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与他的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她去市里参加军区的“科技标兵”颁奖大会,在住宿的宾馆房门上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名字。一见面,果然是他。他已经是她当年所在那个集团军的参谋长了。
想见他的念头已经像梦魇一样缠绕了她20年。20年前,她是军医院的一名军医,他因在野营训练中抢救一名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战士,小腿骨折入院,成了她的病人。那时候,她年轻、漂亮、有大学文凭,另眼看她的人多了。他不过是来自部队基层的一名小连长,风吹日晒脸膛非洲黑人一般,显然不在她的视野里。最初引起她兴趣的是他床头上那一摞厚厚的书。她顺手翻来,都是些研究战争和战例的,还有外文版的。
“当连长,还需要看这些书吗?”这恐怕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不可能永远当连长,就像你,也不可能永远是个小军医。”他还引用了人们最常说的那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后来,她就开玩笑地喊他“未来的将军”。他总是快乐地接受:“等着吧,我这将军总有一天会被你叫成的。”到他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她有时会主动陪他到院子里走走。他喜欢讲些连队的故事,逗得平时并不怎么爱笑的她禁不住笑出声来。走在他的身边,她的心中荡漾着一种甜蜜和愉悦。他出院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很默契地在院子里走到很晚,他终于抑制不住地拥抱了她。尽管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但已是在她的渴望中了。
她含泪说:“我会想你的。”他为她擦泪:“我会来看你。”然而,第二天一早,等她来到病房的时候,他却早没了踪影。望着那张空了的病床,她的心也空了。
一个月后,她病倒了。只是一场风寒,却稀里糊涂地发起高烧,咳得肺都要破了,痰液堵塞了她的喉咙,堵塞了她的心肺,她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咳出来。她暗中发誓,等哪天碰到他,一定要让他说个明白,那个让她爱上又把她丢掉的男人。
即便是结了婚,有了孩子,事业蒸蒸日上,她也没有停止过想他。她一直坚信,当年那个做着将军梦的小连长还会在军营里奋斗,即使不是将军恐怕也离当将军只有一步之遥了。可奇怪,20年里怎么就没有再碰到他呢?
终于见到了,却是与他一同上台领奖,出乎意料却又感觉在预料之中。她想,盼望已久的与他心灵相对的那一刻到来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偷偷溜走了吗?”会议结束那天,他走进她的房间告别,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是她第二次在他的面前流泪。他颤抖着双手不知该不该帮她擦。
她想,他也一定不会忘记,20年前他曾为她擦过泪。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常态,听他说。多少年来,她盼望的就是要听他说。
“不,我是溜了,但我没溜走。”他眼里闪着激动,“我是一大早就离开了病房,但我一直躲在门口传达室里,等到上班号吹响,看着你从宿舍区走出来,走过门口,走进病房大楼,想喊住你,但又怕见到你就走不成了。”
他说,那年他回单位报到后,领导为了让他的腿伤得到充分恢复,又安排他休一个月的假。他本想回医院看她的,但又想,工作后就没有探过家,还是先回老家,等从老家回来再去看她不迟。那次探家,家里的情况让他难过,父亲瘫在床上,母亲又得了哮喘,弟弟妹妹要上学,爷爷奶奶年迈。他想,像他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是不配享受爱情的。况且,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军人这个职业,做军人,怎么能有家庭的拖累!他在用心照顾父母、补偿父母的同时,想了整整一个假期。他庆幸自己没有先去看她,并最终决定忘掉她……“就这么简单。老婆是我同村的,结婚后先后为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养老送终。也巧了,老人们走的时候,我都没能在身旁,不是赶上培训就是赶上演习。连生孩子,我都没能陪着她。”想到那年自己一次小小的感冒竟然病得死去活来,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可这些,是个女人就能做到!”其实她想说,换了她,也同样能够做到。
他似乎听出了她没有说出的话:“人的一生,精力有限。今天,我们能站在同一领奖台上,我很高兴!这说明,我们彼此没有看错……”他刚想继续解释,楼道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敲门。
她跑进卫生间。其实过去的已无法说清,因为命运不可能再给她另一种人生来实践、来证明。
门铃又响,是她的丈夫。她才想起,丈夫说了要早一点赶过来接她回家。她忙给他俩做了介绍,又自我解嘲:“碰到老部队的首长了,谈了些过去的事,心情比较激动。”
“是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不激动才怪呢。”丈夫的话语幽默中带着机智。他起身告辞后,丈夫帮她收拾东西,装车,带她回家。
路上,她静等着丈夫发问。
可快要到家了,他只说家里准备好了要给她接风、祝贺,就是没问刚才的事。其实她是真的不后悔嫁了这样的丈夫,他乐观、宽容,以娶到她为荣,不像他……怎么又是他?她望着开车的丈夫,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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