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朱温即任命刘浔为元从都押牙。
此时,四镇将吏皆为朱温功臣、旧人,刘浔一介降将居然位于他们之上,因而他们多有不服,但也只好以军礼拜见于他,而刘浔却也泰然自若,从容受拜。朱温大奇,不久即任用刘浔为保大军留后。
朱温因葛从周久病,兖州又是战略重镇,便以康怀英代之为兖州泰宁节度使。
至此,王师范、刘浔所引发的变乱终于被平息了,杨行密北上的几路大军也相继回到了淮南。此次大变,淮南在北方损兵折将,却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杨行密此时只能指望遣往鄂州的李神福了,令他急速攻取武昌。
大江起火
鄂州永兴县守将闻听李神福大军将至,竟不战而逃,淮南军兵不血刃地占据了永兴。李神福对其副将刘存言道:“永兴为鄂州大县,又是馈运要道,得永兴,即得鄂州一半了!”随即引军直抵鄂州城下。
安营之后,李神福与监军尹建峰一道登高察看鄂州城内动静,却被城中的一大垛芦荻挡住了视线。李神福笑对尹建峰道:“今晚我就让鄂州人自己把那些芦荻焚烧了,让尹公看一场好戏!”尹建峰以为他在说笑,并未放在心上。
当晚,李神福遣部将秦皋乘轻舟至嗫口,举火把于树梢之上。杜洪远远望见火光,误以为是梁军的救兵到了,果然焚烧芦荻以作回应。尹建峰见城中火光大起,大垛芦荻果然被烧,心中既觉有趣,又深服李神福之能。
李神福一面围攻鄂州,一面派出侦骑打探湖南马殷和荆南成汭的动向。
此时,马殷正左右为难:在他接到朱温书信的当日,淮南使者也送来了杨行密的书信,信中称朱温飞扬跋扈,逼迫天子,请他与之断绝关系,淮南愿与其约为兄弟之好,并请他出兵共攻鄂州。湖南大将许德勋道:“朱全忠虽然跋扈无道,却挟天子而令诸侯,明公素奉朝廷,不可轻易与之绝交。”马殷深以为然,既不与朱温绝交,也不出兵救援鄂州。
成汭则不然,一则不敢得罪朱温,二则他早就想鲸吞江淮了。这些年来,他建造了好几艘巨舰,尤以“和州”、“齐山”、“截海”、“劈浪”等为最,旗舰“和州”上的设施规制,更是宛如府衙一般,他早就想扬威大江了。因此,朱温请他救援鄂州的使者一到,他当即决定亲率十万水师,沿江东下。
郑准死后,成汭便让李珽接任了掌书记一职。此时,李珽见成汭欲尽出水师救援鄂州,连忙劝道:“我军巨舰虽可载甲兵千人,但缺乏机动,决不可轻动。淮南战船轻便快捷,若被其纠缠,定难取胜。这些年来,郎州之雷满、长沙之马殷一直对我虎视眈眈,若我与淮南对峙,雷满、马殷必会乘机袭取我后方,到那时,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成汭道:“梁王请求我救援鄂州,我怎可不救?一旦梁王怪罪,你让我如何应对?”
李珽道:“为今之计,不如遣骁将屯兵巴陵,大军与之对岸相持,坚壁勿战,淮南军必不敢轻举妄动,不出一月,淮南军必会粮绝而退,鄂州之围即解。”
成汭道:“李书记不必多言,既然你惧怕淮南,你就留在江陵吧,且看成某如何扬威于江淮!”
李珽还欲劝说,但他知道成汭素来刚愎自用,又自恃兵多船坚,既已决定就不会改变,因此也就住口不言了。李珽知其必败,因而,成汭率大军刚一离开江陵,他就偷偷地逃到襄州去了。襄州节度使赵匡凝素闻李珽贤名,得其来投,自然大喜过望,当即拜他为襄州掌书记。
李珽劝赵匡凝整备兵甲,一旦成汭兵败,即可出兵占领江陵。赵匡凝依其所言,一面遣人沿江打探消息,一面令其弟赵匡明大整军备。
果如李珽所料,成汭的大军尚未到达鄂州,马殷就遣大将许德勋率水军三万攻袭江陵,雷满也遣大将欧阳思率水军三千与许德勋合兵于荆江口。两军乘虚出击,很快就把江陵攻占了。两军将江陵百姓、军士、货物、资财劫掠一空后,方才满载而归。
消息传至成汭军中,荆南将士知其家亡,皆放声悲号,一时斗志顿失,怨气冲天。
侦骑将成汭亲率大军顺江东来的消息报知李神福后,李神福当即乘着轻舟溯江而上打探虚实。亲兵见荆南军声势甚大,而他们却兵少船小,不禁个个面有忧色。回营后,李神福却笑对诸将道:“别看成汭船巨如山,樯橹成林,甲士十万,在李某眼中,其灰飞烟灭只在谈笑之间!”诸将将信将疑。
李神福遣秦裴、杨戎各自率军三千,分乘轻便小舟,多带弓箭、火器、火油,待东南风起,即顺风逆流而上,出击荆南军。当夜夜半,果然东南风大作,淮军趁机出击,连连发射火箭。一时间,荆南巨舰相继起火。风借火势,火借风威,荆南舟船、水寨顿时就成了一片火海,滚滚长江之上,数十里之内,火光映红了夜空与水面,恰如当年周瑜火烧赤壁般,荆南数百艘战舰、十余万兵甲竟全都葬身于火海之中了。成汭此时深悔不听李珽劝告,眼见得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心中已是绝望至极,仰天连叫数声后,纵身跳入了满是大火的江中……
成汭兵败自尽的消息传至襄州后,赵匡凝立遣赵匡明率军抢占了江陵,并上表奏请以赵匡明为荆南留后。
李神福以数千淮南军全歼成汭十万水师的捷报传至扬州后,杨行密不禁赞道:“神福真乃我之周公瑾也!”正欲遣使令他一鼓作气攻取鄂州,突有宣州密使来报:田颙已将康儒满门抄斩了!
