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救:抗战时期营救美军飞虎队大行动-天外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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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南,五指山,峭壁,奇峰。

    可是,谁能想到,炮火连天的二次大战,一个又一个天外来客,接二连三地从天际飘落下来,于是,就有了一段世间深情。

    4月的皖南,本来就够妍媚的了。落了一天的大雨刚刚住点,新月东升,溶溶的月光下,五指山像出浴的仙子,在云朵里躲躲闪闪,含情脉脉,显得端庄、奇伟,而又俏丽。

    五指山,距歙县城东南30公里,高山上,遍生奇松怪石。峰愈高,松愈奇,环境愈险,姿态愈美。它仪态潇洒,葱翠、自若,或盖冠岩首,或侧身于壁嶂,或蜿蜒于谷壑,沟沟岭岭,都由青松点染。尤其是绝壁峰顶,它们抱石悬空倒挂,盘曲临空飞翔,独树一帜,风度飘逸,表现了倔强旺盛的生命力。

    山村的夜晚向来是宁静的,村民们都已早早人睡了。蒙咙的月光,穿过朵朵灰白色的云层,在五指山顶上留恋着山乡寂静的夜空,眺望着沉睡的山峦,眺望着幽静的山村,仿佛要看看这夜深人静的时辰,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猛然,传来一种恐怖的声音,震醒了蒙咙入睡的群山,巨大的气浪,像一股狂风卷过山村,把五指山周围几个村庄的房屋掀动了几下,房顶上的灰尘,哗哗撒落在沉睡着的人们的脸上。

    村民们惊醒了。

    不少人披衣坐了起来。

    轰隆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呵,是飞机声!

    尖啸的响声,在宁静的山乡显得特别恐怖。发动机咯咯的颤抖声都听得真切了,山谷也震动得咯咯作响。机翅划出的气浪,拍打着山梁,排山倒海似地呼号。

    天空轰鸣,大地抖动,撕心裂胆。

    接着,飞机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机身一头撞到了五指山上,发出一声闷雷似的巨响。巨响滚过山谷,轰隆地扩散。

    轰鸣声戛然而止。

    山乡恢复了平静。

    然而,山村里的许多村民却彻夜未眠。

    五指山坠毁的这架飞机,是美军“飞虎队”的“哈锐卡锐尔”号,编组为“第ll号”。

    在飞机坠毁前一瞬间,机上飞行人员相继跳伞,降落在五指山周围的小洲、铁斧、下柔太等几处高山峡谷里。

    机长格兰宁,降落在五指山东麓的一座高壁上,高壁下边有一块块梯式茶园。这里距村庄较远,村民来这里劳作,必须备足一天干粮,为了歇脚,建有一座小亭,名叫茶亭。格兰宁在高壁上呆了一夜。

    上半夜,昏黄的月光下,格兰宁看到云铺深壑,絮卷危岩,脚底下像一片汪洋似的,面前那五座高耸的山尖,露出海面,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落在了高山上还是落在了孤岛上。

    到了下半夜,新月落山,雾海迷蒙,高耸的山峰被隐蔽起来,山风又起,雾潮上涨,云水从身边漫过去,全身淹没在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格兰宁知道,自己站立着的无论是高壁,还是孤岛,脚下必然是深渊,他连半步也不敢移动了。

    格兰宁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块峭石上,直到看见悬岩上和山坳间的松树尖顶开始变成了紫红色,渐渐又闪闪地发起光亮,告知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格兰宁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站起身来,迎着还不太刺眼的太阳晕光看去,禁不住地“呵”了一声,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层峦叠翠,峰峰相连,形如刀削,色同苍玉。山上的青松,似擎天巨人,如龙腾虎跃,或卧或立,或俯或仰,或曲或伸,令他魂系梦绕。与昨日上演的一幕幕壮烈和恐怖,恍如隔世。

    眼前的情景,使格兰宁的心绪有些振奋起来。看到那悬崖绝壁处的青松,他心里生起绝路逢生的感觉。

    天大亮了。

    格兰宁抬起手,看到手表上的计时是:

    1942年4月19日6时30分。

    格兰宁试探着朝山下走去。

    一阵阵强劲的春风,掠过树顶,林木立即苏醒了,清脆响亮地喧哗起来。山雀唧唧啁啁啼叫,布谷鸟拍打着翅膀悠扬地唱着飞向山下的田野。刚刚醒来的啄木鸟,起初发出一两声还没有把握的啄木声,接着一声接一声欢快地奏起欢乐的乐曲。

    这悦耳的曲子,在格兰宁的心头撩起一丝丝温馨。他希望山下等待他的是一个好运。

    山路崎岖,有的地方甚至没有路,格兰宁走得十分吃力,走走停停,一边恢复体力,一边警觉地观察周围环境,思索山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没有被日军占领?

    果然,格兰宁远远看到有一个人在山谷里走动。起初,他隐蔽起来,怕被那人发现。后来,那人从峡谷向这边走来,愈走愈近。他看清了,竟然是副机长莱德,不禁脱口叫道:

    “呵!莱德!莱德!”

    格兰宁还未探清这儿的环境,不敢高声大叫,但山谷有扩音,把喊声送人了莱德的耳鼓里了。莱德没有想到,会遇到格兰宁,便张开两只手臂,飞也似的朝格兰宁奔来。

    格兰宁在4月19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清晨,我尽可能朝山下试走。走到有些梯田的地方——这是山民文明的标志之一。我就坐在梯田边几乎不能坐的地方,因为它在峭壁高高的上方。我远远望去,看见有人在走动。令我高兴的是,我看到了莱德,他正在山下穿过一个山峡。”

    莱德同格兰宁会合后,两个人的胆子壮了许多。而且从这优美的环境中,从这些还没有被损坏的梯式茶园中,推测这儿的情况不会太糟。而且,他俩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又走了一早山路,已是饥肠辘辘,打算下山找山民弄点吃的,探听探听情况,再考虑下一步如何脱险。

    两人合计好后,继续向山下走去。他俩在丛林间艰难地行走了8华里,衣服被荆棘划破几个裂口,到达和尚山。这里有两间残败的破庙,庙里只有几尊泥菩萨,仍没有人烟,但却找到一条小径,又走了数华里,来到前坑。

    在皖南山区,把山谷称做“坑”。前坑,是五指山的一个大谷口,谷口外出现了一个村庄。格兰宁和莱德走到村口,停住了脚,见一条清澈的山溪,欢腾地绕村流过。溪流上架着一座不宽的木板桥,木板桥悬空架着,虽然很高,但两边都有栏杆扶手,可以安全地通过去。

    格兰宁和莱德没有立即过桥。他俩站在桥头,怀着期望的心情,机警而又祈盼地向村里探望。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可是山村里还笼罩着一层波浪形的灰蒙蒙的朝雾。

    惊疑一夜的小洲乡村民都起了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探望、询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学校长张建华,清早也起了床,他心里比谁都焦急。但他比较沉着,洗漱完毕,泡了一杯茶,坐在客堂里,思考着夜晚的爆炸声,判断是飞机失事,而这爆炸声就在不远处。如果是飞机失事,会是哪一方的飞机呢?是我方,是敌方,还是友方?都有可能,因为他知道,盟军已派出航空队帮助中国抗战了。

    正在张建华思考之际,一名学生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来。

    他名叫张荣华。

    张荣华气喘吁吁地说:

    “校长,校长!村头来了两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

    原来张荣华和另外两名学生,清早跟着大人们到村头探望。大人们边议论,边猜测,走得慢;小孩子们胆大,一口气跑出村口,在桥头碰上了两名飞行员。

    孩子们见两名外国人,先是一惊,然后装出镇静的样子。张荣华睁着大眼问道:

    “你俩是谁?”

