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素志永笃

    “孙庆新？最鬼了！”我和同事安凯私下聊天时，他如是评价孙庆新。一个“鬼”字，恰到好处，恰如其分，可谓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安凯口中的“鬼”，自然指的是精明，精明是精细明察，是机警聪明，精明后面跟着的往往是强干。孙庆新到底怎么个精明，到底怎么个强干，还容我细细道来。

    孙庆新，男，1971年生，辽宁铁岭人。1994年从辽宁师范大学物理系毕业，分配到沈阳市同泽高级中学担任物理教师。“我从高一一直教到高三，没被‘蹾’下来，1997年高考成绩也不错！”说起这段当年勇，孙庆新满脸都洋溢着骄傲，毫不掩饰。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初任教师会得到学校、学生和家长的如此信任，他的骄傲有一定道理。1998年，参加工作短短四年，“校长看我愿意思考，经常写工作小结，又给我加担子，先是团委书记，后来又到教务处当副主任、主任”。物理课照上不误，那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可以说“不”的资本。这期间，孙庆新曾被借调到区教育局中教科，人不能白借，这意味着将来会有安排，会得到重用，可谓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干了一年，他说啥也不想干了，面对这种罕见的“请辞”，同事们极力相劝：“你这一走，将来就没人管你了！你回到学校啥也不是！”“我回去当老师！”

    2002年，孙庆新出任沈阳市第九中学副校长，负责教学工作，时年31岁，是当时全市最年轻的高中副校长。2005年，任沈阳市第四十七中学副校长，主持工作。一年半之后，2007年2月，还不满36岁的孙庆新回到九中任校长，是当时全市最年轻的高中校长，名符其实的新生代、少壮派。

    也正是从他出任九中校长之后，在工作中，我和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集”，有机会更多地走近他，了解他，见证他和他的学校一次又一次迈向新的起点，达到新的高度。

    孙庆新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老成与持重，淡定与从容，表面上看，似乎总是那么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其实，刚回到九中任校长那会儿，他比谁都着急，比谁都上火。

    把一张沈阳城区图纵横对折之后，那个交叉点略微往下南移一点儿，就是九中所处的位置，沈河区彩塔街五号。北依南运河，东临青年大街，彩电塔下，“金廊”之上，九中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但是由于处在中心城区的中心，占地面积极为狭小，作为首批市级重点高中，基本办学条件还不如四十七中这样的一般高中。

    2007年到2009年，学校先后投入200万元，铺设塑胶场地、建设校园宽带、为每个教室安装多媒体教学设备、为每位教师配备计算机、对校园和教学楼进行艺术化装修，办学条件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改善。但是，由于占地面积的限制，办学设施严重不足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成为制约学校良性、快速、可持续发展的瓶颈。

    那会儿，什么食堂、图书馆、体育馆、报告（演出排练）厅……这些办学设施，九中的老师和学生们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孙庆新敢想，因为他看到了机会。这个机会不是别的，正是2009年3月，沈阳市教育局颁布的《沈阳市普通高中办学标准（试行）》以及在全市公办普通高中开展创建标准化普通高中活动的决定。孙庆新有个好习惯，他每天都会上网，在市教育局基础教育二处组建的沈阳高中校长QQ群上，他每天亲自在线，而不是通过校办转达，所以，来自市教育局的各种信息，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及时获取，而且不会因为“二传”而衰减。就这样，孙庆新第一时间拿到《标准》，第一时间研读《标准》，第一时间“打探”市教育局验收的“底线”。对照《标准》，一级指标、二级指标、三级指标，不落一句、不落一字地看过来，越看心里越亮堂。孙庆新十分清楚，九中要实现标准化，最难啃的“硬骨头”就是建筑面积，建筑面积不达标，办学功能就不可能完善。而市教育局验收时，会考虑到中心城区征地和拆迁的成本和代价，对原地改扩建的学校，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在占地面积方面还能够通融，但是建筑面积绝不含糊，办学功能必须完善。

    孙庆新的“鬼脑子”开始飞转：啃下这块“硬骨头”的方式，不外乎整体搬迁异地新建、现有校园基础上增加分校、现有校园内新建这样几种实现方式。可是无论哪一种，尤其是原地建设，对于当时的九中来说，似乎都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别看学校不起眼儿，一些开发商却已觊觎多时，想把九中连同周边老旧小区一起动迁走，而区教育局也有此意，只是一时还没有给九中找到合适的办学地点。但是，这个梦，该说还得说，该做还得做。因为这个梦牵扯的是九中千余名师生的切身利益和福祉。达标事小，乐团在校内能有个排练厅事大；达标事小，老师和学生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午饭事大；达标事小，刮风、下雨、下雪时学生有个地方上体育课事大……孙庆新下了决心：这块“硬骨头”我啃定了，而且一定要成功。

