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绍增 口述 刘国荣 整理
为了说明刘湘和韩复榘之间的一些事情,必须先说明一下我和刘湘的关系。我原来是刘湘部下的四个师长之一。我师有四个旅,是人数最多、装备最好的一个师。另外三个师长是:刘湘自兼一个师长和王缵绪、唐式遵两个师长。1937年,何应钦去四川整军,由于我不是刘的嫡系,刘湘就借机把我的军队改编,免去我的师长,名义上升为副军长,但又不准到职。刘手下的一些亲信,常当面冷言冷语地说我是“伪中央(指蒋介石)的汉奸”。当时我对刘湘十分痛恨,常怀借机报复之心。
1937年年底,刘湘因胃溃疡病复发,由南京到汉口治病,住在万国医院,当时我也在汉口。戴笠想利用我和刘湘的矛盾,便亲自找我,和我商量如何监视刘湘的问题,并对我说,他掌握刘湘、韩复榘之间经常有电报来往,就是翻不出来,叫我设法监督刘湘的行动。我由于对刘湘的旧怨,也欣然同意。由戴笠负责在万国医院刘湘病房旁边搞了一个房间,我每天去两三次不等,每当刘湘会客的时候,我都在这个房间里,看都是哪些人和刘湘接触。有一天,戴笠对我说,韩复榘派的代表来了,叫我注意,问我见到没有。我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什么面孔,他说那就是韩的代表。我为了更好地监视他,还特别用跳舞等手段收买了护理刘湘的一个女护士,这个护士也向我报告了刘湘的一些情况。后来,这个护士和刘湘发生了关系,刘送了她一些钱,并答应送她到美国留学,于是这个护士就不向我报告刘湘的情况了。
刘湘在医院中,胃病逐渐好转,曾打算回川,叫他的飞机从四川来汉口接他回去。戴笠派他的特务们破坏刘湘的飞机,以致飞到中途就爆炸,回川之事只得作罢。
1938年1月有一天,我的旧部团长潘寅久从前线回来,他和刘湘的参谋处长徐思平(孝匡)是旧交。潘去看徐时,从桌子上看到徐正写一个命令给王缵绪,叫王“带两师人到宜昌、沙市一带,与韩复榘去襄樊的队伍取得联系”。徐发现潘寅久看这个命令,就马上把稿子盖起来,并说:“我在写一封家信。”
潘寅久把这个电报的内容告诉了我。我听到后就去中国银行见孔祥熙(当时我和孔以及孔的儿子女儿都很熟,经常到他家去),孔留我吃便饭。我问孔:“听说韩复榘的军队就要开到襄樊去吗?”孔说:“没有呀!你怎么知道?”我把潘寅久看到的命令内容告诉他。孔祥熙就很快过江到武昌去找蒋介石。晚上,孔祥熙四处派人找我,找到后问我:“你说的命令确实看清没有?”我为慎重起见,又找到潘寅久,问他是否真正看清了。潘对我说:“确实看清了。”并表示愿以自己的脑袋担保。我又把潘的话告诉了孔祥熙。事后听说,由于得知了这封电报的内容,就把刘湘、韩复榘来往电报密码翻出来了。
不久,蒋介石电约韩复榘去开封开会,即将韩扣留,解到武汉,经过军法会审,执行枪决。
韩复榘被扣后,何应钦到万国医院见刘湘,对刘说韩复榘已被扣。刘问为什么,何说:“他的部队要开到襄樊去。”刘知事已泄露,何走后十分钟,刘湘即大口吐血,昏迷不醒,三天后死去。
我与韩复榘本无仇无怨,也未见过韩的面,只是为了报复刘湘,参与了蒋介石的这一阴谋活动。现在如实写出,供有关人士参考。
我同孔祥熙的勾结
范绍增 口述 沈醉 整理
蒋介石因我揭发刘、韩勾结叛变有功,要我负责成立第八十八军,并任命我为军长。孔祥熙为了酬劳我的告密,也决定拨款买机枪九百挺,无偿赠送,其他武器全是顾祝同给我的。这个军在四川很快成立后,即徒步行军开到江西东乡同日寇作战。1942年,蒋介石调我任王敬久集团军副总司令,我即离开八十八军。
