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样的阿初，一直持续到了那一天。

    那天他们仍是在湖边凉亭里谈笑，夕阳西下，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欧阳突然望着远远的天边，一脸忧伤的表情。

    阿初好少看到忧伤的欧阳。

    一直以来，他都是带着好看的微笑，像邻家哥哥一样温柔莞尔，可是今天，他居然看起来很忧伤。

    所以阿初问道，你怎么了？

    欧阳回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一点夕阳，他好奇地问道，我的事，你不知道吗？

    阿初倒是被问懵了，她愣愣地说道，我不知道呀。

    欧阳被阿初的傻样给逗笑了，他苦笑着说，我呀，我的SCI通过了，还有论文什么的也没问题，恭喜我吧。

    阿初愣了愣，可是没有说恭喜。

    她了解欧阳，知道他不是只想说这些东西，他要说的，肯定还在后面，所以阿初紧紧看着他的眼睛。

    欧阳不笑，看着阿初的眼睛，说道，你不和我说恭喜哦，你就是这个样子。

    阿初不说话，她就是不说话。

    欧阳回过头来继续看着夕阳，淡淡地说，所以我的博士生涯也结束了，我要回南方去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在这里这么多年，有很多东西舍不得。

    阿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你是说你要走了？

    这一次，是欧阳没有回答。

    阿初一下子就有点愣住了。

    可是同时，她也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问欧阳的学业问题，也不知道他的博士读得怎么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毕业离开。

    又或许，阿初并不想知道。

    阿初低下头，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低下头，她说，那么，恭喜你喔。

    欧阳回头，阿初又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下，阿初想在他的眼里找找，自己是否属于他其中的一个舍不得。

    可是阿初也看不清欧阳眼里的惋惜，是不是有自己的一份。

    欧阳无奈道，你呀，不该恭喜的时候又胡说。

    阿初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心里很不好受，感觉好无力，此刻自己就算能够飞天遁地，都留不住要走的人，而此前自己所迷恋的感觉与时光，都只是贪图一刻的乐极忘形。

    她早就知道，即使是这样美好的下午，与最浪漫的时光继续纠缠，也难以会有更多的发展。

    但她想要继续纠缠。

    欧阳站了起来，夕阳打在他的侧脸，显得有点哀凉，他伸出手，轻轻在阿初的头上拍了拍，三下。

    然后弯腰，凑得很近地，对阿初说，我这几天办手续，周六一早就走了，周五晚上一些人会聚一下，你也要来。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他是要阿初去，而不是问她要不要去。

    然后，欧阳转身。

    留下了空荡荡的阿初，独自看着夕阳西下。

    二

    本来阿初是不想去聚会的，若不是心里还想要再见他一面，她还是发现，原来自己很想让他知道心意，就算知道这是不对的。

    聚会当晚，好多同学都过去了，他们喝酒，他们唱歌，有些同学落泪了，说舍不得欧阳要走。

    阿初静静地坐在角落，就像她参加所有聚会会做的那样，她看着欧阳和他的好朋友们碰杯，拥抱，大声谈笑，心里面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聚会并没有进行得太晚。

    因为欧阳第二天的飞机实在太早了，所以聚会结束得也很早，而阿初，一直等着欧阳能空出一点时间给她。

    可是她没有等到，欧阳和那群朋友一起离开了聚会的地方，阿初是最后一个走的人，她还等了一下，她怕欧阳回来找她，可是他似乎把她给忘记了。

    这样也好吧？

    这就是答案了，原来，自己并不是他其中的一个舍不得。

    阿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开心，只是百样思绪在心头，烦乱得无法思考，她想静一静，她想到那个湖边去走一走，她都不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去那里。

    如果没有欧阳的话。

    还好，封闭式的校园，即使是湖边，也有灯光，也很安全。

    阿初踱着步伐，来到了这个，让她拥有最美好回忆的地方。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欧阳也看到她了，向她招了招手。

    阿初顾不上自己的不开心，她宁愿相信，欧阳是要在这里等她过来的。

    阿初问他，你不是和他们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还是那种美好的微笑，他说，喝了点小酒，来吹吹风。你呢？

    阿初说，我，来随便走走。

    欧阳点点头说，那好啊，那你最后一次陪我，走走这段路，陪我吹吹风。

    阿初点点头。

    可是她听到了“最后”两个字，突然之间，那种想要把自己所有情愫都告诉他的想法，居然完全沉入了心底。

    两人好安静地走着，绕着湖边，回到那条林荫小道，走着他们来时的路。

    阿初心里知道，即使自己多么想跟他把臂漫步看着风景，但是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月亮总不会照亮暗恋深处的那道背影，而这些所有的一切，只能当是快快乐乐的一场梦境。

