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大腊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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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起先我并没意识到腊月要如此快捷地到来,我记着的,依旧是“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我想等到八九河开,九九燕来的时候,就有一种令人愉悦的变动,如同学生时代课本上那个小姑娘的想象:“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一定!”为此我经常在梦里撞见些花朵,高山上的头花杜鹃,它的花瓣印着水色,或者金露梅,如同油菜花那样,一气初盈,万花齐发。昨夜我见得橘色的红花,绚丽异常,它细碎的花瓣却无力纷披,失去筋骨,仿佛一场等待归于失望。惯常的日子里,我看到红花,总要想到一些人的终极希望,因为我总是将红花同宗教连接起来——有些事物就是这样,你看着它,但你想着的并不是眼前这个饱满的实体,如同宗教里的一棵树木、垭壑、石头或者一个塄坎,它们并不是我们所看到或感受到的那样,它们的内部依旧有许多力量在活跃,还有某种意志,而它们的意志从不转移——我再度忆起梦境中的红花,想着自己还是在等待那九尽春回杏花开,鸿雁飞去紫燕来。

    午后,依旧风大,天寒,尽管阳光在它的阴影外披着黄衫。在小街,我见到红灯笼缀满榆树枝杈,彩旗猎猎,还有对联,福禄寿三星的图案,金童玉女,绢制荷花,彩门上的二龙戏珠和蹲伏街头的纸兔子。去年的大红灯笼还在电线杆上悬挂,去年的天空和屋檐,以及绘制在沿街小楼上的盘绣图案,那浓艳丰饶的五瓣梅、石榴、太极,依旧蕴涵家庭兴旺、幸福长久的吉祥寓意。在那里,它们静谧,并不躁动,任时间穿梭,过去,或者将来,仅此存在,无声息。在它们身旁,人们熙攘,来往匆忙,神色并不闲淡,仿佛从此丢失,再得不到这世间繁华。他们从对面的阳光里走来,头顶散射细微白光,人本身反而不带阳光的色彩,只看见深色剪影。这让我诧异。我一直以为人披拂的光芒可以映照他自己,甚至成为自己的光芒,佛光那样,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走过去,有人靠近,拎黑色塑料袋,低声询问:要不要湟鱼?这种来自青海湖的小小鱼类,生长缓慢,即便生活在咸涩冰冷的湖水之中,即便封湖育鱼,依旧免不了遭遇末世般的杂乱与掠杀,更无法得到如同它们的祖先,那有着鳞片的黄河鲤鱼所获得的赞美:“眼似珍珠鳞似金,赤鲤腾出如有神”或者“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未成龙,归来伴凡鱼。”

    原来腊月已经来到,并且行将结束。但我看到的腊月再不是“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其先祖”或者“新故交接,故大祭以报功。”对天地失去崇敬,腊月不再成为一种无际辽阔的开始处。说年来尘事都忘却,只有梅花万首诗竟已成遥远梦境。而腊月本身如同我们,从一些宁静并且闪烁光芒的背景中凸显出来,并且与天地隔开来。其实我们的安慰还在它的记忆里,我们的歌谣和过往也在那里,是我们自己拎着腊月走出来,狂奔呼啸。我们努力使自己成为标题,却忽略了曾经的物与芬芳,暮色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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