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日本兵排成纵队扛着步枪神气活现地走来。到了十字街口,排头兵右转弯,机械式地拐个直角向东阔步前进。东城门那边传来了枪声,日本兵动作机敏如临大敌,呼啦一下分成两人一组,从路中间分头奔向两侧,贴近房屋弯腰提枪向枪响的方向跑去。
马鹏程拉起菊花的手,两个人靠边跑回家去。这几天常常听见枪声,多数都是守城的日本兵任意向城外的可疑目标射击。
夫妻俩紧闭院门,关紧房门,不点灯悄然睡下。
大约是午夜时分,马鹏程忽然惊醒,他听见院门有动静,门闩在“咯啦咯啦”地响。他坐起来,爬近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外面很黑,月亮惊骇地躲进了厚厚的云里。“扑噔,扑噔”有人从板障子上边跳了进来,“哗啦”一声院门被打开了。黑暗中有几个更黑的人影摸了过来,他们无声地分散开,像是在四处查看,也可能是试图要包围这栋草泥拉合小房。马鹏程急忙蹬上裤子穿好了衣服。菊花从身后抱住了丈夫,她贴紧丈夫肌体的身子突突颤抖,惊恐地低声说:“别出声,别出声!”
“快穿好衣裳!”丈夫低声命令她,并不在乎她说的“别出声”,还是大喝了一声:
“谁,什么人?”
没人搭言。“哐哐哐”房门被人从外面敲打得发出了破裂声。
“开门,开门!”叫门声不像是熟人,带有命令、威胁和不动摇的强制口吻。
“哗啦!”玻璃窗被砸碎,破裂的窗框倒进屋里,窗帘被撕扯下来。一个人从窗外跳进来,泥脚踩踏着被褥,从炕上跳下地,碰到了椅子上的脸盆,搪瓷盆“咣啷啷”掉在了地上。接着又有人跳进来。马鹏程跃起身子,一拳将那人打倒在炕沿下。外边听到屋里打起来了,又有好几个人闯了进来。
一个力气挺大的人抱住了马鹏程,两个人从炕上滚到了屋地上。这时房门大开,有人划火柴点亮了煤油灯。
“马旗官,别打啦!”什么人喊了一声。
菊花光着脚跳下地。煤油罩子灯光下映照出活动的人影,她看见几个用黑布遮着脸的人,从剪开的洞里露出两个眼睛,像鬼一样可怕。
有人拿绳子将丈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她大着胆子问:“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金子,把金条、金砖、首饰都拿出来!”
菊花说:“他一个穷当兵的,哪来的金子首饰!”
“没有吗?”一个蒙面人挥起带来的木棒,搂头盖脑地打马鹏程。菊花护住他,不让他们打,说:“不信,你们翻啊,找到值钱的东西都拿走!”
丈夫对她耳边说:“别管我,快跑出去!”她不走,决心护住丈夫。
匪徒们在屋里到处翻找,箱子,小柜,都没上锁,里边空空如也。屋里屋外一览无余,没有可藏东西的地方。
一个蒙面强盗失望地骂道:“他妈的,掌旗官原来是个穷鬼!”
菊花听这个人口音有些耳熟,由于过分慌乱和紧张,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说,东西藏在哪儿了?”乒乓两个耳光甩在掌旗官的脸上。
马旗官大怒,骂道:“王八蛋,老子当兵不假,可既没抢过老百姓,也没分过财产,爱信不信!”
“老子相信,你他妈的除了抢人家的老婆,没抢别的!”
蒙面强盗的这句话暴露了这伙人的来历。掌旗官明白了自己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他说:“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了,究竟谁抢谁的老婆,你们叫王国清来跟我分辩,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分辩,你还想分辩?下辈子吧!”
“别跟他闲扯,痛快点儿!”
一个蒙面强盗像是这伙人的头子,他以指挥者的口吻发出命令。其中的一个蒙面人突然亮出一把杀猪刀,二话不说,一刀刺进了马旗官的腹部。菊花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地扑向前去,拦住了手执尖刀的蒙面人。当那人举刀再次刺向马旗官时,她竟毫不畏惧那锋利的刀刃,以她细嫩白净的双手抓住了杀猪刀。那执刀的凶手胆怯了,犹豫了,或许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人性不忍心抽刀伤害这年轻女人那双手吧。马鹏程两手捂着腹部,忍痛呼叫妻子:“菊花,撒开手,快跑,别管我啦!”
那下令的蒙面人在后面踢了执刀凶犯一脚,大骂:“妈的,别装熊,干!”
杀猪刀在菊花细皮嫩肉的手里一打滚,抽了出去。
“啊!”菊花一声惨叫,两只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菊花!”马鹏程大叫,凄惨地说,“听话,快走啊!”
凶手染血的刀在抖动。那匪徒头子怒吼着:“别他妈的愣着,利索点儿!”
凶手战战兢兢,但他的刀还是无情地插入了马鹏程的胸部。在失措和惊吓中他失却了理性,竟一连刺了两刀。鲜血喷涌而出,犹如爆裂的水管登时染红了凶手的的衣服和蒙面布。凶手失魂落魄,下意识地撒开了手,滴血的杀猪刀掉在了地上。
菊花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绵软的身子失去了支撑力,渐渐瘫倒下去。他最后吐出的一个字是:“走……”接着便是叹气般地深深吐出一口长气,肺里的气体似乎全部排放净尽,不再吸进。
菊花悲痛欲绝,伏在丈夫身上,扳起他毫无知觉的头,大声呼叫,失声痛哭。她死去活来不知哭了多长时间,才想起来身边那群匪徒,回身看了看,天已经亮了,凶手们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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