    两个外国人没有回答,另两个孩子警觉地又问道: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来这里干什么?”

    两名飞行员哇哩哇啦讲了一阵,孩子们听不懂。

    张荣华天真地对着另两个孩子耳语了几句。两个孩子站在桥头,监视着。张荣华一溜烟地跑回村里去了。

    两名飞行员还想向孩子问几句什么,但孩子已经不搭理他俩了,装做看着远处,但眼睛却斜盯着他俩。

    张建华校长听了学生的报告,判断是飞机失事的飞行员,并从学生所报告的形状看,知道是外国飞行员。他立即放下茶杯,跟随张荣华快步向村头走去,一边走,一边猜测会是哪个国家的飞行员?

    来到村头木板桥畔,张建华看到了两个外国人。他放慢了脚步,用眼睛审视着,见那两个外国人,白白的皮肤,高高的鼻梁,黄头发,蓝眼睛。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在1.8米以上,矮个也有1.7米,各人背上背了一顶降落伞。

    张建华一眼就看出他俩是美国人。

    这位小学校长,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抗战前在上海经商,上海沦陷后,返乡办教育。在上海经商时,他见过不少外国人,对美国人一般是能分辨出来的。张建华三十七八岁年纪,白净的脸,修长个子,穿一件藏青色合体的长衫,颇有点学者的风度,当他判断出两名飞行员是美国人时,忙伸出手表示欢迎。

    格兰宁和莱德碰上3名中国的小学生,没说几句话,见一名学生竞自向村里跑去,知道是去报信,另两名学生虽远远保持距离,但明显是在监视他俩,也不理会,心里惶惶地等待着。

    张建华的出现,使格兰宁和莱德慌张的神色平静多了。他俩见这位中国人,举止文雅,态度热情,没有敌意,见他伸过手来,也友好地伸出手,握住张建华的手。

    格兰宁和莱德急于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问道:

    “先生,这里是沦陷区,还是游击区?”

    张建华青少年时期是在私塾的塾馆读的书,学的全是古文汉语,他没进过洋学堂,不懂英语。但他从两位美国飞行员的神态和所作的手势,明白是要知道这儿的情况,急中生智,连连说:

    “孙中山!孙中山!”

    这个名字,美国飞行员不仅听得懂,而且含有政治环境的意义。

    两名飞行员佩服了张建华的聪明,会意地笑了笑。

    格兰宁和莱德用各种方式,说明他俩是美国人,是中国的盟军。

    张建华会意地点点头。

    彼此的思想感情开始沟通。

    张建华先将两名飞行员接到他的家里。他知道飞行员在山林里呆了一夜,没有吃饭,准备弄点好吃的款待客人,略尽地主之谊。但格兰宁和莱德饥饿之极,拍拍腹部,表示立即就想吃点东西。张建华让他家人拿出自家早餐吃的苞芦果。

    格兰宁和莱德,见到黄灿灿的苞芦果,不知是什么食物,眼睛直愣愣盯着,直摇头,不知如何下口?

    张建华见状,拿起一个苞芦果,吃了几口,然后做个手势,让美军飞行员吃。

    格兰宁和莱德这才一人拿了一个苞芦果,连吃了几口,放在嘴里嚼了嚼,品尝品尝味道。

    这苞芦果,皮层是苞米面,里面包着梅干菜,虽是粗粮,但吃起来香喷喷、甜丝丝的。两人吃了几口后,尝出了味道,翘起大拇指,美美地叫道:

    “OK!OK!”

    接着,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吃了一个,抹抹嘴,又吃了一个。

    张建华的儿子张根善,已是17岁的小伙子了,白生生的脸,长得俊秀、聪明伶俐。他见飞行员吃得香甜,又给两人泡了杯“猴魁”香茶。

    格兰宁、莱德吃完苞芦果,口干得很,揭开茶杯盖,只见杯中茶叶色泽碧绿、全身毫白、汤色清翠、浓香四溢,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只觉滋味甘醇,甜香满口,提起了精神,也意识到了中国农民热情好客,便向房子四周看了看。

    这是一栋古式中国的宅院,房子是粗大的圆木柱支撑的,高大宽敞,房顶上的灰色瓦片看得清清楚楚。客厅也很大,厅堂上方,放一张褚红色的长条桌。长条桌上,一头放了一只景泰蓝瓷瓶,另一头放了一只用檀木镶了边的明镜,中间摆着一架座钟,显得端庄、风雅。

    墙壁上,挂有一幅装裱起来的国画,画面是绝壁上的一株巨松,苍劲雄浑,一枝突出,举臂相招,笑迎宾客。两边楹联写的是:

    岁寒知松柏

    患难见友情

    格兰宁、莱德感到那棵苍劲淳朴、优雅深情的巨松,像是中国人民的性格和气度,触景生情,想到应该感谢这一家人的款待。机长格兰宁将自己佩戴的一枚铂质宛章取下来,恭恭敬敬地佩戴在张建华的胸间。然后,两人举起手,向张建华敬了一个礼。

    两名美国飞行员来到村里的消息,很快传开。村民们奔走相告:

    “张校长家来了两个外国人!”

    “怎么来的?”

    “飞来的!”

    “呵,天外来客!”

    一时间,妇女抱着婴儿,老人手拉着小孩,还有许多学生,纷纷向张建华家奔来。张建华的大门外,围了一大群人,争相观看天外来客。

    吃罢饭,张建华将两名美国飞行员接到学校,围观的村民又跟到学校。美国飞行员见到村民们对降落伞很好奇,便将降落伞展开,铺在地上,让村民和学生们观看。

    银白色的伞衣,在地面上展开来,铺了一个大圆圈。一根根伞绳,连着背袋,是系在飞行员身上的。村民们是头一次看见这稀罕物。张建华略作解释,说这伞是凭借空气的阻力张开的,那伞绳就像雨伞的骨架一样撑开伞衣,使飞行员缓慢下降着陆。村民们开了眼界,连连说:

    “呵,呵!降落伞!降落伞!难怪美国人能从天外飞来呢!”

