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思-心中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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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乐莫乐兮新相知”的丹青高手,在画界以专攻古代人物画而负盛名,有一天璇得授祝,说是要送我一艚楷品,“说吧,中国古代人物,你最喜欢谁?我为你好好下点儿工夫”我兴奋得眼睛一亮,随即却陷入踌躇。哎呀,这可是个颇费思量的难题!想了半天,终归还是说:

    “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不,我自来构思这幅画吧?”

    最喜欢的古代人物?从女性的角度来说,当然是李清照了。

    有一回一群老老少少文友们都在,一位书法家为大家写字。轮到我,问要什么?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众人皆惊讶,乱纷纷叫道:“韩、小、蕙、你、怎、么、搞、的、嘛,干、吗、专、要、这、首、诗,不、批、准,换、一、首,换、一、首!”

    我明白,他们的潜台词是:这首诗太男性化了,不适合你们女人呀。我的老师也赶忙出来给我打圆场:“依我看还是换‘昨夜雨疏风骤’吧,那首更适合于你们女士,回头用淡青色绫子裱上,挂在你那客厅里,好看得很。”

    我不愿意换。虽然我也心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些丽句——婉约的李清照可真是千古第一女词人,一支秀笔表达了半壁江山,把女人们的万种柔情都写尽了。我曾想,若女人们沿右了奎浩昭卦笙千大地上没有了源头活水,女人们可是水做的呀。然而尽管如此,我也还是经常喜欢念一念“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还有“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你听听,豪放的李清照,又是多么,胸襟开阔,大气磅礴,真正称得上是如椽巨笔,笔底走风雷。我也曾想,若历史没有了李清照,就等于天空底下没有了山脉,而人类是需要高度的啊!如此,就心心念念,看见李词,就眼睛一亮、就亲切、就兴奋、就激昂、就像见到老朋友,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可惜的是,我已经有了两幅《李清照图》,但这两幅又都不是我心目中的李清照。一幅是满地黄花中立着一位佳人,非常俊俏,非常美丽,可她是一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红楼少妇,而不是“学诗漫有惊人句”的伟大词人。另一幅是莽莽青山为背景的苍茫大地上,立着一个仓皇四顾的女人,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她的眼睛,两个虾蟆似的眼圈里,有一对滴溜溜乱转的绿豆眼,用我们报社一位画家的话说,“这个女人满脸鬼气,哪儿是李清照?!”他很愤慨,认为“画家不能为了追求独特,就打着创新的名义不负责任地乱画,就像你们作家写文章一样,必须遵守某些文字规则嘛。”

    他说得对,我很同意。可是李清照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一千个读者心目当中,有着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画家的笔下,自然李清照也都并不雷同。女儿的初中语文课本上,有一幅是古人画的,传统的单线条勾勒笔法,画得很呆板,使伟大的易安居士显得很老相,一点儿也不漂亮,也一点儿都不潇洒、不风流、不才华横溢、不楚楚动人、不像千古才女,“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是绝对与之不搭界的。不过这幅的优点是中肯,有书卷气,有大家风范,不像现代画家们,老凭空地把千古第一女词人画成嫦娥、婵娟、西施、赵飞燕、杨玉环等等大美女转世。词人就是词人,文学家就是文学家,虽然我们大家都希望女作家们个个都是既有生花妙笔之才,又有闭月羞花美貌的天仙女。

    我不敢再要李清照了,因为我也想不清楚,究竟怎样描画,才能表达出这位千古绝唱的女性文学大家。那么,第二位人选应该是谁呢?我又陷入踌躇了。蔡文姬?不,虽然她的《胡笳十八拍》也是传世之作,但可惜年代太久远了,面孔已经有点儿模糊不清。王昭君?不,尽管众多老戏新剧都把她塑造成一位有胆有识的女中豪杰,还有文化,还有文才,还有胆识,还有骨气,还美丽动人气质可人,可是她终归不是知识女性,终归登不上文庙的大雅之堂。

    林黛玉?不,一部《红楼梦》写得再好再传神,我也总是喜欢不来林黛玉,她太爱使小性子了,太敏感、太尖刻、太爱伤人、太极端化、太顾影自怜、太愤世嫉俗。跟人过不去其实就是跟她自己过不去,结果必然是早早亡殁。

    其他呢,够档次的就更没有了,不是女皇、娘娘、嫔妃,就是梨园优伶或者青楼名妓。光一个个美人坯子,内心里苍白肤浅没有一点儿波澜,早让知识女性们挥挥手全给“帕斯”(淘汰出局)了。

    外国的倒是还有几位。比如英国女作家夏绿蒂.勃朗特,我18岁在工厂做工时读她的《简.爱》,人整个儿地昏热了两个礼拜,才第一次明白了文学具有着怎样翻江倒海的力量,它简直是能要人命啊——当然,我说的也是能给人以生命。从那以后,我只敢把筒.爱小姐深深地关在心海的蓬莱仙境,轻易不敢再去探望,直到大学毕业作毕业论文时,才又重读,果然再一次被那天火一般的文字击中。我的脑子里,就此牢牢形成了一幅画面,后来沉积了多年以后,终于被我在一篇散文里描述了出来:

