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门。

    蓝夕还在睡觉，医生说是正常的，病人发热，就该卧床一段时间。

    我过去开门，然后看到小巴。

    和藏在他身后的安安。

    我整晚都没怎么睡，所以心情自然也不怎么好，所以我开口说，哎呀，这不是我最好的姐妹们嘛。

    小巴用鄙视的表情看着我。

    我让他们进病房来，我说，蓝夕还在睡觉，你们来了就好，待会儿叔叔阿姨也会过来，你们在这里看着一会儿吧，我去洗澡。

    因为走得太急，其实我根本没有带行李。

    附近肯定有连锁酒店，我打算找个地方洗个澡，躺一下，然后再回来，蓝夕醒来的时候，会希望看到我精神一点。

    小巴急忙问道，小九你这就要走？你不是还在闹别扭吧？

    我看了看小巴，没有理她。

    安安愣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出了病房，轻轻关上房门。

    我像傻子一样，被最亲近的人瞒了那么久，我不可能马上平复得下来。

    外面还是阳光灿烂，我走在街上，有点晕晕沉沉，有种无力感，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总觉得，这两天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我一边走着路，一边拿出电话，拨了羊羊的号码。

    电话一打通，羊羊就接了起来，这速度让我猝手不及，我只好傻傻地打了个招呼，我说，羊羊，早上好。

    羊羊慵懒地跟我说早啊早啊。

    我又问，吃早餐了没有？

    他还是懒懒地说，没，心，情，吃。

    我还傻到去问他说，为什么没心情呀？

    问出口我就愣住了，睡眠不够真是会迟钝，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羊羊也是很直白地说，哎哟，我女朋友去找前男友了，还在那边过了一夜，我心情差透了。

    我有点想笑。

    这家伙太有意思了。

    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心情变好。

    羊羊切换了认真的语气问道，蓝夕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我又是一愣，没想到她他会问。

    羊羊他是完全不认识蓝夕的，所以就算他莫不关心，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说，他化疗之后，整晚都发热，状态不怎么好。

    羊羊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问，其实，你在那里，也不能帮到很大忙对不对？

    我老实说，对，除了让他伤心一点，可能也帮不了什么忙。

    羊羊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不可能的，他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羊羊说，因为如果是我，我就会开心啊，就算我赶你走，但是如果你回来了，我也会开心啊。

    我又被逗笑了，好有意思的理论。

    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我来这里，我知道的。

    我说，好吧，我去忙了，晚上回去找你。

    羊羊说，好，我等你。

    这个时候，我也找到了一个商务酒店，我走进去的时候，外面的阳光一片纯白，朝阳如雪花刺痛眼睛。

    二

    我睡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吧，然后醒了过来，其实睡得并不踏实，总是在朦胧中，脑袋里会飘过很多的画面，可是醒来之后，却又忆不起画面里是些什么。

    起来之后，我又洗了一次澡，我用花洒冲刷着自己的脸，我睁开眼，很多细小的水花刺痛眼球，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练习着，就算眼睛再痛，也不要流出眼泪。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小巴和安安都在，蓝夕也醒过来了，睡了那么久，感觉他的脸色好多了。

    医生说，还有点热，还是要继续躺着，不能起床。

    我也不跟我那两个最好的朋友打招呼，她们坐在椅子上，我径直路过她们，走到蓝夕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蓝夕看到我，马上问道，小九，你来了？你不用上班吗？

    我说，这个学期快要进入尾声了，我要点假期也没问题，你记不记得昨晚我是一直在这里的？

    蓝夕点点头，说，好像是，我睡着了，我好像也看到你了。

    我说，那就对了，我昨晚都在这里过夜，今天还怎么回得去上班呀。

    蓝夕眯着眼笑了笑。

    我注意到，安安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小巴好像低声在跟安安耳语什么。

    其实我还真的，在生安安的气。

    上次，上次生气，是因为我和蓝夕分手的事她有掺和，这个就不说了，因为如果是建立在，蓝夕无论怎么也会和我分手的情况下的话，安安并不算做错什么。

    但并不是。

    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不应该瞒着我，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蓝夕病情这么重，如果我当初就可以知道他的情况，我怎么会让他离开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安安选择了帮蓝夕瞒我。

    别说是为我好。

    我始终认为，当初让我知道整个事实，让我全程参与蓝夕的病痛和伤，才是我最想要做的事情，才是真的为我好。

    所以，我不想原谅她们。

    蓝夕说，小九，你在生小巴和安安的气。

    我说，我才懒得理她们。

    蓝夕又说，她们都只是在帮我而已，你不能怪她们的，你可以怪小巴，但是不能怪安安。

    我一愣，然后我看到小巴也一愣，她开口想要争辩，可是不到一秒就放弃了，垂头丧气地没说出口。

    安安还是低着头，若有所思，却不说话。

    我说，蓝夕，你觉得好点没有？

    蓝夕说，我一直很好啊，小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想了想，联系上下文，蓝夕肯定是想要我和小巴安安和好，所以我说，你说说看，我听了才答应。

    蓝夕说，我想见见你现在的男朋友，听说，他是你同事对吧，他叫羊羊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巴额地看着我，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说，蓝夕，我会跟羊羊说的，但是他来不来，我不能保证。