    学生们平时只是从书本上读到“降落伞”这个名词,今天亲眼看到了,上了生动的一课,带头鼓起掌来。村民们也跟随着鼓掌。

    一阵阵掌声在高山下的小山村激越荡漾。

    一阵阵掌声引起一阵欢声笑语。

    向来对外部世界非常陌生的山村人民,从这两名天外的来客,知道了他们的抗战并不是孤立的,得到了许多国际朋友的支援,赢得抗战胜利的信心更强了,不住地使劲鼓掌。

    美国飞行员,感谢山村人民的营救和热情欢迎,也动情地鼓起掌来!

    战争是无情的,反法西斯战线的人们是有情的。它将远隔重洋的中美两国人民连接起来,在这深山僻壤里,留下了深厚的友谊。

    张建华没敢久留两名美国飞行员,他知道营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歙县虽是地处皖南大山区,但这一带并不安宁,也不安全。东部接壤的浙江淳安、建德一带,驻着侵华日军第七十师团的几个独立步兵大队;西边临近的江西浮梁、景德镇一带,驻有侵华日军第六十八师团的一个旅团,日军随时会发动向歙县进攻。而且,日军的飞机,近日经常来轰炸、袭击,风传日军已开始向这里进击了。因此,必须尽快将飞行员送出深山。

    张建华将两名美国飞行员,拉到一张中国地图旁边,手指着“歙县”城的位置,做了手势,告诉飞行员这里还很危险,日军随时会进攻,准备将他俩送往歙县县城,那里有航空站,有军邮局,他们会将他俩送出危险区。

    格兰宁和莱德也取出随身携带的飞行图,看到他们所处的位置有一条红色警戒线,知道这确实是个危险区,不能久留,点头表示同意张建华提出的建议。

    两位美国朋友立即收拾好降落伞和其他物品。张建华挑选了两名青年,一个ⅡU张立功,一个叫张观德,挑上降落伞和其他物品,并由他护送,翻越五指山,经深渡向歙县城走去。

    村民们送他们出村外,依依惜别。

    格兰宁和莱德走出很远,回过头来,见村民们还站在村头,向他俩招手,向他俩祝福,不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两名美国朋友在小洲这个山村,逗留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留下的友情却是深长的。

    铁斧岭,属歙县漳潭乡,盛产枇杷。这里产的枇杷果大、味甜、汁多,历史悠久,数百年以上的大树,年年依然挂果。但果树大多生长在高山大川里,采摘十分困难。故人们把欲得漳潭枇杷比作得到王母蟠桃那么难。说:天上王母蟠桃,世上漳潭枇杷。

    可是,有谁能想象得到,“哈锐卡锐尔”号的另外两名飞行员,却降落到了被称为绝境的铁斧岭上。

    一名是机枪手噶登纳,另一名是投弹手波尔茨。

    这两名飞行员,刚刚侥幸跳出机毁人亡的险境,又落入可怕的绝地。

    在机毁前的一刹那,噶登纳从飞机座位上被抛了出来,弹到了空中,又跌在一颗粗大的松树上,顺着松树滑下来,跌在树底下的一个崖石上。这一来,他的头部和大腿都负了伤,所幸的是,虽然负了些伤,但却减轻了撞击的力量,而保住了他的性命。否则,碰撞到崖石上,他将会粉身碎骨。

    接着,波尔茨也落到了这个崖上。借着昏黄的月光和银白色降落伞反射的光,波尔茨看清了崖顶上还躺着一个人,是噶登纳。噶登纳也看见了波尔茨。

    “呵,还活着?”噶登纳恍然地问。

    “还活着!还活着!”波尔茨庆幸地说。

    噶登纳动了动,想站起来,但他负了伤。他用手支撑起笨重的身体,试了试,但没有成功。

    “我们怎么办?”他问波尔茨。

    波尔茨负的伤比噶登纳轻得多。他打开降落伞降落时,降落伞被大松树缠住了,飘落在这崖石上,双脚麻木,直感到头晕目眩,难以动弹。他想歇一歇,镇静一下,借这个机会,观察周围环境,判断降落到了什么地方。便说:

    “等一等!”

    波尔茨坐在峭壁上,从昏暗的月光中看下去,壁陡崖峭。云雾在壁崖下,缥缥缈缈,像一片无垠的苍海,他连多走一步的决心也没有了,动一步就要掉进苍海里。实际情况正如他所判断的一样,陡壁下面的云雾里,是万丈深谷。

    波尔茨在陡壁上坐了一夜,噶登纳则在他的身旁躺了一夜。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着,阳光透过松树的针叶,照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忽然,他感觉听到了什么?听到了,听到了松林的喧哗,听到了啄木鸟清脆的啄着树皮声,还有山雀在松林中跳跃着,婉转地啼鸣着。

    看到这活泼的生机,他整个身心都欢呼起来,产生了美妙的、令人陶醉的生的感觉。每当一个人遭遇了一次生命的危险之后,这种感觉便会涌遍全身。

    他想坐起来,但马上又呻吟了一声,头上疼痛起来,仿佛传遍了全身。脑子里沉重地响着,好像有几只粗糙不平的旧石臼在里面转动,轰轰地响着,震撼着头脑,眼睛也痛得难以睁开。周围那清新空气,像消失了一样,眼里顿时又遮上一层灰色的帷幔。

    “真糟糕!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吗?”噶登纳微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地说。

    “只有奇迹出现!有人来营救!”波尔茨这样回答了噶登纳。平时爱说爱笑的波尔茨,大脑里闪出这么个美好的念头来。

    听了这话,噶登纳的身心重新充满了汹涌澎湃的生的感觉,振作了起来。

    铁斧岭下有一个小小的山村,这个山村只有四五户人家,名叫铁斧垱。

    铁斧挡,位于五指山正南。18日夜间的飞机爆炸声,使这个小山村的四五户村民彻夜未眠。19日清晨,他们早早起来了,几户人家聚到了一起,议论着,猜测着。

    青年方德灶,二十五六岁,血气方刚,又读过几年书,遇事颇有见解。他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大家。他说:

    “昨夜,开始的嗡嗡声是飞机的飞行声,随后听到那声巨响,可能是飞机失事爆炸了。”

    停了停,方德灶又说:

    “从爆炸到现在,已过去10个小时了,听爆炸声好像就在五指山上,飞行员是生是死,需要到爆炸地点去看看,死了的有尸体,负伤的要营救。”

    村民们大多赞同方德灶的看法,支持他的意见。

    得到村民的赞同和支持,方德灶紧赶慢跑,向铁斧岭奔去。几名青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上铁斧垱大峰口,太阳升高了,光灿夺目。铁斧岭的云雾渐渐散去,峰顶上既晴朗又清晰。

    方德灶将双手举在眉宇间,向峰顶望去,立即看见一个奇异的现象:一棵大松树上,显现出一个弧形似的光环,光环像有波光,渐渐放射成一个大圆圈,轻轻飘动着,色彩斑斓。

    迎着这个光环,方德灶惊讶地走去。在接近光环100多米的地方,那光环轮廓清晰起来:呵,是一块巨大的银白色绸布!倒挂在松树的枝丫上。

    方德灶停住脚,观察一会。他在审视,这块银白色的绸布是什么物件?呵,对了,是降落伞,降落伞!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飞机在这儿失事了。既有降落伞,证明飞行员跳伞着陆了。那么,飞行员呢?在这悬崖绝壁之上,人们是不可能在黑夜里走出去的,何况是天外飞来的飞行员呢?如果落入绝壁下,那就更可怕了。他决定攀上岩顶,看个究竟。

    他一口气爬到大松树的下边,当他举目向上观望时,发现岩顶上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人半躺着。其实,那两个人早就发现了方德灶,因为被松树的针叶遮挡住了,方德灶没有看见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却从针叶的缝隙间看见了方德灶,那两人以军人本能的警觉,在审视来者是什么样的人。

    方德灶向高壁上喊道:

    “喂,喂,你们是谁?”

