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将她推向死亡-也许是我惹下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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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十九岁那年,还清了因母亲长年患病欠队里的两千多元债,应征入伍去油城公安消防队服兵役。消防队的任务是训练爬楼房铺设消防水带,检查监督防火区内各类消防器材设施。当兵第三年开春时节的一天,我和战友们乘消防车去距油城三十公里的二油库防火执勤。二油库油罐区内动用氧焊电焊施工,必须要有消防车防火执勤,预防万一发生火灾事故,危及周围十多个上百吨的大油罐。

    我们把消防车停在一个空油罐跟前,将灭火水带铺设开,眼睛注视着三名电焊工人焊接油罐上的阀门。两名中等身材的中年工人,指使一名身穿油迹斑斑的工作服,细高个儿小伙子干活儿,他们呆在一旁聊天,打打下手。小伙子先用痒焊把油罐上的旧阀门割下来,再用电焊把新阀门焊接在油罐上,前后用了个把小时。那小伙子的一举一动挺眼熟。确切地说,挺像我们队的知青马勇敢。但是,马勇敢陪他姑爹去内地疗养院了,不可能在这里。

    等那三名工人干完活儿,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走近了那个小伙子,盯住小伙子那张清秀的脸,果然是马勇敢!我心里一激动脱口而出:“麻杆,咋是你呀?你咋在这里?”

    正在收拾电焊工具的麻杆抬头望了我一眼,惊喜地说:“是你……秦原,你小子也出来当兵了!”

    他丢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握住了我的双手。

    我打量着比从前白胖了许多的麻杆:“麻杆,你不是陪你姑爹去内地了吗,咋在这里?”麻杆告诉我,他送他姑爹去内地疗养院回来,去南疆当了三年兵,复员后来油城当电焊学徒工。我们寒暄了几句,麻杆压低声音问我:“秦原,你出来当兵的时候,金豆子嫁人了吗?”

    我故意说:“她在等你,咋会嫁人哩。”这句话,让麻杆愣了一下神儿。

    我趁热打铁:“麻杆,金豆子对你那么好,她可能都让你骑过她,你出来这么多年,咋连封信都没给她写?你被发配到山北放羊的那年冬天,她为了去山北看你,在北山山沟里险些把命搭上。你可不能昧良心啊!”

    麻杆叹了口气:“这事一言难尽,咱俩又能经常见面了,往后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临分手,我叫麻杆有空去我所在的消防中队玩儿。麻杆叮咛我,千万别把在二油库碰见他的事写信告诉队里任何人。

    然而,那次在二油库碰见麻杆,还是埋下了祸根。

    不几天,我正在营房大门口站岗,有三辆车门上写有我们县物资局的解放牌大卡车,在我面前停下,从车上跳下来黄大嘴和另两名不认识的司机。黄大嘴是我们县一中下乡去我们队接受再教育的知青,他下乡的第二年夏天下暴雨,队里涝坝上游发洪水,涝坝被冲开一道缺口,他跳进激流里用身体堵缺口,被树为全县知青学习的榜样,很快被招工回城学开汽车。他和另两名司机开汽车千里迢迢去油城炼油厂拉沥青,回去铺大仓库的房顶。听说我在油城当兵,顺便来看我。我把他们让进营房里,留他们吃午饭,边吃边聊天,我的嘴巴没把好门儿,把在二油库见到麻杆的事说了出来,黄大嘴要立马开车去三十公里的二油库见麻杆。那年秋天,我去二十公里的农场帮助农场战友收玉米,战友喊有人找我。我以为是麻杆来找我玩儿。走出玉米地,看见找我的人竟然是菩萨。离开家乡两年半,再见到从小玩大的伙伴,顿感亲切。我迎上前握住了菩萨的双手:“菩萨哥,这么远的路程,你是咋样找到这里的?”

    菩萨灰着脸,神色慌张地低声说:“不好了,秦原,出大事了。金豆子来油城找麻杆,被麻杆那个畜牲推进沥青锅里烧球死了。我陪郑叔来处理金豆子的后事,按你写给我信上的地址找到你们中队,你们中队首长说你来这里干活儿了,我找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来请你去帮帮咱们。”

    如一声晴天霹雷,我被吓呆愣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金豆子来油城找麻杆?麻杆把金豆子推进沥青锅里了……这怎么可能?金豆子咋会知道麻杆在油城?麻杆咋会忍心把金豆子推进沥青锅里?”

    菩萨说,是黄大嘴开汽车来油城拉沥青,见到麻杆了,回去后在县城街上碰见了金豆子,金豆子知道麻杆在油城,就找来了。

    金豆子是从黄大嘴那里知道麻杆在油城的,我心里掠过一种负罪感。急忙请了假,带菩萨往二油库赶。

    仲秋时节准噶尔盆地白天仍然骄阳似火,昼夜温差大,树荫和房屋里有了凉意。我和菩萨赶到二油库一大间空房子门口,高大魁梧,干活儿像一头牛般有力气的郑叔,满脸泪痕,耷拉着头蹲在墙根下,见了我,抬起头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没说出来。

    二油库的工人已用一具薄皮棺材装殓了金豆子的焦尸,停放在大房子里,准备拉出去掩埋。按草原上人们的习俗,像金豆子这样暴死的黄花闺女,尸体用车拉回草原也不能进自家坟地里,也是孤魂野鬼,郑叔不打算把女儿的尸体拉回草原了。

    二油库的干部向我简略地讲了金豆子的死因。那几天二油库搞大会战,工人们自己动手,用沥青铺通向油城主公路的一条小路,派麻杆熬沥青。工人们将一个钢板焊成的长四米,宽两米,高一米半的沥青锅支在平地上,用土埋了两尺余深,锅帮高出地面两尺余,用铁锨在锅底下一端掏了个大洞,另一端安了根铁皮烟筒,用这种易的锅灶燃废油熬沥青铺路。那天有几位在远处干活的工人看见一位高个儿,身穿红格子短袖衬衫的女子站在沥青锅旁,挥动着手像在跟熬沥青的麻杆争吵。后来那女子面向麻杆,朝麻杆伸着一条胳膊朝后退了几步,麻杆也伸着手臂像推了那女子一把,女子的身体朝后倒进了沸滚的沥青锅里,腾起一股浓浓的白烟。工人们冲到沥青锅跟前,用冷水管子朝沥青锅里放水降了温,同麻杆捞出那女子,女子已经被烧死了。有人报了警,警察赶来把麻杆抓走。

    我同工人们把金豆子的棺材抬上汽车,准备拉去掩埋。我擅抖着手掀开棺盖看了一眼金豆子的“遗容”,棺材里缩成米余长的焦尸呈炭黑色,盖了一块红布,根本无法与那个高挑挺拔、健壮,肤色如奶脂凝成般白嫩,充满青春活力的金豆子联系在一起。

    掩埋了金豆子的当天下午,郑叔和菩萨就要回家,我硬把他们带到中队住了一宿。第二天我送他们坐上回程的客车后,想去油城拘留所问问麻杆,究竟为何要对金豆子下此毒手,民警说像马勇敢这样的重刑犯,暂且不准任何人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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