    经过一番精心的准备，破釜沉舟的孙庆新把区教育局局长请来，站在学校操场上，开始了他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的“游说”。

    多年以后，孙庆新在讲到当年“游说”局长的故事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把“标准化”拿来当成“绑架”区教育局的工具。孙庆新当年“游说”局长讲的不单是九中，而是市内五个城区市级重点高中办学的大格局。当时，办学声誉已经超越了某些省级重点高中的四所市级重点高中，九中据南，另外三所，东、西、北各领风骚，四所学校办学条件不相上下，师资水平不相上下，录取分数不相上下，有各自的“势力范围”，有各自稳定的生源。表面上看，格局已成，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而实际上，校长们都不甘现状，力图超越对手的暗流在不断涌动……市局提出今后凡是标准化不达标的不能申报省级示范，如果九中不积极创建，落在其他三所学校的后面，不单是省级示范没有希望，连生源都很可能会流失，“四足鼎立”的格局将会改变，而格局一旦发生变化，多年积淀将付之东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站在九中的操场上，孙庆新仿佛给局长展开了一张军事地图，局长是指挥官，他是参谋长。一次又一次，孙庆新耐心地等待局长下最后的决心。可这个决心不好下呀，区内根本没有闲置的校舍，金融危机的阴霾尚未散去，财政资金十分吃紧，中心城区寸土寸金动迁成本实在太高……任何一条都足以成为放弃的理由，创建，就意味着自己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局长毕竟也是校长出身，有热爱事业的情，有理解校长的心，孙庆新的“威胁”，字字句句听得真真切切。最后，还是一份不甘人后的进取心、虔诚恭敬的事业心占了上风。两个人反复研究和碰撞的结果是，动迁位于学校操场南侧的区教育局校办产业管理中心，新建综合楼，这样，既能保留原有的毗邻沈阳音乐学院、沈阳市青少年宫发展学校特色的区位优势，也把拆迁成本降到了最低。

    接下来就是规划设计。综合楼可利用的占地面积不到一千平方米，必须因地制宜向上、向下拓展空间，小地方作大文章。地下是车库，地上一层主体是食堂，二层是图书馆，三层是音乐厅，四层是体育馆，实现大跨度、高举架、大空间。“《标准》里有的，学校需要的，全都得装进去！”孙庆新说，为了这个，他和局长又不知研究了多少回，“甚至连卫生间的蹲位都经过了认真的测算”。

    研究论证、规划设计紧锣密鼓，暑期，校办产业管理中心的二层办公小楼也拆了，但却迟迟不见施工队的影子，区教育局似乎还在犹豫和观望。

    年底，市教育局组织首次标准化学校验收，沈河区申报学校中有九中，申报归申报，明知不达标，不能去。孙庆新及时得到消息后，一遍又一遍往处里打电话，请求我们务必到九中验收，还反复强调，验收通过通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来就行！

    面对校长的请求，我们的确左右为难。那些年，很少有各种达标活动去验收了却不让人家通过的，似乎只要验收就意味着通过，已是司空见惯。去了，如果明睁眼露不达标还让通过，咋和领导汇报？今后工作咋推进？可要是验收真的通不过，校长、学校、区教育局乃至区政府的确没面子。要是不去呢，就会伤害校长积极性，伤害学校积极性。

    明知通过的概率很低，明知通不过验收各方面都会有些难堪，不嫌麻烦、不怕挨累非要接受验收，简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孙庆新打的什么鬼主意？想蒙混过关？想投石问路、试探虚实？想用市局倒逼区政府和区教育局？九中要借市局的“势”，市局也可以借九中的“势”。如果借九中之机，能够让区政府和区教育局看到市教育局的决心，让区里明白不动真格的不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学校，就算暂时丢了面子，只要政府早立项、真投入、尽快进场，其实是最大的利好。不管孙庆新打的是哪一个鬼主意，索性顺水推舟，来个将计就计，去。只不过，稍稍变通了一下，换了个名义，调研。验收改成调研，在心理上，市、区、校都轻松，在面子上，大家都好看。

    六年之后，当我们坐在同泽高中的校长办公室，再次谈到九中的标准化建设，孙庆新依旧显得有些兴奋：“如果没有市里政策的拉动，我们这类学校，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有力的建设力度。建设中的困难就不说了，风里雨里，天天盯着，你也来过多少次，都知道。当年明知道不达标，但还是特别希望验收组能来，硬着头皮申报了验收，你开始说不来，我真急了，不来哪行啊！除了楼没盖起来，学校能做的，我们都尽力做了。您知道吗，学校一迎检，连保安的头发都立起来！调动全校教师的心气靠什么，得有那么一件有奔头儿的事儿，得有一些能被上级认可的地方。我们准备得那么认真，总会有一些工作得到上级认可吧？听到表扬，老师们干劲会更足，有差距的地方，从验收组嘴里说出来，我也算有了尚方宝剑。必须把你‘骗’来！你不来，我和老师们白忙活了，对我的威信是最大的伤害。所以就拍着胸脯承诺，验收过不过没有关系，别怕我这个校长面子上过不去，绝对不让你们为难，就算是请你们来指导。当然，当时也真想用那个简易围挡‘骗’验收组，万一你们觉得这楼反正迟早都能盖起来，通融一下，不就过关了嘛！”