    方德灶接连喊了两声,可是没有回应。

    这时,山岩上坐着的那个人立起身来。方德灶见那人鼻梁特别高,才知道是外国人。

    崖顶上的飞行员见来者并无敌意,一改沉默状态,连连招手,一边焦急地做手势,一边哇哇地说着什么。

    方德灶一句也听不懂,但从那人焦急的招手手势上,知道是叫他营救他俩。

    这时,方德灶听到了半躺着的那人发出低沉的呻吟声,知道他是负伤了,脑子里闪现出必须立即营救的念头。

    方德灶个头矮小,黑黢黢的,像个猴子。他却踩着壁缝,手抓着微微突出的岩石,不一会就爬上了高壁,令岩顶上的飞行员惊叹不已。

    爬上峰顶,方德灶发现躺着的飞行员,头部有血,衣服全撕破了,大约是从大松树上跌落下来划破的,露出的大腿上也有血,看样子伤不轻。

    刚落过一场雨,长满苔藓的壁崖特别滑,一步踩空,跌入深谷,后果不堪设想。方德灶知道,他一个人是难以将飞行员扶下高壁的,尤其是那名负伤的飞行员,须要两个人配合,才能搀下陡壁。

    方德灶双手作个喇叭筒,先向山下“哦哦”两声,然后喊道:

    “这儿有人,是外国人,负伤了,快来营救!”

    五六个站在壁岩下的青年,听到喊声,争先恐后地向高壁爬。

    方德灶见状,伸出两个指头,喊道:“上来两个人,岩上狭窄,人多了摆不开!其余的人,在下面接应!”

    话音刚落,青年吴国棠、吴春五抢先爬上了高壁。方德灶同吴国荣、吴春五商议一会,决定由吴国棠从背后抱着负伤飞行员的腰,吴春五面朝陡壁,先下几步,负伤的飞行员再踩着他的双肩,慢慢向壁崖下移动。站在壁岩下面的人,顺着壁崖站了一条线,搭成一道人梯,一个一个地接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才将负伤的飞行员接下高壁。

    在吴国棠、吴春五抱着负伤飞行员下高壁时,方德灶站在高壁上,像一名指挥员似的,一时指挥吴国棠、吴春五怎样移步,因为他俩是面对石壁的,视线被石壁和飞行员的身躯挡住了;一时又招呼崖下的人怎样接应。

    这一场营救,接应的人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看的人也捏着一把汗。

    波尔茨简直被惊呆了。那么陡峭的壁岩,人全悬空着,空手人下去都很困难,何况是搀扶一名重伤员呢?

    接着,方德灶搀扶波尔茨下壁岩。波尔茨负的伤轻多了,而且他已看到下陡壁的一些技巧。因此,方德灶扶波尔茨下陡壁时,费的力气就小多了。

    两名飞行员被营救下高壁后,方德灶让他俩原地休息,又带着几名青年,爬上高壁,将缠在大松树上的降落伞取了下来,还找到一个皮椅子。

    方德灶抱起降落伞,兴奋不已,情不自禁地向山下“哦哦”喊了两声。

    吴国棠、吴春五举起皮椅子,也跟着“哦哦”喊起来。

    这一连串的“哦哦”声,在山谷间荡漾开。一时间,山鸣谷应,音韵悠扬,经久不息,像一首乐曲。

    此刻,他们把绝壁上营救飞行员的英雄气概,一下子融会在这曲子的磅礴激情里,那些真诚、善良、友谊和勇敢精神,全部表达出来,抛洒出来,呼喊出来。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这种呼喊更能让他们痛快。

    噶登纳负了重伤,又经过下高壁的折腾,连一步也不能走动了。

    方德灶让吴国棠、吴春五两人用皮椅子抬着他。

    方德灶则搀扶着波尔茨上路。

    另外几名青年,找来一根木棒,抬着降落伞。

    一列长长的队伍,前呼后拥地走出铁斧岭。

    方德灶搀扶着波尔茨,波尔茨走在方德灶身边。他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位年轻的中国农民。他黑黑的脸膛上露出微微笑容,十分憨厚,回想他在高壁上指挥他的伙伴接应噶登纳,是那么机灵,那么有办法,随后又扶他爬下高壁。而这一切又做得那么细致、周到,那么卖力。

    波尔茨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可是,这个小伙子好像并不在意,一边吃力地扶着他,一边仍然在张罗、忙碌。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波尔茨想问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四周有没有日军,希望继续得到他的帮助,脱离险境。

    方德灶是个很有心计的青年,他虽然知道两名飞行员是外国人,但还不能证实是哪个国家的飞行员。刚才,两名飞行员处于绝境,不论是哪个国家的人,出于人道,都必须立即营救。现在必须问清这个问题,才好作下一步打算。

    这时,飞行员已先打出手势。

    飞行员指指这个山村,在空中画了一个“?”(问号)。

    方德灶知道是问这里情况,思索了一下,指指这片山村,又拍拍他自己,示意说:这是中国自己的土地,并没有被日军占领。

    飞行员会意地笑了笑。

    方德灶也打了个手势,指指飞行员,画了一个“?”(问号)。

    飞行员明白这位青年是在问他的国籍,但语言不通,没有办法回答,十分焦急,随后用手指在胸脯上画了7条长杠杠,尔后又在左上方画了无数个小星星。

    方德灶一边注意看着,一边思考着。半晌,他终于明白过来,飞行员画的是星条旗,说明他们是美国人。

    “美国人!”方德灶惊喜地说,“美国是反法西斯战线的同盟国,是朋友!”便伸出双手,紧握住波尔茨的手,抖了抖,十分亲热。

    波尔茨也用双手握住方德灶手不放,眼角渗出感激的泪花。

    其他村民见方德灶和飞行员亲热起来,不知什么原因。问方德灶:

    “为什么突然亲热起来,他向你说了什么新鲜事?”

    “他们是美国人!”方德灶说,“是盟军,是来帮助中国抗战的,是中国人民的朋友!”

