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安安在，小巴也在，我们在talk吧里面，像往常一样喝酒聊天。

    我把阿初的故事完整地告诉了他们。

    首先，这段感情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因为它的存在是以破坏另外一段感情为基础，可是你又会觉得很可惜，两人真心相爱，却不可能在一起。

    安安说，世界上多得是这种不可以在一起的爱情，你最好弄清楚，如果欧阳还没有分手，那阿初就不应该飞过去。

    我当然知道。

    我说，其实我想得比你说得要多，我是觉得，就算欧阳已经和他女朋友分手了，阿初飞过去也不一定是好事，所以这个电话我才到现在还没……

    安安马上就一个巴掌往我头上拍了过来。

    还没说完啊，我还没说完啊。

    小巴哈哈哈地在一旁看热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安，安安用那种关爱的眼神看着我，问我，你是不是想要替别人做决定？你是不是想要直接，假装欧阳开心幸福地和女朋友生活着，然后让那个女孩死心？

    我解释说，不是啊，只是这样的情况，你们不觉得，直接阻止阿初飞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吗？况且，你们觉得她飞过去，就会有happy ending吗？

    安安说，你先打了电话，问清楚了情况，我们再继续说。

    小巴说，你最好打这个电话，现在就打。

    我疑惑了一下，问，现在就打？

    安安也点点头。

    然后我迟疑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talk吧相对还是比较安静的，我可以在这里听电话。

    电话接通，我说，嗨，欧阳，我小九啊，对了，问个事，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没？

    小巴喝着一口酒都喷出来了。

    安安完完全全愣住了，她说，你还能活着，还能活得好好的没被人往死里打，我真心觉得惊讶。

    我伸出一只手指，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好像，事情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欧阳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话，我不停地附和着。

    最后，挂了电话之后，我开心地对他们两个说：两周后的周末，你们有空吗？

    不明就里的安安和小巴面面相觑。

    二

    两周后的周末。

    我找回了，当时欧阳和阿初见面的那个活动室，我举办了一场宴会，蓝夕也用他的艺术感，帮忙把现场弄得很浪漫，而整个宴会的主题是庆祝不知道什么事情等等。

    我打了很多电话，约上了一些靠谱的人，还拜托了阿初的闺蜜，把阿初约了过来。

    很有可能，连阿初都忘了，这个是她和欧阳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依稀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为我的学生策划爱情，所以难免有点紧张。

    宴会在安安，蓝夕以及小巴的帮助下，进行得很顺利，大家按照应有的环节进行游戏，开怀畅饮，欢声笑语不断。

    阿初就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并不适应这种热闹的环境。

    她躲在一个角落，拿着一杯果汁，时而抬起头看看宴会的进度，时而低下头思考什么。

    生命的旅途是一个不断重复选择的过程，即使你已经忘了你在曾几何时曾经做过这一个选择，但是遇到同样的场景，你会选择坐在同样一个角落。

    阿初现在坐着的角落，就是她当时坐着的那个角落。

    就在阿初静静坐着，低头沉思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地，靠近她。

    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衣服，显得优雅不失风度，他看了看阿初，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阿初反应过来，抬起头。

    却看到我在对她微笑。

    没错，坐下来那个人是我。

    故意穿得很男性化的我。

    我说，阿初你开心点嘛，这么好的环境，这么热闹，和你的朋友乐一乐嘛。

    阿初点点头，说，嗯，谢谢老师，我开心着呢。

    还真没看出来哪儿开心了。

    我又说，阿初，你这样不行的，要敞开心扉，才能享受青春嘛。

    阿初继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嗯，谢谢老师，我享受着呢。

    我一脸黑线地走了开来。

    阿初继续坐在角落，静静地，喝着果汁，也许也静静地，想着某些事，或者某人。

    没过多久，又有另外一个身影，靠近角落里的阿初，他文质彬彬，一表非凡，动作迅速干练不拖沓，轻快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这个身影又打扰了阿初的思绪，她抬起头来，眼里发出不可思议的惊讶——

    因为还是乐呵呵的我坐在她身旁。

    她可能没有想到，为什么我会这么闲着，刚刚的聊天明明就已经聊死了，我还来干嘛。

    我继续说，阿初，要不要喝点酒呢？

    阿初摇摇头，说，不了，谢谢老师。

    我当时就感觉到，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像真的无所适从，连话都不想多说，而不像那天在我的辅导室里面那样，可以和我说很多的话。

