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勇

    我和二弟、三妹已经离开湖北老家来广东工作十多年，在老家那栋老式的砖瓦房里，只剩下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

    父亲曾是老家乡村小学的教师，咬紧牙关送我们三兄妹到镇上念完初中到县里读完高中到省城上完大学到广东参加工作之后，父亲的头也白了背也驼了，只能退休在家放牛放羊喂鸡喂猪了。

    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父亲寄来的信。父亲的信很长，写的都是一些乡间琐事，村里谁家娶媳妇儿了，谁家的老人过世了等等。末了，父亲说：“你们兄妹已久未回家，家乡的面貌只怕都已忘记了吧？……为父年事已高，行动多有不便，唉……”

    看完信，我和弟弟妹妹商量一下，赶紧寄了3000块钱回家，嘱咐母亲给家里请一个用人，照顾两老的生活起居，并说家里那些牲畜都不要喂了，免得劳神，以后我们按月寄回生活费就是了。

    可是过不多久，这3000元钱就被父亲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在我收到退款的同时，也收到了父亲的信。父亲的信已明显的比上次来信短了许多，只有寥寥几句：“我儿，钱款退回，为父尚能自食其力。只是前日在屋后苦楝树下绊了一跤，腿脚已大不灵便，急需拐杖代步……”

    我们三兄妹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立即到商场买了一把上好的檀香木拐杖给父亲邮了去。

    谁知一个月之后，父亲又将拐杖给我寄了回来。我以为父亲嫌这拐杖不好使，便又重新选购了一把不锈钢的，而且还带有报警灯，若是摔倒，便会发出“嘀嘀”的声音。

    谁知这把拐杖寄回家不久，又被父亲退了回来。这回我们都傻了眼，不知父亲此举是何用意。最后还是三妹聪明，说：“爸是嫌这拐杖比不上别人家的，不够档次呢，咱们再给爸买一把最好的吧。”

    第二天，我们托人从深圳带回来一把最新式的拐杖，不仅能放音乐听收音机，走累了还能当椅子坐，碰上下雨天还能当伞用。我们将这根集高科技于一身的新式拐杖寄回家，这才松口气，心想父亲这下该满意了吧。

    谁知二十来天后，父亲又将这把拐杖寄给了我。我瞅着退回来的拐杖直皱眉头，心里老大不高兴，二弟和三妹也说：“老头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越老越难伺候了？”

    我们商量了半天，决定写封信回去问一问父亲到底想要把什么样的拐杖。谁知我的信还没寄出，就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父病，速归。

    我看了心中七上八下，与弟弟妹妹商量说：“要不咱们都回去看看吧？”二弟一边拨打着手机一边说：“公司的事正忙着呢，这一时半刻哪抽得开身。”三妹也说：“是呀，我明天就要去日本，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咱妈也是的，人老了谁没个小病小痛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大哥，要不你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吧！”我一想，也只好如此了。

    我处理完手边的事务，两天后，乘上了开往湖北老家的火车。回到家，家里大门紧闭，邻居说你爸妈已在县人民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呢。

    我赶到医院。几年不见，父亲已经苍老得快让我认不出来了。看着颧骨高突面容憔悴的父亲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我心头一酸，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看见我，父亲呆滞无神的眼睛忽然一亮，急忙握住我的手，双眼却直往我身后瞅：“他们两个呢？”

    我脸一红，嗫嚅着说：“他们……这几天太忙了……”

    “哦！”父亲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目光又渐渐黯淡下去，双目似闭非闭，忽然，一颗混浊的泪珠流了下来。

    我心里一颤，急忙抓紧父亲的手，头却羞愧地垂了下来。

    不一会儿，父亲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口里却还似乎念念有词。我侧耳一听，却是在喃喃自语：“……拐杖……拐杖……我的拐杖……”

    我回过头来问母亲：“不是给爸买了几把拐杖吗？他怎么……”

    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傻孩子，你忘了你们小的时候，不是跟你爸说过，等他老了，你们要做他的拐杖，陪你爸到北京看天安门看长城的吗？你爸的拐杖，就是你们兄妹三个呀！”

    我顿时惊呆了，心一阵阵地痛着。

    这天半夜里，父亲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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