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吧，蓝夕康复得非常顺利，身体也越来越健康了。

    我还是每天都有和羊羊打电话，我也每天都到病房里面陪蓝夕，我以为这是两不误的事情。

    学校早就开学了，羊羊也比较忙，尤其是心理辅导室需要更多的值班，所以他也收获了很多的故事，有时候夜晚的时候，他会跟我讲一下学生的故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他从来都没有催促过我回去的事情。

    羊羊比他外表看上去更加成熟可靠。

    因为他说，他也知道我还不能贸然离开。

    而在蓝夕这边，我也不知道算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幸好，小巴安安一直都在，我们也不会有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蓝夕看我的眼神，就像以前一样，充满让我心动的东西。

    时间进入了，五月初的时候。

    我始终还是会和蓝夕独处的，其实我应该早就料到才对。

    因为小巴对公司实在忽悠不过去，只能回一趟深圳，所以她不在。又因为安安出去采购东西了，所以她不在。而在傍晚的时候，叔叔阿姨都回去做饭了，所以他们也不在。

    最终结果是，比较尴尬的，我和蓝夕在这两个多月的异国之旅中，终于有了第一次独处的空间。

    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蓝夕说，小九，陪我看夕阳。

    病房里有一个小阳台，正好对着日落的方向。

    而这个时候，夕阳即将西下，没有古道西风瘦马，我看到的，是温暖的黄昏，金黄的日光，余晖倾城。

    二

    我和蓝夕在倚在栏杆上，有微风吹过来，空气里飘着好闻的味道。

    蓝夕看着远方，说，小九，我们好像好久没有这样站在一起了吧。

    我想了想，说，没错，有两年多了吧，自从你把我甩了之后我就没这样和你站在一起过了。

    蓝夕笑了笑，然后回头对我说，小九，对不起啦。

    我也笑了笑，我说，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你当时是什么原因，我都没有怪你。

    蓝夕看着我。

    他还是太瘦了，整个脸颊都比从前更加小了，显得很憔悴。

    他说，我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你，有多爱我。

    我别过头，不去和蓝夕发生眼神的接触。

    然后他说，小九，我这次做手术，你知道手术完了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吗？

    我问道，想什么呢。

    他说，我一想到自己身体里面，以后都有流着你的血液，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我点点头，我觉得这个是好事情。

    我说，你看吧，谁也想不到，能和你能成功配型的陌生人，其实一直都近在眼前呢。

    蓝夕说，是啊，所以，我已经分不清，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朋友还是错过的爱人，我当时跟你分手，真是傻。

    我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其实刚刚蓝夕一直都颇有感触，一开始我就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

    我沉默着，回头偷偷看她。

    蓝夕又倚着栏杆，眼睛看着远方的夕阳。

    然后他说，小九，我可以后悔吗？

    我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蓝夕继续说，房间里的那幅画，那里面的时光真的太美好了，我好想，能够回到那时候去。

    我说，你别说了，我们肯定回不去的了。

    蓝夕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噙满了光芒，就像他说爱我的时候，眼睛里的光。

    他说，有时候，我觉得上天一定是非常憎恨我，所以才会这样作弄我。

    我只能安慰着说，怎么会呢，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要想太多了。

    蓝夕摇摇头，回过头去看夕阳，他的侧脸很是悲伤，他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刚刚才遇到你，还没有和你在一起足够久，我就得病了，而且得的是随时可能会死的病，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不舍得让你陪我难过，我不要你看着我死，所以我只好逃开了你，可是，可是最后才让我知道，原来，原来一直可以救我的人，却又是你，最后的这个时候，你已经不是我的了……

    蓝夕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叹气。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我也觉得很遗憾。

    他又说，造化弄人。

    我说，蓝夕，不要想太多了，你先好好养好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蓝夕转过身来，看着我说，我就是因为自己要死了才离开你，现在我可能不用死了，我却没有你了……

    我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悲伤。

    我说，你不会死的。

    我说，有时候，命运就是很让人琢磨不透，我曾经也以为除了你之外，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我也等了你一年多，可是我们，可能就真的只是有缘无分吧。

