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忙乎儿子婚礼的佩拉德大吃一惊,一面吩咐请神父来,一面急急忙忙跑到出事现场。到了橄榄树下一看,他惊恐的目光顿时转为惊喜,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上帝啊,什么死人!这是一件古代艺术品!一座古代雕像!”随后,他跳进坑里,小心翼翼地用手挖了起来。
挖了半天,雕像完整地出土了。这是一个健壮的高大的黑色女人,裸露着大半个身子,是由青铜制成的。佩拉德兴奋得不能自已,忙用刷子轻轻扫净了沾在雕像上的泥土。这时,围观的佃农们却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原来这个出土的女神竟是一副凶相,一双睁得大大的白眼睛死死地盯住看她的人,像是燃烧着的两团怒火。佩拉德却满不在乎,围绕着雕像一边转悠,一边嘴里嚷着:“怕什么?这是古罗马时代的一尊雕像,那白眼睛是嵌在青铜里的白银!”
佩拉德这么一说,科尔他们才大着胆子把雕像扶起来。科尔刚准备用瓦片把雕像垫稳当,“哗啦”一声,这尊女神像却背朝下倒了下来,科尔躲避不及,女神的手臂狠狠地砸在他的腿上,顿时,科尔的大腿就像葡萄架倒塌一样折断了。科尔摸着砸伤的腿,连连划着十字,惊恐地祷告着:“万能的上帝,一定是我刚才一锄头砸在女神手上,她惩罚了我。请饶恕我吧!”
佩拉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便派人把科尔抬走。
当天晚上,科尔的儿子和几个小伙伴悄悄来到竖立着的女神肖像前,开口骂道:“你这个坏女人,是你把我父亲的腿压断了,我也要让你尝尝味道!”说着,他弯下腰,从地上拣起块大石头,用力朝女神像扔了过去,“当”一声,石头重重地扔在了女神身上,他刚弯腰去拣块大石头还想再扔时,突然他捂住自己流血的脑袋哭叫道:“啊哟,这个坏女人把石头扔回来了,疼死我了!”几个伙伴一见,个个吓得心惊肉跳,没命地朝村子逃去。
很快,科尔的儿子遭到女神惩罚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村里人越想越害怕,没有人再敢接近女神像了,只有佩拉德越来越对她着迷。
一天,佩拉德仔细地研究这位女神,发现在雕像的台座上有一行剥蚀磨损的拉丁文:
勿以爱情作儿戏——爱是危险的。
这句话,立刻使佩拉德想到,这雕像是神话里的美神,同时也是主宰爱情的神。他眯起眼睛更仔细地打量起来,他越看越觉得她美得迷人。她那裸露的身体,曲线柔和而诱人,脑袋小巧而玲珑,简直让人销魂,遐想无限。只是雕塑家故意使脸部的线条稍稍蹙皱:眼睛略斜,嘴角微翘,鼻翼鼓起,使得这张美得让人难以置信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丝轻蔑、嘲讽和残忍。这不但没有破坏美,反而更使她活脱脱地酷似一个有生命的真人,一个放荡、骄傲而又不妥协的女人。这一发现,顿时使他文思如涌,一篇有关美神的论文挥笔而成。佩拉德捧着文章,越读越得意,这是他几十年研究生涯中最满意的论文。
就在雕像出土的半个月后,佩拉德儿子的婚事准备完毕。结婚那天,新郎为娇美的新娘准备了一枚巨大的钻石戒指,戒指的形状是两只紧握的手,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永远和你在一起。”
新郎是个网球迷,在新娘还没到来之前,他便和前来贺喜的客人在雕像的附近打网球。不知怎么,这个球场高手,今天连连失利,输给平时从未赢过他的对手。“啪”一声,他脸色阴沉地把球拍往地上一扔,瞧了瞧那只巨大的戒指说:“都怪这该死的戒指,箍紧了我的手指。”说着,便从小指上拔下了这枚即将送给新娘的礼物,三步并两步跑到美神像跟前,顺手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这一脱,他像脱掉了紧箍咒,顿时热情激发,把对手打得一败涂地。直到佩拉德气喘吁吁亲自赶来召唤说“新娘的马车到了”,新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球场,被人们簇拥着去教堂。
回到庄园,参加婚礼的客人们又纵情欢乐起来。在鼓掌声中,佩拉德喜气洋洋地站起来,说:“我很幸福,我的家里有两个维纳斯,一个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一个是从天上降下来的。我聪明的儿子选中了从天上降下来的,他选得好;地下的那位是黑色的,天上的那位是白色的;地下的那位是冰冷的,天上的那位是多情的!”佩拉德的话激起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在人们把鲜花撒向新郎新娘时,新郎突然惊慌起来,原来他发现那只结婚戒指竟忘在美神像手上。
新郎趁人不注意时,离开筵席去取戒指。这时天已很黑了。新郎来到美神像前,在迷人的月光下,他找到了她的无名指,摸到了那枚巨大的钻戒,这才安下心来,但戒指怎么也拔不下来。他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定了定神,再用力去拔,还是拔不下来。这时,他惊异地发现,那美神的手指慢慢地弯曲了起来,最后竟把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心“怦怦”乱跳,怎么,美神收下他的戒指了?他的脸变得惨白,一种不祥之感从心底升起,难道这雕像真的成了自己的妻子?他抬起头来,借着闪电,看清了美神的脸——她也正斜视着自己,那目光充满了冷酷和嘲弄……新郎浑身颤抖着,丧魂落魄地跑了回去。