    像倔强的简.爱一样,你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头也不回地逃离罗契斯特,孤苦零丁地跋涉在无望的荒野上。一场天火正在熊熊燃烧,红色的火云逐渐式微,黑得发狂的乌云乘机大举进逼,勾画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天柱欲折图》。俯首下望,干涸的大地裂开一道道黑深的伤口,绿树、红花、飞禽、走兽,象征生命的存在遍寻无着,只有枯黄的芦苇在狂风的撕扯中呼号。然而,你已全然失去了感觉,你的心在淌血,身后留下大朵大朵的血花。

    你终于顽强地站定了。头颅高高扬起,双手伸向东天,像一尊想要拥抱太阳的神像。你捧起一大把无名的野花,它们的花瓣很小,形状圆而普通,颜色也不浓烈,只是淡淡的素白,然而从它们小小的身体里,释放出浓烈的香气,你把它们的浓香撒向大地……

    我相信,这幅《天柱欲折图》,绝对是一幅惊世骇俗的杰作。可惜的是我自己不会画,而那位丹青高手限制我的,又只能是中国古典人物。那么,只好寻找男性了。

    毋须说,男性第一人当首推屈原大夫。

    老百姓没有不知道屈原的,这是年年端午节吃粽子时的话题。我呢,居然是端午节丑时降生的,从小就把屈大夫熟稔得如同家里人。上大学,读古典文学课时,我又居然天天早上6点钟即起得床来,跑到走廊里去背《离骚》,后来放寒假回北京,到北大去看朋友,说来就是后来以写相声和电视剧出大名的梁左,互相交流授课情况,梁左不大相信我能把《离骚》全篇背下来,非让我背背,我脱口而出: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日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日正则兮,字余日灵均。

    当然,上大学时我已经24岁,没有童子功的记忆优势了,所以到今天,《山鬼》还能记个八九,《离骚》也就能记得开头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等一些名句。但是对屈原,我却一直敬佩有加,不但作为文学家来学习,也作为人生楷模来模仿。在家里挂一幅屈原像,当然是求之不得。

    然而坦率地说,到现在,我还没有寻找到一幅能够深深打动我的屈原像。美术馆的画展倒是看过不少,个人作品集也读过多本,却总觉得他们都把屈原画得太现代,三闾大夫就像那出现代人写的著名话剧里一样,一点儿也不像战国时代的贵族大夫,而是李玉和一类的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让人打心眼儿里不认同,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这么多年,看过来看过去,找过来找过去,还就是《楚辞集注》上那幅《屈子行路图》较好:清癯瘦削的屈原上身微微前倾,急匆匆走在一条前途渺不可知的小路上,脸上的表情是苦涩的、苍老的、忧郁的,一看就能想像出他的人生苦难和无路可走的悲凉心情。这远比那些大义凛然的更能打动我,因为,这又使我联想到十字架上的受难耶稣,同时想起了我们自己的人生困境,古往今来,中西并通,人类有着共同的生存苦难,按佛家的话说是“每个人一生当中都有一百零八劫(难),谁也逃不脱的”。我倒宁愿相信这种说法,虽然不一定是精确的一百零八,但想想有时我们被命运刁难得走投无路的情形,那种天天不应,地地不灵的凄苦,真正如同席里柯的名画《梅杜萨之筏》所展现的,谁也逃不出茫茫苦海,必须强自挣扎。忍受命运的熬煎——哎哎,话题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这是永恒的文学主题,用今天的时髦话语,做终极人文关怀,不论是文学、绘画,还是其他艺术形式,只有深刻地表现了这个主题,其作品才能有动人心魄的震撼力。

    有心求人给仿绘这么一幅吧,又犹豫者再,怕伤了人家画家的自尊心,这不等于是说人家画得不如古人好吗——将心比心,要是有人让我们当作家的抄一篇别人的作品送给他,不也是打我们的耳光吗?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若真的在家里挂上这么一幅苦兮兮的图画,会不会给女儿带来一种精神压力呢?女儿还小,我总是期望她的小心眼儿里装满欢乐,可别过早地尝到生活的苦酒,所以时时处处,我总是尽可能地用自己的翅膀护着她,尽量避免使她受到伤害。也许我是太迂腐了,但生命确实是神圣的,不管多么,艰难,也都要顽韧地坚持下去,祖祖辈辈,代代年年!

