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卿

    父亲是环卫工人，每天在这条马路上扫地。路的一端是市重点中学，每天放学的时候，马路上就显得特别拥挤，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此时，父亲就会停下扫帚，站在路边，望着学生们潮水般地涌去。父亲脸上的表情是幸福而满足的。

    但是学生走得差不多之后，父亲的脸上就有了淡淡的忧伤，因为他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儿子从另一条路走了。自从父亲被调到这条路上扫地，儿子就宁可绕一条更远的路走，儿子怕被同学知道他有一个扫地的父亲。

    父亲问过儿子，我给你丢脸了吗？儿子不说话，把脸转开，望着窗外。父亲又说，只要不偷不抢，凭劳动挣钱，都是光荣的。

    儿子始终一言不发，目光就望着窗外。

    父亲在这条路上扫了三年的地，儿子从高一到高三，都没有走过这条路。父亲把地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树叶都找不到，父亲非常希望儿子能从这条路上走过，希望儿子有一天能欣赏他的劳动。但父亲失望了，儿子念大学了，父亲也退休了。

    儿子从一所艺术类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市里工作。

    父亲每天晚饭后都习惯到户外散步。从家里出来，先要经过一段闹市。这儿原先是一片低矮的平房，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了一大片火锅店，而且越来越多，整个儿人行道都被摆上了露天酒桌。父亲每天经过这儿，都会为眼前的奇观感到不可思议。

    父亲望了一阵，正要走开，却突然停下了。父亲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食客们卖唱。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楚了，确实是儿子。儿子正对着一桌人边弹吉他边大声地吼着，吼完后，满桌的人纷纷鼓掌。

    父亲却看不下去了，堂堂的大学毕业生在路边卖唱！他气得噔噔噔转身就回家了。

    第二天，父亲责问儿子，我花钱供你上大学，你却跑去卖唱，你真给我长脸呀……

    儿子望着父亲，怎么是丢脸呢？你说过，你扫地不丢人，是凭劳动挣钱，那我今天是凭艺术挣钱，又不是去偷去抢，怎么就丢人呢！

    父亲说，我那是劳动，你这算什么？卖唱！满街丢人现眼，明天不准去，听到没有？

    儿子不说话，把脸转开，望着窗外，像小时候那样。

    吃了晚饭，父亲出门散步。他走到路边，看见儿子弹着吉他，还在人家酒桌跟前吼，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从另一条路走了。从此，父亲再也不到这条路上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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