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和蓝夕过完一个尴尬的时刻之后，回到租房，我打电话给羊羊，却打不通。

    我正有很多的话想要跟他说，可是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不知道关机还是什么原因，就是无法接通。

    我正纳闷，羊羊接我电话都很快速的，而且偏偏是在我最想要跟羊羊说点什么的时候，电话却不通。

    然后我打电话给小巴，小巴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

    小巴问我什么事。

    我问她说，你还要过这边来吗？

    她说，问得好，想我了是吧？

    我摇摇头。

    小巴问道，你是在摇头吗？

    我点点头。

    小巴又问，你点头了？

    这就是我们完成得为数不多的一次，跨越国境的心电感应。

    小巴说，我订机票了，明天飞，今天正打算过去你宿舍拿点我的东西。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说，我宿舍怎么会有你的东西？

    小巴又是轻蔑一笑，说，别闹。

    我马上说，那你去了我学校，帮我看看羊羊有没有在那里，他电话打不通，我找他好久都找不到。

    小巴说，好，你多久没有联系到她了？

    我沉默了几秒，我说，两个小时前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小巴也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玩我是吧？

    我说，拜托，你到了就去看一眼，如果我找到他了我会告诉你不用去。

    小巴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小九，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一般只有偷吃的人，才会这么捉急想要找自己的正牌情侣。

    我呵呵，呵呵地笑了几声。

    小巴说，不跟你多说了，我待会过去了再说吧。

    然后她把电话挂了。

    我知道，我这里黑夜到了，那边应该还是大白天。

    大白天应该要上课的啊，怎么羊羊会手机无法接通呢。

    安安一直陪在蓝夕身边，我一个人在租房里略感无聊，一直在想事情，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亏欠了羊羊。

    无所事事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我又接到了小巴的电话。

    他说，你傻啊你，不知道中国有个节假日叫做五一劳动节吗，学校放假了，羊羊也不在。

    原来放假了。

    我就更加奇怪了，这怎么回事，若不是在上课，羊羊还能去哪里了？

    羊羊也是成年人，我也没有太过担心。

    熬到夜已深。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想起蓝夕，总觉得天意弄人，若非只是缘分不够，我等了那么久那个人，到最后，我却不再是等着他的那个人了。

    二

    第二天，我打羊羊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更奇怪了。

    我突然想起，我这里白天，那边就是黑夜了，羊羊会不会在睡觉呢，在这春夏交接的季节，或许他躺在舒适的床上，安心地入梦。

    我只在蓝夕的病房里待了不久，也许是因为昨天出格的举动，我们都有点小尴尬。

    然后无所事事，想要找羊羊，却一直找不到。

    我心想，这家伙到底干嘛去了呢。

    这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总觉得没什么事情想要做，想要做的又做不了，焦躁不安。

    这里的夜空，夜景，都没有我们那里好看。

    也是熬到夜晚，我勉强睡着了。

    第三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阵剧烈的开门声给吵醒了，我迷糊着眼睛起来，刚刚下床，就看到小巴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想想时间，的确也差不多，他一定是坐一大早的飞机过来，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到了。

    我正想打个招呼，小巴急忙走了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

    一拳打了过来。

    我才刚刚站直，就被狠狠击中了腹部！

    我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然后又倒在床上，捂着肚子，我说，小巴，你，你，闹什么……

    这一拳，绝对不是跟我开玩笑的。

    而小巴更是很气愤地对我说，小九，这一拳不是我打你的，是上苍要我打你的。

    我忍着痛，大声咆哮说，小巴，你神经病啊！

    小巴说，你跟蓝夕是不是又旧情复燃了？

    我愣了一下，我说，没有啊，绝对没有。

    小巴的表情显得相当严肃，我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说，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才不管你，但是我跟你说过，要你小心一点对蓝夕，更要小心一点对羊羊，你脑袋里面装的是屎吗？

    我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是因为前天傍晚的事情，小巴又不在，她怎么会知道？

    而且，我和蓝夕并不像看到的那样，拥抱接吻，其实我们几乎是在告别了好不好。

    我说，小巴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和蓝夕纠缠，我已经彻底说清楚了。

    小巴说，我听你说也没有用，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

    小巴说，是因为羊羊。

    我一惊，较忙问，羊羊？怎么回事？羊羊怎么了？

    小巴坐在床边上，说，你不是说你找不到羊羊吗，我昨天刚好是在学校，我就打听了一下。

    我点点头，说，然后呢，打听到了什么。

    小巴看了我一眼，说，我听阿初说，羊羊早早就定了五一假期的飞机票，到这里来找你。

    我脑袋顿时空了。

    羊羊来过这里了？

    可是为什么……

    我突然懂了，如果，如果羊羊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我和蓝夕在阳台的那一幕，会怎么样？

    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小巴继续说，我一下飞机就打电话给羊羊，电话是通的，他却说他已经回了广州，他说他看到你和蓝夕在一起，不是随随便便的在一起，而是在一起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我觉得糟透了。

    羊羊看到的，一定是我和蓝夕在阳台上那一幕，那他肯定误会了！

    三

    我坐在小巴身边，我知道，羊羊肯定是一狠心，把我的号码设进黑名单里了。

    小巴温和下来，她说，你还愣干着什么。

    我说，小巴，蓝夕的身体……

    小巴想了想，看着我。

    她说，我只知道，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前女友，我没说错吧。

    我点点头，我说，我知道。

    小巴又说，你为了蓝夕又捐躯又丢下工作陪了那么久，什么都够了，你该内疚的，是羊羊。

    我也知道，我亏欠了羊羊很多。

    小巴又说，羊羊估计不想理你，有一种人，他会给你很多的信任，可是当你辜负了他一次之后，他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我说，我知道，我该回去了吧。