1938年,蒋介石政府西迁到四川重庆后,杜月笙勾结戴笠,成立一个“港济公司”,偷运四川烟土出去,我知道这个事。他们一次获利三千五百多万元,瓜分的时候,大宗是杜和戴两人平分,还给我一百万元的红利。由于孔祥熙准予放行,也得了五百万元的酬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蒋管区内走私贩毒,戴笠可以为所欲为,但出口大宗毒品,必须有财政部发的证明文件才能通行。孔祥熙和戴的关系一向不好,所以戴一直没有弄到这张护照。杜到重庆后,有一天他把这一经过告诉我之后,便拿出一张五百万元的支票给我,叫我给孔买点东西送给孔祥熙,我实在想不出买什么好,所以把钱送去,请孔自己去买。当时,孔住在范庄我的房子里,我每天都可去见他。我受了杜的委托,照着杜让我说的话向孔谈过以后,便把支票交给了孔。孔接过一看,一边笑着说:“太多了,太多了!”一边赶忙塞入口袋。杜关照过我,只要孔收下便不必再说什么,回去告诉他一声就行。
我把这一经过回复杜以后,他立刻抓起电话通知戴笠,只听他简单地说了句“货物马上准备启运”,接着就去与孔联系。第二天,财政部放行这批烟土的护照便拿到了。戴笠派了一排武装特务,押着这几十卡车的烟土安全送到了广西镇南关(今改为友谊关)去交货。
杜和戴笠除了合伙出口大量鸦片外,1943年前后,又搞了一个“通济公司”,由杜任董事长,并把钱新之拉去当副董事长,实际上戴笠是老板。戴自己不出面,却去向蒋备案,由杜出面经营,让他分点红利。通济公司倚仗戴的特权,因当时交通检查和战时货物运输等大权,都操在戴手上。如当时不准出口的军火工业原料,这个公司却大量运到沦陷区去卖给日本人,让敌人制成军火来屠杀中国人,又从沦陷区换回在后方能赚大钱的棉纱布匹等日用品。
杜的包庇贩毒是由来已久了。记得在抗战前,上海发生过南市太平里的大吗啡案,这个庞大的吗啡制造厂是杜叫顾嘉棠包下来的。以后因与宪兵、特务分赃不均而被破获,由宪兵司令部派一连宪兵看守,结果这一连官兵大偷吗啡,从连长到士兵全部逃走,蒋介石大怒,非彻查不可,闹得上海满城风雨,国民党内部也吵闹不休。杜知道追查下去,必然会查到他的头上,只好带着一笔巨款赶到南京,一面买通蒋的左右,一面自己见蒋,请求不要彻查下去。这件轰动一时的大案子就虎头蛇尾地收场。
杜到重庆后,感到不能为所欲为,内心很苦闷,经常向我说:“一日无权,人人都嫌。”只有孔祥熙、戴笠、钱新之等少数人和杜还拉得不错,比起过去在上海自然差得太多。最使杜感到不愉快的,是蒋介石对他的冷淡。有一天,孔祥熙邀我和杜以及杨虎三个人去他家吃饭时告诉我们,蒋介石认为四川帮会势力太大,准备杀一两个青洪帮的头子压一压。孔向蒋说,这些人并没有反对你,还拥护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蒋才没有再讲下去。孔讲这番话的时候,我们都懂得他是想借此来拉拢我们,同时也是劝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要被蒋找到借口,所以我们对孔也更加尊敬。
杜听到这番话很受刺激,虽然估计到蒋要杀也不会杀到他的头上,但对蒋介石这种翻脸无情的作风是很不以为然的。出来后,他便和我与杨虎说:“我们一向拥护他,今天成功了就要杀我们,以后大家都得小心些。”孔谈出这件事不久,蒋介石把兵役署署长、四川袍哥程泽润枪毙了。当时曾引起几十万四川袍哥的极大反感,准备大闹一场。大家认为蒋介石不仅已开始杀袍哥,而且要杀四川人,不能不团结起来,拿点颜色给蒋介石看看,免得他再这样乱杀。杨虎当时在重庆,也没有被蒋重用,早已万分不满,便到处挑拨,鼓动四川袍哥一定要借这事,名正言顺地大闹一场。
