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路北篇

    又来到我开的“暮北酒吧”，尹梦夕迷茫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作为一个安静的聆听者，一如草原上夜色中的那个我。

    “后来呢？”

    ……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和所爱的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刷牙，睁开眼看到的是她，转过身看到的是她，就连梦里看到的还是她，一切都无比的快乐，可是突然有一天慕容空灵找到我，告诉我说她要走了，回到那个她原本生活的世界。我曾试图挽留她，然而现实总是伴随着密密麻麻的伤痕，把人们割得体无完肤。

    “路北，我不能留下。许多事情要去做，许多责任要去承担，许多许多充满无奈。”

    “不能留下吗？”我近乎祈求。

    我知道，我知道她泛红的双眼，知道她是不舍的，知道她转身之后颤抖的双肩。

    “如果想我了，到北京来找我吧。”她不再犹豫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直到失去了所有的挣扎，再也无法爬起来。

    之后的一个月我像是快要死了，脑海里的一幕幕全都是和灵儿在一起的画面，总是去到和母亲一起坐过的那个山坡。我不明白一种长期的思念是如何保持的，是如何习惯的，又是如何把痛彻心扉变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去北京找她，不想像母亲一样无休止地完成没有结果的结局，那么遗憾，自欺欺人，那么企盼。走的时候给母亲留了一张字条，幼稚地告诉她我要去把父亲找回来，却从未想过她已然失去了父亲，我的离开她又要怎样去面对。直到后来，我回去的时候，母亲没有责怨，只是轻轻地把我搂在怀中，说她早就知道我和父亲一样，生性固执、自由，希望我开心就好。这让我更加内疚。

    到了北京，可以说是跌跌撞撞，看过了世间冷暖，丢过钱包，做短工但没得到一分钱，我发现草原上驱散狼群的英雄是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我也遇见过好心的路人，带我去我想去却找不到的地方，施舍钱财，给我饭吃。

    最终，在茫茫人海，我找到了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女孩儿。那是一片恢宏的别墅区，我在小区的门口等到了她，她的神色从陌生到不敢置信到兴奋，不，确切地说，我在她眼中还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慌乱，想像从前一样抱一下她，却被她看似不经意地躲开了。

    ……

    “是不是你身上太脏了，或者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尹梦夕接着问道。

    “呵呵，难言之隐？我倒期望是这样。”自嘲、可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应该是这种心情吧。

    “开始的时候，重逢很美好。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而空灵也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一点点的嫌弃。可是我明白，我需要给她起码的安全感，所以发了疯一样地工作，无论是售楼处的销售员、餐馆的服务员，还是商场的保安。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带给她幸福的生活。”回忆起那段时光，我还真是傻得可以。

    “那你们最后为什么没在一起呀？”

    我本以为我会愤怒、不甘，但内心里更多的竟是释然。“她一直都不愿我出去工作，总是跟我说只要在家里陪着她就好，她也不工作。尽管是吃穿不愁，可我总担心会坐吃山空。两个月后，我才知道，空灵快要结婚了。”看着尹梦夕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接着说道，“我努力过，和她说要带她走，但她，她告诉我情感固然至高无上，但人的一生需要肩负的东西有很多，人活着不能太自私。”逻辑简洁到了极致的道理，一字一句、清晰冰冷，也将我伤得彻彻底底。

    “可能是气愤吧，人是感性的动物，总是会把情感和道理糊里糊涂地混在一块儿，一旦撕开、分裂就会显得更加冷酷无情和不可原谅。所以我离开了慕容空灵，但现实就像她说的那样残酷。以前我的所有生活就是放牧，即使辛苦，也能够养活自己。北京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大世界，遍地的高楼大厦也很难有栖身之地，我发现自己的工作连房租都交不起。”

    “你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吗？”尹梦夕的问题把我拉回到从前的记忆。

    “其实我从她那儿出来，身上没带一分钱，所以只能睡在大街上，又赶在冬天，没办法，高烧晕过去不是我能控制的，醒来的时候慕容空灵在我床边哭得不成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忽然间明白，一无所有又虚弱到无法站立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可以照顾她！在这之后，她隔三差五会带我见一些人，都是类似她这样的身份。我仿佛忽然明白，原来飞鸟和游鱼是可以相爱的，只不过那里不是它的天空，那里也不是它的海洋。空灵说我的爱像是龙卷风，会撕碎了她那片落叶，风也终将会有停歇的时候。”

    “那你是飞鸟，还是游鱼呢？它们只在自己的地方才会自由吧！”

    猛灌了一杯酒，我觉得有些讽刺，也有些痛恨自己：“空灵对于我来说是一团炙热的火花，而我更像是飞蛾，将最初的那个自己留在了灯芯。在空灵面前我很自卑，她那么优秀，若不是因为家族出现危机，她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选择家族联姻。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她，在她每次出现危险的时候。她在记者会上被记者追问得无言以对，被工人讨债甚至对她柔弱的身体大打出手的时候，第一时间帮她出面解决问题的必须是她的联姻未婚夫，我只能在一边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刻，我发誓，我慕容路北一定要有很多的钱，因为这样才可以去保护她。于是我决定进入演艺圈，从跑龙套做起。拍动作戏时从三楼跳下来，拍打戏时手臂骨折过，在那段日子中，我已经懂了我们之间的不可能，但仍旧固执地坚持，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证明什么。后来，我渐渐成了特约、配角、男二号，直到今天的男一号。很可笑是不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现在不是已经很成功了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带她走了，当所有的情感在现实面前被击溃，就再也无法恢复到本来单纯的样子，只留下了对心中净土的期待。对对慕容空灵还有爱。可我们都回不到当初，她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之所以我的名字依旧叫慕容路北，是因为初见的美好不可抹杀，也时刻警醒着我。经历了这么多，‘暮北酒吧’来源于此，是我对母亲的思念和祝愿，希望那个抛弃我们的男人有一天能够回来和母亲团聚，希望草原上落地的夕阳可以带给所有的等待以温暖。”

    “那你怨恨她吗？”

    我与尹梦夕久久对视。我有什么好怨的，怎样去怨，应该怨谁？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却遇见了对的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相见恨晚”“阴差阳错”也会是如此的无奈吧。

    半晌，“如果我是那个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的人呢？”劲爆的音乐掩盖不住瞬间而来的沉默。

    尹梦夕，你可知道，你那明媚的笑容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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