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件事,尽管众说纷纭,但莫拉既不和人争论,也从不作任何解释。当然,他也不希望别人的观点强加于自己。
那时,莫拉刚刚结婚,他和妻子到大不列颠岛的北部旅游。
一天,他独自出去狩猎,结果在沼泽地里迷了路。眼看天越来越暗了,不久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莫拉焦急地探寻着出路,可是十多里地既看不到炊烟,也看不到房屋、篱笆和群羊的踪迹。想起新婚妻子在旅店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莫拉心急火燎,像一只无头苍蝇团团乱转。
就在绝望之时,莫拉突然看到黑暗中出现一星亮光,一闪一灭,越来越近,莫拉大喜过望,不顾一切地朝亮光奔去。
来到亮光跟前,莫拉才发现,对面站着的是一位提灯的老人。他问道:“老人家,我迷了路,您能带我一起走吗?”
老人举起灯,认真地照照莫拉的脸,然后摇摇头说:“我家主人从不见外人,我想他也不会让你进屋的,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在这大雪纷飞、了无人烟的地方,一个陌生人是绝对走不出这片沼泽地的,莫拉又是哀求又是许诺,他左磨右缠,终于说动了那位老人,“好吧,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家主人,只是你千万别后悔噢!”
于是,老人像林中的妖精那样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莫拉提起精神在后面紧紧跟着,唯恐失去了目标。
走了没多久,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大黑影,一条大狗蹿出来,对莫拉凶狠地叫着。老人吼了声:“阿贝,别叫!”然后又回头对莫拉说:“到了,这就是我们主人的屋子。”
莫拉感到有些奇怪,自己似乎走了没多少路,这幢房子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容他多想,老人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莫拉借着手提灯的小圈光,看到门上钉满了大铁钉,仿佛是来到了监牢。
门开了,莫拉抢先一步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又让他感到惊奇:大厅的一头像座粮仓,堆满了麦子和面粉,另一头堆着各种各样的农具,而头顶的横梁上吊着一排排过冬用的火腿、熏肉条和一束束干草。大厅正中还有一个用布蒙着的庞然大物,出于好奇,莫拉掀起布角,见到的竟是一架相当大的望远镜。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铃声,老人指指大厅对面一扇很矮的黑门,说:“我家主人在叫你哩。”
莫拉敲敲门,走进屋去。一位个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堆满书和纸张的桌子后面站起来,死死地盯着莫拉,好一会才沉下脸埋怨道:“雅各布,你怎么可以把陌生人带进来?这里可不是招待所。”
那位被叫雅各布的老人赶紧申辩道:“我没让他来,是他硬缠着我来的,我可挡不住他这个高个子。”
主人听了皱起眉头,挺不高兴地责问莫拉:“先生,你有什么权力闯到我家里来?”
莫拉见气氛有些紧张,就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这是求生的权力,就好像是一个溺水者抓住了一块木板,他没有其他选择!”
“说得不错,你愿意的话,可以呆到天亮。不过,天亮前你必须离开!雅各布,你去准备晚饭。”主人说完,挥挥手让莫拉坐下,随后他自己又埋头钻进了书堆里。
趁着这个机会,莫拉打量起这间令人有些窒息的房子。房子不算太大,白灰墙上贴着古怪的图表,墙边放着一些架子,上面摆满了物理仪器,壁炉一边是书柜,里面塞满了发黄的纸张,另一边放着个小风琴,上面刻着中世纪的圣徒和魔鬼,在房间的另一头,堆满了研究学问的仪器。
莫拉东张西望,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要知道,这里可是荒野沼泽地呀!
这时,雅各布把晚饭端了进来,主人合上书,态度也显得热情了些,他请莫拉共进晚餐。莫拉已经一天没进食了,他顾不得客套,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主人身体前倾着,一边喝着牛奶,一边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科学研究,他似乎熟悉所有的哲学体系,对各位哲学家了如指掌。在谈话中,他还讲到了灵魂的力量,讲到了超人的视力,讲到了预言和超自然现象……
莫拉尽管对主人充满了敬意,但此时此刻他更想念新婚的妻子,他站起身,来到窗口,掀起窗帘,朝外望望,不由欣喜地喊道:“哟,雪停了。”
主人打住了话头,关心地问:“先生,你好像有急事?”