杨行密大惊,康儒本是田颙的手下良将,但与田颙不和,杨行密知道后,即故意擢升康儒为庐州刺史,如此一来,田颙就更认为康儒对自己心怀不轨了,竟然找了个理由将他举族屠灭了。康儒临死前对田颙道:“康某今日死,田公死期也不远了!”
田颙见杨行密双目失明,体弱多病,就有了反叛之心。他杀掉康儒后,知道已到了与杨行密摊牌的时候,便连忙召集众将吏商议起兵之事。
杜荀鹤道:“润州安仁义、寿州朱延寿与主公来往密切,可遣使约他们共同起兵。梁王与杜某稍有交情,杜某愿亲往大梁,约梁王出兵相助。有此三路,主公大事定然可成!”
田颙大喜,说道:“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杜荀鹤又道:“欲举大事,单靠军力还不行,必须有个正当的名义!所谓名正言顺,正是指此。”
“如何名正?”
杜荀鹤道:“近来,吴王疏于供奉,主公可以此为由,致书责备。其书我已写就,可遣使送往扬州,吴王阅后必然恼怒!主公即以‘奉唐室、诛不顺’之名,发布檄文,起兵讨杨。”
田颙拍掌叫好。
次日一早,杜荀鹤就离开了宣州,先至润州,约安仁义共同起兵,安仁义也早有此心,当时就答应了下来。杜荀鹤又至寿州,朱延寿道:“田公若有所为,朱某愿执鞭效力。”杜荀鹤大喜,立即赶至大梁,密与朱温相约。
朱温欣喜不已,立召敬翔商议。敬翔道:“此事成败在于朱延寿,若朱延寿能起兵,吴王必败,否则,田颙必败无疑。我军当务之急是促天子移驾洛阳,主公可令宿州的康怀英、牛存节密切关注朱延寿动向,伺机而动。”
朱温遂让杜荀鹤留在了大梁,静候宣州的消息。
淮南将尚公遒率军在和州巡视时,发现有两位商人行动诡秘,便将二人拿获审问。二人起初不肯说,尚公遒杀了一人,另一人才取出密藏于货物中的书信。尚公遒拆信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赶回扬州亲自禀报给杨行密。原来,此二人正是田颙差往寿州的使者,信中全是约朱延寿起兵反杨的具体事宜。
杨行密知道,若田颙、安仁义、朱延寿三人同叛,扬州定成三面受敌之势,势必难保,连忙嘱咐尚公遒不要走漏消息。
此时,杨行密诈称眼疾已有三个年头了,当晚,便又装作突染重病,卧倒在床,对夫人朱氏泣道:“我不幸临老双目失明,现又病重如此,自知命不久长,只是诸子年幼,我最担心的是国家会为他人所有。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召寿州三舅来扬州,让他代管军府大事,只有委托给他,我才能死而无憾!”朱氏信以为真,即刻遣使赶赴寿州。
这时,田颙的书信也到了扬州,信中全是对杨行密的冷嘲热讽,大意是说:“诸侯藩王守土,必须供奉天子,这是古来就有的定制。若不尊朝廷,逾越礼制,则如同百川不朝于大海,虽狂奔猛注,澶漫遐广,终为干涸之土,不如恬然顺流,则可淼茫无穷。何况东南之镇,扬州为大,尘贱刀布,阜积金玉,愿杨公能经常供奉朝廷,田颙将以全部积储、车马相从。”
杨行密怒道:“如今供奉朝廷,必须要经过梁境,这哪里是向朝廷供奉,分明是奉送仇敌,难道他田颙不知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行密的使者到寿州后,朱延寿大喜,当时就要动身前往扬州,其妻王氏却面有忧色,朱延寿不解,问道:“我今去扬州,淮南自此将为我朱家所有,你为何不喜反忧?”
王氏道:“昨夜梦见我家正堂突然大梁摧折,今日即有扬州之行,妾身担心夫君此行,吉凶难定!”
朱延寿道:“此梦正应在姐夫身上,你不必忧虑。”
王氏道:“妾身只是担心……”
朱延寿道:“好了,我去之后,每日必来信一封以报平安,免得你多虑。”王氏这才安下心来。
朱延寿到扬州后,直奔吴王宫,至杨行密病榻前叩头问安。杨行密假装昏迷不醒,趁其叩首之机,突然坐起,将藏于袖中的铁锤高高举起,猛向朱延寿的头顶砸去。朱延寿当时就脑浆迸裂,哀号几声之后,断气了。
在场诸人尚未回过神来,杨行密已从榻上一跃而起,随即升堂问事。诸将吏看到,此时的吴王杨行密双目有神、举动迅捷,皆怔在了当场。杨行密高声道:“本王之所以称两目失明,全是为了这个朱三郎舅,此贼今已被杀,我的两眼也就没事了,诸公可知否?”
众将吏闻言,大都惊骇不已。
朱氏闻听其弟被杀,又哀又惧,竟自缢而死了,杨行密哀痛不已。吴王宫中有几位曾在杨行密“失明”时对他无礼的姬妾、仆从,也都被吓得自杀而死了。
不久,杨行密即将小妾史氏纳为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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