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月亮-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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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达头目率领的老年组在攻击警察分室时并不顺利。这是摩达头目没有想到的。

    摩达头目原以为,这一天所有的警察都会去街上参加各种活动,所以警察分室应该很空虚。当时摩达头目带领族人冲进警察分室,值班室也确实只有两个当班的警察。这两个警察看到突然闯进一群拎着刀的番人,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刚要转身去抓武器,摩达头目和另一个族人已经冲过来。摩达头目从后面抓住其中一个警察的衣领用力一拉,这个警察的帽子就掉下来。他立刻又抓住这个警察的头发,手里的泰雅刀就跟过去,只这样轻轻一割,这颗人头就拎在摩达头目的手里了。尸体咚地倒在一边,脖腔里的血呼地喷溅出来。但旁边的族人扑向另一个警察时却慢了一步。这个警察看到身边的同事眨眼间就没了头颅,立刻哇地大叫了一声。这个族人也跟过去手起刀落,把他的人头砍下来。但是,也正是这个警察的这一声叫喊,惊动了里面宿舍的警察。摩达头目原本并不清楚这个警察分室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警察的宿舍就在后面。就在他带领族人冲到里面,想去寻找武器时,突然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警察从一个房间门口探出头,接着就挥舞着东洋刀从里面冲出来。几个族人立刻扑上去围住这个警察。但摩达头目喊了一声,让族人先不要动手。然后就朝这个警察走过来。这个警察仍然举着手里的东洋刀,两眼瞪着摩达头目。摩达头目朝这个警察的身上看了看。他的身上很瘦,但还是像褪掉毛的山鸡一样,骨头之间有一条一条的肌肉,看上去应该有一些力气。摩达头目看着他问,你们的武器,放在哪里?

    这个警察显然不懂番语,看着摩达头目眨眨眼。

    摩达头目又用手比划一下,你们的武器,在哪?

    这个警察突然举着刀向摩达头目冲过来。摩达头目两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这个警察。就在他冲到面前把刀劈下来的一瞬,只听到呛啷一响。这是摩达头目的泰雅刀出鞘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这把刀已经插进了这个警察的前胸。这个警察一下愣在了那里。他举着刀低头朝自己的胸前看了看,又抬起头看看摩达头目。摩达头目伸手拔出自己的刀,又把这个警察举着刀的手臂轻轻按下来,然后抓住他的头发挥刀砍了一下,就把他的头从脖颈上拿下来。这时旁边的族人已经冲进那个房间。摩达头目走过来一看,突然愣住了。房间里竟然还有十几个达腊都噜。他们显然正在睡觉,这时都已从榻榻米上跳起来,纷纷去抓过自己的东洋刀朝冲进的族人扑过来。这些达腊都噜显然都训练有素,他们的刀法很熟练,步法也很讲究,族人一时竟无法靠近。摩达头目很清楚,此时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于是,他把背在身后的弓箭拿过来。这时一个达腊都噜把手里的东洋刀挥舞得呼呼挂着风响,正要朝一个族人劈过来,摩达头目一箭射在他的脖颈上。摩达头目的弓很硬,而且他用的箭,箭头都很锋利,所以这一箭就把那个达腊都噜的脖颈射穿。这个达腊都噜正站在靠木板墙壁的地方,于是一下被钉在了墙上。这个族人跟上去一刀,就把他的头砍下来。

    此时巴唦嚄带领着十几个族人已在白石街上横扫过来。就在刚才,巴唦嚄发现一伙警察正护送着几个官员模样的达腊都噜逃上对面的山坡,立刻就带着族人追上去。这些达腊都噜跑上山坡显然是一个错误。族人来到山上,会比在山下的平地跑得更快,也更加灵活迅捷。他们立刻像一群豹子似的追上去,眨眼之间就把这些在山坡上四散奔逃的达腊都噜都杀了。

    这时,摩达头目看一看手里拎着人头的巴唦嚄问,巴羧呢?

    巴唦嚄朝周围看一看说,巴羧刚刚还在议事厅的门前。

    摩达头目说,你告诉巴羧,我们出草的只是达腊都噜!

    巴唦嚄点点头,举起手里的人头“咦——!”地叫了一声。

    族人们也都举起各自手里的人头,咦咦地大声尖叫起来。

    摩达头目又对众人说,记住,我们只向达腊都噜出草!

