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总是闲得发慌,没有作业,农活又轮不到小孩子做,早晨在清凉中喝茯茶,去露水浓重的花园折几只虞美人或野罂粟花,将它们插在盛清水的玻璃瓶中,摆放到堂屋中央的木柜上,然后和黑猫玩,或者坐在青石台阶上看墙外的山。气温在午后升起来,太阳光明净得如同想象中的远古。在宽敞的院子中央,或者房顶,摊开燕麦草晒。刚摊开的燕麦带着湿气,挟裹泥土味,晒得久了,水分丢失,颜色发黄,燕麦草的味道反而浓起来。捧一本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故事书,或者拿着半导体收音机,躺在燕麦上晒太阳。有时丢了书,大睁着眼看天空。云在那里飘,天蓝得仿佛能将人陷进去,小蝇子偶尔朝鼻尖飞下来,耳边是燕麦草发出的细碎声响。
时间那样长,以至于像老人手捻的毛线,总抽不完。我也不着急,年龄那么小,一切都没有概念,而过程才开始,完结遥遥无期。
有时候,浓云从西北山头聚起,并且向中天快速压过来,风过处,将有大雨来袭。摊开的燕麦需要在雨点到来之前拢到房檐下,这个和雨点抢时间的过程匆促慌张,然而雨点来得再怎样快,燕麦都能避免被大雨浇透。
秋天,山野的草迅速枯去,冬天接着来到。常说四季嬗递,彼此轮回,但我实在看不出冬天怎样将前一个季节承接。冬天几乎就是个魔法师,一场雪仿佛抖动的手帕,甩一甩,世界大变。但是晒干的燕麦草挂在房檐下,青葱着,这依旧是冬季之前的色彩。夭折的生命肯定令人惋惜,我只好将青葱的燕麦想象成夭折了的一种思想。
檐下还挂着风干的绿色菠菜和芫荽。
晚饭总是简单的一两种面食,青稞面面条,或者一种类似疙瘩汤的“拌汤”,冬天除了腌在大缸里的酸菜、土豆和萝卜,几乎再无其他蔬菜。挂起来的菠菜和芫荽要省着吃,那毕竟是整个冬季再难见到的绿叶蔬菜。
那时候,燕麦是不上饭桌的,燕麦只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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