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店员群,自称“当丘二”。学徒期叫“当徒弟娃娃”,升店员是“当丘二”,再上一层就与经理老板同称“先生”了,账房先生、进货先生等。近似今日的蓝领白领。但自嘲时都说是“给人家当丘二”。也近似今人说“给人打工”。不知典出何处。揣想会不会是从当兵叫“当丘八”(兵字拆开为丘八)引申而来。店员与兵同是替人出力卖命,可算“字辈”相同;但处境又比兵好些,排行应当靠前,因此想出这个怪称呼。当然这纯属我的想当然。
同德的账房先生袁世昌伯伯,是我父亲的同乡先进,而且关系不一般。听店员们聊天说起,父亲年轻起步时很得袁伯伯的指导。比如曾经跟着师兄们喝酒,还制作酒令,袁伯伯对他说:你是能成器的人,莫要跟着这样混。父亲立即戒酒,终生不沾。当时我觉得袁伯伯非常老,现在算算不过五十来岁。那时的人显老。瘦削、高个、窄脸,花白胡须。神情持重,却很慈祥。我觉得他更像书院的山长。经常咂巴着长烟袋。这一辈商界人士十有八九要咂巴长烟袋。烟杆长到一人来长,据说烟杆越长,吸入口里的烟越醇和清凉,无火气。旱烟裹好,装入烟锅,口含烟嘴,那一头远远伸向屋角去。怎么点火呢?有自助式和他助式。自助式是划燃火柴,迅速插在烟卷上,伸出烟杆,含住烟嘴,把老远的烟锅翻过个,火焰烧及烟头,吧嗒几下,就开始喷烟吐雾了。他助式是让小徒弟蹲在那头点火。简单得多,但不如自助式好看。烟卷裹得很精致,外三层是好叶子,中心是末屑细筋。一般是小学徒卷,有时自己卷。卷好码在大定出的皮胎漆盒里,还要铺几片鲜果皮,花红皮,雪梨皮,起滋润和添香味的作用。或者装在整只柚子壳制成的烟罐里。袁伯伯很读过些书。晚饭过后,结了当天流水账,也不急于回家,总要待到九点左右才回去。在洋灯(煤油灯)下,指导学徒读书习字练算盘,给他们讲三国。店里有一部绣像《三国演义》,有一晚我念回目,把“徐州牧”认成“徐州收”,惹得他哈哈大笑。账房先生的任务是核账,算盘噼里啪啦,如疾风骤雨,清脆悦耳,赶得上“击鼓骂曹”和“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夸谁算盘精通,就说他“九归九除,一抹不梗手”。学徒从“三盘清”“七盘清”入手,我也会打,乘除就不会了。绝顶高手能够两手同打两把算盘,一手打一手复,一次验证正误。记账用一种特制的数码字,当时我也会认,现在不记得了。袁伯伯长子本忠与我是玩伴,长得极清秀,左耳戴个小金环,绰号“小姑娘”。我去过他家,蒋衙街,不远。空屋很多,环廓很宽。有一项设施与众不同:蹲位在楼上、茅坑在楼下的悬空厕所。这是为方便妇孺设计的。固然袁伯伯慈爱周到,但也得有地广人稀的条件。本忠的弟弟本良小我十几岁,多年后邂逅于故乡,“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已是古汉语专家,诗词做得很好,后调到贵州大学,见面方便,与我成了挚友。从他得知,同德在五十年代公私合营运动中结束后,袁伯伯就一直赋闲,家庭经济曾一度艰难,须变卖旧物维持。后来子女就业,渐渐宽裕,但老年心境非常寂寞,时时倚门守候他们回家。
同德进货先生周正鑫,是承前启后的一代:抗战前的旧式学徒,抗战中经营新式商店。进货先生对百货店举足轻重,任务一是进货(采购),二是美化橱窗。尤其首次摆橱窗,是考较水平高下的入学试题。周先生出现之前,店员们已开始猜测议论,我颇怀着点敬畏等候着。他来了,西式打扮:白衬衫,浅咖啡色毛哔叽裤,腰系编花皮带。个子不高,清痩,小眼睛,脸红红的,果然气宇轩昂。那时商界中人多数穿长衫,或穿中式短打。年轻者才偶尔穿中山装。不一会,我发现他的皮带又不带花了,心想,果然是个时髦人儿。后来才发现那根皮带是前面编花后面平,并没有一会儿就换装。他钻进大玻璃橱摆货那天,我与其他店员围观了全过程,看他把那些衣料、被面、化妆品之类高高低低组织成立体图案,觉得确实名下无虚士。时间久了,原来是很随和风趣的性情。两个姐姐和他夫人一见如故,三嫂三哥的叫得很亲热。他夫人很贤惠,还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长得很乖巧可爱。周先生有四大爱好:美酒、精馔、拉京胡、好客,都可以评得上段位。