    他这样说罢,就带着族人又朝广场上奔去……

    父亲曾告诉我,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些达腊都噜还没有来时,白石街也曾是一个部落。那时的白石街部落很大,也很繁荣,经常有山外的汉人来这里做生意。所以,山上的族人也经常带一些兽皮樟脑和药材来白石街交易。白石街部落的族人都相信,在白石街后面的山上有一条神奇的小路。他们虽然从没有见过,也不清楚具体在哪里,但是知道,这条小路可以一直通向白石山。只要沿着这条小路走上去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波索康夫尼。那时白石街部落里的头目叫笪朵。笪朵是一个力大无比的勇士,也是一个所向披靡的英雄,部落里的族人都很拥戴他。但是,在一个夜晚,一群达腊都噜突然像蝗虫一样地冲进白石街部落。笪朵头目率领着他的族人与这些达腊都噜血战了一夜。到天亮时,这些达腊都噜却越来越多。达腊都噜把白石街部落团团围起来,只在南面通向山林的方向放开一个口子,显然是逼迫笪朵头目带着族人上山。但笪朵头目拒绝向山上逃跑。他率领着族人又和达腊都噜血战了一天。直到傍晚,他才将部落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护送出部落,看着他们进了山林,然后就带着自己的族人冲向那些达腊都噜。就这样,笪朵头目和部落里所有的男人都战死了。

    父亲告诉我,达腊都噜之所以如此看重白石街,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从台中州通向能高山的交通要道。在能高山上的山林里有着无尽的资源和宝藏,正这是让那些达腊都噜垂涎欲滴的。而只要打开白石街这条通道,也就等于打开了通向宝藏的大门。所以,达腊都噜在占领白石街以后,就迅速迁入自己的大批居民,很快把这里建成一个重镇,到后来甚至还打造成一个达腊都噜的“模范社区”。父亲对我说,当年白石街部落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后来散落到山上的各个部落。所以如今,几乎山上的每个部落都有当年白石街部落的后人。

    这时,白石街已经又被鲜血染红了……

    将近中午时下起了大雨。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街上湍急的流淌着。刚刚建成的神社在雨中着起了大火。火焰在雨水中咝咝作响,爆起一团一团的火星。山上的族人们一手拎着泰雅刀,另一只手拎着达腊都噜的头颅在雨中奔跑着,尖声叫喊着。大雨中,时有砍下的人头喷溅着血水飞起来。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有尸体。这些尸体都已没有了头颅。他们的头颅在街上被扔得到处都是。那些满是泥水的头颅表情各异,有的瞪着奔跑的族人,有的望着自己的尸体,还有的看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族人们亢奋地叫喊着,冒着大雨像在自己的猎场上一样狂奔着……

    我直到这时,才终于理解了父亲在前一天晚上对我说的话。父亲说,儿子,你的骷髅架恐怕用不上了,因为你会猎到很多人头,这些人头太重了,你无法带回来。

    父亲说对了,我确实已经猎到很多人头,我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了。是巴羧教会了我如何识别达腊都噜和山上的族人。在我看来,穿和服的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而且我一直认为,如果山上的族人穿了达腊都噜的和服,也就不再是族人。因为他们穿着这样奇怪的衣服,祖灵是不可能允许他们走上彩虹桥的。他们穿上这样的衣服只会亵渎祖灵。但摩达头目反复强调,这一次,我们是用达腊都噜的人头血祭祖灵,所以只向达腊都噜出草。这样一来也就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每当我拎着泰雅刀在街上追逐一个穿和服的人时,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他究竟是山上的族人还是一个达腊都噜,这是一件很不容易事情。我曾在邮局门前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我在朝他追上去时,发现他身上的和服很鲜艳,而且看上去似乎不太合身,于是我据此判断他应该是一个山上的族人。这个男人一看我提着刀追过来,一边转身奔跑也确实用番语喊着自己是山上的族人。但就在我要停下来时,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撒谎了。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脚。达腊都噜由于长期穿木屐,他们的大脚趾和二脚趾是分开的,而如果是山上的族人,两个脚趾则会紧紧的并在一起。我发现这个男人的两个脚趾像树杈一样地分开,他显然是一个达腊都噜。于是我紧跑几步追上去,朝他的后背猛砍一刀。这个男人果然用达腊都噜的语言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又向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就一头栽倒了。我立刻跟上去,像切西瓜一样地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切了一刀。他的头就滚落到泥水里了。我走过去把这颗头颅拎起来。但这颗头颅实在太沉了,我发现,这个达腊都噜的头颅竟比一般的头颅都要沉。于是,我又犹豫了一下只好扔掉了。

