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意象:回到时间开始的地方-中国意象——相思:汉家儿女的青草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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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相思】

    在古代文人诗将爱情的意象发掘殆尽,几乎可以列出谱系的时候,我们在汉代的情歌里遇到了一个清新的符号:青草。青草长在河流之畔,郁郁葱葱的柳枝随风摇曳,从汉代情歌里走出的女子竟是如此的明媚、清新。

    魏晋时候的皇帝、士族才子佳丽喜欢绿叶紫花的蕙草,“草木美人”的淡雅与天生的贤惠气质正是这个比喻的本色所在。历代史家笔下的汉家女子个个是洗尽铅华呈素姿,不沾染金碧辉煌的浮华,骨子里是淡然、娴静,是守在书房念线装书,走进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的精灵一族。不用像现代人模仿明清的才女那样佩戴香囊,馀薰袅袅却有些繁文缛节,像是香港80年代的古装片里的风月女子,有着出神入化的演技,那种艳、淡、哀怜都过于像是一种俗不可耐的装饰表情,是空幻不可触摸的,有几分雕塑感,少了天然的本色。

    汉代的河流如今多是已经更名改姓,洛水,沂水,已经历经沧桑。但是在关于河畔的情歌世界之中,仍旧有这样一个流水般心灵清澈的女子被士子们、凡夫俗子反复吟唱。露天庭院之中,梧桐树吹拂清风,流萤扑窗,香草扇轻轻拂动,草木的气息洋溢院堂,这种女子的美原来是深入幽静和岑寂之中的。体态、神色、身姿,都是拒绝世俗的评判和鉴赏的。

    汉代仕女图中的,住在花瓶中的古代女子,小巧玲珑的那种,宛似宋人绢本上的画像,立体感很好,亭亭玉立,但是过于华美,不耐看,也经不得事情。但是人物的形象似乎抽空了,只有一个意象,留下刻板的线条和油彩让后人想象。这样的女子心机万千,只能随着容颜的憔悴而怨天尤人,积怨甚深。宫殿、花瓶、楠木组成了一个束缚身心的虚拟空间,让这悲郁的女子闻风起舞,醉心于回忆韶华逝去的年月。这种悲伤也只是因为她的心态躁动,难于平息,不懂得平和的道理。

    这样的女子像是一个细瓷花瓶,轻轻一碰就哗然破碎,不可收拾。瓷瓶插满春花,竹简写满秀气小字,轻轻晃动的扇叶吹拂蕙草熏香,这种浓郁的脂粉气息是汉代宫廷女子的日常生活写照。年华、美貌看来都是过于脆弱,心太过于刚强、坚硬,没有柔软的地方,于是那美也就变得不牢靠,生活会随时破碎,身心无力支撑。戴着青草戒指的女子则是一身流云气息,不求肤若凝脂,但求洒脱无虞。不刻薄、不吵闹,站在阁楼上安宁地注视这天下长安的繁忙气象,敬候那少年的归来。

    长安城八街九陌、东西九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攘的时代,总是难于想象这样的女子如何生存下来的。那个时候汉代的日常生活已经接近想象中奢华的极端。望不到尽头的宫城、连绵的城墙、起伏的山头,白灰涂墙,土坯作壁,在人间建造了这样一座冷暖自知的阁楼,只是妇人的心太激切,不肯纵容一丝时光,时光如暗哑的鸟鸣,时而会带来揪心的啜泣之音。

    青草,用这个词语来比喻女子的清新、天生丽质,也许只有想象中的汉代女子最为合适。在今天你走遍每一处宫阙和城墙,想寻找回眸中的那个青草般的女子却总是如在云雾之中。这个词语宛如是取自山谷长河里的一片烟岚,那女子穿着绣花布裙,划着轻舟从渭水的上游来到此地,颇有云霞出天山的姿态和神韵。青草依依,静水流深,显然这美貌也是沉静之美,经得起风霜和淘洗的。不会因一时的烟火缭绕而折杀,亦不会秋风吹过,苦若孤蒲苇草。

    青草满地春酒浓,大约我们在听汉代越地女子的曲子的时候,总会将关中的大气、与山水的澄净、绵长之意联系在一起。青草般的女子,不施粉黛,细眉、素颜,在古老语境中出现的这些女子们尚还没有被风骚的墨客们用朱笔点染而失去本色。