    就算一切，浪漫得让自己惹上绝症。

    还是像以前那样，欧阳把阿初送回了宿舍楼下。

    欧阳说，以后，你可能又要一个人去看书了。

    阿初想了想，夜色可以掩盖她的眼睛，所以她说，我早就习惯了。

    欧阳微笑着，像是故意问道，你还没习惯，我着陪你看书吗？

    阿初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她又不想掉眼泪，她忍着忍着，说出一句：可是你要走了。

    她低着头。

    欧阳若有所思，好像也有些话，欲言而止，声音也变得有点低落。

    最后他说，对呀，我要走了，你要保重，知道吗？

    阿初继续低着头，小声说，嗯，我知道。

    欧阳还是伸出他的手掌，可是这一次，却非常慢地，在阿初的头上拍了拍，三下。

    然后他凑过去，在阿初的耳边，悄悄地说：再见。

    这可能是，他们两个，最为亲密的一个动作了。

    然后，欧阳就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去。

    可是阿初知道他不会像往常一样，可能在明天出现，可能在后天出现，可能出现在自己想要他出现的时候里。

    他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阿初忍了好久，在凉风里，低着头，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悄悄哭了。

    三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欧阳的飞机肯定早就已经飞走了。

    阿初故意让自己睡得那么晚，故意让自己不可以去送他飞机，故意，让自己表现得好像不太关心。

    可是昨晚明明就哭过了。

    她故意不起床，一直躺在床上，醒了也不愿起来，她就是不开心，她总觉得，欧阳走得太轻率了。

    阿初心里，还是希望能听到他对自己说一些其他的话，毕竟一起有过那么多，那么好的回忆，他竟然都没有告诉自己，自己是不是他在这里其中的一个舍不得。

    至少，要说一些话，一些印象深刻的话，让自己可以好好记得这些时光，不是吗？

    就这样，阿初赖在床上，也不知道多少时间了，不吃也不喝，一直到又一个夜幕降临。

    这个时候，欧阳应该已经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了吧？

    而阿初，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世界，是只有她和欧阳两个人的一个世界，而现在欧阳走了，可能自己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因为它，即将空空荡荡，仿若无人之境。

    阿初探身拿起床边的手机，她想着，欧阳会不会，给自己报一个平安。

    屏幕上，是有两个信息。

    阿初点了进去。

    是欧阳发过来的，第一个是：“有些话，碍于现状，不便明说，这些日子，很开心有你。”

    阿初又心动了一下，不便明说，是什么话呢？

    阿初连忙点开了第二个信息：“最后留了一份礼物给你，晚上八点左右，我委托了昨晚那几个好朋友，帮我做一件事。”

    阿初赶忙看了看时间，离八点，还有几分钟，还好自己没有睡得太晚。

    讯息后面还有一个链接，是一篇文章，琼瑶阿姨的《敲三下，……》。

    阿初点了进去，而这个时候，整栋宿舍楼，突然间停电了。

    所有灯光熄灭。

    然后又打开。

    又熄灭。

    又打开。

    又熄灭。

    又打开。

    闪了三下。

    阿初盯着文章里那三个字，潸然泪下。

    四

    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罪名。

    阿初之所以会和我聊那么久，除了她在讲故事之外，因为她还下了一个决定，她即将要毕业了，她说，她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一找他。

    一开始，我当然是不同意的，我问她，欧阳知道你想这么做吗？你知道他现在什么状态吗？他有没有和他的女朋友分手？

    阿初摇摇头，她说，我没告诉他，我也没问过他那些问题。

    这个女孩子，真是傻得不太像话。

    那时候，再过一个月，就放假了。

    我花了好多的时间，想要劝服阿初放弃这个想法，至少要弄清楚欧阳的情况之后，再做决定。

    可是她却表示，无论结果是怎么样，她都好想再去见欧阳一面。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好倔强，这种根本不知道结果，或者幸福结局可能性并不高的爱情，她还是想要飞跃半个国家，去尝试。

    而我居然还什么都没有做。

    其实我知道，阿初为什么会找我聊天。

    我认识欧阳。

    虽然不是太熟，但我们是硕士同学，只不过他读博之前就决定了要回去，所以没有固定任职，而我选择留在这里，所以我硕士毕业之后担任了固定职位。

    不过他回去之后，我也没有和他继续联系了，我们真不是太熟。

    最后的最后，我只好对阿初说，先别着急，等我消息。

    我想，由我去问一问欧阳，可能比阿初开口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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