    于是,我眼前浮现出另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苏东坡。

    近年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一天天增加,我对苏东坡的钦佩与日俱增,这大概源于对他的认识一分分地有了提高。少年时,喜欢慷慨激昂地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喜欢是模是样地低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分明的,一点儿也不理解这些千古名句的骨血之中所隐含的沉郁顿挫之气。那时的我还太年轻,更多的,只是把苏轼作为一个大文学家,做着单纯的诗词文赋层面的崇拜。现在呢,再用不着“为赋新诗强说愁”了,我已然明白了风声里的道理,浪花淘尽英雄呀。

    苏东坡的一生比屈原更令人心碎,可以说,他活得更曲折、更坎坷、更艰辛、更沉郁、更委屈、更悲愤、更无路可走、更无家可归,亦更高处不胜寒。我到的地方不是很多,但曾在徐州、杭州、山东蓬莱阁、广东惠州、天之涯海之角的海南岛……一再地看到东坡居士的遗迹、遗存、纪念馆等等。刚开始还没什么,太尖锐的感觉,只是一般性地瞻仰一遍,感叹着他漂亮的书法,吟诵两首他的词作,可后来却渐渐地觉得不对头了:怎么苏公的足迹竟到了这么多的地方?

    直至走上了惠州和海南的土地,听到了关于瘴气的可怕的传说,才全然明白了这是因为苏公被一贬再贬之故。心里慢慢地灌满了铅,为这位天才的大文豪无泪悲哭。苏轼虽然最终活了66岁,在古人来说不算寡寿了,但没有谁是这样令人心惊地被一群宵小追杀诋毁,死死咬住不松口,虽无罪却遭一贬再贬,一直贬到疆域尽头再无可贬之域的!世人都道苏东坡放达,然而再豁然之人,也是血肉之躯,心都是肉做的一颗,以东坡之旷世奇才,岂不比常人有着更多悲思更多忿詈?就说他上面的两首名词,今人读起来激昂豪迈,缠绵悱恻,其原意却已被大多数人忘却:写“大江东去”时,东坡正因为“乌台诗案”被捕入狱、被严刑残害、差点儿被杀头、终被贬谪黄州之际,他所抒发的,不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宏图大志,而是抱负不得实现的悲酸;写“明月几时有”时,东坡离京游宦已有好几年,迢迢行路上,更尝到丧妻别子之痛,行单影只,茕茕孑立,“千里共婵娟”根本不是浪漫主义的歌吟,而是一种渺不可得的祈盼。

    尽管如此,苏东坡毕竟是苏东坡,他比柳永、温庭筠、王维、李贺、李商隐甚至李白等等纯粹的文人才子型作家更让人钦敬的,是他永生永世的济世胸怀——相传他南贬惠州后,有一次拍着自己的肚子问周围人,里面装的是什么?有人说是文章,他摇头不语;有人说是诗书,他沉默不答;直到一直追随他不离左右的红颜知己朝云说出是“满肚子不合时宜”时,东坡才拊掌拍腿,呵呵大笑不已——这就是苏公的境界,他无论是显在高庙之堂,还是退居湖泊草泽,心中所念的,都不是一己的功名、文名、进身、退身和显达,而是社稷江山与经国大业,套用今天的话说,他的写作动机在朗朗乾坤,而不在官场、商场、名利场,不在家庙和功名簿。

    我虽是东坡身后已千年、万万景仰人众中的一个普通小女子,犹如一粒尘埃一般微不足道,但我的荣幸在于,我犹有权利大声说出:苏东坡是后世所有“先天下忧”的文人们存在的依据!

    糟糕了,这么一个寄予高远、大气磅礴的苏东坡,要画出他的千古胸怀来,难,难,难呀!

    五我似乎再别无选择了。

    这当然并不是说,中国古代形胜地,再无高山大川,大漠原野,不,不是的,恰恰相反,“飞流直下三千尺”,“燕山雪花大如席”,“遍地英雄下夕烟”——孔、孟、老、庄、墨,还包括司马迁、荆轲、岳飞、杨家将……这些灿若河汉、数也数不清的大智者、大勇者,哪个都叫我高山仰止,心向往之。我始明白了莽莽苍苍的中国大地上,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多高山峻岭,你看,有的国家就没有,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这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啊!

    而正因为奇峰伟峦一重接一重,才使我无法下决心选定。我真想把他们一个个全画下来,挂满我的整个家。

    哦,对了!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我有了主意:不是有画家画过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的长卷吗,我能否央求那位丹青高手,也为我画一幅大地一样绵长的伟卷呢?把所有让人尊崇的古代贤人、英雄豪杰——只要他们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只要他们为民族为人民做过一点贡献的——全画上?

    啊呀呀,还是不……行,为什么?摆不下呀,这么多贤人和豪杰,岂是我那小小房间能挂得下的?再说,这幅画的难度将是多么大啊,再高明的丹青大师,穷其毕生精力,恐怕也难以完成!

    唉唉,都怪我的思维方式不对,本来嘛,这样的长卷,只能是心中的图画——守着窗儿,独自得黑,既听不见梧桐细雨点点滴滴,也看不见绿肥红瘦是否依旧,只扎在我的书堆里,一位一位地,细细地描摹大师们……

    别写得这么脏!