    牡丹和蔷薇、芍药的情调似乎属于后宫、盛世唐朝,而时光溯源回到长安,则是幽雅、淡远的气息。现代服饰无法描摹这种若即若离的神韵,梨园戏子五彩缤纷,却没有这种淡然之美。这种美是大美,源于它的真和心神的清澈。冰雪丽质,清婉旖旎,大约就是对它最相宜的描述。汉代的翠华殿,元代的逍遥园,唐代人的浮华和魏晋的幽玄,更衬托出青草的柔软质地。这种爱是与世无争的样子,流水日夜洗涤内心的烦恼,那娇柔的女子只待春风拂面,燕雀归来,开窗就能看到远游的士子悠缓地归来。

    红蔷薇、绿芭蕉,太浓了,太诗化了,没有从恬淡、安然中寻来的那份素雅。淡酒微醉,闲眠庭院之中,那燕雀惊鸿而过,不由得这女子脾性不安,绕来绕去走不出这苍老的厅堂。风吹过来,园子里的柳树飞絮满天,不由得让人惊异这时光的匆匆。柳树下的红妆女子只一转眼的时间就变成树下的落花,孤立在庭院中,任随千年的风雨吹打。时间的感觉是如此漫长,青草上的露珠,霓裳羽衣上的光亮似乎也会渐渐淡去。时光催人老,这青草绿衣的女子,尚与唐传奇里烈性子、细心思的公主不同,亦不像街头评话里的绿衣女子,生性极冷,不愿意和外人说话,像是冰冷寒性十足的玉,觉得可怜十足,却又自怜不已。守候在阁楼里的女子,陈年的木质散发出甜蜜的气息,随风吹来,潦草的心事纠缠不休。是看轻了自己,了却了心事还是心有不甘、殷殷期盼,只能是不了了之。

    唱过的那些情歌,如今飞到哪里去了,如云朵,不知归处;在古代的大河流域,总有婉转的情歌从旷野飞起,锦衣水袖的女子流水般的调子让人一回头就看到那汉地的明月夜。应该能想象这个汉代女子的孤寒与安宁。

    那个青草女子,大约便是秀才们朝思暮想的草木美人吧。或者她的美是极为短暂的,在经历了苦寒之后,到了春日就会步入迟暮。这个青草女子与明清珠光宝气逼人的王府闺秀不同,她只是有着草木的单纯心性,世间过于浮华的事物与她是没有干系的。这样的女子比不得唐朝贵妃们深厚似海的心机,只是也怨不得此生的匆匆。

    那个青草般的女子素净的样子,让后世的秀才们心生怜爱。那些游侠、剑士、士子也许不会知道这世间原来是有这种美人存在的。这种美是一种孤傲和冷清,但它的本质还是草木的清净,明净,不含尘垢杂质,也绝不会与鄙俗的脂粉气息汇流。纸上的细眉、金钗碰撞、银铃叮咚,这些想象成为一种象征和绝美。蜀绣无边,中国古代的游侠远离故土家乡,云游天下,一生漂泊,这是现代人想象中的“游侠”的生活方式。游侠以道家的逍遥姿态入世,像是沧海之中的一粒莲子,生命的灵性随着水土的滋润而丰沛起来。这样的游侠拥有不同于凡俗的爱、相思。如果你爱上这样一个汉代的游侠,那么你所能做的就是紧紧追随他。

    素手清尘,冥冥之中那个属于青草气息和天地最单纯的色彩的女子已成为终极的想象。

    也许时间隔得太远,我们无法知晓青草的味道和气息了。大自然最明净的一面已经被盛唐的华美光景遮蔽。淡淡野花、青青禾苗,如何能想得到那青草的细腻和新鲜呢?尤其是像汉代这样的朝代,游侠们醉得太厉害,离家太遥远,很难领会这其中的情愫。走到天涯海角的士子、游侠听到客栈里的歌声,想到春天柳花盛开的时光,才真正地离当初爱恋的青草地近了。

    在汉代有很多关于爱情的诗歌,其修辞是极美的。青草和杨柳带着古雅的气息,以青草为戒指的汉代女子,已经成为古代女子中的唯一清新意象,但却并不仅仅是一个想象与虚构的女子。这种传统的相思,并没有今人所谓的“病态之美”,它总是能轻巧地流连在某个地方,一个戴着青草戒指的女子,在汉代的流水河畔吟唱,这种美经得起淘洗和刻薄,经得住离弃和大喜大悲,永远是淡如水,安如云朵的。

    雕花的窗前,汉代的窗阁,雕饰,

    蜀绣、长安纸帛,江南水乡,

    那个远去的游侠,古代游侠离弃家园走上江湖寻求庙堂

    木石的建筑,神奇诡异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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