    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阿初，那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我拿给你？

    阿初继续摇头说，不用了，谢谢老师。

    虽然阿初的语气很温和，每句话都谢谢老师，但还是能让我感受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我哈哈一笑说，那好吧，你继续坐着，我等一会儿再回来喔。

    然后没等阿初拒绝，我就站起来，走了。

    我想阿初一定有点不耐烦。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从小，我们就听过一个故事，叫狼来了。

    你很难相信前面欺骗了你两次的人，就算第三次并不是欺骗，人们也很难再相信。

    又有一个身影，悄悄接近阿初所在的那个角落，他的步伐更加沉稳，但却缓慢，好像每一步，都很用力，好像每一步，都包含着什么。

    每一步，都很激动。

    每一步，都好像要用他花了不止百步的努力，才能踏出的这一步。

    然后，他风淡云轻地，坐在她的身边，就像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坐在她身边。

    她没有发觉什么。

    她肯定以为，还是那个多事的我。

    所以她没有抬头，没有发现。

    他就这样，那么近的距离里，就这样，看着她微微低垂的侧脸。

    这也许是他梦寐以求，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那个画面，但此时，他却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思绪万千，就这样，静静待在她身旁。

    他经历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开始时挨过的苦，为了栽种绝处的花，幸运的是艰辛引路，甜蜜总会不寡。

    就像他一路走来，坚如磐石，从未有什么能沾湿眼角，却在此刻忽尔，有点热泪盈眶。

    良久，阿初头也没抬起来地说，老师，你去玩吧，不用理我，谢谢老师。

    他被逗得，有点想笑。

    珍惜这一刻的宁静，苦过以后心里更清。

    我在不远的地方，故意大声说话，邀请参加宴会的各位一起来举杯。

    大家继续热闹，遗忘那个冷清的小角落。

    阿初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微微抬起头。

    她看到我了，我在热闹的人群之中。

    然后她愣住了。

    她模糊的眼角，好像瞟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在她的秀发上面，拍了拍，三下。

    好熟悉的感觉。

    阿初愣愣地，没有回过头来，没有回过神来。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想回头看看，她觉得这个人，就是那个人。

    然后，集攒了好久好久的心酸哀愁，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要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她隐藏自己的情感，她想问不敢问的悲伤，她一次次逼迫自己放手，但却被噩梦惊醒的夜晚。

    她低下头，觉得好像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如果是梦，不要醒。

    不要醒。

    阿初把额头，靠在旁边的肩膀上。

    三

    我和蓝夕站在一起，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他们。

    好温馨的重聚。

    他们之间，甚至连话都不用多说呢。

    好羡慕。

    看得我眼睛里，也有一点闪闪的东西。

    蓝夕在一旁调侃说，小九儿，你别哭。

    我用手肘蹭了他一下，说，我才没哭，你就不感动一下？

    蓝夕嗯嗯地点头，他说，我当然感动了，你看人家多温馨。

    我又说，那你也不要哭，因为我给他们准备了个大惊喜，不过要等他们把见面的喜悦先温存一下，待会儿再进行任务。

    蓝夕好奇地问，什么惊喜？

    我知道我挑起她的好奇心了，就问她，你想知道吗？

    蓝夕嗯嗯嗯地点头。

    我说，好，那就先让你先睹为快，跟我来，这边。

    我顺手拉起蓝夕的大手，暖暖的手掌，我们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出了活动室的大门。

    蓝夕问道，大惊喜在外面？

    我没有回答，就是拉着他的手，往旁边的一个课室走过去。

    宴会的热闹声音，被我们渐渐甩在身后。

    然后我们门口，我放开她的手，对她说，推门进去看看？

    里面可是黑灯瞎火的。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你不陪我进去？

    我耸耸肩，说，你说你要看的嘛，我是布置惊喜的人，我看什么看。

    蓝夕又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里面有灯光。

    不是吊在天花上的大灯，而是暖色调的小灯。

    推开门看到的，也不是宽阔的课室，这个课室门是直接连着一条窄窄的走廊。

    我打了很多的电话，叫上很多的朋友，他们帮我用一些纸板，做出了一条隧道式走廊，从这个课室门直接接入走廊，跟课室门一样的宽度，成S状地盘旋着整整四分之三的课室。

    隧道里面，还接了小小的暖色灯，隔几步，就有一盏。

    蓝夕又是一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鬼屋？

    我充满神秘地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啦，我才不陪你，拜拜。

    蓝夕不乐意地切了一声，一甩头发，说，那算了，我自己进去，你要是敢作弄我，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点点头说，放心吧，吓不死你，去吧。