    这几年读刊物上发的小说很少,有点不知道“行情”了。昨晚,偶然拿起一本文学刊物,原是被封底的外国名画吸引,顺便也读了发在头题的短篇小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说写得竟是那么——脏!

    作者不知名,想来是文学新人?文笔倒还流畅,可生活态度似乎更“流畅”,有滋有味展开描绘的,已不是一般性的婚外恋和床上戏,而是泡吧、嫖妓、群交、滥交,付么“套子”之类的黑话满篇酶邀,看着,真如同面对一条腐臭至极的脏水沟,急欲赶快离开!

    这家刊物,在国内也算是有名的,这几年在一片向生活化市俗化方向转舵的诮物中,它是号称坚持纯文学方向的少数几家之一,赢得7广泛的尊敬。它也真是这么做的,编发7不少阳春白雪,至今也仍坚持把封面和内里的装潢风格,搞得像古希腊波赛顿神庙一样严肃、端庄、大气、有文化——所以可以分析出来,不是刊物故意卖媚俗的噱头,而是他们认定自己发的就是纯文学作品。

    这就更可怕!

    联想到近期的一些书,尤其是有些女作者的书,似乎都在以写得滥、写得脏、写得狂野、写得变态、写得歇斯底里为时髦,以黑天鹅为白洁,以东施为美女,良莠不辨,天地颠倒——真为她们感到剜心一般地疼!说来,在这个世界疯狂一圈以后、安静下来以后、良心发现以后,她们最终会发现,吃亏的还是女人自身哪,她们会在以后长长一生的追悔莫及中,付出“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的惨痛代价!她们还只有20多岁,还没有抵达养育孩子的人生阶段,所以还在自顾自地折腾、享乐、糜乱、疯狂、酷,根本不管自己的作品是一朵朵毒蘑菇,会使旁人家的孩子中毒,心、肝、肺、脾、肾、骨头,一块块发黑、坏死、烂掉!可是白纸上的黑字也是她们给自己制造的一副副手铐啊,有一天,她们也终将生下自己的孩子,等到孩子们长大也能阅读的时候,作为母亲,她们怎么经受得起自己儿女们的严厉审判?!……

    我忍不住把这些想法,和一位老作家谈了。他立即敏锐地说:“我看也不能光责备这些写作者,更应该去谴责那些出版者,包括那些为了赚钱、连他妹妹都敢卖的书商、策划人之流,他们更是一群败类!”一向很雅静的老先生说到这里激愤非常,进一步分析说:写作者,尤其是一些文学新人,他们还不大能分辨出是非好坏,而是比较盲目地追逐时髦,流行什么就写什么,怎么好发就怎么去写,他们还以为这就是文学呢。所以,应该去追究存心制造这些污七八糟的幕后人,给以严惩!

    他说得真是一针见血啊!

    有时候,堕落不是个别现象和个别人的个体行为,而会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中国哲学古来就推崇群体性,鼓励从众心理,“随大流”一直是千百年来最佳的生存方式。所以,我们这个民族就特别需要是非分明,在假丑恶面前一点也不能含糊,以绝后患!

    我的观点真的不是耸人听闻,这几年里大家不是都眼见了吗,一部《绝对隐私》引来了一大片《男女隐私》、《闺房隐私》、《秘密隐私》,一部《上海宝贝》招来了一连串《北京宝贝》、《广州宝贝》、《天津宝贝》,一部《国画》屁股后面跟来了一长队《村画》、《家画》、《人画》,一部《羊的门》翻出了好几部《牛的门》、《马的门》、《骡的门》……而且是越写越平庸,越色情,越下流,真正是“晏殊以为柳胜韩,李淑又谓刘胜柳,所谓一蟹不如一蟹”——唉,我们面对的就是众多半文盲这样一个沉重的国情,这正是非法或合法、业余或专业的书商们大出庸俗低级出版物、大赚其钱的社会基础和经济基础啊!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加强严管呗!管理机关和执法机构尽管人手不够、经费不足,也还得勉为其难,不能让书商对铸畿仍晦辘像昊大老鼠戎誉绉,涛乃南余、浮浮得意甚至居高临下,而不是本来应有的谈虎色变!而我们的知识法庭和道德法庭呢,尽管受到“金钱炒作”的强大侵淫,也还得主持正义,像每天都要数次广播天气预报一样,不厌其烦地告诉人们什么是良心、道德、高尚、公正、纯洁、美德、善行、自尊……眼下,这些美好的字眼虽然仿佛后宫的三千佳丽,被时人冷淡在字典词典里久矣,可它们还是支撑着我们的社会和民族向前发展的不可或缺的基石!

    最后,请原谅我在本文里使用了这么多惊叹号,数一数,连标题在内,竟达18个之多,这本是写文章的忌讳,好像作文者才能枯竭,只好挥舞着夸张的旗帜张牙舞爪,吸引众人的目光。尽管这一点也不“儒雅”,也不“淑女”,也不“纯文学、纯艺术”,可是因为问题太严重了,又因为受托于那么多家长们的血泪嘱咐,只好如此疾言厉色,但愿能引起社会的密切关注!

