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子

    1992年。初秋。

    橘子九岁，袅袅娜娜的，穿着大花朵图案的连衣裙。细碎的羊角辫儿，被一高一低地扎在两边。跑起来橘子喜欢把它们甩来甩去，发梢的两只蝴蝶结随着风儿轻盈飞舞。

    橘子上初中之前，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她喜欢外公外婆的小院子，夏天的时候，到处都开满了好看的花。外婆说：“橘子，不可以摘花哦！它们那么好看，摘掉了就会枯萎了。”橘子“嗯”着，就真的不摘。

    橘子记性不好，有些小迷糊。一次被小朋友们拉着躲猫猫，她用心地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藏起，许久许久，都没有人来寻她……后来，橘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再后来，遇见段小楼。

    小楼蹲下身子，拉起已经脸蛋儿花花的橘子：“妞？哈，谁家的妞，哭成这个样子！”

    橘子哭得愈加伤心了，小楼一把背起橘子：“妞啊，不哭，哥带你回家。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橘子想起外婆院子里那些好看的花，“我要花儿！”于是段小楼背着橘子，四处寻找散落在马路两旁的野花。

    初秋傍晚，夕阳的余晖下，女孩在前面蹦跳着，挥动着手里大捧的漂亮花朵；男孩在背后追赶，“妞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在哪里？”绿色林荫道的深处，传来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那一年，段小楼十三岁，橘子第一次遇见他。

    后来，橘子也忘记了是怎样回到外婆家的。只是，从此之后，外婆家的门口经常会出现段小楼的身影。

    橘子当时不明白，小楼哥怎么会有那么多新奇好玩儿的东西。

    那一年的秋天显得格外漫长，当大片大片落叶飘散满街的时候，小楼会很礼貌地来敲外婆家的大门：“外婆，橘子在家吗？”其实他知道，橘子一直都在，可他仍会这样很礼貌地问。

    外婆疼爱地拍拍小楼的肩膀：“保护好橘子哦，别再让她丢了！”小楼认真站好，标准地行了个少先队礼：“是！段小楼保证保护好橘子同学！”

    橘子躲在外婆身后，她当时觉得小楼哥神气极了。还有系在小楼脖子上的红领巾，那鲜艳的红色随风轻轻飘在胸前，怎么会那么好看啊！

    他们一起拾落叶，捕蝴蝶，做标本……橘子和她的小楼哥一起，度过了自己九岁的秋天。后来慢慢变成回忆，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转眼，飞雪飘零，已是初冬时节。

    最后一次，小楼来敲外婆家的大门。“外婆，橘子在家吗？”小楼的脸上写着哀愁，是十三岁孩子本不该有的落寞。

    小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缀着繁花朵朵的小盒子，里面卧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妞，我要去英国了。我不喜欢那里，那里没有妞，也就没有快乐……”橘子还不十分清楚英国在哪里，距离这里有多远。可她明白，小楼哥要走了。从此以后，再没人陪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摘野花、捕蝴蝶、拾落叶……也再没人唤她“妞”，在迷路之后送她回家……

    那天，橘子哭得很伤心。整整一个晚上，不吃饭，也不肯睡觉。

    段小楼走了，去了英国。橘子也终于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回了自己的家。

    转瞬间，十年匆匆而逝。如今，橘子已成长到不再青涩的年纪。

    只是她仍会想起，九岁那年的秋天，有一个叫段小楼的男孩，轻轻地唤她“妞”。从此，她爱上了这个称呼，就像她现在才明白，她早已在记忆中，爱上十三岁的段小楼……

    2002年。隆冬。

    橘子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初冬清早，窗外是茫茫的雪花纷飞。铃音许久不落——电话机报上一个不熟悉的号码，橘子拿起听筒。“妞，你还记得九岁那年的秋天，一个叫段小楼的男孩吗？”

    霎时，泪眼迷蒙……

    2008年。夏末。

    如今，他和她，还会翻出少年时的红领巾，嬉笑着，争论究竟是谁先触动了对方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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