抗战胜利后,他到省城自己开店。地段很好,在中华中路中段;但店很小,没有玻璃橱货架,只在中间铺一块门板摆小商品,墙上挂服装之类。这种店现在还很多。周先生自己当老板,小店里间天天高朋满座,吃好喝好就唱京戏。当时我在省城读书,有一次周末进城,晚饭赶上在他炖团鱼。他很快就把本钱吃光了,仍回安顺“当丘二”,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后来听说他在某次政治运动中,悄悄到西水关自溺了。还听说周三嫂生活十分困难,在花街上摆摊变卖家中杂物,远远望见熟人就躲避。他家小玩意不少。有一把瓷“叫壶”,举壶斟酒,回转时会长吟一声;配有一套小酒杯,底部嵌着一粒玻璃珠,盛上酒就现出一个美人像。这类东西,当时在花街上不值分文。一九五三年前后,我放假回去,亲见北街做胡琴的顾师傅在花街上买到一座紫檀木香案,两米多长,通体透雕,精致绝伦,才二十五元人民币,相当于一个小职工的月薪。当然,那时候这笔钱也要养活一家人,但放在今天,少说也要值两套公寓房。
店员的中层,是早已满师自立,却又没能独当一面者。介于先生和学徒之间,是最完全意义的店员。年龄从二十多到六十以上都有,最是卧虎藏龙,异彩纷呈。其中颇有一技出众者,比如一手好算盘,一笔好颜字,一条好嗓子,一副好风姿,会打广话(通粤语),会做好菜,乃至食量过人,能言善讽,都算本领。刁钻古怪也是本领。有个冬夜,几位店员围着火盆闲聊,一人出去买了两个刚起炉的锅盔回来,大家起哄争抢。他不动声色,伸手略挡别人,对着锅盔呸呸两口唾沫,然后放在玻璃柜上,在一片笑骂声中从容进食。
我的店员朋友,自然都是同德的,也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其中三位,一是与我最密切的,一是我最佩服的,一是回忆起来最有趣的。最密切的是罗哥,罗启明。他与我兴趣相投,带我去看画展,听音乐会,看京戏,并且带我去后台看演员化妆,看刘汉培、苗溪春、新艳霞、徐敏初、陶少滨、马志宝等当时的名角。要不是他带着,我一个小学生得不到这么多消息和机会。他并不以一技出众,过人之处是爱玩,好奇,说文点就是热爱生活。但这一点就超过别的许多点。他爱看省城办的《人报》,近于现在的多版面小报,其中有一个栏目叫“世故老人信箱”,主持人“世故老人”据说就是该报主编汤黑芷。罗哥订有一份,每期都给我看。有一期忽然整版登出罗哥的一封长信,叙说年轻人的苦闷,还配了很大一张半身像。当然还有“世故老人”回复的短信。这种安排,肯定出乎罗哥的预想,他感到尴尬,矢口否认。虽然照片和姓名(换了同音字)铁证如山,也死不承认那是他。他还两次陪我在画展上代我父亲订购展品。后来我去省城读书,他给我写长长的信。那是中国现代史有名的恶性通货膨胀时期,物价一天几变,老百姓形容为“见风涨”。有一天我接到花溪邮政局通知书,说有一封重要函件欠资,让去补款取信。我立即请假前去。补交了钱,换回的“重要函件”其实是罗哥的信,一句重要话没有;却还领到一大版邮票,面积比信封大两倍以上。原来这封信从安顺到贵阳途中,邮资涨了。袁水拍讽刺诗集《马凡陀山歌》句曰:“信封贴在邮票上”,一点不夸张。我就是用那一大版邮票包着信回学校的。新中国成立初,他离开同德,参加筹建店员工会,很受器重。不久,在审查中发现他曾参加过“三青团”,揪住批判,他就投水自尽了,留下一只手表给家里。死前给好友写信,说是后悔离开同德。石城人多认为体面比生命要紧,“愿割脑壳不割耳朵”,自戕者很多。而且多采取投河的方式,年年“李家花园的水鬼”要找“替身”。从四川老家来同德当店员的亲戚,还有一位李老表,一位刘老表,也都参加了工会工作,两人一路顺利,后来都提为干部。