    我不赞成文学巨奖

    尽管有“当代王维”等的热炒,但我以为,“红豆诗风波”之所以受到如此强烈的批评(参见《中华读书荔》)2003年2月19B),其关键,还在于它那20万元的巨额奖金。

    证我们先把视危外移,看看万元相当于一些什么概念。

    相当于一位正部长70个月的资总和(以月薪2800元计算);

    相当于一位正教授80个月的资总和(以月薪2500元计算);

    相当于一位银行主管12个月的资总和(年薪制);

    相当于一位技术1人200个月的资总和(以月薪1000元计算);

    相当于一位失业救济人员666个月的救济金总和(以每月300元计算);

    不知道出此赞助款项的红豆(制衣)集团内,每位工人的月薪是多少?假使按每人每月1200元计算,这20万元的工作量,相当于166位工人干满30天。如果您坚持说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不是一个神庙中的神祗,它们之间没有可比性的话,那么,同文艺界的稿酬支付标准相比,20万元亦有如下概念:

    相当于10部长篇小说的稿酬总和(以每部20万字,100元/千字计算);

    相当于40集电视剧的稿酬总和(以每集5000元计算);

    相当于2000首诗歌的稿酬总和(长诗除外,以每首100元计算);

    相当于1333幅国画作品的稿酬总和(以每幅150元计算)……

    再让我们把眼光放广阔一些,20万元还可以有如下一些数字的重要对比:

    可以援建4所希望小学(老少边穷地区);

    可以援建200口母亲水窖(西部“援助母亲”爱心公益活动);

    可以治理5714亩沙地(内蒙古浑善达克沙地治理费为35元/亩);可以植树4万株(以每株5元计算);可以周济几十名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可以挽救上万名失学儿童重返课堂……当然,对于先富起来的一些中国富人来说,20万元就不算什么钱了,也许还不够他装修一个卫生间,或不够他打一场高尔夫球,更远远不够他捧红一位歌女。不过,中国的广大文人群众中,一掷20万金的气魄,恐怕还没有被经济基础培养起来。相反,我倒听说过坊间流行着一个消费主义时代的非常经典的文化设问:如果某为富不仁者出资1000元叫你写一篇吹捧他的文章,不用问,你肯定不会出卖自己的尊严。可他要是把这价码提到1万元呢?10万元呢?1100万元呢?!!

    幸亏这100万元,还只是文人穷极无聊而设下的一个虚幻的陷阱,你不必真为yesorn而伤心动肺,痛苦不堪。但“红豆”这20万元可是摆在眼前的实实在在的一大堆票子,足可以叫人心头发痒、神思飞动了。在这里,我并没有说钱——金钱、钞票、银子、人民币、美元,随便你怎么称呼——属反面角色的意思,不是的,恰恰相反,如果是靠自己出众的才华、超人的能力和其杰出劳动所创造出来的巨大的社会价值而获得,那还是人中之杰,我们大家都要以他为楷模呢。就比如那位年薪20万元的银行主管,人家凭什么给他20万?还不是因为他能赚回比20万多得多的利润,这是不言而喻的。

    文章读到这里,您又要反驳我了——是的是的,无须劳您再说,我知道文学作品是无价之宝,怎能用有数的金钱衡量之?就说王维,就说他的《红豆诗》,不论他当年是否拿到了20万金的润笔费,他那“此物最相思”至今仍朗朗吟诵在老百姓嘴上,其价值就根本无以计算。问题是:人家王维先生那诗虽然仅仅20个字,却是真正的艺术珍品,历千年岁月的敲击而犹做金石声!而我们今天呢?尽管三天冒出一个“李白再世”,五天又出现一位“杜甫第二”,甚至张口闭口“丰富和发展了古人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可是,有广大人民群众承认吗?

    若没有,又仅凭着一首诗就拿走巨金,可不是叫人置疑——那20万元虽是商家自愿赞助文化事业,可归根结底,那都是咱中国纳税人的钱啊!我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曾有北京著名学府的一位教授到云南某大学讲了三课,之后携太太在滇一通旅游,好吃好喝高级宾馆,流水似的花去人家1万多元。此事影响极坏,当地人质问:“你给老少边穷的云南人民做什么了?”这话问得多有力度啊!

    我之不赞成文学巨额奖金,还有一个原因,即对于真正优秀的作家来说,你给不给巨奖,他都呕心沥血写作,这是他们高贵的生命本色。反过来说:假如你不给巨奖了,作家们就不写或者不好好写了,那与推动文学创作的本意不是完全南辕北辙了吗?那还搞文学大奖做什么呢?