    显然,我的这个识别山上族人和达腊都噜的方法并不实用。因为和服一般都很肥大,也很长,这样要从脚趾来区分达腊都噜和山上的族人就很困难,往往你还没有看清楚,对方就已经跑掉了。但是,巴羧告诉了我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巴羧说,从他们跑起来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达腊都噜由于走惯了平地,所以他们都是两条腿直着向前跑。而山上的族人长期走山路,所以跑起来都是叉开腿的,这样会更稳一些。巴羧的这个办法果然很有效。这时我才发现,尽管穿和服的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但如果仔细看一看,他们跑起来真的不一样。

    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我不知不觉地一直跟在巴羧的身后。巴羧这时已经疯狂了。他的浑身上下已被鲜血染红,头发上都在向下滴着血水。我必须承认,巴羧的泰雅刀远远比我的这把刀要好用。这时,我仔细看一看才发现,我的泰雅刀经过这一上午的出草,已经有些卷刃,还有的地方已像锯齿一样地出现了豁口。可是巴羧的那把泰雅刀却没有任何问题。巴羧提着他的刀东张西望地在雨中走着,每看到一个穿和服的人立刻就会追上去,如果是达腊都噜,他呜地一声就会把头砍下来。而如果是山上的族人,则会让他站住,用他身上的和服把自己的刀擦一下。所以,巴羧手里的这把泰雅刀不仅仍然锋利无比,而且在雨中越发闪着雪亮的寒光。

    这时已经来到小学校附近。巴羧看到一些教师模样的达腊都噜纷纷逃进学校,于是立刻朝那边走过去。小学校的大门已被紧紧关闭,而且显然,在里面用什么东西牢牢顶住了。巴羧回头看一看,这时许多族人也都已跟过来。于是,他朝大门前的那根旗杆走过去。他用泰雅刀砍断旗杆,搭到学校的墙上,就这样踩着这根旗杆稳稳地走上去,然后跳进学校打开了大门。族人们立刻一边叫着蜂拥进去。我仍然跟在巴羧的身后。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叫大岛的达腊都噜。

    这个大岛并不是教师,平时只是在学校里养了两条大狼狗,没事的时候就牵着狗神气活现地到处转。有的时候高兴了,也练一练刀法。他的刀法非常纯熟,练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呀呀地怪叫。但是,据西村校长说,他说日语是最纯正的东京口音,所以就让我们都学他说话的口音。这个大岛非常凶狠,我们的发音稍有不同,他就会用尺子狠狠地打我们的嘴。我就曾经被他打得满嘴是血。而每当他打我们时,他的那两条狼狗也就跟着汪汪地狂叫。也正是这个大岛,那一次巴羧为我的事来学校找樱冈次郎时,他先是在旁边观看,后来见樱冈次郎渐渐不是巴羧的对手,竟跑到一边将自己的东洋刀扔给樱冈次郎。

    这时,巴羧也已经认出了这个大岛。

    他立刻拎着泰雅刀朝大岛走过去。

    我对巴羧说,他是我的。

    巴羧点点头,就站在一旁,朝这边看着。

    我走到大岛的面前说,你的那两条狗呢?

    大岛这时已经面如死灰,点点头讨好地说,它们……它们都在狗舍呢,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可以送给你啊……

    我看着他说,你以为,我会要你的狗吗?

    大岛连忙说,它们可是……最纯种的……

    他这样说着突然去拔手里的东洋刀。但这时才发现,他的手里只是一个空刀鞘,刀已经没有了。他立刻呆呆地看着我,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说,现在,我就送你去我们的祖灵之家吧。

    我这样说罢就挥着刀朝他猛扑上去。

    大岛立刻转身就跑。但他慌乱中却跑错了方向,一下撞到巴羧的面前。他猛一抬头,看到蓬着头发满脸是血的巴羧正瞪着两眼站在面前,一下愣住了。巴羧抬手一刀就把他的头砍下来。这时我也刚好拎着刀追过来。我遗憾地看了看大岛那具仍然呆呆站立的无头尸体,用力踢了一脚。这具尸体就像一个沙袋似的倒下了。

