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珍珠-欢度刈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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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花和绿草争艳,鲜奶与草籽飘香的黄金季节,日子被说唱装点得色彩缤纷,如山口美丽的霓虹彩霞。

    他俩赶着畜群,朱布拉赶了几头驮着帐篷、粮食、什物的牦牛,绕着珍珠湖弯曲的湖岸,到远处疙瘩草滩去赶刈草节。

    朱布拉在离市稍远的一汪泉水边支起帐篷,旁边是水草繁茂的沼泽地。

    成双成对的男女青年,在沼泽地放牧溜跶,也许说着悄悄话,也许正商量几时支新帐篷。这是自古相传的风俗,也可能是近年的新风——这全是林夏的猜测。

    白牡安静地坐在帐房前的绿草地上,不太关注来回逛荡的男男女女,不时用热情而好奇的目光凝视林夏,她拔株多汁的草秸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咬嚼,有时又摘片宽叶草放在唇边吹起叶笛,一副自由自在的悠闲模样。

    “明天要赛马呢!”朱布拉从闹市回来,走近她,俨然下通知似的说。

    “小伙子们的事,跟姑娘不相干。”白牡淡淡地说:“过节要说唱吧?”

    “干部和草原长老们已决定:明天就举行姑娘小跑赛,热闹呢!他们还决定:从明天起,上午过节,下午刈草,热热闹闹过半个月,好让要撑新帐篷的年轻牧民举办集体婚礼,同时让小伙子们举行大跑赛。”

    林夏走来在她旁边坐下,她从容地挨拢靠近,很希望林夏能牵匹骏马来,可他不是牧民,没有马。

    几个单身小伙靠拢来,向白牡飞瞟双眼,边嘻笑议论,又快快乐乐,嘻嘻哈哈地大声狂笑,粗鲁地含含糊糊地叫叫嚷嚷,搔首弄姿地推推搡搡。

    “好个美姑娘,谁个好运的小伙子得手。”

    “请姑娘跟我赛马。”

    “请姑娘骑我的骏马赛跑。”

    他们说完又清了清嗓子,渴望跟白牡唱山歌,但怕碍着她身边的老人和干部,没人敢放肆张口。

    她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听见,端端坐好,拔支芳香的狗尾巴草,用绒毛满盈的草头拂拂鼻子和额头,她那红润的脸蛋透露出庄重里的得意!

    一个英俊剽悍、高大强壮的小伙子,牵匹除了漆黑的四蹄外,全身没一根杂毛的纯白骏马,手里拿根镶金嵌银的有红缨带的马鞭,甩下围拢着的姑娘小伙,以出众的相貌、穿戴和气派,走过来正面对着白牡,神气地向她唱起情歌。

    白牡闪电般的眼睛瞟了小伙一眼,大声地对林夏说:“阿哥,你没有骏马,我跟你步行去赛马。”

    小伙子有点失意,仍牵马站到白牡面前,深深鞠躬,爽朗地说:“美丽聪明的姑娘,不像那木切的俗女,是哪个部落的仙女?哦,我是本乡头一个千万元户的独子,副乡长,县劳模,名叫卡逊,寻遍全县各牧场,只恳请你骑这匹骏马参加明天的姑娘小跑赛。”

    他边说边观察白牡的动向,却见她毫无反应,倒跟身边的干部贴得更紧,执鞭的手恼怒得颤抖,仍克制着把马鞭放到马鞍子上。

    朱布拉得意地向前,牵了卡逊手里的缰绳,又拿了马鞍上的鞭子,大声说:“白牡姑娘,阿相作主替你收下卡逊的骏马呢!”

    他把马鞭递到白牡手里,她不接,马鞭落地。

    她从怀里摸出条羊毛乌朵,甩开显出鞭上的九只眼:“我有根朋友自剪的洁白的九只眼的软鞭,请你捡起镀金雕银却又瞎又聋的花鞭走吧!”