    看看实践也许更能说明问题:我记得当代国内文学巨额奖金发端于《大家》杂志。上世纪90年代,该刊在商业大潮中逆水行舟,苦心经营纯文学,费尽千辛万苦筹到资金,开始举办“大家文学奖”活动。奖金高达10万元,先后颁发给莫言和池莉,他俩都在中国当代最优秀的作家之列,得奖孚众望,得过奖之后依然毫不懈怠,继续艰苦卓绝地攀登文学写作的险峰。而第三届“大家文学奖”颁给了闻树国、刘震云、李洱等8位作家,10万奖金由他们共同分享。在中国目前的国情下,我更赞成这后面的操作方式,因为这样可以浇灌更多的花木,让文学的春天更加五彩缤纷——毕竟,文学是全人类共同的光荣与梦想啊。

    或日:那人家商家出高价,就是要制造出轰动效应来。既然人家出了那么多钱,我们就得遵照人家的意愿办事。

    这又让我想起了一件事:2002年《美文》杂志搞的“首届全球华人青少年作文大赛”,本来依照赞助方的意思,一等奖1名,奖金也是10万元。但评委们考虑到没有一篇作文能达到同样等量的社会价值,这样做实际上也不利于活动的良好开展,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长。经过集体投票,最终决定把奖金分发给3位小作者以及他们的指导教师。赞助方也欣然尊重此决议,大赛取得了全国各方面的一致好评。这说明,赞助各项文化活动的热心人士,其参与动机,基本上都是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的公益目的,并不是恃钱凌文的一副小布什嘴脸。有报道说,红豆集团有关人员也曾表示,他们出钱的动机是很纯正的,无非想对中国传统诗词创作尽绵薄之力,完全没想到后来评奖中竟然会冒出那么多枝杈。是的,文化中人不,仅要有本事引导商家“开仓放粮”,高风亮节地赞助文化事业;更要有责任用好这一笔笔社会财富,把一次次大赛、评奖搞成公开公平公正,与商家的公益善举同样具有含金量的文化善举。头顶朗朗乾坤,立足莽莽大地,坐标一定要稳要准确无误——形成向前推动而不是向后拖拽的力,千万不可辜负了全社会拥抱文学女神的一片爱心!

    替鲁迅先生抱屈

    鲁迅先生:

    我真替您抱屈,缘起今夜灯下,又一次读您《致台静农》的信。

    这封写于1927年9月的信,何其迂噢!当时刘半农、台静农等诸位先生,为您、为中国着想,提议将您提名为诺贝尔奖候选人,这是弓起多少入朝也思来暮亦想的美事啊,可谁知,您却一口回绝,说是:

    诺贝尔赏金,梁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还火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们得不到。……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倘因为黄色脸皮人,格夕产优符从宽,反足以长尹目人的虚荣心,以为真可与别国大作家比眉了,结果将很坏。

    哎呀呀,请原谅,我不得不再一次说您“太迂”了!迂其一,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现在在文学奖(也包括别的奖)面前,哪还有人考虑自己配不配的,当然配了,他认为自己最配,比谁都配。迂其二,还考虑什么欠努力不欠努力的,先拿过来再说,以后评个职称、要个官位什么的,这就是资历和本钱。迂其三,还提比您好的作家干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以后就是您比他们都强了。迂其四,您自己不要,就悄悄一边高风亮节去,干吗又要说出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之人,这不是断了那许许多多名利徒的非分之想吗?迂其五,您还担心中国人的虚荣心题,这可能倒是多虑了,因为时下的中国人也不那么盲从了,对于他们认为并不好的作家作品,别说诺贝尔奖了,就是给≮个全地球奖或是全宇宙奖,他们也不会买账了。

    还有最严重的迂其六,您怎么还坚持说“还是照旧的没有名誉而穷之为好”?没有名誉,级别、工资、待遇从哪来?房子、车子、票子从哪来?理事、主席、会长的头衔从哪来?一级作家、知名作家、著名作家的地位从哪来?花了那么多力气磨秃了那么多支笔浪费了那么多稿纸消耗了那么多脑细胞,又是为了什么呀?

    一切的一切:十年寒窗,呕心沥血,讨好编辑,巴结主管,收买评论,贿赂评委,忍屈受辱,自我非人,奔走于权势之间,结党于奸佞之徒,吹拍拉扯溜须谄媚,陷害忠厚贬低高明,以至于晚上回家无法面对自己的丑陋,夜里睡觉不敢正视自己的良心……这一切,难道不就是为了“名利”二字吗?

    所以呀,鲁迅先生,我也真为您抱屈,以您之学识,地负海涵,渊淳岳峙;以您之才华,海立云垂,人中师子;以您之贡献,功不可阶,立在千秋。可是慢说诺贝尔奖,就连任何大奖小奖,您一个也没有得过——呜呼,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大家,一生绝缘于任何文学奖掖,是先生自持名节(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乎?是黑暗社会不容光明(先生是最没有奴颜媚骨的战士)乎?是宵小诋毁陷害(群起攻之置之死地而后快)乎?

