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瑞

    见到她的视线落在报纸的那块地方，我的心扑扑乱跳，兴奋得快要跃出胸膛。

    她，我是不认识的。报纸，我却感到亲切。我在该报正连载一部实验性作品，是我平生的得意之作。而她的目光相当专注地投在我这一块，还不住自个儿点点头，似乎是十分满足和欣赏。

    我坐在她稍后的座位，看不到她的正面，但可以看到她那一头美丽的乌黑的、柔顺如瀑布的头发，还有那皙白的、秀气的半个侧面。

    这是在大巴士上层。下班途中。时分正当傍晚，车窗外的天色将黑未黑，灯饰初亮。路上车子很塞，一车的人看来心情急躁，归心似箭，等得很不耐烦。但她完全不受那不安的气氛的影响，进入另一种境界。

    我真想流泪。写了几十年了，一直有一种孤独寂寞感。上书店不时留意我的书，可曾被人翻阅，被人买走，却从未遇见；连报纸上发表的东西，也从未听过人家的议论；从未接过一次读者的电话！我虽明白作品的层次关系使其不易流行，但长期如此，哀莫大于心死啊。谁人说过，拥有一千个普通的读者，不如拥有一个真正读懂你的读者啊。

    我对这样认真读我作品的女性，真是怀着衷心的感激！我很想跑过去，跟她说那一栏正是我写的；如果不便，等一会儿是一起下车的话，不妨自告奋勇，递上一张名片，交个朋友？……

    遐想中，我又看到她的长发在窗外吹来的夜风中微微飘扬。我看到她和身旁那个女的不知说了句什么……不久，她起身了，我失魂落魄地跟着，也不理我是不是该下车了。我紧盯着她手上抓的报纸，她旁边紧随了同坐的女子。

    “温迪，这家不错，晚上就这么定了。”突然，她把报纸上我那栏下方一块“卡拉OK”广告撕了下来，将剩下的报纸踏在脚下。

    一刹那间报纸被她脚踏踩破，像也是踩踏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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