罗哥致信的那位好友,就是我顶佩服的谷哥,谷受璋。他好学,干练,踏实,吃苦耐劳。虽才二十来岁,才干已很出色,极得我父亲的信任,许多大事都让他独立去办。日军侵占广西,逼近贵州时,父亲让他下乡选一个全家避寇的去处。他孤身步行,选定了织金乡镇,但此时日寇又已停止进黔了。他按公司的安排,又从织金步行入川,到叙永押运一批胡椒去成都。量很大,有三百只马驮子,从百色经毕节驮到叙永。到叙永后,雇多只中小型木船,运到泸州。再换大船,沿沱江顺流而下,抵达简阳石桥镇上岸。又换装汽车,运达成都。全程共耗去四十三天。他告诉我,沱江风浪很大,在船上就像今日漂流游戏一样。到成都报销时,不仅收支一清二楚,他本人的食宿都是按最低标准开销的。成都庄经理激赏,写信给我父亲报告此事。后来他在押运途中遇车祸受伤,在成都养病半年,我父亲又召他回黔,把裕康猪鬃厂的财务交给他。那已是国民党恶性通货膨胀时期,这个职务非常要紧。这些情况,当时我都不知道,只佩服他心灵手巧,善于制造情趣。他在同德楼上住一间屋子,布置得很雅致,还摘了《桃花扇·余韵》里的北曲句子:“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写成条幅,挂在壁上。他会做许多小玩意。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传来,他给我扎了个大风筝:中美英苏四面国旗,并列在一个大“V”字(代表胜利)字腰上。我们一起扛着出城去放,飞不起来,他就把它立体化,改成一个大彩灯,悬挂在同德门楼上,装上轻磅(110伏)灯泡,一片雪亮,引来路人伫观,美军也开了车来,堵得水泄不通。新中国成立后,谷哥考入铁道部门,干了几十年野外勘探工作。他会打八段锦、太极拳,谙熟各种养生之道,如今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很好。
最有趣的人物,是我父亲的族弟海福,我叫二叔,当时才二十多岁。是从四川家乡来我父亲这谋职的。矮小精干,不知疲倦的时尚追求者。穿西服吊带裤、骑自行车、吹口琴、照艺术相、画炭精像、头涂发蜡、足蹬镂花皮鞋,为黑白照片上水彩,戴睡帽,用舌刮,无一不是领导时尚新潮流。更有一条,喜欢唱流行歌曲。《桃花江》《丁香山》《毛毛雨》《特别快车》,我都是从他那听来的。“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记得小时住在丁香山里,老想回到那儿去玩玩,玩一玩,玩一玩,丁香山”,至今还记得这些残句,特别是他躺在床上吹口琴,两腿搭凉棚的姿势。以及那一声“特别快唉唉唉唉唉”。对我们很宠,常带着我们去吃馆子。我第一次吃肠旺面,就是二叔带去的。一次带我去参加店员的冬令宴会,母亲说我是火体,不能吃狗肉,二叔让我喝了一点汤,回来大病一场,母亲说了几十年。有一年我左腿烫伤,在家躺着,二叔把商号的百代落地留声机讨了来放在家里,让我听京戏,姐姐们听流行歌曲。极好胜,打赌蹬着父亲的三枪牌单车一口气冲上东门坡;约了侏儒刘矮子去相馆拍照,手抚人家脑袋,题曰:“大人国与小人国”。去年见到他,说起此事,他说,那是相馆的人擅自写上去的。店里有一床缎子绣花被面,大红底,古钱图案,很老气,滞销很久,怎么也卖不出去。一次有人来买婚床被面,二叔极力推荐这块吉祥的被面,顾客居然被说动。眼看就要拍板付账,二叔使力过度,反而引起疑虑,结果功亏一篑。同仁们暗暗慝笑,二叔悻悻不已。新中国成立后他自己开甜品店,还叫我去尝了他的冰粉、八宝饭、冲冲糕。毛笔字写得很好,替人写招牌,摊在地板上让我看。人说比明贤写得好,他笑而不答心自闲。他还有一个爱好:收藏连环画(小人书)。初版的四大名著以及多种名品,应有尽有。够资格入拍卖会的。前年我问他还收藏着的吗,他说那当然。如今九十多岁了,还是那个样子。童心使他长葆活力。他疼过的侄辈,倒有五个走在了他前面。他几次叫了相馆来宅子里照的相片,成为这段旧日子仅存的见证。
学徒,自然是店员队伍中的灰姑娘。但在我小时候,传统师徒制已逐渐被新式雇员制代替,老板和学徒不再是准父子关系,也不称老师了,只叫先生。同德就没有一个徒弟,只有店员,店和家是截然分开的。因此,旧式小徒弟干家务杂活、替师娘烧火抱孩子的情景,我没有见过。我只见过家长(必是母亲)送孩子来“学生意”(开始上班)。有一位大约十七八岁,长得人高马大的,蓝布学生服紧紧箍在身上。他面壁而立,两手插在裤袋里,脑袋昂向右上方,两腿作稍息状,使店房的后半间显得更加狭窄。在他母亲(一个矮小的半老女子)进屋、寒暄、叮嘱、离去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用这种别扭姿势站着。家长去了,店里先生同事们试着与他讲讲话,他依然这样站着,一言不发。不知是极度的害羞,还是表示对家长的抵制。我偶然碰上这场面,看着很尴尬,就进家去了。后来听说,他就那么站着,直到摆好晚饭,叫他过来吃,他突然冲出门去,一趟跑回家去了。另外一位瘦小些,也不怎么讲话。我还看见过他晚上用门板搭临时床铺,两三天后,听说他撬开袁伯伯的银柜,把里面的现金揣起跑掉了。其实同德并不需要学徒,都是却不过介绍人的面子。从此也就没有再进过学徒。