    卡逊眼里闪着火花挑战地盯着林夏,气冲冲地躬身拾鞭,留下马驯服地转身走了。伴随着的是姑娘们的哄笑声,还有小伙子杂乱的议论声。

    朱布拉得意地牵马溜跶。

    林夏很欣赏这类草原风尚,有游戏规则却不生搬硬套,尊礼又不拘礼,简单优美,直来直去,自然随和。他也为朱布拉收下马感到不妥,显然不是白牡所愿,而只为对付自己。这么做既给了自己冷却的机会,却又可能留下空隙麻烦,因而有点闷闷不乐。

    “哥,看热闹去!”她邀请他。

    他该推辞,给她个抉择的机会?但他不能,于是就跟着去看牧民们遛马。

    被男男女女簇拥着的卡逊,跟神气遛马的朱布拉走着说话,不时向他俩投来似关切又不满的眼光。朱布拉如云层隐藏着的焦雷,随时会爆炸劈人;犹疑地寻找轰炸的目标。这两个人则是对伙伴,边遛马边计划着什么。

    太阳落山,凉风飒飒。朱布拉牵来骏马,把缰绳强塞到白牡手里,威严地下令:“白牡,夜里该你放牧守夜,好好关照熟悉骏马,不要固执贪玩。”

    白牡不大乐意地接过马缰绳,立刻邀约林夏:“哥,夜里跟我守夜陪马,我说唱格萨。”

    他不顾朱布拉严厉禁止的目光,高兴地陪同白牡守马。

    密匝匝的星辰在淡蓝色的天空里灼灼闪光,跟半藏在浮云里的月亮互相辉映,照得沼泽像块闪光的平板波动,映得稍远的湖水如微微隆起的布幔。仔细听能听到轻微奇妙的声响,如同月下情人的窃窃私语。

    牧民的规矩是,赛马前夕,骑手必定和心爱忠诚的坐骑相守相亲,认为这是相约相勉的最后的也是最佳的机会,越相近相亲,马儿越能如意奋蹄。

    月亮和星星渐为浓云遮蔽,微风送来阵阵冷飕飕的雨丝雾缕。她冷得发抖,无意跟马儿亲热,他忙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她信赖地伏在他怀里休息,他觉得自己是她的草原骑士。

    雨雾凄迷里,影影绰绰幽灵般的影子在周围晃动着,想要挨近来又有顾忌。偷马贼?此夜偷得骏马不仅不是贼,而是能人,不仅为自己的坐骑扫除障碍,而且挫败骏马上的豪气;恶作剧?绝妙的游戏,热闹的喜剧,只要偷偷地给骏马喂酥油糌粑,被喂的骏马跑动时就又躁又渴,喘气如云而跑不快。有个不顾一切地摸过来的幽灵,像是小伙子卡逊,他既不偷马更不会恶作剧,而是痴迷固执地梦想跟姑娘守在骏马身边,所以,总在姑娘的身后直着身子走来走去。另一个则总是猫着腰从侧面偷偷摸来,不好辨认,身姿窈窕机灵,来意难测。

    她明白有人打他的主意,却毫不在意,只顾打瞌睡,时不时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他很清醒,在玩危险的游戏,悬崖勒马,抽身走开,绝不能伤她的心,叫卡逊过来吧?她没表态,绝不能越俎代庖,更不能在强人面前示弱。不管它,向她学,安心睡。刚闭上眼,则冲来股醇香酒气,不是她,她从来不喝酒,一睁眼,只见马头前晃动一团乌黑,一翻动便露出白脸上闪动的一双眼,从鼻孔里喷火,快灼着自己的头发呢,并响起压着噪音的斥骂声:“汉人,滚开,不准引诱藏家姑娘!”

    “胡说!”他厌恶横蛮,又不愿惊动怀中的姑娘,就冒叫一声:“卡逊!”

    逼过来的身影迅捷地后退,雨丝般飘走。

    她抬身坐起,揉眼,向背后吐口唾沫,显然知道刚才的一幕。她紧紧依偎着他说:“我刚才做了个梦,被放在两匹马背上,明天赛马定输!你希望我赢还是输呢?”

    “我祝你得第一。”

    “我会得优秀,你送我什么?”

    “宝盒。”

    “早归我呢。”

    “你要什么?”

