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墙根雪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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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腊八早上刨回的冰块堆放到南墙根,都是几斤重的大冰块,光洁坚硬,晶莹透亮,搬运起来困难。说吃腊八这一天的冰块,不会肚子疼。天寒地冻的,为什么要吃冰块,我想不通。孩子们嚷着要冰块,大人就去砍一小块过来,蘸些白糖,让孩子吃。有些小孩将冰块融化到杯子中,加糖喝。老人将冰块插到门口的矮墙上,以求来年如意吉祥,极尽虔诚。都是旧规矩老习惯。旧规矩有没有来由,不清楚。老人们一旦说起,都是满脸庄严。

    南墙根的雪底下,还埋着青蒜苗。盐煎肉配料简单,肉片、青蒜苗、豆瓣酱。但是不大做,毕竟是外来的川菜。好吃的还是揪一碗破布衫。将擀好的青稞面一片一片撕到腊肉萝卜青菜的热汤中,出锅时青蒜苗炝一勺热油,老人们研究出来的吃食。雪底下还埋着青稞面花卷,我们叫它油花。有时也埋些卷心菜。

    一个冬天过去,南墙根的雪从来没融过。也不是天天降大雪。如果天天降大雪,我们也有被大雪埋掉的可能。大雪的早晨起来,地上积雪五寸厚,我们忙着搭梯子上房,将房顶积雪扫下来,又将院中积雪扫成一个大堆,用背篼背到屋外去。扫雪成为冬天最重要的活。南墙根和花园中的积雪任其一天天堆积。有时偷懒,还要将园中积雪扫到南墙根去。

    这样,南墙根就成了大冰箱。一时吃不完,或者需要保鲜的食物,都往雪底下塞。其实在冬季之外,南墙根一直是虫子和苔藓的积聚地,也有明黄的野罂粟花在那里开放。野罂粟花繁殖得快,今天还是一片绿油油的苔藓顶着几只大蜗牛,明天就有野罂粟的叶子冒出来,把戏一样。夏季花开得繁,清晨就有邻居来采花,母亲总是大方地采一束相送。傍晚也有放学回家的孩子挤在门口探看,期望采一两枝玩。反正花开得繁,孩子们总会满意而归。

    那时候,我端了小板凳,坐到南墙根下看《玉堂春》。太阳光在院子里照镜子,阴影浮在膝盖上。薄薄一册剧本,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崇公道一上台就念,“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是个老好人,苏三戴着鱼枷悲悲切切,潘必正和刘秉义坐在王景龙两侧挤眉弄眼,皮氏歹心肠……我单看剧情和唱词,不明白二黄散板与西皮流水有什么区别。“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多年后我也会咿咿呀呀的唱词,这么早出现在我面前。一册书翻完,苏三起解和三堂会审让人影响深刻。结局还是大团圆。团圆莫非是最好的结局。我想想读过的书。那时读的书不多。我几乎将所有可以嬉戏的日子,都用来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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