“是的,我妻子不知我迷了路,此刻正担心害怕呢。”
“她在哪?”
“在德沃丁。”
主人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极其难得的:“你运气真好,从北方来的晚邮车要在德沃丁换马,过一个钟头一刻钟,它将准时到达一个交叉路口。这样吧,我让雅各布带你穿过沼泽地。”说完,当即喊来雅各布。
莫拉大喜过望,忍不住要上去和主人握手致谢,但主人已经转过身去。
雅各布心里不乐意,他骂骂咧咧地带着莫拉上了路。
此刻,四周一片寂静,寒风刺骨,漆黑的天空见不到一颗星星,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害怕。大约走了一刻多钟,雅各布猛地停住脚,用手一指,说:“那边就是你要走的路,顺着石墙一直走下去,就能见到邮车。不过,你要当心,那地方太陡太窄,九年前发生过一次车祸,死了六个人。”
莫拉掏出钱包,想酬谢一下老人,但雅各布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帽子,转身从原路回去了。
夜间的气温越来越低,莫拉虽然走得很快,但他没有办法使自己热起来,到最后他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倚在石墙上。到这时,他才有些怀疑起来:这么危险的一条路,怎么可能有一辆私家马车通过呢?莫不是他们在骗我?
莫拉想到这里,死亡的恐惧紧紧地抓住了他。
就在莫拉沮丧、绝望的时候,突然前方出现一星光亮。这一发现,顿时使莫拉浑身上下有了力气,他纵身跃起,大步朝前奔去。果然,不多一会,在柔和的灯光下,莫拉看到了一辆被四匹冒着汗气的灰马拉的车,他挥舞着帽子,大叫车夫“停车”。
车夫用披风和围巾捂住脸,只露出眼睛,他既不说话也没有下车的意思,而车里的乘客也没有反应。莫拉也不客气,自己打开车门,爬上车,钻到一个空角落里坐下。
马车里竟然比车外还冷,而且还弥漫着一股非常强烈的潮湿霉味,同车还有三位乘客,都是男人,他们其实都醒着,靠在椅背上,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莫拉想打破难熬的沉闷,就无话找话地说:“今夜真冷啊!”
对面那位乘客抬起头来,但没有答话。
莫拉只得转身对第二位说:“你不觉得冷吗?”
还是得不到响应。
莫拉有些扫兴,他觉得车内的怪味道重得让他几乎要呕吐,于是就伸手去拉窗上的皮带。谁知稍一用力,皮带就断了,再看看车子内部,更让人胆战心惊:这车已经破到了极点,几乎每一部分都在霉烂,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声脆响,车子就会四分五裂。
莫拉越看越觉得不对头,不由问第三位乘客:“你从哪里来的?”
那人慢慢移动着脑袋,盯住莫拉的脸看,也是一个字不说。
一时间,莫拉的心突然“怦怦”地狂跳起来,他发现那人的脸色苍白骇人,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大大地张开着,露出闪亮的牙齿。
此刻,莫拉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车内的黑暗,他终于看清楚了三位同行者——他们头发上带着坟墓的露水;他们的衣服上沾着泥渍,正在烂成碎片;他们的手是埋葬已久的死尸的手;同样,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着青灰色的光……
莫拉的精神防线彻底垮了,他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与此同时,一股求生的本能又使他奋力向车门扑去。一转眼的工夫,马车撞上了石墙,反弹过后,朝黑色的深谷坠去……
过了几天,莫拉醒了,他发现妻子正眼泪汪汪地陪在他身边。妻子说,多亏积雪,他才没有被摔死,他是天亮后被两个牧羊人看到给救的。妻子还说,九年前,听说也是在这个地方,有一辆邮车掉了下去。
莫拉明白自己是这辆鬼车里的第四位乘客,不过他没敢和妻子说。事后他又几次去打听过那幢神秘的房子和主人,结果每次都是空手而归,那地方了无人烟。
后来,莫拉实在忍不住了,便把这事告诉曾救过自己命的外科医生听,但外科医生怎么也不相信,说这是莫拉发高烧时大脑中产生的幻觉。
(改编:王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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