    “戒指。”

    他的心热烘烘、颤巍巍地跳了。白牡好得出奇,太可爱,太不平凡。凡是她想得到的,就会顽强地得到它。一个少女当面勇敢地索要定情戒指,仅凭这一点就使他刻骨铭心,不舍得也不能拒绝。但自己脑海里还留着杨菲的倩影时,他就不能也不可放任自己,保留朦胧的暧昧关系,只会损害玷污纯洁晶莹的美玉。她对他这么好?不仅仅是感情上的因素,还有更深刻稳定的内涵,只有明白而确实把握这深层的原因,才能确定发展彼此间的关系。

    “我一定送你一件最好最适用的礼物。”

    “好的。”她微笑认可。

    当他俩说话时,一个幽灵从侧面挨近藏身马腹下,悄悄地给骏马喂酥油糌粑。

    他毫不费劲地揪住幽灵,揭开面罩,竟是个留着大辫子的俊俏姑娘,狼狈得全身发抖。

    “哥,快松手!”白牡早已明白,亲切地说:“由她喂,放她走!”

    他迟疑了一下。既不审问,也不发怒,竟连名字也不问?想,这样太便宜了小女孩,但他认为白牡做的事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就收回了揪住她的手。

    小姑娘挺直身体,并不忙着逃跑,向他俩鞠了三个躬:“谢谢阿哥,谢谢阿姐,我是为我阿姐才做了错事的。”

    “天快亮了,快回去睡觉吧!”白牡关心地说:“阿妹,你不要害怕担心,你和你阿姐的愿望明天一定能够实现,这事我不会给别人说的。”

    阳光、彩旗、围成宽厚的围墙似的层层人群,站在人墙跑道开端的是装饰得很漂亮的骏马和女骑手。

    姑娘小跑赛开始了!跑道两边围墙般的人群,分解又重新组合,一堆堆地笑语喧哗,议论风生。

    花枝招展的骏马和骑手,如同缓缓流动的彩流,骑手们配合着缓步扭舞的马匹,展示纤腰舞袖,跟神仙一般的优美,比之赛速度的男性大跑,又是另一番风景,偶尔有匹马失控大跑,便会引起观众的喧笑惊慌,犯规的骑手迅速地控制局面,笑嘻嘻或掩面哭泣退场,有的姑娘纵情自由地表现马儿和自己的美姿舞姿,也无人阻止,只由裁判宣布除名,小跑赛紧凑而又舒缓,热烈奔放而不惊险,寓竞赛于娱乐,随意而优美,虽看重结果,但更看重表演。

    白牡像平日一样,穿戴不惹眼的素色服饰,银驹在巧手的控制调节下,时而矫健快走,时而嘶鸣扭舞,吸引来了众多观众的眼神,人们热烈地为之呐喊助威,纯朴的牧民也爱为美女强马喝彩。

    林夏站在终点线旁,热烘烘的气氛渐渐逼近,他始终注视着白牡在马上的英姿和出色表演,忽然感觉有双恍惚不安而又饱含敌意的眼睛,总是冒火般灼他,他暗里寻觅:谁啊?是卡逊!

    卡逊可是草原上的香草,每出现,都会很快地招集来大群追随她的姑娘,卡逊早扬言:一定娶小跑第一的姑娘为妻!他不理睬身边的姑娘,热烈地为白牡喝彩:“我的白牡姑娘最美最好,准是第一。”

    “白牡,我等着你夺冠得第一,戴上红缎绶带。”他激动地迎着白牡、银驹跑去助威,并大声叫喊。

    白牡总在林夏身上转动着的眼忽然落到卡逊身上,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似怕撞翻跑来的卡逊,又像累极似的放松勒马的手,银驹垂下神气的头,病恹恹地踱步前行,失去了神气和风采,观众们都摇头叹息:可惜了!美人,骏马。

    另一匹总傍近她的红骏马,更出色地扭舞表演,时时出采。

    草原长老和裁判们经过反复评论,争议,不顾副乡长卡逊的反对,最后裁定,曲珍姑娘红马表演出色,始终优美,后来更出采,得了第一,由长老们给她敬酒,戴红缎带;白牡和银驹开始时表现最佳,后来有些失态,评为第二,由乡干部给戴大绸花。

    长老和乡干部各领一队姑娘,捧了酒,茶和佩戴的标志,给曲珍和白牡授予冠军和亚军。

    一个俊美的小姑娘从卡逊的身后跨步向前,接了冠军的缰绳,扭转身得意地问卡逊:“俺阿姐得了第一,戴着红缎带,你说的话算数吗?”