    吾生也晚,不知先生所处时代是否也像今日之天下,文学大评奖繁荣空前?甭管是大作家小作家,专业作家业余作家,谁人没得过一二十个、三四十个乃至更多的奖状奖杯奖章奖牌奖金?据说有一次中国作协发展会员,讨论到某位谁也未闻其文的业余作者时,发现他竟已得了100多个文学奖,直把众评委惊得一个个从椅子上跳起,一致决议:坚决不能批准他入会,谁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获奖专业户”的。

    这就是说,公开的秘密,现在的许多评奖,文学因素已然退居线了,甭管文章孬好,巴上一两个权贵,或三五个评委,得了,齐活,什么奖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了。至于代价嘛,当然得有所付出,不说花多少钱那么庸俗的话,单是蚬着脸拎着大包小包走门串户,人家给什么脸子都得接着,逢着生猛的还得连人带包一起被扔出来,就已经演尽了人间丑剧。何况若本来是个当排长的料,忽然被擢上将军宝座,触怒了众天兵天将,人神共讨之,这些假冒伪劣的获奖者,除了屁滚尿流,还有什么话可说?

    如此说来,获了奖,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小个子乌龟够不着领奖台的时候,大家就把它当猴耍。现在的人又是多么聪明,谁没有八斗之才,看不出文章的高下?当年赛珍珠倒是得了诺贝尔奖,又怎么样——受到文学界的一致指责,连瑞典文学院的院士都不得不承认“是个错误”。万幸诺奖评委们还没有堕落到接受赛女士礼品(公费/自费)、宴请(公费/自费)、开讲座(公费)、观光旅游(公费)的地步,否则,非得被问个受贿罪不可,您鲁迅先生也就不用说什么“还欠努力”之类的迂话了。

    唉,鲁迅先生,我又何尝不明白,哪里用得着替您抱屈?说来说去,其实我是在巴望您快快转世,依您那脾气,看到今天这些奔忙的获奖者和心忙的评委们,把个文坛闹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次品成为史诗,乌龟变成了长颈鹿,您不把他们的画皮挨个儿戳穿——才怪!

    且听他们的慷慨悲歌

    (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讲演)背景材料:

    2003年9月208,作为“美国新生活方式丛书”主编,我应邀赴华盛顿,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参加丛书首发式暨读者座谈会。这是美国国会图书馆建馆以来,第一次为一部华文书籍举行蚋首发式。

    “美国新生活方式丛书”全套6卷,洋洋150万字,全部是在美华人用中文创作的作品,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这是第一套全方位、多焦度、丰富多彩地展现在美300万华人当代生活的大型纪实文学丛书,用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美大使馆公使衔参赞刘川生的话说,“它对促进中美文化交流,推动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将会起到大的推动作用”。作为中国两岸四地的作家,我荣幸地成为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发表演说的第一人。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在那令人难忘的历史时刻,我的心情非常激动,我的激情也感染了所有在场的人,这是文学的力量!尊敬的李华伟馆长:尊敬的刘川生公使: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日益发展的高科技技术已经使当今世界变得越来越反神秘化——昨天,我还在地球另一端、遥远的北京家中,陪伴着我年迈的父母双亲吃晚饭,今天,就站在这里发表讲话。这种事若是在150年前,简直是惊世骇俗的狂想,但对今天的我们来说,却并不感到特别惊奇。“地球村”的概念已深入人心,不错,我们人类共同生活在一个地球大家园。

    之所以提到150年前,是因为就在那时,第一批华人登上了美利坚大地。虽然今人爱用“白驹过隙”或“弹指一挥间”来形容时间的飞速流逝,但是这150年可是一个长长的历史隧道,仅就华人在美创业史来说,就发生了极其不可思议的、覆地翻天的巨变!

    记录下这些珍贵的历史,不仅对华人是意义重大的。它对美国的建国史,对人类文明史来说,也是一个贡献。

    全世界的华人中,从来就不缺少先行者。已经有了许多的白纸黑字,不断丰富着这部令人骄傲的历史。而在这个轰轰烈烈的进程中,摆在众位面前的这部“美国新生活方式丛书”,也做出了一个方面的独特贡献,这就是“当代”二字——是的,我们的感情寄予在正佑护着我们头顶上的这片朗朗青天!这就是说,在我们之前,无论是在美还是在华、无论是用汉语还是用英语写就的文字,多是个人的小说创作,虚构和淡化、美化的成分占了绝大的比重。而像我们这套集体多人的,完全纪实的,全方位、多角度、不走样地记述各人在美酸、甜、苦、辣的大型丛书,是第一部。因而,它具有开创性意义,它是美华文学史上第一套大型的社会纪实散文丛书。

    据我们了解,它也是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召开首发式和读者座谈会的第一部华文书籍,为此,我们深感荣幸。

