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五一假期还没有结束，我也不知道羊羊去了哪里，反正整个学校都找不到他，他也没有在公寓里面。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不知道羊羊家在哪里。

    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我和羊羊在一起，我跟他说我爱她，可其实我并没有真的了解羊羊，至少，我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羊羊就像当时的蓝夕一样，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留给我，就这样突然间，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的电话开始关机，各种通讯软件也没有任何回复，我不知道他是只针对我，把我拉进了黑名单，还是他因为我，而舍弃了所有他以前的习惯。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觉得好难过。

    可是，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种下的恶果，如果我在那些羊羊信任我的时间里，我有做得更好一点，做得更多一点，或许也不会让羊羊这么失望。

    尤其是和蓝夕的那件事，我着实不应该让它发生。

    眼看五一假期就要结束了，可是羊羊还是不见踪影，我就知道，他是真的真的伤到心了，为了避开我，他连自己的生活工作都抛弃掉。

    好像生怕他自己会原谅我。

    小巴一开始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始终还是伤害到了他。

    我知道，我犯下的错，不该让他去付出代价。

    我找到了学校的领导，跟他们说羊羊有特殊情况，这个学期接下来的课程我会帮他代课。

    领导当然答应了，因为他们也没办法联系到羊羊。

    而我早就请了假，整个学期的假期，因此这个学期我其实是没有授课任务的。

    但现在有了。

    我也尝试从学校的档案里找到羊羊的家庭地址，可是教师档案里，他把家庭地址，联系人都改掉了，换成的是她租住公寓的地址，联系人是我的手机号码。

    我才顿时明白，原来羊羊不想让我找到他。

    我找不到他了。

    感觉就像是手心一疼，风筝已经飞上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我只能等了，是不是。

    我帮他代课，也是我做得最好的一个决定了。

    因为，我要为羊羊争取足够多的时间，让他可以静一静，我要羊羊回来，我要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是保持原状。

    还有我，我也还是原来的那个我。

    二

    我看到，虽然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宿舍旁边的那个小园子却还是充满活力，一点也不萧条，一点也没有破败。

    我知道是羊羊一直在照料着它们。

    这个夏天，我们栽种的葡萄苗儿，就要第一次结出果实了。

    我多想它们结果的时候，羊羊会在我身边，因为我们有过一个约定。

    我知道，我要静候，再静候，我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我知道我会等到我爱的人。

    可问题是，完全没办法联系到羊羊的话，我怎么让他知道，我在等他呢？

    三

    我发现某个通讯软件上面，羊羊还是没有把我拉黑的，所以我可以发信息给他，只是他一直都不回复我。

    我拍了葡萄苗儿的照片发给他，我跟他说，我回来了，我在等你回来。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发好几个信息给他，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可是我是非常，非常认真地在说。

    四

    我说，羊羊，你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理我了，我很想你了，你呢。

    我说，羊羊，我们一起种的葡萄苗已经变得好壮实了，这个夏天一定能够结果实，你说过要跟我一起分享果实的，所以你快点回来吧。

    我说，我在这里好无聊，下了课我都没地方去，安安不在我也不想去酒吧，周末更加无聊，小巴没在我也不想出去耍。

    我说，对了，蓝夕情况越来越好了，羊羊你是不是觉得我傻还敢提这个名字，可是我想要你知道，我不逃避，因为我知道我心里那个人是你。

    我说，羊羊，小巴终于回来过一次了，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陪我，这是我这个月以来，第一次喝酒，我喝得挺多，所以晚上的时候，我又想你了。

    我说，羊羊如果你看得到的话，你就回我一个信息吧，哪怕就是一个标点符号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你有在看。

    我说，羊羊，我还是没有收到你的回复，我就默认你看不到，既然看不到，我就不再发了，这是我发过去的最后一条信息了。

    我说，再见。

    我说，好吧羊羊，那两条信息并不是我最后一条信息，我知道你在看的，因为你避我避得算彻底的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其他联系你的方式，我知道，你是故意留了这个窗口给我的，对不对？

    我说，我知道你在一边看这些信息，一边偷偷笑，我诡计被你识穿了，你真能忍，竟然还是没有回我信息。

    我说，羊羊，我提醒你一下，不要躲太久，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我们的葡萄状态很好，它们很快可以结出果实来了，我拍照片给你看。

    我说，羊羊，我想你了。

    我说，羊羊，葡萄已经开始结出小小的果实了，一大串一大串的，你快回来看看！

    我说，你要是不回来，那葡萄就没用了啊，我真的开始着急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我说，羊羊你不能对我这么绝情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需要聊一下，对不对？

