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昏，在僻静寺庙的院子里，我见到一树胭脂杏。之前，我碰到一位老人，他斜倚在寺院青色台阶上，身边放着旧去的粗布包。四周无人，我想着他或者需要帮助，便走近他。然后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我在这个世间再没见过的眼睛，忧伤中带着慈祥悲悯。仿佛一个小小孩童，迷失归途，又仿佛历经风尘，将所有归结为零。我靠近他，坐下去，看着他的眼睛，涌起怜悯。我试着用普通话问：你从哪里来？他微笑着摇头。我又用青海话问。他显然听得明白，却用藏语回答。我听不懂他的藏语，便看他脸上纵横的褶皱。他的眼睛里微笑出迷茫，显然看透一切，但是似乎什么都没有看透。我甚至觉得，他的眼神，正是我小时候，某一刻的心境。

    这之前的路途上，我见到黄河。黄河像一方淡绿色的桑蚕丝手帕，被谁遗忘在河道中，两岸是丹霞地貌的山峰。黄河可以那样安宁而清澈，山峰可以那样孤绝而绚丽。跑去用手摸黄河水，冰凉，又仰头观看山顶一棵松。松在天上，鹰也在天上。

    我肯定还有要说的话，对着台阶上的老人。我会说出我最愿意说的，温暖的话，但是我被同伴叫开。曾经规模宏大的寺院，多年前被破坏。僧舍破旧，门顶抖着衰草，但是门框雕刻简单的花纹依旧清晰可辨。慢慢走过，寺院静寂，空廓，香火清冷。大殿前，斜阳铺在地上，砖缝中正长出野草。偶尔开花，一两朵明黄的蒲公英。一棵大杏树衬着寥廓天宇，站在墙角。枝上结着半红半黄的胭脂杏，树下铺着大片绿帆布毯子。有些杏子早已掉下，落在帆布上。有麻雀和灰鸽飞过来，在杏子间来去踱步。偶尔风过，树叶并无声息。

    当我离开，沿着寺院斑驳的土墙行走。夕阳将我的身影铺到墙壁上，倾斜，瘦长。墙角茅草，旺盛茂密，一米多高。我走过去，影子躲进草丛。那一瞬，我似乎看到童年身影：寂静的夏日黄昏，除去远处松涛和河水哗哗，整个村子失去声息，我站在阳光铺筑的墙根，将手指探进壁上小小孔洞。染成金色的蜜蜂，正在那里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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