杜得到这一消息,也了解到戴笠正调集大批武装特务准备应付,便出面极力劝阻说,大家如果闹了起来,蒋介石更可借口多杀人,枪杆子抓在他手里,何必吃这眼前亏。同时也对不起孔祥熙,因他很关照我们,绝对不能这样乱来。这样,一场正在酝酿中的风潮平息下去了。
孔祥熙、杜月笙互相捧场
范绍增 口述 沈醉 整理
杜月笙捧人的手段很有一套,这对他的成名有极大帮助,他捧人捧得不着边际,使被捧的人非常高兴。我还记得抗战胜利后,四川发生水灾,四川省参议会议长向传义和何北衡去上海募捐,先找市长吴国桢商量,吴推得干干净净,说他们来迟了一步,刚刚为苏北等几处水灾募过,又要捐没有办法。向等便去找杜,杜马上答应下来,并拍着胸口说:“我们在四川吃了几年,今天四川有灾,不帮忙还算什么人!”他没几天就把这件事办得颇有头绪。
本来,他把募得的钱交与向传义等就可以了,但他却借此机会去捧孔祥熙。他先向孔说明四川募捐吴国桢不帮忙的经过,并说他愿代办,请孔出面就行。孔很高兴地听他安排,请吴国桢等人到家里吃饭,我与何北衡、向传义也都参加了。席间,孔照着杜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加上几句“四川是第二故乡,有难一定要尽力帮助”等之后,便指着杜说:“这件事我已关照月笙去进行,一定要对得起四川同胞。”杜便站起来表示:“既然院长这么关心这件事,月笙一定遵命尽力去办,也希望大家尽力协助我。”我们几个知道内幕的人,看到他耍的这套手法,使得孔眉开眼笑,莫不在背后竖起大拇指说:“月笙不愧大好老!”
他捧孔一向肯下功夫,因此孔也愿替他捧场。如1947年,他的儿子维屏、维新两人在上海丽都花园同一天举行婚礼时,请了孔去当证婚人,我便听到孔当着介绍人钱新之、章士钊和去参加婚礼的贺客颜惠庆、李石曾等一千多人的面,说杜是“中国少有的事业家、有远大的见识和克己助人的人生态度……”
由于杜对孔这么讨好,孔在很多地方也特别照顾他,给过他不少找钱的机会。如七七事变刚一开始,杜月笙就在上海大声疾呼,要那些还正在过着花天酒地的人不要再那样醉生梦死,上海也有发生战争的可能。不久,“八一三”战事果然发生,过去说他是危言耸听的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杜的门徒和替他捧场的人,更利用这件事把他吹得比未出茅庐便预知天下大势的诸葛亮还要高明。后来我从孔祥熙口中听到,原来是孔先知道中共已提出坚决抗日的主张,蒋介石被迫不得不接受。孔为了勾结杜利用战争来发财,所以把这一消息及早告诉了他,他自然是大卖力气。上海开战以后,他组织抗敌后援会,向工商界摊派和征募了巨额物资和现金,为数在千万元左右,全部由他支配。上海撤退后,这笔巨款成了糊涂账,谁也没有向他清理过,大部分进了他的腰包,他成为抗战开始第一个大发国难财的人。又如抗战胜利后,有一次孔知道蒋介石决定要把日本交出的大量棉纱抛出,他便暗地通知杜赶快把手上握有的棉纱抛出去,免得吃亏。杜因此赚了一大笔钱。在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中,孔最喜爱杜对他的吹捧,孔、杜两人的关系也最好。
孔祥熙与韩复榘斗法纪实
王一民
