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者有了经纪人——一位可人的姑娘,他能感觉到他和她的关系正朝着婚姻的方向发展。姑娘承担了他演出、生活等事务,当然包括收取门票、安排来访。
不眠者问:这几天,观众的眼光怪怪的,看见什么了?
经纪人说:你头顶出现了神奇的气象。
不眠者说:什么气象?
经纪人说:怎么描述呢?像山峰环绕的云雾,像地球的大气层,像太阳周围绕的行星。
不眠者站到镜子前边,仔细端详,说:我怎么看不到?
经纪人说:人们都发现了,你看不出?它增加了你的神圣,我断定它就是人们所说的光环。
艾城资深记者撰写的人物专访刊出后,不眠者得意地细读着变成铅字的他创造的奇迹,那一刻,端来咖啡的经纪人告诉他:你的头顶已云遮雾罩了。
不眠者立刻悟出:光环与他的名声相关。他想像那光环类似古装戏皇帝出行时御驾的华盖。那是一种象征。
光环很不稳定,碰上不顺心的时候,据经纪人描述:光环淡去有一天,闻名遐迩的策划大师滕刚突然登门拜访,不眠者受宠若惊。交谈过程中,滕刚的目光不是看着他而是停留在他的头顶。他认为:连滕刚也专程来拜访他,可见他的地位相当重要了。
不眠者还就失眠问题跟滕刚进行了探讨。滕刚有失眠史。滕刚告辞后,不眠者总觉得滕刚有什么事没说出来。
经纪人对不眠者描述,滕刚的光临,不眠者头顶的光环十分可观。不眠者遗憾别人都能看见我的光环,唯独自己看不见。
三天后,经纪人转达了滕刚的创意:出售光环,人人分享。
这时,不眠者获悉,那些不眠者的追慕者、监督者对他的不眠表演已失去了兴致(他的不眠表演已形成模式),他周围仍聚焦着那么多观众,是因为人们冲着他的光环而来。
经纪人说:艾城居民都想快速出名,荣誉和名气是艾城居民向往的东西,谁不想自己头顶有光环呢?
不眠者说:那玩意儿我自己至今也没见识到,怎么出售?
经纪人说:滕刚来拜访,其实是来考察,他已找到了出售光环的方式。
不眠者说:怪不得他出神地盯住我的头顶呢。
经纪人说:不眠表演的吸引力在衰退,我们必须转入新的领域,滕刚的慧眼发现了光环这个新产品新商机,它几乎不需要什么成本。
不眠者说:我还设想在不眠表演中加入其他元素。
经纪人说:可它还是不眠表演,就如同戏曲的衰退不可挽救,电视已沉着地取代了它。
不眠者的情绪低落起来。
经纪人拿出盛装光环的盒子,说:你要振作,否则,光环会淡去。
按照滕刚的策划,每天只出售一百零一个光环盒。限额销售,无疑刺激了艾城居民的购买欲望。地点设在他住房的门口,他站在光环盒前,吆喝着经纪人拟定的广告词:最新的光环,现在出售,正宗新鲜,我的光环将给你带来荣耀。
确实,在顾客踊跃的购买和热情的赞赏中,他头顶的光环像一圈圈祥云,旋转,加浓。一个星期后,他创造了一天出售一千零一个光环盒的佳绩。不眠的夜晚,经纪人加紧采集他头顶的光环。整个屋子,堆积起光环盒。
一千零一个是个销售最高记录,由此,开始滑坡,回落到一百零一个时,他几乎没坐的地方了,屋内充塞着储存的光环盒。他想象人们的赞美,但销售数量仍在下滑。有一天,只售出了一个光环盒,他只能坐在门口了。
经纪人令人心碎的消息:那些购了光环盒的顾客,已受人关注,就是说,原来集中在他头顶的目光,已分散转移,仿佛人们剥夺了他的荣誉。据说,那些购了光环盒的人,也煞有介事地打出他的牌子,公然出售光环——他们也在生产光环。
不眠者说:大家都出名了,等于谁也出不了名了,人人都是我,我什么也不是了。
一天,经纪人与他解除了协议,她说:我该离开你了。
不眠者感到自己被抛弃了。他说:为啥?
姑娘说:你头顶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眠者说:没有?它有过吗?你们都看见过,我始终没看见过,我要把所有的光环回收回来。
姑娘说:可能吗?一旦出售,就不属于你了。
当晚,一阵睡意席卷而来,不眠者度过了漫长的不眠的日子,实在过于疲倦,倒头就睡了,甚至打起了呼噜(他曾嫉妒过别人的呼噜)。这样,他睡掉了不眠者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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