    卡逊避开她,转身目瞪林夏发气:“可惜骏马,坏了珠康荣誉,就为你这滑头。”

    “副乡长,别误会。”他诚恳地说。

    “没有误会。”在寻找牵马人的白牡立即接口冲着卡逊说:“乡干部要明理有礼,骏马参赛是我白牡姑娘,你凭什么责怪我的阿哥?”

    “诺,诺。”卡逊唯唯,满脸通红,转身走开,年轻的姑娘们笑吟吟地跟上。

    林夏没有因此扫兴,深为白牡的成绩兴奋,更为她的表现陶醉和钦佩,了不起的姑娘,不见她特别努力,可一干起来就很出色,说话掷定有声,一心呵护着自己呢!

    朱布拉大步走来,接过白牡手里的缰绳,牵了银驹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可不多一会又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似乎感到羞怯,或突然有了心思。硬着头皮在人群里遛马,边寻找该来牵马的卡逊。

    白牡跳下马来,拉了林夏的手,笑吟吟地说:“哥,妹没跑好,没得第一,就不给妹牵马,不给礼物吗?”

    “跑得很好!”他忙说,边捧起礼物送到她眼前,一条彩虹般的围裙伴着白哈达,一个本子,一支金笔。

    白牡正伸手接礼物,中间忽横进个人来,这人是卡逊。卡逊站在她对面,双手托着礼物:几方彩绸,绸上放着一个海龙皮帽,一挂珍珠项链,若干串松耳石,猫眼石,九眼石珠串,一只海螺手镯,一对金光灿灿的耳环,还有一只金雕银琢的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的可能是贵重的宝石戒指。

    林夏无意和卡逊竞争,对手灿烂光彩的礼品并没有镇住他,他认定自己的礼物更有价值,更实用的。

    “白牡,请收下你喜欢的礼物。”卡逊期待地恳求,并把礼品往白牡的手里送。

    “副乡长,谢谢你的骏马!”白牡诚心地道谢,却伸手接过林夏的礼物,珍宝似的观赏抚玩。

    朱布拉见卡逊狼狈得不知怎么办,就笑眯眯地接了卡逊的礼物:“姑娘,阿相我作主替你收下呢,你快打扮起来,遛马夸威呀!”

    “卡逊早有誓言,礼物是送给冠军的,我不是冠军,不该无功受禄,不该冒受冠军的礼品。”

    “该,该,我恭敬地送你呢。”卡逊忙说。

    旁边响起冠军妹妹愤愤不平的声音:“这礼物是我阿姐曲珍的,亚军自己都明白表态,不该她得,不占别人的礼品。”

    “我同意这位小妹妹说的话。”白牡边说边从舅舅手里取过礼物放在白马鞍上:“能得第一的骏马遇上我这个差劲的骑手受了委屈,还是把礼物奖励给受委屈的银驹吧!”

    在围观者的哄笑声里,卡逊想拉马缰绳却又犹豫缩回。

    “好阿姐,我们姐妹俩感谢你的好心和公正,接受骏马鞍上的礼品。”冠军的妹妹拉起银驹的缰绳走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里,白牡拉起林夏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卡逊目送他俩的背影唱起山歌:

    孔雀跟着乌鸦飞,

    飞进刺巴丛里去,

    宝贝雀儿快飞回,

    玫瑰花丛等着你。

    冠军姐妹勇敢走到卡逊面前,大声歌唱:

    她是美好孔雀翎,

    已经腾飞向蓝天,

    草原野花我最美,

    专程找你来对唱。

    白牡领着林夏走向开阔地,转身面向人群,笑嘻嘻地自在歌唱:

    姑娘收下好礼品,

    不是戒指是金笔,

    虽说奇特不流行,

    可是人间好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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