    小巴把手机扔在我旁边的床上，然后站了起来，她说，虽然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和羊羊，但是你如果知道自己内心想要什么，就去吧。

    说完，小巴就慢慢走出了房门，把门也关上了。

    我拿起手机，给羊羊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接通了。

    那边传来羊羊的声音，他说，小巴吗，还有什么事。

    我顿了顿，我说，是我。

    羊羊沉默了。

    然后他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我说，羊羊，等等，我有话要说。

    虽然，其实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的确是我的错。

    羊羊等在那边。

    我说，羊羊，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已经跟蓝夕说清楚了，我们真的没什么的。

    羊羊柔弱地说，小九，你不用说了，我有点累，想静一静。

    我说，羊羊，你听我解释一下，真不是那样，你要相信我。

    羊羊又沉默了一下。

    羊羊说，小九，我不信你了，因为你骗我。

    我说，我没有骗你，真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很悲伤地说，小九，你知道吗，我一直相信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骗我，你也说过你不会骗我，可是，可是我仔细想了一下，我有什么呢，我们有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我们分开的时间那么长，你在我身边的时间，还不够我回忆一个晚上，我们真的是有在一起吗？

    我赶紧说，不是这样的，羊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都是逼不得已的，这段时间过去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羊羊顿了顿，继续说，你和他有很多的过去，好的回忆，好的感情，你知道吗，我很羡慕，我也试着想要和你一起去创造很多很好的东西，可是，可是我有点累了，我好像，永远也等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觉，有一部分的你，一直都在蓝夕那里，我以为给你时间，我以为我相信你就可以了，可是我现在好累了，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从前的羊羊说话带着阳光，可是现在字句里却充满阴暗。

    羊羊继续说，小九，让我静一静，不要理我了，都是我太蠢，我说准备好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了，可是我不知道原来这个风险会这么难受，像要死一次那么难受。

    我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羊羊又说，小九，我们没什么了，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们，就这样，我觉得，够了。

    然后，我听到羊羊挂掉电话的声音。

    听筒那头，传来的嘟嘟嘟声，声声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感觉不到自己心脏有在跳了。

    然后我才发觉，原来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生平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直击心扉，让人痛不欲生。

    我甚至还没有听清楚羊羊说了些什么，他就已经说完了。

    感觉就像，每一次我决定要和谁一起上路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抛弃我，我就会被抛下在原地。

    不。

    不，不。

    不能是这样，不能这样。

    我知道，这不会是结局，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我们好像离幸福，就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啊。

    我再拨号过去，羊羊已经把这个手机都屏蔽了。

    我放下手机，擦了擦我没怎么察觉到的眼泪。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那是我最擅长做的事情。

    我要，回去，我要让羊羊回来。

    就算，我要用的时间，比我们认识到现在的时间还要多，我也要去，我不能让羊羊就这样跟我说，够了，因为我知道，我们还没够。

    四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打包好了我简单的行李，我把手机扔回给小巴，然后说，我要回去了，回广州。

    小巴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

    我和小巴先是到了医院，安安和叔叔阿姨都在陪蓝夕，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家还在吃早饭。

    安安看到我的行李箱，迎了上来，问道，小九怎么了？你要去哪？

    蓝夕坐在床上，看着我。

    我说，安安，我有点事，要回广州，你们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安安回头看了一眼蓝夕，他低着头。

    然后安安给了我一个眼神，说，没问题，但是你跟蓝夕说一下吧。

    然后她又小声说，这两天你们好像有点尴尬，你好好说话。

    我点了点头，然后过去跟叔叔阿姨们也说了一下。

    随后，我来到蓝夕床边。

    他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

    安安和叔叔阿姨们出了病房，还有小巴也被带了出去，这个安安，永远都能察觉到很多的东西。

    我在床边坐下来。蓝夕抬头看了看我，勉强挤出一点点微笑。

    他现在的脸色比以前好多了，不会憔悴得那么严重，虽然还是很瘦。

    他带着棉质帽子，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

    我说，蓝夕，我要走了。

    蓝夕笑着，看着我，然后说，小九，你还来看我吗？

    蓝夕还要待在这里，至少一两年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蓝夕还是笑了笑说，先说假话。

    我说，我一定会马上回来陪你的。

    蓝夕一下子就皱眉头了，他说，那真话是完全相反的吗？

    我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真话是，我迟一点带着羊羊过来看你吧。

    蓝夕故意露出幽怨的表情，弱弱地说，你这是欺负我，带着现男友来看你前男友，晒什么晒。

    我笑了。

    然后蓝夕也笑了。

    我说，我们还好，对吧？

    蓝夕说，嗯，我们很好。

    我说，羊羊和我有点，他误会得挺严重，所以我才那么急回去，我要。

    蓝夕点点头，说，我明白。

    我说，那，我走了。

    蓝夕看着我，还是点点头。

    我站了起来，转过身，要走。

    蓝夕在我背后说，小九。

    我回过头，蓝夕露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非常阳光的笑容。

    他说，小九，Go get him。

    我也笑了，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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