    抬着噶登纳的吴国棠、吴春五,听说飞行员是盟军,是朋友,十分高兴,步伐加快了,跟在后面的人也跑了起来。其他村民也鼓起掌来,表示欢迎。

    进了铁斧垱,山村人听说来了两个美国人,都很惊奇,男女老少,一齐围了上来,问这问那,小山村一时沸腾起来。方德灶让家人煮了一些鸡蛋,让美国朋友吃。飞行员也不客气,剥开鸡蛋便吃。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他们狼吞虎咽,村民们看了忍不住笑起来。飞行员发现了自己的狼狈相,做出滑稽的表情,尔后又“oK!oK!”叫个不停。

    屋里充满欢声笑语。

    这欢声,这笑语,打破了语言不通的沉寂气氛,起到了感情交流的作用。

    吃过饭,方德灶让村民用皮椅子扎了一个抬子,由吴国棠、吴春五抬着噶登纳。他又将降落伞和飞行员的其他物品配了一副挑子,担在肩上,护送飞行员去歙县县城。

    村民们倾巢而出,欢送美国朋友。考虑到还有40余里山路,家家户户都煮了几个鸡蛋,送给了飞行员。

    飞行员接在手里,鸡蛋还是滚烫滚烫的,掂了掂,不禁“啊”出一声。是的,这是中国人民的一片热心啊!

    沿途是一条崎岖的山路,翻山越岭。噶登纳坐在抬子上,倒不觉得累,心里很感激。波尔茨却走得十分疲乏,几次提出需要休息。

    方德灶用手势告诉波尔茨,要坚持,停下来很危险,天黑必须走出山区,否则就更难走了。而且从深渡方向,已传来隆隆的炮声,日军已在进攻了。他让波尔茨将外衣脱掉,给他挑着,使波尔茨尽量轻装。

    走了一段,方德灶见吴国棠、吴春五抬得很吃力,出了满身大汗,便不断替换两人,让他俩交替休息。波尔茨见3名中国小伙子如此团结一心,克服种种困难,护送他们,受到莫大鼓舞,咬紧牙关,坚持赶路。

    步伐加快了!

    半夜时分,才到达歙县县城。

    四

    在“哈锐卡锐尔”号飞行员跳伞中,凯柏勒是最后一个跳出机舱的,而且着陆后,又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误会。

    凯柏勒,是这个机组的驾驶员。这是一位既老练又有胆识的驾驶员,飞机的油料已经耗尽,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发动机已发出颤抖声。

    他知道飞机不会在天空维持多久了,但他还是稳稳把握住操纵杆,尽量使飞机保持平衡,因为机长、副机长、机枪手、投弹手都还在飞机上。

    他一再催促他们快跳伞,最后竟然吼叫起来,四个人一个接一个跳出机舱。

    凯柏勒刚刚松了一口气,发动机突然停止,没有声音了。他感到自己好像是坐在一堆火药上,火药已经沿着导火线朝炸药窜过来。他已无法控制了!

    在这刻不容缓的时刻,凯柏勒被从座位上抛了出来,弹到了空中。

    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降落伞,就听到了飞机撞击山峰发出的巨响,使他头晕目眩。更可怕的是脚底下的森林、峭壁,像一头头野猪猛扑过来,恐怖极了。

    “立即要见上帝了!”凯柏勒的肌肉好像自然而然地缩成了一团,便闭上了眼睛。

    凯柏勒还是打开了降落伞,越过了峭壁,越过森林,落在一片浩瀚的竹林里,竹林纠缠住降落伞,荡悠了几下,跌落在一个山地上。

    恍然间,他感觉到双足麻木,有些疼痛。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跌倒在山地上。他向高空看了看,昏黄的月光,透过林子,这才相信自己没有离开人世。

    凯柏勒从恐怖中惊醒过来,身上产生一股力量,他不顾扭伤了双足的痛苦,不顾阴森可怖的密林,不顾遍山丛生的荆棘,跛着脚,一步一瘸地向山下走去。天明时他见到一条小溪。

    这条小溪,叫棉溪,是新安江的一条支流。凯柏勒举目望去,只见溪水穿过高山峡谷,一波一折,淙淙有声。

    见到小溪,凯柏勒忽然感到口干得很,紧赶了几步,爬在溪边,捧起清澈的溪水,喝起来。

    喝着,喝着,感到背上触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他马上意识到不幸的事发生了。

    凯柏勒身子没有移动,只是偏过头看了看,他看到一个大汉,端着一支枪,指向了他。那大汉农民打扮,且持的是猎枪,估计是地方游击队,既没反抗,也没理会。

    这个山村,属棉溪乡的下柔太村,村民们夜晚听到飞机的轰鸣声,怀疑是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国的降落伞部队,因为驻在毗邻的浙江省淳安和临安县城的日军,已开始向浙皖边界地区发动进攻了。清晨,下柔太村的猎户队,便端着猎枪进山搜索。

    大汉只是监视着凯柏勒,他还吃不准这人是不是敌人的伞兵?他在等待自己的队友,问明真相,再见机行事。

    不多时,另外一名猎户吕德云赶来。

    吕德云比大汉小五六岁,20刚出头,是个篦工,经常出入四乡八镇,招揽活计,为人正直,能干,又和和气气,很讨人喜欢,都叫他“八哥”。

    大汉听见脚步声,扭过头,见是吕德云,忙说道:

    “八哥,快来看,我逮住了敌人的一名伞兵!”

    吕德云走近那人,左看看,右瞧瞧。见那人高鼻子,蓝眼睛,飞行衣口袋上插着一支短枪,他是完全可以自卫的,甚至可以将大汉打倒,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吕德云心里在猜想会不会是同盟国的飞行员,便慢声慢气地对大汉说:

    “能吃得准是敌人的伞兵吗?你没有听说过盟军来帮助中国抗战了吗?”

    “正是这个缘故,我才在这里监视他,等你们来发落!”大汉说,“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看如何处置?”

    “你先将枪收起来,免得发生误会。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论是哪个国家的人,都跑不了。”吕德云接着说,“我俩先将他送到小学校里去,问清是哪个国家的飞行员,下一步就好办了!”

    大汉连连点头道:“八哥说得好!八哥说得对!”说罢忙将指着飞行员的枪收了起来。

    吕德云以温和的态度,指着通往山外的一条小路,做了个手势说:

    “走吧!”

    凯柏勒听两人说了不少话,知道与他有关,虽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见后来的一个年轻人态度友好,并且影响了那大汉,便从容地跟随两人走去。

    来到小学校,见到了陈老师。

    吕德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陈老师作了介绍,希望他当个翻译,问清楚飞行员的国籍。

    陈老师笑笑说:“我只学了一点英语,当翻译不行,问问哪个国家的人倒还可以!”

    陈老师走过来,友好地看了看飞行员,见其面相肤色,属欧美白种人,心里有了几分底。他将飞行员拉到挂有一张世界地图的办公室内,指着地图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陈老师的话音刚落,飞行员立即露出希望的神色,答道:

    “我名叫凯柏勒!”接着用手指到地图上“美利坚合众国”的位置,说:

    “我是美国飞行员!”

