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烟标·炉果-最后一张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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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磊

    年底,他去邮局取几笔稿费。

    一进大厅,就看到几套漂亮的明信片,安静地站在橱窗的玻璃后面,他的心就动了动。他就用取出的稿费,精挑细选了二十张。

    他的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岁吧,但骨子里却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年底,他总要买上一些明信片,然后写上自己的美好祝福,寄给亲戚和师友。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十多年。虽是习惯,有时候也很可怕。

    回到家,他刷刷几笔就写完了一张。那串数字和那行长长的地址,他早就烂熟于心。是写给远方的姑姑的。小时候,当语文老师教完写信的格式以后,他就急不可耐地用歪歪扭扭的笔迹给姑姑写了封信。因为姑姑对他最好,每次回来,总是给他带最好的东西。这些年,他一直给姑姑寄明信片。而且每次,第一张都是给姑姑的。他小心地拿起来,生怕弄模糊了刚写上去的钢笔字。看着姑姑的名字,他突然觉得特别亲切,像刚见过没几天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半年前,姑姑已经去世了。他长长地叹口气,眼睛有点发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放下吧,放下就没事了。他对自己说。

    第二张,他写给本市一家杂志社的主编。他亲切地叫他朱老师。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年来,自己在写作上取得的一点成绩,应该感谢朱老师。当年,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把处女作投寄给了市里的这家杂志。在他渐渐淡忘了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写着杂志社地址的信件。很薄。不是退稿信。是朱老师写给他的亲笔信。朱老师说,这个作品拟发表,然后给他指出了一些不足的地方,最后鼓励他好好写,会有出息的。他捧着信,眼泪簌簌地流下来。那个晚上,他一整夜都没睡。这些年,他经常会收到一些约稿的信件,但都是冷冰冰的打印文字。看完,他就处理掉了,一封也没留着。而朱老师的这封信,他一直留着。去年搬家的时候,这封信差点被妻子当废品卖掉了,是他跑下楼去,从收破烂的老头儿那废纸堆里找回来的,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第三张,他本想给老同学写的。是个从高中到大学的老同学了。最后却没写成。老同学早些年也和自己一样写东西,这几年也是越写越好了,自己暗暗和他较着劲。没想到,自己的斗志刚被激发出来,老同学倒改弦易辙,给大领导写材料去了。写信、打电话,好劝歹劝,老同学却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跟着大领导才一年多,居然也当了个小领导。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就这样,想一个人,写一张;写一张,想一个人。

    写到还剩最后一张,他突然想给父亲写一张,用匿名的。他暗暗佩服起自己的创意来。他甚至想象乡下的父亲,从邮递员手里接过这张明信片的时候,表情会是怎样,但他很快就觉得自己可笑了,这社会现在越来越矫情,自己怎么也跟着变得矫情起来了呢?

    虽然,早在读大学的时候,父亲也会给在外地的他写信、寄明信片,让他珍惜时间,好好学习,包括工作了以后,父亲偶尔也会给他寄信,鼓励他安心工作,注意身体。但现在,自己寄贺卡给他,想想总是有点别扭。

    再说,写什么好呢?写新年好吗?可父亲觉得新年不好啊,他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写工作顺利吗?退了还不让他休,我不成了周扒皮了?

    写身体健康吗?父亲的身体一直健康着呢,比我们经常坐电脑前的年轻人,不知道要健康多少。

    不寄了,留着作为机动吧。他想,说不定谁突然想起我,来了呢,我也好留着最后一张回复他,免得单独去买。

    于是,他整理起明信片来。把那张没写过的放进了抽屉,支烟。给我寄贺卡然后,点了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好像被他的火给点着了一样,急促地响了起来。接完电话,他整个人就僵掉了。

    电话里,姐带着哭腔就说了一句:爸不行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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