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俊超

    老王驾着他那辆二八自行车驶在大街上时显得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淡淡的晨霭清雾逐渐消散，金黄色的阳光便洒在了城市美梦初醒的睡脸上。老王抬头望了一眼带着朝霞余晕的太阳，悠闲地哼起了小曲。自行车发出的嘎吱声是最好的伴奏音乐。由于年迈而患上骨质疏松症的老部下在老王刑警生涯即将结束的这天依然恪守职位，还顺便向主人显示了自己的音乐天赋。

    老王腰间别的那把手枪是他一生荣誉的凝聚者和创造者。它信心十足地昂首挺立着，仿佛胸前挂着无数勋章，在晨光中熠熠闪耀。

    “王队，今天光荣退休，以后我们怕是无福目睹您百步穿杨的绝技了。今天您就再表演一次吧，让几个新手也见识见识。”部下们开始热烈地鼓掌。

    老王嘿嘿一笑，很利索地闪腰、甩臂、拔枪，继而把枪在食指上飞速地旋转两圈，又猛然握定，枪口便指向了前方的靶牌——这是老王的经典动作。

    老王瞄了片刻，并未开枪。他小心翼翼地把枪重新放回了枪套里。刘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忙掏出自己的枪递给了老王。老王接过枪，微微一笑，便转身瞄准。“啪”地一声响过，前方传来报数声：“十环！”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老王呵呵一笑，不由得伸手抚弄腰间的枪套。

    “王队，咋不用您的神枪呢？”有人问。

    “咱王队那手枪是元老了，现在不装子弹了，知不知道？以前王队制敌都是一发子弹完成任务，现在不用子弹都能吓破歹徒的胆，知道了吧？”刘副解释道。

    老王呵呵笑道：“枪也老啦！早就不装子弹了！”

    老王在退休的这天决定到市郊的河边转转。那是他几年前立大功的地方。那年他用仅有的一颗子弹击毙了一个挟持人质的罪犯。老王对那件陈年老事记忆犹新。最令老王感到自豪的，是他当时的漂亮动作。手枪在老王手里飞速地旋转了两圈后，精确地瞄准了罪犯的眉心。老王想起这些旧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河边的风吹得老王心情舒畅，在枝杈间百鸟的啁啾声中老王怡然自乐。于是，那种富有地方特色的小曲在空中的欢快飘荡便成为一种自然。这时，老王腰间穿着皮衣的手枪再次显示了它的凛然威风。它在老王腰间的上下颠动与一位凯旋的将军在马背上的颠动极为一致。

    河边的两个垂钓者是在一个拐角处出现的。他们灰色的脸和青灰色的衣服使老王把他们当成了雕像。他们似乎静坐了多年，只为等待老王从此经过。因此当老王行至他们身边时，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仰望着老王。老王心中雕像的突然复活使他不由得头皮发麻，他的小曲也戛然而止。两人灰色的脸竟使老王莫名地联想到多年前他用最后一颗子弹击毙的那名罪犯。他的身体像过电般地颤抖了一下。老王突然觉得自行车变得异常沉重，竟蹬不动了。然后他连人带车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的自行车前轮里实实在在地插着一根木棍。

    老王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看到其中一个钓鱼者将他那躺在地上呻吟的老部下扔进了河里，然后两人各自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闪亮的匕首，朝他逼来。两人的目光像他们手里的匕首一样尖锐锋利，刺得老王头晕目眩。

    老王意识到要马上采取措施。他利索地闪腰、甩臂、拔枪，继而将枪在食指上飞速地旋转两圈，又猛然握定，枪口精确地瞄准了其中一人的眉心——这是老王的经典动作，他曾无数次地使用这个动作，制敌于死地。老王钢臂横空，英姿飒爽。匕首依然顽固地逼近，老王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手枪空无一弹，它发出的咔嚓声显得有气无力。老王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慌和不安。

    匕首的行进疾速而坚决。老王慌乱中再次扣动扳机后，眼睛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悲哀，但那种悲哀很快被惊恐取代。

    ……

    老王胸口玫瑰似的暗红色花朵在阳光灿烂的午后绚烂地开放并肆无忌惮地蔓延。他手里依然紧握着那把手枪。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它举在空中，凝视着它发出了哭号似的狂笑。笑声显然底气不足，很快便被风撕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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