    前面提到我年迈的父母。他们双双是知识分子,上个世纪40年代毕业于北平中法大学,中华人民共和国十大开国元帅之一的陈毅先生,就是从那所大学走出来的。我父亲如今已经离开工作岗位在家休息,在本书早期的编辑工作中,他帮我做了大量拆阅工作。常常的,他的拆阅被稿件的真实叙述所打断,手上举着剪刀,就那么忘情地走进了另一片世界。

    望着这么一个动人的剪影,我慨叹:真实永远是文学的第一生命。在真实面前,文学的种种技巧都显得黯然失色。我也就越来越对本书产生信心——在中国大陆每年出版的10万种图书中,我们这套丛书会以实实在在的内容,无愧于为它掏钱的读者,肯定会得到中美读者的热烈反响。

    众位可能不深知,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社会的全面进步,中国和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越来越多,美国人民的生活方式,越来越成为广大中国读者的关注热点之一。同时,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全球化、观念全球化、心理全球化——全世界处处无所不在地飘动着“全球化”大纛的今天,很多中国大陆人的观念,早已十分自觉地在世界的多元格局中激越地跳荡。

    特别是青年一代,更是渴望像所向披靡的T一样,迅速打通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民族的、宗教的、人种的、医学的、哲学的、历史的……所有壁垒,极早地做成一名世界公民。他们的梦正瑰丽,急迫地想了解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丝丝缕缕,点点滴滴,来反观自己的昨天、印证自己的今禾和憧憬明天。他们尤其希望了解美国最新的生活方式,以增大其辉煌成功的可能性。

    在他们背后,还站着数量更为广大的、心情更为急迫的他们的家长、亲戚和朋友。众所周知,中国有13亿人,他们都可能是我们这套丛书的读者和受益者。

    下面我将要谈到本书的编辑过程。但在此前,我先要讲述一件使众位惊奇的事。

    我是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老北京”,但我却从来不是四合院中的居民。我住的是一座美国人建造的欧罗巴式的大院,院子里有十几座哥特式风格的二层小洋楼,有茵茵的绿草地、摇曳的花朵和繁茂的藤萝架。这座奇特院落的名字叫“协和大院”,是20世纪10年代,用庚子赔款,与北京的协和医院一并建造的,顾名思义,它是当年在协和医院工作的美国大夫们的家园。

    今年春天,就是在这片阳光灿烂的绿草地上,我阅读着从美国飞来的一篇篇来稿,大约一共有300万字之多。我读得很慢,有时被手上的当代美国社会生活所吸引,有时抬头看着眼前的已历尽百年沧桑的美式小洋楼,一腔思绪飘浮在这奇妙的重合里,似梦似幻,亦假亦真。

    本书的80位作者全部来自美国。

    其中,有极少部分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华裔,有一小部分是从台湾和香港来的技术移民,多数是上世纪80年代以后从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除了少数几位,基本都不是作家,而是工程师、教师、商人、公司职员、艺术家、打工者、家庭妇女……他们之中,有白发有黑发,有的爱吃西餐,有的依然钟情于中国的饺子。

    他们是300万在美华人中的一分子,像美国山桂一样散漫于美利坚辽阔的土地上,各自风姿多彩地烂漫着。文学写作不是他们的职业,却也成为很多人的生命存在方式和表达方式,成为支撑他们心灵的精神慰藉。

    其实他们写得挺苦的,疯狂的工作和沉重的生存压力下,还坚持着以信念铺纸,以血泪做墨,一笔一画地,用我们中华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块字,记录着他们的生活真实,坚守着他们对土地、对生存、对世界、对内心、对人类的思考。呕心沥血。

    他们为的不是名,不是利,不是身份、地位、绿卡、成功、面包、洋房、汽车……而只是想让世界倾听到他们的声音。

    站在他们的这些文字面前,我恍然置身于惊涛拍岸的大境界,千堆雪浪花打湿了我的头发、脸颊、衣衫。但我知道,我身上最湿的部位,是我的眼睛!

    500多年前,中国明朝有一位著名的清官、忠臣,名叫于谦,曾留下一首中国老百姓妇孺皆知的诗《咏石灰》:“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我觉得华人在美的创业路程,就是“千锤万击”,就是“烈火焚烧”。同时,也有许多先驱者“粉身碎骨”,为后人铺下了越来越坚实的路。

    从修路的苦仔,到今天的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在美华人经过痛苦的蜕变,逐步完成了生长的过程,终于张开了美丽的翅膀,向蓝天飞去。

    这个完成自身的过程,也是为繁荣和富强美利坚,做出了属于他们的一份贡献的过程。宽广的美利坚敞开胸膛接纳了华夏子孙,而我们这些勤劳的同胞,也以自己顽韧的苦干和骄人的成绩,回报了这位仁慈的母亲!

    因此,这套丛书也记录下了美国的发展进程,既丰富了美国的社会文化生活,也给美国增加了创造力和活力。它的出版,对于增进中美两国人民的互相了解和沟通,具有重要意义。

    我相信,密西西比河将会记住它,长城将会记住它,今天到会的各位都是见证人!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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