    巴羧又朝我看一眼说,走吧。

    他这样说罢就朝学校里走去。

    我和巴羧都看到了,一群教师模样的达腊都噜正在跑进一间巨大的办公室,很多族人随后跟着追上去。但就在这时,西村校长突然举着东洋刀一边呀呀叫着从办公室里跳出来。一个族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西村校长一刀砍倒了。几个族人立刻将他围在中间。但西村校长把刀挥舞得几乎密不透风,族人围在四周一时竟无法靠近。我第一次知道,西村校长竟然是一个如此凶猛的达腊都噜,而且他的刀法竟如此精湛。我在这里上学时曾听说,这个学校的达腊都噜虽然表面是教各种课程的教师,但他们都是有武器的,就如同预备役的士兵一样,一旦白石街上发生什么意外的不测,他们立刻会像警察分室的那些警察,拿起武器投入战斗。就在这时,已经又有一个族人被西村校长砍倒了。

    巴羧朝那边看了看,就朝西村校长走过去。

    巴羧走到这间办公室的门前,从一个族人的手里拿过一支竹矛。我这时已经明白了巴羧要干什么,立刻也从另一个族人的手里抓过一支竹矛,然后和巴羧一前一后把西村校长夹在中间。巴羧当初为我的事来学校找樱冈次郎时,已见过这个西村校长,所以这时已经认出来。他盯住西村校长看了看,突然把手里的竹矛朝他扎过来。西村校长灵活地朝旁边一跳,与此同时用手里的东洋刀朝这根竹矛砍过来。竹矛立刻被砍去了一截。但是,也就在这时,我从他的后面用力把竹矛扎过去,噗地一下就插进了他的后背。西村校长立刻疼得呀地大叫了一声,低头看一看,这根竹矛已从他的胸前穿出来。而巴羧的竹矛被西村校长的东洋刀砍去一截,反而更加锋利,他也同时把这根断了一截的竹矛猛地一下插进西村校长的前胸。西村校长瞪着两眼立在那里,一个族人立刻跳过来把他的头砍下来。

    就在族人们一拥而上,要冲进那间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达腊都达像一群动物似地举着东洋刀呀呀叫着冲出来。此时族人们已经不用再分辨,从这些人叫喊的声音就可以知道都是达腊都噜。于是扑上去,很快就把这些人都砍杀了。这时,巴羧拎着一颗人头走过来。我发现,这颗人头在他的手里还在一下一下地眨着眼。

    我朝这颗人头看了看,对巴羧说,这个人,我认识。

    巴羧问,什么人?

    我说,他是西村校长的弟弟,平时专门负责查卫生的。

    巴羧看看我说,查卫生?

    我说,这个人最坏,查卫生的时候总喜欢摸族人的女孩子。

    巴羧像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立刻扔掉这颗人头,又吐了一下口水。

    他对我说,走吧。

    说罢将这颗人头踢到一边,就转身走了。

    我跟在巴羧的身后,朝里面的一排木房子走过来。这里是教师中午休息的地方。巴羧走过来,把这些房子的门一扇一扇地拉开,朝里面看着。就在这时,巴羧突然发现在一个房间里的榻榻米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灰色的和服,一只脚上还穿着木屐,像一支巨大的蜥蜴趴在那里。巴羧立刻跳过去,挥起手里的泰雅刀就朝这个人的脖颈砍下去。但是,也就在这时,这个人大概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慢慢把身翻过来。

    巴羧已经举到半空的泰雅刀突然停住了。

    他这时才看清楚,这个躺着的人竟是樱冈次郎。樱冈次郎的身上仍然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睁开眼,突然看到巴羧正站在自己面前,手里举着还在滴血的泰雅刀,一下呆住了。

    巴羧慢慢把刀放下来,又看了看他说,你……走吧。

    樱冈次郎又看一看浑身血迹的巴羧,似乎不敢相信。

    巴羧又说,你走吧。

    樱冈次郎这才爬起来,穿着一只木屐,一高一低地朝门外走去。

    这时摩达头目已经带着老年组的族人冲进小学校。他看到樱冈次郎迎面走来,立刻站住了。待樱冈次郎走到跟前,看一看他身上的和服说,你现在……应该换上族人的衣服。

    樱冈次郎茫然地看了看摩达头目。

    摩达头目又说,你这样,会很危险。

    樱冈次郎就像个盲人一样跌跌撞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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