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在清晨的枝子上聚会,规模总是越来越大。但是麻雀们不知道推举首领,不懂组织,场面无法收拾,最终一哄而散,看上去瞎胡闹。傍晚,麻雀回家后,也有个短时间的例会。麻雀们纷纷挤进柏树,看上去是言论自由的一大家子,抢着说话。圆锥形的灰绿色柏树站在墙根下,夜幕又给它搭上蓬松的黑外衣。我偶尔走出房门,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然而无数只舌头却在那里搅动,仿佛有无数只手要伸出来。
白天,我将头塞进柏树里去,探看麻雀留下的雏。柏树的枝条并不繁茂,但幽深,我听见小麻雀娇嫩地叽喳着,就是看不到身影。柏树下铺满麻雀屎。公雀的屎灰白色,弯曲着,仿佛肾形的种子。邻居大姑娘来我家串门,蹲在那里捡些公雀屎回家去,和蜂蜜,做擦脸油,说防皴,还滋养皮肤。我一直想试一试,这天然的美肤宝,但一直没有实现。
那些年,我看见的麻雀总是圆滚滚的,如同苇岸所说,像一些裹着羊皮袄的马车夫。然而有一段时间,麻雀开始失去踪迹。与麻雀同时消失的是黄绿色巴拿马喇叭裤、白塑料掌高跟鞋、黑白电视机、小人书、挑水的木桶、青稞面烙饼。这个过程像一枚叶子落到秋天那样自然而静无声息。那时候,母亲蒸一种金包砖的花卷,里层卷着粗糙黝黑的青稞面,外面包一层细软嫩白的小麦面。我总是将小麦面的那部分吃掉,剥下青稞面搁置一旁。那种花卷似乎就是那段过程的象征,它的寓意不言自明。后来的某天,当我又开始怀念青稞面烙饼时,发现突然飞来的麻雀早已变得十分俊俏,仿佛胖姑娘减肥成功,三围都小去几号。这之间麻雀发生了什么?这些新出现的麻雀,是否还是以前钻柏树蹲屋檐的它们,我一直没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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