资历最浅的店员,照例有几项任务:擦大小玻璃柜、打扫庭院、擦洋灯、裹叶子烟卷。晚上合铺板、早上卸铺板则是大家动手。洋灯就是煤油灯,下江人有叫它“美孚灯”的。最常用的是花瓶状的台灯,还有提在手里走夜路,也可悬挂屋子中央的“马灯”。天色向晚,就动手擦洋灯。标准是玻璃罩要擦得晶莹澄澈,不见一丝污渍或指痕。天黑掌起灯来,一片花瓣形的灯光安详地站在一团若有若无的瓶晕之中,学徒就着灯光学算盘、练大楷小楷、看书。那意境颇不恶。当时店员中流行几种书:《三国演义》《秋水轩尺牍》《曾文正公家书》。曾著是蒋中山介石先生提倡的读物。有一晚,几个人围着灯说到这本书,我忽然冲动起来,说了声:曾国藩是大汉奸!说完觉得尴尬,就逃回家去了。后来罗哥告诉我,当时袁伯伯说我“有点骨气”云云。回忆起来,真是胡言乱语。有一段时间,父亲请了一位顾老先生,给东街几大商号的店员们讲授《古文观止》。老先生是前清秀才,大白胡子,宽脸,鼻孔极大,很有点威仪,像翁同龢的石印像。学员们每人买一本精装《古文观止》,抱着同顾老先生照了张集体相。又分别各照一张全身像,左手上露出金字书脊。与后来遵义会议、天安门游客们的标准相异曲同工。父亲还把顾老先生请到家里,教我们几姐弟的国文。还记得顾先生第一次来,是晚上,他看了我的作文,指出“旅”字写错了。又出了个字谜,叫我们猜:“两山相背背相连。两山相对对相连。两山相对不相连,一枝文笔插中间。”打《孟子》三字。我们哪知道《孟子》,由先生自道谜底:“王曰叟”。还讲了一个神童的故事:红袍县官出上联嘲笑他:“出水蛤蟆穿绿袄”;穿绿袄的他应声对道:“落汤螃蟹着红袍”。这就是我从顾老先生得到的全部学问。他好像就来过这一次。可能是发现我们不堪造就。店员们的古文班坚持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又有一次,店员们忽然要参加消防队员轮训。罗哥他们戴了头盔,很是新鲜。后来知道,也是商会发起的,因为小城没有专业消防,想建一支业余队伍,备不时之需。
某年,同德来了一位四川店员,是姑父的表侄,我叫他罗老表。麻脸,很开朗,画得一手好花鸟,我十分佩服,放学后常到姑父楼上去,看他是不是在画画。一次,有个即将办喜事的人托他画一堂花卉屏,正好被我赶上,看了个饱。我看了半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瘾,就建议道:画只鸟嘛。他沉吟一会,在已经快完成的牡丹花旁画了一只鸟。我立刻觉得这只鸟太大了些,碍眼睛。他也有些懊恼似的,端详了半天,没有吭声。四条屏全部画好了,挂在墙上。看到的人都称赞,他遗憾地说:不该添这只鸟的。我知道自己闯了祸。有一次,他忽然要为我做“硫黄弹”,就是“摔炮”。我对这些响声震耳朵的东西有点害怕,但盛意难却,就跟着他蹲在阶前锤碎石。锤了半天,他说够了,明天去买硫黄、硝粉等药料。这时二叔经过,知道我们要自己做摔砲,说是会出危险,劝阻了。我如释重负。可惜罗老表没待多久就回四川去了,要不我可能会跟他学学国画。
我在贵阳读书,就与谷哥见面多了,一起看电影、逛书店。有一次,大十字新亚书店卖一元钱一堆的书。就是把各类滞销书与一本好书配成一堆,卖一元钱。我与他各选了一堆。其实该扔掉的占多数,我选的仅仅是一本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姻》,也远远值不了一块钱。他选的记不得了。我们却很得意,似乎捡了便宜,兴冲冲地又去吃了一顿毛肚火锅志喜。几年后他考进了铁道队伍,我们就分手了。许多年后又才相见,他垂垂老矣,白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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