    蓝夕点点头，又说，真可惜，你和他在一起也没多久对吧，如果我可以早点儿知道自己不用死，就好了。

    我说，其实如果不是他，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病了，你知道吗？

    蓝夕明显一愣，他问道，是羊羊，把我的病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安安和小巴都帮你瞒着我，可是羊羊意外知道了之后，想都没有想就直接告诉我。

    蓝夕皱着眉头，认真地问道，羊羊明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对不对？

    我说，对，他知道，我以前跟他讲起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知道我曾经很爱你，可他就是告诉我了，如果他不说，也没有人会怪他对不对。

    我看着远方的夕阳，那些光，很漂亮。

    我继续说，如果他不告诉我，我就不会知道你病了，也不知道我的骨髓能够救你，你可能，就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蓝夕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个那么好的人……

    他又说，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我就是觉得，老天太狗血了，为什么给过我，现在又，不给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尽力逃开他的眼光，我望着夕阳。

    夕阳真的西下了。

    远方的天空，开始露出深红的颜色。

    像血一样残酷。

    像现实一样残酷。

    蓝夕说，小九，我不该跟你说那么多，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对不起。

    我鼻子一酸。

    蓝夕又说，假如，我好好的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你，你去做了骨髓配型，然后我们省略了中间的一两年，我们直接站在这里了，我们还在一起，你还爱我，你说有多好……

    我眼泪又要流出来，可是我忍住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结局。

    这个假如，显得那么真实可行，却又遥不可及，因为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因为蓝夕当时已经做了那样的决定。

    可是，让我幻想一下，假如真的像蓝夕假如的那样，那么，那该是个多么美好的故事，我们不用经历波折，能够一直在一起。

    蓝夕可能也有点眼红，他继续说，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离开你，我活着的几率太低了，而你要看着我死，然后自己难过的几率太高太高，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有几率会让你那么难过……

    我的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知道我们都已经不能回头了，可是蓝夕说的这些话，还是让我心里无比酸楚，动容，于心不忍。

    我说，别说了，别说了……

    蓝夕说，好，不说了，你知道就行。

    我擦掉流下来的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夕阳都快要全部下山了，蓝夕才又从我怀里退出来，他说，小九，闭上眼睛。

    夕阳还有一点残留的红。

    蓝夕低头看着我，他的双眼，晶莹剔透，干净透明。

    他的眼睛里，还是有让我曾经心动的东西。

    我闭上眼睛。

    三

    然后，有点尴尬。

    我推开蓝夕，然后我们肩并肩，继续倚着栏杆，看着最后的一些日落。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是回到了从前。

    蓝夕也默不作声。

    晚风吹，静静送走什么。

    良久。

    我才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蓝夕说，小九，我知道。

    蓝夕把眼泪擦擦干净。

    他说，你知道吗，其实见到羊羊开始，我就知道，我永远失去你了。

    我愣了一下，我想起蓝夕第一次见到羊羊的时候，那次是他单独地和羊羊说了些话，我还都完全不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

    于是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跟羊羊说了一些，并不是太好的话。

    我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蓝夕说，那个时候，我还是和一开始一样，不想你看到我不好的样子，所以我对羊羊说，说我还很爱你，我说，羊羊，你最好把小九带走，不要再让她见到我，因为如果我病好了，我一定会把她抢回来的。

    我惊呆了。

    我说，蓝夕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蓝夕有点委屈地说，我那时候都觉得自己一定会死了，我能怎么办？

    我看着他虚弱的身子，心里也不忍责怪。

    于是我说，没有啦，只不过，没想到你都这样说话，我陪着你那么久，羊羊一定很难受。

    蓝夕点点头。

    他又说，可我跟羊羊说的，是真话。

    我看着蓝夕，摇了摇头，我说，我们，都过去了。

    蓝夕没有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知道。

    而这个时候，叔叔阿姨也把饭菜送过来了，我和蓝夕都重整了一下精神状态，进了房间里。

    就这样吧。

    夕阳无限好，黄昏过后马上就是黑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风花雪月也不会等人。

    我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吻，会带来了这么多伤感，和更加多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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