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冬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为着写给她的这句词，他等了三年之久。

    那个驻在他心上的倩影是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每天他在高年级教室的走廊里站着，俯瞰楼下簇拥的学弟学妹，一看就是十分钟，眼光漫不经心，有时候还吹几声肆无忌惮的口哨。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塞在裤兜里紧紧握着的拳头，攥着一个秘密，每当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影子出现，他的掌心就冒出了一层汗。那飘飘抖抖的马尾辫，拴着他的心。她走一步，马尾辫颤一颤，他的心也颤一颤。她轻快地走着，他的心轻快地哆嗦着，汗水浆一样濡满了掌心。她小马一样跑进了教室，他的心才咚的一声落到了地上。铃声响了，他沮丧万分地转过身去，手心在裤子上擦了又擦。

    她和他不在一个年级，但是他精确地知道她的生日、口味、鞋子的尺码，甚至知道她睡觉的时候会像只小猪一样打呼噜。

    并不是有偷窥欲，而是她的哥哥，是他同班最铁的哥们儿。

    给同校的女生写情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论是被退回或者被贴到走廊里曝光，男生们大多也只是嘻嘻哈哈一笑。因为人人都知道，这是个游戏，至少，人人都装得像个游戏。但是要给自己哥们儿的妹妹写情书，就触了很多禁忌，比如，一个好男人是不该觊觎自己好友的妹妹的。你可以和他抢同一个女人，却决不能去骚扰他的姐妹。

    他三天两头去她的家，进门，首先看看她那双漂亮的儿童式的皮鞋在不在。可是他始终没有机会与她交谈。她学业优秀，根本不需要向学兄请教功课。她自得其乐，从来不试图加入哥哥朋友们的游戏，而是和一群朋友扎在自己的房间里谈天说地。

    即使见过无数次，她和他也只是限于点头一笑的关系。

    毕业那年，他那个铁哥们儿忽然气喘吁吁地来找他，要一本参加数学竞赛的辅导书，说是给妹妹找的。他的心跳再次加速到100次/分钟——她将拿着他的书，书上有他的名字和手迹。也许还会放在枕头边，看着看着，睡去……

    不行，得抓住这次机会，得做点什么。

    他冲进房间拿起书，在扉页上准备写字，念头一转，又觉得太明显了，还是随意点好，就在书的封底上，写下一句他在心里吟咏过无数次的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她的名字，就一个“东”字。

    然后他离开家乡，念大学。那本书送出去，就如离弦的箭，带走了他积淀了三年的单相思。结局如何，他不去想，亦不敢去想。

    后来，她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念大学，尔后在大三那一年出国。他留在一个新的城市，恋爱，结婚。

    一转眼便是十年。再见她，是在故乡的校友会上。他趋前礼貌地握住她的手：“学妹好！”她却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惊愕：“你记得我名字？”

    校友会上，她作为杰出代表即席讲话，简短而幽默，而他只听得一句：“在国外十年，对母校的思念，如一句词，一直盘桓在心里，那就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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