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

    师长和他的部队已经被围困在这个高地上长达三天了，他在等待救援。而合围他们的敌人，抽出相当一部分兵力去狙击援兵，暂时还没有一口吃掉他们的能力。

    双方按兵不动，等待战机。

    援兵永远在路上，永远是一种希望。

    师长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自己拯救自己。

    要命的是，到第三天，粮食和水已经没有了。谁也没想到，部队会被围困在高地上这么久。

    当时是为了抢占有利地形，现在看来，没有水源，弄不好就成了三国的马谡。

    士兵忍饥受渴，气息奄奄，焉能冲锋陷阵？

    办法还是有的：杀马。

    团以上军官都有战马。杀了马，喝了马血和马尿，吃了马肉，士兵才能活泛起来，才有力气杀敌。

    马杀了，士兵们却不愿意喝马尿。

    不是不愿意喝马尿，是不愿意仅仅士兵喝马尿。

    军需处长下令：全师每人一块马肉，军官每人一口马血，士兵每人一口马尿。

    没办法，尿多血少，马血不够一人一口。而马尿倒在钢盔里，装满马尿的钢盔在阵地上摆了一大溜。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我们喝马尿？

    我们在前面为军官挡子弹，当炮灰，凭什么只给我们尿喝？

    士兵的质问无人能够反驳。

    阵地上，一股消极怠战的情绪立即弥漫开来。这比缺粮缺水更要命。一旦军心涣散，部队将一盘散沙，一触即溃。再严重一点，倘若发生兵变，就不劳敌人动手了。

    消息传到师长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离师长发布突围命令的时间已经极为接近。告诉师长，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再不解决这个难堪局面，后果将不堪设想。而在这个师，师长是至高无上的。这个时候，只有师长出面，才有可能消弭士兵的对抗情绪。

    师长的情绪已然不能用盛怒来形容。那样表达太轻描淡写了，表现不了师长的怒火。

    师长谁也不理，黑着脸，直奔最前沿的阵地。师长是一师的灵魂，不应该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阻拦师长。

    一群人跟着师长冲出去。

    五黄六月，太阳高悬，气温很高，阵地上的尘土有些烫人。在浓浓的血腥味中，更加浓烈的尿液的臊臭味四处弥漫。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暴晒，马尿已经变馊了。

    师长站在战壕里，周围的士兵纷纷站起来，仰头看着他们的9币长。越来越多的士兵拥过来，将师长团团围住。

    师长大叫一声：军需官！

    军需处长从人缝里挤到师长跟前，两个脚后跟磕出一声脆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声喊：到！

    师长回了一个军礼，下达了指令：端马尿。

    盛满马尿的钢盔很快递到了军需处长的手上，他旁边的几个人赶紧捂上了鼻子。马尿太刺鼻了，军需处长自己也被熏得差点儿不能呼吸。他定定神，高高擎起钢盔，大声道：报告师长，马尿已到。

    师长顺手接过去，端在胸前，朗声叫道：弟兄们，日本鬼子想吞掉我们，他们有那么好的胃口吗？我们师自从北伐以来，没有吃过败仗。现在，我们更不能输在小鬼子手里。我张某人不愿意，大家愿意吗？

    不愿意！如雷的喊声迸发出来。

    师长豪迈地说：好，我相信我们师没有一个孬种。我们马上要突围了，今天，我没有烧酒给大家饯行，只有这一口马尿。师长说着，俯下高大的身躯，整个脑袋覆盖在钢盔上。前边的人都听见了师长吮吸的声音、吞咽的声音。师长抬起头来，扫视一周：我张某人平生也是第一回喝马尿。大家猜猜是什么味道？

    人群猛一下愣了，都呆呆地看着师长。

    师长皱着眉头说：你们都没有喝过，都不知道，对吗？我告诉你们，就像老白干，冲，劲儿大。说完，师长仰天大笑，马尿从他手中的钢盔里漾出来。

    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师长把钢盔递给军需处长，威严地说：现在我命令你们，端起身边的马尿，喝了它。十分钟之后，我们全师一起冲锋……

    十分钟之后的高地，杀喊声震天动地，漫山遍野的士兵往山下冲去，踩踏起来的灰尘遮天蔽日。这气势如虹的杀喊声让人感觉到天在晃，地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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