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县教育局把当年高考落榜而又有望来年“中举”的考生,汇集到当年升学率比较高的金山中学,办了一个“复读班”。
我有幸成为那个班的“复读生”。稍有遗憾的是,我家离金山中学太远,二十多里山路,全凭两条腿一步一步地量。途中,还要趟过两条河,翻过一道山岭。根据当时的情况,我不能每天都回家,只能每个星期天的下午回家背一趟煎饼,星期一一大早,再披星戴月返回学校读早自习。期间,六天半的时间,要在学校度过。而且顿顿饭都是吃煎饼就咸菜,喝学校免费供给的白开水。准确地说,每周的星期一、二,吃得要相对好一些,因为刚刚从家里来,母亲总要炒点熟菜给我带上,可到以后几天,就只能硬着头皮嚼干煎饼了。那种“拧头饼”,吃多了肠胃上火、口舌生疮,连吃几天,口中直泛酸水,让你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好在当时求学心切,谁也没去在乎吃的好坏。每顿饭,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可那时间,我们刚好十七八岁,个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吃不到蔬菜见不着荤腥,见到校园里的青树叶都想咬一口。
忽一日,大家发现与我们教室一墙之隔的果园里,梨长大了,便有人跃跃欲试——想偷梨。
可我们教室与果园相隔数米,尤其是中间还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如何才能摘到梨呢?大家群策群力,很快有了主意。与我同桌的王家明把他的蚊帐竿拆下一根,前头用铁丝拧上一个圈儿,圈的底部用塑料布缠上一个小兜儿,偷梨的工具就大功告成了。中午,我和王家明,还有其他几个同学,趁老师午睡时,悄悄地推开教室的后窗,将前头带着“圈套”的竹竿,慢慢地伸向梨树丛中,专拣个儿大的梨套进“套中”,然后,左右一拧,或猛地往后一拽,一个大大的梨就被“套”下来了。
刚开始,我们按照参加“套梨”的人头数,每人一个梨,就草草收兵。可两三天过后,大家担心事情败露,不敢在一棵梨树上下“套”,甚至不敢多“套”,生怕看梨园的那个大爷看出破绽,找到学校来。所以,每回“套”下一只梨,哪怕“套”下个尚未熟透的梨,三五个同学围在一起,你咬一口,他咬一口,解解馋,也就罢了。
尽管如此,我们的“套梨”行为,还是被梨园里那个大爷发现了。
那天上午,班主任老师正给我们上数学课,教室的门突然被人重重地推开了。
刹那间,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集到门口那个看梨园的大爷身上。只见他头戴一顶黑色的破毡帽,腰间系着一根粗粗的草绳子,一步跨进我们教室,满脸怒色地指着后窗外的梨园,吼道:“谁偷我的梨啦?嗯?”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难堪的沉默中,我和王家明,还有其他几个偷梨的同学都不敢与老人对视。我们谁也不敢在那一刻承认偷吃了老人的梨。我们低头不语,老人在教室门口乱骂一通之后,愤愤然地离去。
当天的数学课,改成了“政治课”,班主任老师说我们能在此“复读”,都是来年有“希望”的学生,将来都是国家的栋梁,怎么能随意去偷老乡的梨呢?等等。未了儿,班主任责成班长,让偷梨的同学自觉把以前所偷的梨子折成钱,给那个大爷送去。
当晚,我和王家明,还有其他几个偷梨的同学合计了一下,把身上为数不多的、准备买学习资料的钱凑给了班长,请班长替我们负荆请罪。
原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料到,第二天上午,梨园里的那个大爷又来了。
这一次,他不是来训斥我们的,而是来满满一筐个儿大、皮儿黄、肚儿圆的大甜梨,往我们教室一放,说:“果子还没熟就被扭下来,多可惜!这才是熟透的梨,你们吃吧!”
说完,老人转身走了。
教室里,一阵沉默之后,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老师,最先发现梨筐上压着一个纸包,打开一看,班主任老师半天没有吭声,但坐在前排的同学都看到了,那是昨晚我们几个凑给老人的一包零钱,他又如数退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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