    吓不死，当然吓不死。

    因为惊喜，并不是惊吓呀。

    四

    蓝夕走进去之后，应该会发现，这个走廊，是仿照他的shall we dance画廊打造的，我在走廊的壁上，装饰了一番。

    这不是给欧阳和阿初的惊喜。

    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策划的爱情。

    蓝夕走进去之后，一转角，他会看到一副画，我不会画那种好看的画，只会画画漫画。

    那是我花了点心思才画出来的，第一幅图，是在那个天台club里面，那是我和蓝夕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里面有个卡通的我和一个卡通的他，两个人大笑着，笑容明媚了阳光。

    然后第二幅还是在那个club里面，我们坐在沙发上，我们坐在一起谈笑，脸上的表情都很快乐。

    第三幅画，是一个背影，蓝夕的背影，那是一个朝气蓬勃，活力盎然的背影，画里面。

    我想让他知道，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给我很多印象深刻的画面。

    然后接下来，漫画里面的画面，是我第一次去她画室的时候。

    他在街角等着我。

    他带我进她的画室。

    在画室里，我贪婪地和他聊着天。

    我们一起吃午饭，他低头喝汤，我看着他。

    我把他介绍给我的朋友们。

    在talk吧里一起喝酒的时候，我看着他喝酒的细节。

    我注意到他很多的细节，那里都有我的目光。

    我把这些东西，这些情感，都用简单的，漫画的形式，全部贴在那个走廊里面。

    配上暖暖的灯光。

    最后一幅画，是画着，我就等在外面，他推开那扇走廊出口的简单纸门之后，我就站在外面。

    外面开着暖色调的灯光，非常适合说一些浪漫的话。

    可是我却很紧张。

    我没试过这么主动，人家都说，女孩子不要太主动，可是我却等不及，我等不及看花儿落下，我要伸手摘它。

    我看着那个外观丑陋的纸壳子，出口的纸门被慢慢推开了。

    蓝夕走了出来。

    他在门口处站了一下，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惊肉跳。

    他竟然笑了，却笑着不说话。

    我只好问道，惊喜吗？

    蓝夕摇摇头。

    我愣住了。

    他说，其实这不惊喜，你想知道什么是惊喜吗？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小九，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上有许多很有意思的巧合？

    我完全愣住了，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在想，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呀？

    直到他走到我跟前来，我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站好了，举起右拳，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右手松开的时候，一条带着吊坠的项链现身了。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水晶吊坠，晶莹剔透，宛如爱情。

    我盯着他，又盯着那条项链，有点不解。

    他说，我买了个项链给你呢，我先帮你戴上。

    我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把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才问道，你，早就买好了这个，送给我的吗？

    他笑嘻嘻地点点头，开口说道，你说这多巧呀，我们竟然选在同一个时间想要跟对方表白，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的脑子翁地一声有点乱，原来是这样呀！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感觉出了错！

    笑着笑着，我突然觉得眼睛痒痒的。

    虽然我已经笑场了，可是蓝夕还是超级认真地说，表白这事，还是让我爷们来吧，小九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之前遇到的人，做过的事，一些不好的回忆，它们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为了那个时候可以和你相遇。

    我又不笑了，因为他说的话，居然就是我想说的话。

    好神奇的感觉。

    他继续说，而且，那么巧，我们竟然那么巧会在一个club里相遇，有时候呀，我真的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安排好的，所以你看，我刚好想要和你表白，你也刚好想要和我表白，多巧呀。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眯着眼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我也说，是啊，真巧哦，我喜欢你，刚好你也喜欢我，太巧了。

    我们在那样的灯光下，互相对视着，都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那可能是我，生命中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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