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想，得让人们知道他的业务。于是，他在本市报纸上做了个广告，火柴盒一般大的广告，“专业疏通宫道”，黑体字下边，一行五号字：信誉第一，价格合理，昼夜受理，长期有效。他打了块“市官道疏道中心”的牌子，他自称总经理。
不知是他写错了，还是排版疏忽了，反正，那个“管”字写成了“官”。当天上午，他接到了电话。听起来，对方很急迫，他找上门去，是一家门面气派的公司，他想着公司一幢办公楼该有多少个抽水马桶呀。
公司经理很富态，细白面皮，一副眼镜又平添了儒雅。先沏一杯茶，茶叶细如眉，碧绿碧绿。他没坐，说：干了事再喝茶。
对方递上名片，是董事长兼总经理，显得巴结的样子，说：不急，我先交代情况。
章明说：去现场，我自会采取措施。
董事长执意请他落座，还递了一支名烟。
他说我有我有。可就是不敢掏出，档次差得太远了。不过，他还是尊重董事长的客气。董事长谈了本企业的形势：现状，远景，又提起困难。
董事长指指头顶，说：拜托您出面疏通疏通，我这个人样样都通，偏偏官道不通，至于费用，您尽管开价。
章明脑子一时间腾空了，料不到董事长是要他出去疏通“官”道，官员的官，他本来想拒绝：这是两条“道”，可是，头一笔业务怎能轻易放弃。他起身，董事长立即招呼女秘书引领他去洗手间。
他特地试了一下抽水马桶，水流下去很爽快，他琢磨，怎么不让董事长失望，一旦拉上了关系，这里可以列入固定客户了。他立即想到一个亲戚，据说在市里当个什么“长”，这是一个弯七弯八沾上的亲戚，从未走动过。还是这个“长”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妻子点了一句，反正那门亲很远。这座城市规模不大，一不留神，就碰上亲戚。
董事长要批个什么文件，章明弄不懂，却说：我试试吧。
章明心里没有底，毕竟跨行业，像隔座山，可他有个脾气，答应了谁的事，豁出来啦！他动员妻子回忆，又按妻子提供的线索，去拜访十年不见的一位堂姐，堂姐的丈夫又介绍他去见堂姐的丈夫的弟弟。他觉得这一连串亲戚关系犹如城市的地下管道，那么曲折复杂，却也渐渐接近关键了。
他赶到城郊的一个村庄，又拜访了五个环肖，好像城里的“官道”铺设到了乡村。功夫不负有心人呀，他终于激动地进入一个院子，一看便知，过去是个大户人家。对方是一个八十有五的老人，精精神神，竟然知道章明，还说出他儿时调皮的轶事。
老人很有威严，左邻右舍来张望，那种尊敬显出老人的威望。说起刘副市长，老人说：他一泡屎拉在了床上过呢，桌子那么高的时候。
章明试探地提出要老人陪他去见刘副市长，老人自豪地说：好久没进城了，去。
果然，刘副市长恭恭敬敬地接待了老人——没了官架子，倒像小辈，说：你打个电话，我去接您老人家嘛。
老人说：我还乘不惯呢。
老人很快介绍了章明，无非是排出个辈分，不说不打紧，说了，刘副市长还称章明叔呐。
章明第一次亲密接触这么大的官，着实出了一身虚汗，只说：受不起，刘市长。
再一说来意，刘副市长就现场办公，叫来个主任，还签了字。最后，刘副市长唤来个小青年，是个秘书，说：你陪着去到韩局长那儿办理。
韩局长对他很客气，章明在梦里一般，想不到顺顺当当给办成了，这就是“宫道”嘛？董事长把那张批文抖得喧响，热忱邀请韩局长和那个陪同的秘书共进晚餐，还是个“五星级”。只是剩章明一个。
董事长敬章明酒，说：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您还真能疏通官道呢，我的女秘书公关可是行，这回，她不行了。怎么样，到我这吧，专职疏通官道。
章明说：我吃不消。
董事长说：看，谦虚过头就是骄傲。待遇嘛，我给您股份，您以官道来吃股。
章明说：我倒是想干干后勤。
董事长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您可以不来上班，碰上疏通官道的事，您出面，一年到头，不过两三次。
章明说：这不是拿了钱不干活吗？
董事长说：这回你走一次官道，我们一年就不愁。
章明还是想着他的管道，稳呀，看这副市长的模样，再有几年，章明的官道就阻塞了。不过，章明摆着一叠子兑现r的疏通官道费，想着，这么简单，这么容易赚钱，他心里到底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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