    我停了停，又说，况且，我也觉得怪怪的。

    蓝夕点点头，又闭着眼睛。

    总觉得，他好像很累的样子，总觉得他怎么睡也睡不够。

    良久，他才说，我想看看，以后陪你的人，是怎么样的人。

    我看着蓝夕虚弱，苍白的脸，总觉得心里思绪太多，若我能一直相伴左右，又何来如此哀愁。

    三

    一天，我都没和安安说话，倒是小巴时不时过来糊弄一下我，可是我也没怎么理他。

    我的任务就是陪在蓝夕身边，他醒来的时候，我和他说几句话。

    傍晚蓝夕又醒来了，我说，蓝夕，你好好养身子，晚上我要回广州，回头再来看你。

    蓝夕看了看我，可能想了想，也可能是真的迷糊了，他说，你答应我，带你爱的人来看我。

    我一下子，鼻子就又酸了。

    不过小巴和安安都在，我忍住忍住不流眼泪。

    我多想告诉他，我爱的人，不就是你吗。

    多不想用上曾经这个字眼。

    我点点头，说，放心，好好休息。

    我挤出一些微笑。

    我站起来。

    我走出病房，没有回头看。

    我轻轻关上房门，一边走，一边眼睛就开始痛了。

    觉得自己这两天，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梦一场，哭一场。

    小巴从后面追上来，跟在我旁边，她说，小九，我跟你一起回广州。

    我说，你去广州干嘛。

    她说，我陪你。

    我看了看她，有时候，你真的没办法去讨厌这样一个朋友，骂也骂了，打也打过了，可是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要陪你。

    但是我脱口而出的是，还欠打是吧？

    小巴皱起眉头，鄙视地笑了，她说，切，我身体那么好，上次没把你拳头震碎，是你命硬。

    我看了看她，她冲着我扬了扬眉。

    嗯。

    无论怎样，她都是这个样子。

    她是小巴，我是小九，我们最好的朋友。

    四

    回去的路上，我又睡着了，你需要这样一个好姐妹，在她车上，可以很安稳地睡觉。

    如果这个好姐妹，能准确把你送到你要下车的地方，就更好了。

    下车的时候，车子居然是停在，talk吧。

    我迷糊着眼睛，说，小巴你是闹哪样，我没心情喝酒。

    小巴说，喝一点，我要劝劝你，不要这样对安安。

    很好，都不用我猜，直接就说这事了。

    我发了讯息给羊羊，告诉他我回来了，迟点再去找他。

    talk吧里人还是挺多的，毕竟是周末，但是我们的那个卡座还在，貌似安安吩咐过，那个卡座是留给我们的。

    我和小巴坐在那儿，一人拿了一杯酒，默默地喝了起来。

    小巴尴尬地说，小九，你看，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喝酒了，根本一点都不尴尬，呵呵，呵呵。

    我喝着酒，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有理她，任由她尴尬地笑着。

    我说，小巴，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找羊羊了。

    小巴急忙说，等等等，我要跟你说说安安的事，今天你看到她的状态了吧？

    我想了想，我是看到安安了，但是我没有看到什么状态，所以我老实说，没，我根本没看她。

    小巴继续说，既然你都看到她这个样子了，相信你也一定知道，她心里也很难受的对吧？

    我一愣，我明明回答的是没啊，我回答的是没啊。

    我又说，什么很难受，我心里还难受呢，我被骗了那么久我还没处发泄呢。

    小巴还是自顾自地说，既然道理你都懂，那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乖，去先跟安安说句话，你不跟她说话，她根本不敢开口。

    我还是愣住了，我懂了什么道理？我懂了什么道理？

    我坚决地说，不，我才不跟她说话，她要说什么我也不想听，不说更好。

    小巴继续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那就这样说定了，下次见到安安，你语气好一点跟她说两句话，就这样，非常好。

    我目瞪口呆。

    完全无视我说的任何话，这也太奇葩了吧。

    小巴说完，露出微笑，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我说，小巴，真的，我挺累的了，安安的事，以后再说吧。

    小巴皱眉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静静看完他这种接近神经病般的自导自演，我还是说，小巴，安安这种完全不顾我感受的做法，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而且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你会一起瞒我，也是安安的意思。

    小巴焦急地说，可是，安安也是按照蓝夕的意思去做，我也是按蓝夕的意思，你不能针对安安。

    我冷冷地说，那我也不理你了，这样行不。

    小巴认真地看了看我，突然很严肃地说，小九，你不是说真的吧，你真的认为，安安完全不顾你的感受？

    我说，是的，有什么问题？

    小巴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充满怀疑，甚至有点不解的光，而这些光全部都锁在我的身上。

    小巴说，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莫名其妙，但是小巴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真的不多见，以致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甚至没有说话。

    小巴继续看着我，然后说，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以为，就算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也会懂安安。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

    这句话，我太熟悉了，小巴已经反复提及，一开始我以为说的是安安协助蓝夕策划分手这件事，然后我觉得说的是蓝夕一早就病了，然后伙同所有人瞒着我这件事，可是当以上事情都知道以后的今天，还跟我说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更多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我说，小巴，不要再瞒我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小巴认真地喝了一口酒。

    她说，小九，我知道，你以为，在这整件事情当中，你是受到欺骗，所以最伤心的那个人，对不对。

    我点点头说，不是我以为，事实就是这样。

    小巴摇摇头，说，你以为而已，其实整个事情里，最伤心难过，过得最痛苦的那个人，是安安。

    我一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巴说，我要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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