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萍

    家中最后一位长辈，仙的母亲走了。

    远方的哥姐们都回来了，家里兄弟姐妹多，长大后又分别工作在各地，平日里难得相聚，就是父母健在时，一家人全部到齐的时候也是少有，记得仙的父亲去世时，仙的全家人也到齐过一次。

    办完老人的后事，一家人坐在了一起，没有争吵没有异议，家分了，财分了，父母的骨灰盒也分了。

    同父异母的哥姐们分走了父亲，同母异父的哥姐们分走了母亲。哥姐们说，父母年轻时离开家乡参加革命，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他们的信仰，最后还是把他们送回到他们曾经奉献了青春的土地吧！

    哥姐们都希望四位老人身后能各归其位，就是说仙的父母生前做夫妻，死后要分开了，还是回到原来各自的家庭。面对哥姐们的请求，其实也不叫请求，哥姐们就这么直截了当面对仙说的，说话的语气很肯定，似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好像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仙沉默了，仙的心思乱，不是一般的乱，千丝万缕的乱，仙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问题会出现。仙当然希望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而且自己的父母在一起难道不可以吗？仙觉得这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仙只是心里这么想来着，仙并没有说出来。事情来得突然，而且出人意料，仙不免愤愤地想：这算什么事啊！

    思来想去，最终仙没有反对哥姐们的要求，仙知道反对也没有用，仙甚至感觉到了自己隐隐约约的畏惧，一种来自亲情的威胁，仿佛一夜间，你最亲的人都成了你的敌人。不不不，不是敌人，仙摇摇头，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仙还是不愿意说出“敌人”二字，他们是你最亲的人，只不过目前因为某事而暂时成了你的对立面而已。仙觉得自己毕竟势单力薄，如果坚持也是无谓之举，只会伤了同胞之间最后的一点感情。仙还是非常在乎这份亲情的。仙太孤单了，尤其是父母离去后，仙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如此孤单。仙安慰自己：自己和父母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这就是幸福，何况这些人又不是外人，他们都是自己的哥哥姐姐。

    父母身后事就这么算说定了。接下来兄弟姐妹相聚的几天里，谁也再没有提起这件事，还是像从前一样亲密，你说我聊，回忆着昔日的点点滴滴，有父母的宠爱，还有彼此之间的淘气，气氛融洽而和谐。仙也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哥姐们回来一趟不容易，除了每日里忙里忙外做特色小吃，还为哥姐们准备了许许多多的当地特产好带回去。

    终于，哥姐们要走了，带上了仙准备的特产，还带上了仙的父母，当然也是哥姐们的父母。哥姐们临走时对仙说：“小妹，以后有什么事就说话。”

    仙看着哥姐们各自手中的骨灰盒，又抬头看看满眼温情注视着自己的哥姐们，仙想说点什么，非常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仙却始终没说出口。

    仙拥有一个复杂的大家庭，原来两个破碎的家组成了第三个家，仙就是第三个家的独生女，一个大家庭中的老幺。

    第三个家庭同别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有父母的慈爱，同样有仙的孝顺。只不过这个家该合时合，该分时分，仙做不了父母的主。

    哥姐们都回自己的家了，这个家只剩下了仙。空落落的屋子寂寥生寒，父母的遗像依旧并排摆着。仙默默走过去，焚上三支香，渺渺青烟缥缈萦绕，父母的音容犹如在眼前。仙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啊流，仙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伶仃。

    第一年清明，仙不知道去哪里祭拜父母，也没见哥姐们给自己一个讯息。仙心里很难受，但是仙没有主动去询问，她觉得也许父母不在了，哥姐们就把自己这个小妹忘了，自己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一份子。

    第二年清明，哥姐们打来了电话，相邀仙去他们选定的陵园。仙又突然迟疑了，仙觉得自己当初虽然放弃了父母的身后事安排，可是心里还是很难接受哥姐们对父母的安排。仙找了个借口没去，仙害怕面对。

    第三年清明，仙终于说服了自己，她要去拜祭老人们，因为三年来，仙一直备受心灵的折磨，自己真的不孝，三年了，居然都没去拜祭自己的父母，人活一世，还有什么比父母的生养之恩更重要呢！

    清明那天清晨，仙一个人早早来到陵园，她寻找着，细细寻找着。突然她惊讶地站住了，仙看到了四位老人的骨灰盒，竟然在同一处地方并排摆放着。

    仙默默站着、看着，许久后，仙走上前，面对四位老人深深鞠了三个躬，接着把怀中的菊花一一放在每一位老人照片下，最后仙走到一旁的石台阶上坐下，静静望着远处的陵园大门。

    仙在等，等她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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