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可是良宵？唐人有诗：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落谁家，落谁家，我无家。唉，十五夜，家家都在吃着团圆饼，明月也照着我这身破衣衫。且让我操一曲，为这人间的悲和欢。
胡琴起，咿咿呀呀，忽缓忽急，忽泻忽收。明月、山泉，和着不尽的心思从指间流出。渐渐，街上游人围拢，侧耳倾听。
“叮啷当！叮隆咚！”一枚一枚铜钱从听者手中抛进一旁的瓦钵。
操琴者，姿势依旧，铜钱的声音未曾入耳，他已沉在梦中。
梦中的少年，身在惠山里，他采山间花草，也摘泉边树叶，放一片唇边，口中便有黄鹂画眉飞出。渴了，掬一把清泉，灌浇一下喉咙，也淋湿了眉眼和衣裳。红花、绿草、蓝天、白云，还有青黑的松林、银白的飞泉，太阳挂在头上，月光倒在水中……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够呵！可是，现在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我睁大了眼睛也看不见！十五的月亮今夜圆，为啥照不亮我的眼！有谁能解落魄人的怀？……
咿咿呀呀，琴声呜咽。有水汽在操琴者眼角闪亮。水汽也在听琴者心中漫洇。
“阿炳！阿炳！你在这儿啊！让我找得好苦！”烧饼店的阿三，拨开众人，气急败坏。
“阿炳，早上跟你说好了，你怎忘了？莫老爷的客人都到齐了，酒也备了，香也点了，月也拜了，就差你一把琴了……”
“阿三，我跟你说过，不去的，我人穷衣脏，进不得莫老爷家的厅堂。”
“哎哟哟！莫老爷想得就是周到，早给你备了一套新衣衫，快把脏衣脏鞋脱下换一换。”
“阿三，今晚我哪儿都不想去，就在这月光下过一夜，要拜一拜这好月光……”
“咳！你真是瞎折腾！穷排场！有福不会享！是看见瓦钵里钱多啦？舍不得走？莫老爷把你当客敬，备有酒菜、月饼、鲜果、蜜饯，赏钱还会少了你？快去吧，莫要不识相……”
“休再多言，我不去就是不去！”
“小阿三，别坏了大家兴致，我们要听琴！”“走走走！阿炳不去，你去讨赏钱吧！”众人嚷嚷。
“娘，莫老爷家有好多好吃的呀，他为啥不去呀？”有小儿轻声问。“啪！”妇人赏了小儿屁股一巴掌，“听！”
咿咿呀呀，琴声又起。明月、清辉、高山、流水从指间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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