    陈老师当即将飞行员的话翻译给吕德云和大汉听。说:“他是美国飞行员!”

    吕德云听说是盟军飞行员,笑着握住飞行员的手,激动地打着手势,说:

    “谢谢!谢谢你不远万里,来帮助中国的抗战!”

    凯柏勒也十分高兴。

    大汉想起刚碰见飞行员时自己的鲁莽行为,深表内疚。飞行员见大汉不乐的神情,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问陈老师:

    “他为什么不快乐?”

    陈老师说:

    “他是为在山里发生的事,要向你道歉!”

    飞行员明白过来后,爽朗地说:

    “那不必了!那不必了!”

    然后,翘起大拇指对大汉说:

    “你的警惕性很高!”

    误会解除了,大家亲热起来。

    这时,美国飞行员降落到山村的消息传开,学校的学生们纷纷围拢来,附近的村民成群结队跑来观看,学校里挤满了人。大家听说美国飞行员是帮助中国抗战的,热烈地鼓起掌。

    凯柏勒满面笑容,连连鼓掌,表示答谢。

    吕德云知道飞行员已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问陈老师搞点什么招待客人?

    陈老师说:“美国人不会用筷子,我们这里没有刀叉,煮几个鸡蛋款待为好!”

    大汉说:“这事我去办!”

    不一会,大汉端着一大碗煮熟的鸡蛋,送给飞行员。飞行员肚子早饿得直叫,也不推辞,剥开蛋壳便吃。

    大汉见飞行员吃得有滋有味,笑了起来。飞行员见大汉笑得纯朴,对他的鲁莽行为不仅一点也不介意,而且还感到很可爱。因此,他俩又有了一点特殊的友情。

    凯柏勒用过餐。陈老师对吕德云说:“日军已开始向皖浙边界地区进攻了,飞行员在这里停留久了有危险,要早点送到县城去。”

    吕德云点点头,便同大汉一起,护送飞行员,向歙县县城奔去!

    五

    在棉溪乡下柔太村村民将凯柏勒营救出深山后,美国飞虎队“哈锐卡锐尔”号机组的5名飞行员,全都脱离险境,并被陆续护送到歙县县城。

    歙县城当时驻扎着国民党军第三十二集团军的部队,军事当局从安全考虑,将飞行员安排在县城中心位置八角牌坊一家旅社住宿,并通知已经住进这个旅社的国内客人全部搬出,让出房间来。

    负责接待工作的是歙县军邮局主任曾健培。他接受这项工作后,立即赶到旅社,一面让旅社整理房间,一面协助旅社做国内客人的工作,让他们搬出。

    曾健培,30刚出头,发鬓乌黑,明眸皓齿,英气过人,高高的个头,体形微胖,双目炯然,显得宽厚,沉稳,而又机灵。军事当局让他负责接待工作,是因为他很有才华,中英文的基础都好。

    他出生于广东省佛山,1930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分配到北京邮局工作。1933年以优秀成绩考取高级邮务员,分配到南京汤山邮局任局长。抗日战争开始,他被调到皖南任军邮局主任,军邮局驻歙县县城。这个军邮局,本着国共两党团结合作抗日的宗旨,不仅承担着国民党驻皖南部队各部队转递邮件工作,还帮助新四军军部和各部队转递邮件,在新四军里也设有代办所。因此,军邮局在当地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不少人都熟悉曾健培。

    这天,曾健培穿一身银灰色中山服,端庄、潇洒。他来到旅社时,旅社的经理还在动员客人搬迁,不少人不乐意,在同经理争执。客人们见曾健培来了,冲着他说:

    “曾先生,你来得正好。外国人有什么了不起?总该讲个先来后到嘛。你给评评这个理,哪有先来让后到的呢?”

    曾健培耐心地做了一番说服解释工作。说是盟军飞行员遇险了,折腾了一天一夜,为了让他们休息好,请大家照顾、体谅。这样,客人们才消了气,陆续离开旅社。    ’

    就在这时,第一批来歙县县城的两名美国飞行员已经到达,他俩是机长格兰宁和副机长莱德。

    曾健培顾不得去劝说旅客,连忙迎上去,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

    “你好!欢迎你们!”

    听到这亲切的问候,格兰宁和莱德惊喜异常!

    格兰宁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曾健培的手,自我介绍说:

    “你好,我叫格兰宁!”而后又指着身边的同伴说:

    “他叫莱德!”

    曾健培迅速伸过手去,握住莱德的手,说:

    “欢迎,欢迎!”

    随之,格兰宁简要介绍了他们飞机失事的经过,说:

    “我们是美国‘飞虎队’的飞行员,刚刚轰炸过日本东京,飞抵你们的衢州机场,准备降落,因联络不上机场讯号,油料耗尽,弃机跳伞的!”

    说罢,指指护送他俩的张建华、张立功、张观德3人,说:

    “多亏了他们救了我们,才使我们安全来到这里!”

    “营救盟军,是我们应该做的!”

    曾健培向美国朋友介绍了他的名字后,说:

    “我是军政当局派来欢迎你们、接待你们的!有什么要求请向我提出来!”

    这时旅店里旅客还没有完全离开,有的还在同旅店的经理争执。

    格兰宁似乎明白了旅店里发生事情的原因,问曾健培:

    “曾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有必要赶他们走吗?”曾健培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美国朋友是会介意的,便笑笑说:

    “中国有这样传统,对国外来客,皇帝都让过宿!”

    曾健培向美国朋友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据文献记载:大约在公元882年的唐僖宗时,印度有位麻衣和尚来到皖南。麻衣和尚通晓汉文,善作诗文,并能医病。

    一天,麻衣和尚来到翠微寺庙,天色不早,想在庙里借宿,不巧被先前来到庙里的僖宗皇帝住下了。麻衣和尚眼看自己无栖身之地,只得脱下麻衣铺于地上,露宿庙门外,联想到自己漂泊海外,投宿无门,含着泪在大庙的墙壁上题了一首诗:

    敕命如雷下翠微,

    佛前垂泪脱麻衣。

    深山有寺不能住,

    四海无家何处归?

    此诗传到皇帝耳朵里,僖宗不觉暗暗吃惊,心想一个外国人,又是和尚,竞能写出如此好诗,不禁萌生恻隐之心,遂吟诗作答:

    翠微林下坐禅时,

    曾使四海宾朋归。

    况我圣朝敬贤士,

    何教休道苦伤悲。

    僖宗吟罢诗,便移住他处,将下榻的翠微寺让于麻衣和尚寄宿。

    曾健培带着友好的情义、准确的发音、抑扬的音调,一口气说完这则故事,深深打动了格兰宁和莱德的心,使两位飞行员惊叹不已。他俩虽不能完全相信故事的真实性,但却领会了曾健培的良苦用心。格兰宁展开双手,做出滑稽像说:

    “可我们并不会作中国的诗歌呵!”