    我说，这个学期就要进入尾声了，你还不回来，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说，羊羊，我有点泄气了，看着我们种的葡萄一天天长大，果实一天天趋于成熟，我时常在问自己，如果你不回来，那它们还有什么用。

    我说，慢着羊羊，你不会也是因为生病什么鬼原因的才躲开我吧？

    我说，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有点受不了了。

    我说，羊羊给我回个信息吧，不用好好聊一聊都可以，就回个信息告诉我你是存在的好不好，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你怎么能藏得这么好，我差点就要去报警了。

    我说，学校放暑假了，我留在学校，等我们的葡萄成熟。

    我说，如果葡萄成熟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我就不等你了，因为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分享果实，而你毁约。

    我说，七月多了，葡萄真的要成熟了，小巴又回来看了我一次，她看到我这样颓废的样子，差点儿又要和我打一架，不过这次，她没有劝我放开，也没有劝我Move On，他还算比较了解我。

    我说，羊羊，蓝夕的半年检查显示，他的骨髓、血象及重要脏器检查正常，无明显症状，他的骨髓移植已经算完完全全成功了，他会好好的活下去，五年，十年，继续活下去，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要知道这个消息，因为蓝夕说他要感谢你，一定程度上，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还活着。

    我说，羊羊，我是不是已经完全失去你了？因为葡萄已经在成熟起来了，而你却没有任何消息。

    我说，我偷偷尝了一颗葡萄，好酸好酸，酸得我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

    我说，我真的不等你了。

    我说，羊羊，我恨你。

    五

    葡萄陆陆续续成熟起来了，这是我等了那么多年想要看到的一个景象，可是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是在等葡萄成熟。

    我只是在等那个人。

    而我，也是第一次整个暑假都舍不得离开学校，因为我怕万一羊羊回来了怎么办。

    而且，我要看着我的葡萄。

    暑假的学校，以及整个片区，都显得很安静，像我的脑袋，每天都空空的。

    我也不想去做什么事情，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宿舍里。

    我开始没有向羊羊的那个软件账号发送任何信息了，因为我每发一句话，我自己就会更难受一点。

    我有时候会睡得很晚，或者没有睡着，就是混在床上，并不起床。

    而在傍晚才会，迎着夕阳，走几步，到我的小园子里。

    葡萄都成熟了，我却没有采摘的欲望，我心想，如果它们都烂在枝丫上，会不会太可惜了。

    前两年它们都没有成熟过，我很不开心。

    可是今年它们成熟了，我还是很不开心。

    到了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让自己显得软弱。

    我呆呆地现在小园子门前，站在夕阳下，站在那几个被风雨摧残得有点破旧的晴天娃娃面前。

    我好想念，当天，晴天娃娃还是崭新的当天，那天有我第一次冲进羊羊怀抱的画面，那是不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因为那时候，我们彼此之间，都没有任何羁绊，也没有互相表白过什么，可我就是那么直接，直接冲进他的怀里面，就像他是注定的那个人一样。

    想着想着，夕阳射进眼里，我突然觉得好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尽所有回到从前，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一点，更多一点，至少我不会，让重要的人轻易离开我身边。

    我的心，就像被夕阳射进去一样，刺痛着，龟裂着，疼痛着。

    我看着那个对我笑，脏兮兮的晴天娃娃，然后眼泪也忍不住在打转。

    而晴天娃娃，却还是在笑。

    是你在笑我吧，你在取笑我吧。

    夕阳毫不犹豫地折射在我模糊的眼眶中，五彩缤纷，让我好像完全失去了这个世界。

    我有种眩晕感，有种不适感。

    然后，我突然感觉到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实在太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谁，在我身后。

    我感觉到了。

    应该是真的，不是错觉。

    但是我不敢去确认，我不敢回头看，我害怕，如果不是他怎么办。

    因为，我真的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间回来找我，因为这两个月之间，他表现得实在太坚决了。

    所以我很害怕，害怕落空，害怕自己的感觉欺骗自己，那我就再也不能原谅自己的感觉了。

    然后，不只是感觉，甚至有触觉。

    在我的腰间，有一双手，从我的身后，温柔地搂了过来，我微微低头。

    我看到那熟悉的臂弯。

    夕阳继续射进我的眼中，我有点难以置信，我激动得有点颤抖。

    然后，他的脸轻轻贴在我的头发上。

    我听到熟悉的鼻息。

    然后我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他说，你又骗我，你说你不等我了。

    我说，嗯，我骗你的，我一直在等你。

    他说，你还骗我，你说你恨我。

    我说，嗯，我骗你的，我不恨你，我爱你。

    然后我感觉到，那双手，抱得更加用力了一点。

    我抬起头，迎着夕阳，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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