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感觉-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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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原来是学校堆积杂物的小仓库,现在腾出来,供你写反省材料。工宣队的“大老粗”说过:你不能触及灵魂深处,你就进“牛棚”,跟“老牛”一道。

    你仅仅讲了个故事,影射班级里一个叫向改朝的同学,你想不出自己的罪状。于是,你发现了一只大蜘蛛,你坐在房间靠窗的一隅,那里已出现了蜘蛛的雏形。而且,那张网正悄悄地接近你。你愤愤地想蜘蛛当你是一只甲虫什么的了。

    你伸手一拨拉,像穿过密密实实的红柳丛那样,蜘蛛网便乱厂套,幸亏蜘蛛逃得迅疾,而你已经无法聚精会神了,你面前摊着一沓白纸,犹如戈壁沙漠一样空空白白。你一想到“大老粗”的威叱,就不得不拿起钢笔,忍不住咬了一口笔尖,嘴里一股淡淡的怪味,你一吐,地上蓝黑的一摊唾沫。你开始凝视面前的白纸。白纸在扩大,而你在升腾,仿佛俯瞰着一片白花花的盐碱地。

    静悄悄的盐碱地边缘,突然侵入了那只蜘蛛,你眼里,那简直是庞然大物,一切都那么静,唯一这一点动,你惊喜地用钢笔屁股去拨——你并不想伤害它。它是这个世界唯一陪伴你的生物了,你觉得。不过,它相当执著,好像那白纸上边有它向往的食物。你突发奇想,在纸上写了个“虫”字,相当于蜘蛛的体积,你期待看见蜘蛛对它发生兴趣。可是,蜘蛛很沉着、自信的样子,仅仅在“虫”字上边稍作滞留,至多是迟疑了一下。你多么盼望出现奇迹呀!那“虫”幻化成了一只真正的虫子,黑色的甲壳虫。你在校园附近的菜地见识过的那种硬壳甲虫,指甲壳那么大。

    你生气地将蜘蛛拨出白纸,像是短跑比赛运动员犯规了。蜘蛛竟在纸的边缘装死了,收缩起一圈细脚,蜷作一团。你想大概拨痛了它。你观察了一阵子,你等得不耐烦了。这样,你又意识到你迫切地想做该做的事了。而你的脑子像布满了蜘蛛网一样僵结了。你又写了个“虫”。似乎那“虫”在蠕动,你揉揉那儿,那“虫”有点模糊,却没动。

    你想起班里的同学喊你是“害虫”,说是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你顽皮,写过检查、保证书,却不知道“反省”怎么写法。那只蜘蛛又走进了纸面。“虫”动开了,蜘蛛发现了罔标,虫逃逸着。可距离在缩短。即将接近的当儿,你插了一杠子——将钢笔横在蜘蛛的前头。

    接着,你索性用钢笔杆儿横扫了蜘蛛,就像你在农场连队的马厩草场上用一根长棍支了一台捕雀器,在长棍半径范围内撒了稻谷,一群麻雀落下吃谷的时候,你狠狠拽动了连着长棍的绳子,扫出一片麻雀尸体。现在,蜘蛛又被你赶出了纸面。

    你操起窗台上的一枝秃了尖的毛笔,沾了墨水。桌面的油漆已经斑斑驳驳,蜘蛛蜷缩在一片洼地里——脱了漆的一块桌面。你在洼地周围浓浓地画了个圈,你想起孙悟空的金箍棒的神奇作用,你解气地说:这下关你禁闭了吧?

    室外,炎炎的热,正值夏季午睡的时候。你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似乎你画的那只逃走的虫是瞌睡虫,它钻进了你的耳朵。又不知过了多久,你醒来,看见纸上一片湿湿的垂涎,你睡得很香。你感到有些凉,际站起来,想系系裤带,铁扣不大灵了。你勾着头,于是,你吃了一惊,你发现肚皮边有一个很大的圈儿,圈着肚脐眼儿,墨迹已干。

    你再看桌面,蜘蛛没了踪影,仿佛不曾有过你划圈的事儿,桌面并没有墨迹呀。只有白纸上那只“虫”仍在,你的垂涎已洇开了它的笔画,像被你摁了一下那样,流出黑色的液体。随即,你又发现墙角边,一只蜘蛛在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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