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烟的小站匆忙地应付了我们这列客车。我想,小站食品店的滞销商品一定购买一空了。我倒没去凑热闹,我不得不拉开旅行包,取出里边的丰富的糖果、点心,那是我去走访一位亲戚还是朋友的礼品,我忘了我究竟走访的是谁。
座位的前邻后舍,我们之间已经相处和睦了。我说这是我们的缘分。虽然,他们是活跃分子,都坐不住,关照一声:你照看一下,我们下去看看。我说你们放心,我留守,不过,不可远走。
我觉得这趟列车随时可能启程,我坚持期待着。我发现车厢里也就剩下我一个了,空空荡荡,像梦中隧道那样幽深。由于视角的缘故,车厢两壁在远处仿佛形成一个交点,却看不出尽头,仅仅是一个趋势。似乎我们这趟列车专程浏览这个天然的森林公园。
我说是森林公园,仅仅是我的猜测。小站被茂密的松树以及灌木包围着,看这表象,森林的规模可观。而旅客们纷纷进入其中,像水吸人海绵,都消失了。而且,静无声息,他们就像森林中的一类生物——一昆虫、飞鸟之类,并不影响森林本身的空间和秩序。
我困倦。突然,车厢“咚”一声,好像是换车头。接着一声长鸣,列车启动了。开始,缓缓地,似乎森林在移动——河流上的飘浮植物,渐渐地,枝叶丧失了清晰,只是一味的绿色的朦胧。我听到呼喊声,轨道上一个人在奔跑,召着手,朝我这个方向。我叫不出他的姓名,却认出他是坐我对面的旅客。他那焦急的样子,仿佛我恶作剧地抛弃了他。我怀疑他是个运动员,而我是啦啦队了。我拼命招手,伸出头,喊他加油加油。我没见过跑起来那么神速的人,他竟然赶了上来。他趁我拉起车窗门的工夫,超过前边一节车厢,我伸出手,恰巧拉住他的手,他轻得犹如一根飘带,身子在车窗外忽上忽下,车速实在太快了。
终于,他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车窗。好像外边有一股吸引力,他坐下后还牢牢扳住我和他之间的固定茶几,生怕飞出去那样。我笑了,我说:他们呢?他恍惚地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发现车动了,我就追过来。
我疑惑:这些人怎么就不急呢,难道他们要在森林里生活下去了?森林规模显然宏大,我靠着椅背,似乎打了个盹,可睁开眼,列车仍在森林中穿行。我和他都庆幸自己的运道不错。
我再次睁开眼,感到不对劲了,明明列车朝相反的方向行进——就是说又返回去了,很快,得到了证实,列车又驶进森林小站,我穷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没有反应。他说:管它呢,我们又没办法。
这回,车刚停稳,我们拉起车窗——刚刚拉起,一群飞虫拥进来,像秋风卷起的树叶和尘灰,弄得我睁不开眼睛,只觉得面部一阵飞虫盲目冲撞的乱痒,甚至刺疼。我手舞足蹈,一阵拂拍,还随手抓起椅子上一件外套,拼命地挥动。
约摸十几分钟,我歇了手。飞虫都没有了。可是我发现,行李架上叮满了飞虫——蝴蝶、蜜蜂以及会飞的甲壳虫。我想这个森林是个魔域,而且,我怀疑这些昆虫曾是列车上的旅客,我们等候得过久,已经“进化”。同时我发现对面的他一脸的陌生。我想,若面对镜子,我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了。我惊慌了。车厢变成了房子,似乎是我生活过的那个城市的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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