    曾健培微笑着说:

    “不必!不必!我们只希望你们能休息好!”

    莱德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

    “曾先生,我真的要休息了,太困倦了!”

    在格兰宁和莱德休息后,曾健培找来旅社餐饮部的两位厨师,教他俩如何做西餐。

    曾健培告诉厨师,外国人与中国人饮食方式有很大不同,他们是分餐制,一人一个盘子,不是用筷子,而是用刀叉。

    他还介绍说:现在美国来华飞行员的伙食标准很高,规定每天每人要吃一磅半肉,二两猪油,四个鸡蛋,两斤蔬菜,一磅水果,四两白糖,半两茶叶,早晨有牛奶或者咖啡。但我们也不必搞那么多的花样,有三四样即可,要荤素搭配。荤菜有牛排和鸡大腿就可以了,要先用素油炸一下,然后用温火煮,佐料除葱蒜之外,要放点糖和醋;蔬菜也是这样,用点糖醋,要注意选择新鲜的,黄烂的叶子一律要去掉。荤菜要有点甜味,素菜要有点酸味。主食吃面包和鸡蛋糕,面食如煎饼也行,里面放上鸡蛋夹心。早餐一人要一杯乳制品。

    安排好膳食后,已是深夜,曾健培毫无倦意,又步行到北关街56号航空站,找到航空站站长徐祖羽,向他说明有一架美国飞机失事,机上5名飞行员降落到歙县,要借5副刀叉,供飞行员进餐。徐祖羽当即答应,但七找八找,只找到四副半,交给曾健培。徐祖羽对曾健培说:“需要什么,只要航空站有,派人来取好了!”

    回到旅社时,漳潭乡的方德灶、棉溪乡的吕德云等农民,分别将被他们营救的飞行员噶登纳、波尔茨和凯柏勒送至旅社。至此,美国飞虎队“哈锐卡锐尔”号的5名飞行员,全都被安全护送到歙县县城。

    曾健培见飞行员疲惫已极,没有多谈什么,就安排他们休息了。

    而他自己,则跑到医院,找来医生,给负了重伤的飞行员噶登纳医治,忙碌了一个通宵。

    六

    20日清晨,是一个晴朗而美丽的清晨。

    空气又湿润,又新鲜,而且还带着一点寒气。当玫瑰色的晨曦在微微发光,西干山麓长庆寺塔刚从雾霭中露出七级身影的时候,歙县城马上被朝阳唤醒了。

    许国石坊旁边的旅社附近,夜里人来人往,一夜没有宁静。不过,飞行员们倒还好,他们太疲劳了,一躺下就睡熟了。尤其是格兰宁和莱德,他俩先到的旅社,睡得特别甜,就是打炸雷也震不醒他俩。已过8点钟了,还睡得很沉。

    凯柏勒因为伤痛,没有睡好。他最先发现了噶登纳和波尔茨,后来听说格兰宁和莱德也睡在这个旅社里,3个人一起来找他俩。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一道道强烈的日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射进房间里,照在格兰宁的脸上,暖洋洋的。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便告诉莱德。莱德也听到了。

    两人侧耳细听,听到了,是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两人立即穿起飞行衣,奔出室外。

    嗬,噶登纳、波尔茨和凯柏勒3人已站在门外。

    噶登纳、波尔茨、凯柏勒,也看到了格兰宁和莱德。

    5个人都惊疑起来。

    开始,他们对视数秒钟,最后才真正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果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难友。在他们想象中,有的人,甚至大多数人是死了,离开了这个人世。他们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然后又抓住对方的肩膀,拥抱着,狂呼着:

    “活着!嗬,都还活着!”

    “奇迹!天大的奇迹!”

    护送飞行员们到县城的张建华、方德灶、吕德云等人,习惯早起,站在旅社的庭院里。当他们看到这惊喜的场面时,为他们高兴,为他们祝福,同时,像放下了沉重的担子一样,身上感到轻松了。

    飞行员们又紧紧拥抱营救、护送他们来到城里的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连声说:

    “谢谢!谢谢你们!”

    张建华说:“没有什么可谢的!营救盟军,是我们应该做的!”

    方德灶等其他护送的人也齐声说:“你们为反法西斯而战,倒是应该谢谢你们!”

    曾健培见五位美国飞行员大难后都还活着,而且意外地相逢,也为他们高兴,一个个拉住他们的手,表示祝贺。这时已过了9点钟,曾健培招呼开饭。

    一块雪白的台布上面放了刀叉。这是飞行员没有想到的,一个个手舞足蹈、神气活现起来。

    曾健培问美国飞行员:

    “还想要点什么?”

    波尔茨说:

    “太高兴了,我想喝啤酒!”

    当时,食品非常紧缺,市场的商店里是没有啤酒的。但曾健培还是想办法满足美国朋友的要求,他写了一张便条,找人立即去航空站,借几瓶啤酒。

    不多时,从航空站拿来一瓶“上海”牌啤酒。

    曾健培“砰”地一声,将酒瓶盖打开,给每人斟了一杯酒。

    斟满一杯酒,献给远方朋友!

    斟满一杯酒,献给那些善良朴实的农民!

    斟满一杯酒,献给友谊!

    还是波尔茨首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无限感慨地说:

    “这是我有生以来喝到的最美的饮料!”

    这时,有一位将军来看望美国飞行员,格兰宁又介绍了飞机轰炸日本东京的经过,说日本东京已是一片火海了。

    将军祝“飞虎队”轰炸行动成功,5名飞虎队员齐声感谢中国人民的营救。

    友好的气氛愈来愈浓。机长格兰宁取出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不少人签名。格兰宁说:

    “我们每到一个新的地点,便请那里的人在地图上签名!”

    曾健培应邀,在这张地图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曾健培!”这个中国年轻人的名字,50年后成了中国老人,并应邀访问了美国。

    曾健培这时的年龄,正是英气过人的年龄,充满着幻想的年龄。

    他的全身就像一根急骤拨动的琴弦,演奏着高山流水的强音,是那么合拍而又富有节奏。

    他不愧是善调音色的音乐师,在飞行员们历经一场如此巨大的惊险之后,他竟然安排他们一点有限时间参观歙县城的风光。

    歙县,南连赣南,东接吴越,古为徽州府治所在地,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四周群山列嶂,溪水纵横,东为练江,西为丰乐水,县南有歙浦,因此得名。秀丽的新安江横贯全境。

    早在5000年前,先民们就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创造着古老的人类文明。西晋末年,徽商就进军中原,一时间“徽商”闻名全国,有“无徽不成埠”之称。五代十国时,经济文化又有长足发展,出现歙砚、徽墨等重要产品。南宋定都临安,歙县成了京畿腹地,经济文化更趋繁荣。元末朱元璋率军入徽,缺乏军饷,歙商江元一次捐助饷银十万两,其资本雄厚,可见一斑。

