语。

    “我只是觉得童话里的故事不太适合我，有许多人去救公主，可是只有王子成功了，剩下的都是死在半路上的骑士。”我从不觉得我会是幸运的那一个，相反，我只是前仆后继中最平凡无闻的。

    “可是，你依然成功了呀。知道吗，虽然我的生活挥金如土，但只有你带给了我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话，陪着我。”她忽然萧瑟的表情又渐渐变得活络，“那么，作为报答，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男朋友了。”我再一次感到柔软的双唇，四溢的芳香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雄性荷尔蒙促使我开始猛烈地反击，微风在辽阔的草地上播撒着一丝丝情欲。

    ……

    清晨，世界一片安宁，阳光渐渐变得刺眼。身边的她，滑腻，洁白圆润，一波三折。微微翘动的睫毛，她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往我怀里钻了钻，仿佛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我的小男朋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路北。”

    “很有意境的名字，你的姓和名字挺般配的嘛。”

    “我没有姓氏。”望着她缓缓抬起的惊奇眼眸，我接着解释道。

    “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离开了我和我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不知去向，族长并不允许我随母亲的姓，而路北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洒脱不羁的意思，我想可能是寄托了母亲对父亲的企盼，她希望，有一天那个男人会回到这里。”我面无表情，仿佛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那既然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去寻找你的父亲啊？”

    “是他自己选择要走，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况且在我的世界里面，父亲根本就像一个神灵一般，不曾出现过。”

    “那你对他就从来都没有过期待吗？”

    “……有过，但既然过了这么多年，我的生活早已无法改变，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想破坏他在我心中的定义，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话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我叫慕容空灵，你或许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男人，我忽然觉得慕容路北这个名字不错，你觉得呢？”慕容空灵此时无比温顺，给了我最体贴的拥抱。

    ……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看着尹梦夕意犹未尽的神情，我说，“故事是不可以一次讲完的，下次再告诉你。”

    尹梦夕篇

    这一刻，仿佛我看到的慕容路北与我心里的慕容路北合二为一。突然间，我又想起了寒龙，寒龙是那种表面沉稳，内心却很复杂的人，而慕容路北恰好与他相反，在迷人的外表下仿佛埋藏着一颗纯净的心，跟他在一起犹如伴着橙色的阳光，暖风在天空的一角吹出一片圣洁的红霞。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与慕容路北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经常聊一些私密的问题，而在这些彼此的告白中，我渐渐读懂了他。慕容路北在出道之前没有人认同他的才华，扮演的角色也只不过是鲜花中的草芥，任人无视，任人践踏。

    人总是在困难中成长，在夹缝中生存。在成长的途中，很多人已经对生活失去信心，觉得梦想遥不可及，但往往有那么一少部分人，他们执着、他们坚定、他们充满激情，当然成功就喜欢眷顾他们。慕容路北当之无愧，算是其中一个，可是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一炮而红的模特，是恒星还是流星？当流星划过天际，人们欣赏它那瞬间的芬芳与灿烂，流星过后，没有谁会再记起，留下的不过是一地冰冷的尘埃，我不要这样。或许我还差得很远，磨难也可能就在前面。

    这几天的戏，我演得非常认真，也非常投入，可导演总说没演到位，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最后我终于坚持不住了，发起高烧，嗓子也哑了，话都说不出来。这回是彻底没法继续进行了，没想到导演却只是让我吃了点儿药，病情稍微有点儿好转就继续开机。经过了整整一百二十天的艰苦奋战，剧组终于将我所有的戏份儿拍完。结局很凄美：秋风萧瑟，落叶凋零，我身上的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刺目而又鲜活，在满地的红叶上，分不清哪是鲜血哪是红叶，女主角的生命便随着这残忍的颜色一起流逝……尹梦夕篇

    “路北，我们还是别走了，天这么黑，我好怕！”和慕容路北去了一座小山游玩，却没想到迷了路。身边荒无人烟，恐怕只能在山上过夜了，我心里很是害怕。

    “那儿好像是个山洞，跟我来！”我跟随慕容路北走了过去，山洞不是很大，但可以避风，两个人不得已在山洞里体验了一回原始人的生活。

    “喂，今天是我的生日呢，给我唱首歌吧！”慕容路北好像还很有雅兴。

    “啊？这么巧！”我哪还有心情唱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也是小沙沙的生日。

    “你怎么了？”

    “没什么！哎，你也真是够老土的了，居然还要我唱歌！”

    “也是，这座山这么荒凉，肯定有野兽，万一你把它们招来，可怎么办呀！算了算了，还是别唱了！”慕容路北故意刺激我。

    “我不理你了，别跟我说话了。”

    “我今天过生日呢，你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真是的，不唱就不唱吧，给我捶捶背总可以吧？”

    “别臭美了，没门儿！”

    “唉，这么不给面子呀，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没说话，表示同意，反正也挺无聊的。

    “那我就给你讲讲孤雁的故事吧。”

    一个深秋，在一片芦苇塘里，有一群向南迁徙的大雁在那里休息。一位猎人发现了它们，用冰冷的猎枪射向其中一只大雁，大雁死了。这震耳欲聋的枪声吓跑了其他大雁。夜里，猎人隐约听到芦苇塘里传来雁叫声，那是一种凄惨的、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雁叫声，听的人不由得心生怜悯。后来，猎人在那片原来用猎枪打死过大雁的芦苇塘里，发现了一只被冻僵的大雁，有伙伴儿叫他拿回家吃肉，可他没有。他的眼睛湿润了，静静地将那只死去的大雁埋在了原地。因为那是一只为守候死去的配偶而冻死的大雁。

    “没了？”我眼角湿润。

    “嗯。”

    “好可惜！”

    “呵呵，我倒是挺羡慕被猎人打死的那只大雁。”

    “为什么呢？”慕容路北问。

    “因为在它死后，有一只一直愿意为它守候的大雁，直到生命的尽头……”

    现实生活中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呢？恐怕很难寻觅。昨天还牵手发誓，要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今天却要各奔东西、分道扬镳。这样的事早已屡见不鲜，我不禁感慨：难道人还不如动物？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想起东汉乐府诗歌《上邪曲》中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句：“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古老的故事，放到现代，或许只是个传说。隆冬季节，谁还会信守五月的誓约？

    ……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怎么给我讲了个这么伤感的故事，还是许个愿吧！”

    “好吧，不许看噢，看了就不灵啦！”慕容路北打着火机，照亮墙壁，用匕首在上面刻了几个字。

    “你刻了什么呀？”

    “不告诉你！”慕容路北将火机熄灭，一切又恢复了黑暗。

    “告诉我吧……”实在是抵挡不住一颗好奇的心。

    “我去找我兄弟一趟！”

    “你兄弟是谁呀？”

    “陶渊明！”

    “陶渊明？你骗我！”

    “不是啊，我刚才都跟陶兄约好了，只要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去他的世外桃源……喂，怎么不说话啦？”

    “我睡着了。”气得我懒得理他。

    外面传来湍急的水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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