婚礼结束了,客人们纷纷离去。几个女人将新娘送上了楼。很快,喧闹了一天的庄园安静了下来,楼内更是静得出奇,只有大座钟发出了有节奏的摆动声。不一会儿,大座钟“当当当……”地响了十下。就在这时,楼内响起一阵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脚步声慢慢地踏上了楼梯,顿时整个楼梯都被震得摇晃起来,发出“轧轧”的声音。佩拉德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悄悄地对太太耳语道:“这个傻小子一定太兴奋,喝醉了酒,连走路也摇摇晃晃了。愿上帝赐福于他们。”
到了第二天早晨五点左右,睡意正浓的佩拉德又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
就在这时,新房里传来了新娘的哭叫和慌乱的打铃声。佩拉德惊得一骨碌下了床,对太太说:“一定是那个混账小子,对新媳妇不礼貌,走,去教训这个小子!”说完拉着太太朝儿子的卧室奔去。一冲进卧室,他就被房里的惨象吓呆了:新郎半裸着横躺在床上,床的木桩已经折断,他脸色铁青,僵直不动,牙关咬得紧紧的,显出了一种可怖的痛苦。佩拉德太太一见,立刻号啕大哭。佩拉德手忙脚乱地抢救,但已经没有用了,儿子的身子冰凉,早已死去多时。
很快,医生被接到庄园,他解开新郎的衬衫,发现他身上没有一点血迹,但胸口有一道青痕,一直延伸到肋骨和背脊,像是被一个铁圈紧紧箍死的。
新娘处于一种半疯狂的状态,她在长沙发上拼命地挣扎,沙哑的嗓子含混不清地叫嚷着,注射了镇静剂后才安静下来。新娘惊恐地瞧了瞧四周,慢慢地讲述起发生的事。
原来,昨天晚上,她进入洞房后,放下帐幔,刚躺下不久,就听到房门打开,有人进来。她想这一定是自己的丈夫,她害羞地把脸转向墙壁,闭上双眼,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时,她只听见床“咯吱”一响,仿佛是丈夫一屁股坐下来。不料,过了约摸5分钟光景,丈夫仍没动静,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悄悄伸向丈夫,不料她摸到的不是暖烘烘的肉体,而是像冰一样又冷又硬的东西。她吓得浑身哆嗦,拼命贴紧墙壁。就在这时,房门又打开了,有人一边轻轻进来,一边嘴里轻轻说:“晚上好,我的小太太。”——
这才是她丈夫的声音。她兴奋地转过身,刚要张开双臂搂抱丈夫,不想却见到了一幅恐怖的景象:有个人倏然从床上坐起来,那是一个暗绿色的巨人,伸出巨臂把丈夫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巨人,那正是半个月前出土的那尊雕像……
新娘说到这里,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阵,又昏迷了过去。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全都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怖的光芒。
就在这时,人们从死去的新郎身边,捡到了那枚特大的钻戒。在这座房子的周围,人们还发现了几个深大的脚印。佩拉德万分惊奇地望着地上的大脚印,沿着脚印找去,果然大脚印在庄园里竖立美神像的地方消失了。
佩拉德仰起老泪横流的面孔呆呆地望着美神,他明亮的目光慢慢地暗淡下去,乌黑的头发慢慢地变成一头银丝,随后像没有魂灵一般,失神地围着美神像一圈一圈地兜着。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人们发现佩拉德倒卧在美神像的脚边,死了,手里还捏着那只大戒指。
悲痛欲绝的佩拉德太太叫佣人把这夺走她两个亲人的雕像铸成一口大钟,把它送到了伊尔的教堂。谁知,当这口大钟在教堂顶上敲响之后,这一带的葡萄全部莫名其妙地冻死了。惊慌失措的人们只得把这口大钟卸下来,在钟的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道:
勿以爱情作儿戏——爱是危险的。
这就是《伊尔的美神》的故事。一百多年过去了,无数的读者为它而着迷,但没有人说得透这神秘故事的含义。有人说,它所表现的是作者的美学见解,它说明了美是庄严的,不可亵渎的。也有人说,它反映的是美和爱的复杂性,那种最为强烈的世俗的美,总是带着非同一般的色彩,带着几分“邪恶”的,“美”和“善”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也有人说,这美神象征着过去时代的妇女的命运,真正美丽的女性总是被埋没在历史和道德的厚土里的,一旦让她们重新“出土”,她们如果要维护自身的尊严,就必将保持格外的警觉,对来自男性世界的欺凌和轻慢作毫不妥协的抗争。——从这位美神的过于残酷的报复中,我们不是也可以反思人类对于女性、对于美和爱情的种种行为么?
以上都只是各自的见解,而不是“定论”。朋友,希望你在听了这则神秘的故事之后,会作出自己的解释。
(改编: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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