韩复榘视山东为禁脔,不把国民党政府放在眼里,这样就造成了韩部军官在山东各海口及各地包庇走私的机会。山东成为华北走私的一个主要地区,官商勾结,军队保护,使财政部长孔祥熙十分头痛。从1935年到1936年,山东烟台、龙口、利津、羊角沟、虎头崖等海口,每次轮船或帆船靠岸,公开装卸大批私货,海关人员多与驻军有联系,或者是驻军代替了海关职务,因此影响了整个华北关税收入。孔祥熙的亲信财政部参事李毓万,提出了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派人打入韩的军队内部,利用韩的一部分军队的力量来制止军队走私。
先由李毓万把九江海关税务司李桐华找到孔祥熙在上海的公馆,指示李桐华再找关系去山东拉拢韩的师长李汉章。李汉章到庐山参加训练经过九江时,和李桐华同桌吃过饭,见过一次面。孔祥熙交给李桐华一部从美国新买来的最新式手提收音机送给李汉章,叫李桐华和李汉章伪称是亲兄弟,公开在济南住些日子,欺骗韩及其部下,再想办法在山东设立海关稽查处。
李桐华带着礼物到济南和李汉章见面后,即密谈孔的意图,而李汉章有了发财的机会,当然一拍即合,逢人便说“我哥哥是九江海关税务司”,并在他家中邀请了些军长、师长、旅长吃饭打牌,叫李桐华不动声色地参加,说和他哥哥多年不见面,这次趁休假机会来山东看望。这番鬼话,当时居然也就瞒过了众人,连韩复榘也相信李汉章有这样一个亲哥哥了。
就在这个时候,由孔祥熙派李毓万带着孔的信来济南见韩,面谈财政部想在华北设一个海关稽查处,征求韩主席意见,并请协助。另一面由李汉章向韩建议说,财政部想在华北设海关稽查处,不如我们推荐个自己人,把稽查处设在济南。韩很信任李汉章,因李在韩部师长中是最年轻、精悍而又会讲话的人。李就推荐他哥哥,请韩向孔保荐李桐华为财政部海关山东稽查处处长。这套把戏果然把韩骗住了,韩认为海关稽查处虽然是中央机构,但还是控制在自己人手里,非常满意,即向李毓万保荐李桐华任山东海关稽查处处长,李毓万佯言需请孔部长批示。隔了数日,财政部复韩电照准,一些官样文章,做得像真的一样,完全实现了孔的愿望。
李桐华接到任命后,就在济南纬二路一座花园洋房里成立了财政部海关山东稽查处(本来是海关缉私处,怕刺激韩复榘,故改称稽查处)。另一面李汉章也推荐些军官担任稽查员等,分布在各海口缉私。各地驻军听说是韩主席派李师长的哥哥当海关稽查处处长,认为是韩主席下令缉私,声势烜赫,非同小可。这样一来,以往有些中级军官包庇走私的,都怕查出毛病,因此下令部下协助缉私,果然在山东海口装卸私货的事从此少了。
后来在缉私中查到私货白糖五千包及大批进口香烟、呢绒等,这批私货原是省政府秘书长张绍堂勾结商人包运的。事情发生后一下子激怒了张绍堂,立刻用电话告知李汉章说:“你哥哥查了一批私货,也就是和你哥哥一样的私货,你看请主席来处理好吗?”李汉章一听这话不对头,马上坐汽车到张绍堂公馆里面谈。李汉章这套骗人把戏,张绍堂已有所知,李汉章为了保住官职,只得请求张绍堂与之合作,以便朋比为奸。张绍堂在山东是有名的包卖县长,营私舞弊、无恶不作的贪官,李汉章虽有兵权,也怕他三分。两人面谈的结果,除把私货发还外,又把鲁豫硝磺局长一职让给张绍堂派人担任。
事情就这样缓和下来,但是海关稽查处里的职员大为不满。因为查着私货,职员是有奖金提成的,这样一来,损害了缉私人员的利益。有个海关职员写了一封无名信告到韩复榘那里,张绍堂拆信一看,大吃一惊,马上告知李汉章说:“有人给主席密报你哥哥是假的,来山东是为财政部做机密工作的。”李汉章很怕韩以军法从事,立即叫李桐华离开济南回南京,在山东的海关稽查处即予撤销,一面送一部分钱给韩的太太,以便从内部斡旋,又值时局日趋紧张,韩也就不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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