    歙县是朱熹的故乡,深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号称“东南邹鲁”,“十室之村,不废诵读”。历代名儒显臣辈出,仅明清两代,就有542人中进士,1531人中举人。这里诞生了画坛“四大名僧”之一的渐江,“扬州八怪”中的罗聘、汪士慎,《资本论》中提到的理财家王茂荫,经济大师吴承仕,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国画大师黄宾虹等一大批著名人物。

    这里风光旖旎,古迹众多。古桥、古塔、古牌坊、古民居各具特色,徽派盆景精美绝伦,园林建筑闻名于世。

    但是,自日军入侵以来,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已是满身伤痕。从1938年1月到1941年6月,日本侵略者的飞机,先后7次轰炸了歙县县城,出动飞机34架次,投入炸弹百余枚,炸死炸伤居民77人,炸毁烧毁房屋数百间,许多千百年的古建筑毁于一旦。

    太白楼,坐落在县城西练江畔,双层楼阁,气势恢宏,古雅仙逸,相传为李太白访歙州在此饮酒赋诗而得名。后人为纪念诗人歙县之行,筹建此楼,命名太白楼,始建于唐,明清两代皆重修,是一处闪耀着中华民族文明的景观。1941年6月2日,日军出动9架飞机轰炸歙县县城,投下炸弹21枚,太白楼被炸得千疮百孔。

    曾健培邀请飞行员参观歙县城,既是让美国朋友了解过去中华民族灿烂文明的历史,又是让盟友们目睹今天中国所遭受的惨重的战争创伤。

    走出旅店,就是许国石坊。这座石坊,跨街而立,精致奇伟,一下就将美国朋友吸引住了。

    “为什么叫许国石坊?”

    “竖立石坊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飞行员们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

    曾健培尽己所知,作了回答。他说:

    “许国,是明朝嘉靖的学士,那时称进士,官至礼部尚书。”

    “礼部,是国家执掌礼仪、祭享,选拔人才,包括接待外宾的机构。

    尚书,是礼部的长官。”

    美国朋友听了,饶有幸趣地点了点头。曾健培接着介绍说:许国历任嘉靖、隆庆、万历三朝高官,封为英武殿大学士。为表彰他的功勋,于万历年间竖立了这座石坊。

    飞行员一边观看,曾健培一边介绍:石坊兴建于万历十二年,即公元1584年,至今已有350余年,依然巍巍矗立。石坊呈方形,四面八柱,又称“八角牌楼”。南北长11.5米,东西宽6.7米,高11.4米。结构严谨奇巧,布局合理而又独特。整个牌楼由前后两座三间、四柱、三楼和左右两侧单间、双柱三楼的石质牌坊组成。其中,八柱基层石柱,各有7米高,50厘米通方,上层还有4米多高的接柱、梁坊、斗拱、栏板、雀替,造型精美。

    曾健培指着一根根石柱、梁坊、匾额、斗拱、雀替,一一介绍说:“你们看,每一根石柱,每一道梁坊,每一块匾额,每一处斗拱,每一个雀替,都装饰有精细优美的雕刻,神态各异,多彩多态,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5名飞行员不住发出赞叹声。他们对那一条条夺珠戏水的蛟龙,对那一双双展翘翱翔的凤凰,对那一匹匹腾云凌空的麒麟,以及对那十二只环基而立的雄狮,赞不绝口。

    飞行员们说:

    “在如此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故乡,怎能不开出绚丽的精神文明的花朵来呢?”

    是啊,这座雄浑的石坊,反映着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风貌!

    那豪放的情操,象征中国人民的品性;那淳朴的内涵,是他的品格。中国人民用自己的双手和聪明才智,创造了自己辉煌的历史,锻造了人们的品格。它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在烽火硝烟的岁月里,是会开出更加灿烂的花朵来的。出歙县城西,来到新安江畔,远远望去,新安江上游之练江、丰乐水、扬之水、昌源、太平源诸江河,曲折盘绕,从空谷深壑泻出。夹江两岸,群山蜿蜒,翠岗重叠,飞瀑流泉。这水光山色,不因烽火连天而减色。

    曾健培手指着横跨新安江南北的一座石孔桥说:

    “那座桥名叫太平桥,也是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石桥,建于南宋端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284年,至今已有650余年历史。这是一座纵列式石拱桥,长260米,宽9米,有16个孔。每当秋季,皓月当空,映人水底,从桥孔望去,每个洞孔里都能看到一个月亮,洋溢一片清新和诗情画意的风韵。”有涛云:

    秋河似练天如水

    十里澄江月满桥

    “真是奇妙的建筑!”

    美国朋友被这明山碧水,被这诗情画意陶醉了。他们像看到了这个文明古国的庄严的面貌、可亲的容颜、深刻的内心世界。看到了它的涵养、它的淳朴、它的清新,以及它的源远流长。

    “为何叫太平桥呢?”

    “有什么新奇故事吗?”

    美国朋友接连询问。

    曾健培指着远山上的一尊石猴说:“那石猴朝着的方向,名太平源。人们说那是猴子望太平!这石桥就取名太平桥了。”

    曾健培有些慷慨激昂了。他说:“中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但我们不乞求和平!日本帝国主义把战争强加在中国人民头上,中国人民坚决抗战到底!并且一定要打败日本侵略者,赢得战争的胜利,赢得和平!”

    美国飞行员被深深感动了。他们说:

    “我们相信,中国人民一定能赢得战争的胜利,赢得和平!”

    “赢得战争的胜利,与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支持分不开,包括美国朋友。”曾健培双手拉着格兰宁和莱德,热情地说:“到那时,我们欢迎美国朋友再来中国!”

    格兰宁答道:

    “一定要来,来看望老朋友,并且把我们的妻子儿女带来,感谢中国人民的救命之恩。”

    莱德指着营救他们的几位年轻小伙子说:

    “也欢迎你们去美国,去美国作客!我们一定会隆重欢迎你们!”

    碧绿的新安江水里,映着青山,映着太平桥的身影,构成一幅清秀的图画。

    美国飞行员和曾健培,以及营救护送飞行员的年轻小伙子们,一齐映在了画面上。

    美国飞行员欣喜若狂,连连说:

    “太美了!太美了!”

    他们拉着营救、护送他们的一群小伙子,拍了一张合影。

    这张照片,记录了中美两国人民的深情,记录了世界反法西斯阵线人们的厚谊!

    然后,5名美国飞行员,也穿好飞行衣,在桥头拍了一张合影。

    因为歙县县城经常遭到日机轰炸,还有迹象表明,日军已探知美国飞行员降落到皖浙赣边界地区,正在调集兵力,向这里发动一场军事进攻。为了美国飞行员的安全,当天下午,由曾健培护送,将飞行员送往衢州机场,因为降落在皖浙赣边界地区的美国飞虎队的飞行员,大部都被送往那里集中。

    “哈锐卡锐尔”号五名飞行员,在太平桥头上车起程。小洲、漳潭、棉溪乡营救飞行员的小伙子们,又一次来到太平桥头,为美国朋友送行。他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挥手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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