    回过头来看，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骗”，效果超出预期。当年的九中没有通过验收，但各方的博弈却实现了双赢、多赢。2010年3月4日，九中综合楼施工队进场建设围挡，其他地区和学校也看到了市里的决心，创建工作本身更树立了威信。就沈河区而言，九中的建设，不仅增强了区内高中教育的整体实力，而且九中后续的发展，更为沈河教育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后话。

    2011年秋，九中综合楼如期落成，成为全市标准化建设创建工作启动后第一个竣工并投入使用的综合楼，综合楼建筑面积6580平方米，这几乎将九中原有建筑面积扩大了一倍，12月7日，九中顺利通过标准化验收。

    当九中的综合楼还在立项、跑手续、筹措资金、施工的时候，作为校长，孙庆新的鬼脑子又在飞转，目光已经望向未来……在孙庆新看来，自己的学校进步了，可别人也没闲着。标准化的创建，毕竟只是学校发展的一个阶段性成果，而不是终极目标。学校办学条件改善了，但是，学校发展的方向、目标、定位还远没有解决，而这些才是真正决定学校前途命运的关键所在。在斟酌和思考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想起综合楼项目还在论证阶段时市局一位老领导的一番话：庆新呀，大楼建成后下一步怎么发展呀？九中应该借其“小”，在“精”上下功夫，办成一所精品学校。

    老领导说的一点儿不错，在中心城区办学，要想进一步拓展办学空间、扩大在校生规模，采取“大而全”的规模扩张发展模式基本不可行，九中不可能办成占地面积巨大、生源几千、“超级航母”式的省级示范高中，但也不应该满足于在市级重点高中比较领先的位置就此止步不前。“大而全”行不通，就必须做到“小而精”。

    所谓“小而精”，重点还是“精”。啥叫“精”，精就是完美，精就是最好，就是教学质量高，升学率高，升一本率高，家长学生认同，社会影响力大。“小而精”，说白了，就是那种“大而全”的优质学校的缩小版。

    在现有招生制度下，没有好学苗，尽管自己是教学副校长“出身”，对有效教学颇有研究，但光靠推行有效教学，靠老师白天黑夜拼命干，就想提高升学率，不说是天方夜谭吧，至少也是黄粱美梦。九中要想提高影响力，提高社会声誉，死磕升学率，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至少近期实现不了。那么有没有另外的更现实的途径，比如反其道而行之，先提升社会声誉和影响力，逐渐吸引好学苗，再通过实施有效教学，提高教学质量，提高升学率？或许可行。那么，九中的社会声誉和九中的影响力又该从何而来？孙庆新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九中已经获得的荣誉上。

    这荣誉来之不易。20年前，九中适度放宽文化课的要求，招收了一批有一定乐器演奏基础的学生，成立了沈阳市第一个中学生交响乐团，当时并没有特色办学这样的概念，更没有人想到，历经政策变迁、人员更迭，在重重困难之中，交响乐团作为学校特色的星星之火，后来竟形成九中特色办学的燎原之势！对此，孙庆新后来借诗比拟，那正是，“白云出岫本无心”。交响乐团初创的近十年间，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直到2004年，在全国首届中学生艺术展演中，以一曲《红旗颂》荣获二等奖，才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首次“进京赶考”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正可谓是“花开时节动京城”，也给后来担任校长的孙庆新带来巨大的压力。回忆当年，孙庆新坦言，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是暗下决心，不仅要保持荣誉，而且一定得争取更多的奖项，“须上高峰八百盘”！2007年，新组建不久的九中民乐团原创民乐合奏《满乡情》在全国第二届中学生艺术展演中获得一等奖和最佳创作奖。在孙庆新眼里，“一枝独秀不是春”，从2008年开始，孙庆新瞄准了可以吸引更多学生参与的校园剧，年年举办校园剧大赛，2010年，校园音乐剧《男孩与树》获得全国第三届中学生艺术展演一等奖和最佳创作奖，同时，原创民乐合奏《盛京秋韵》获得二等奖……这时的九中，其艺术特色项目在全市已经是颇有名气了，艺术特长生招生也不错。再看宏观政策层面，市局2010年工作要点提出“推进普通高中标准化建设、精细化管理、特色化发展”的高中工作思路，2010年7月第四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召开，《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指出“鼓励普通高中办出特色”……

    孙庆新觉得，他似乎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最能提升九中地位、获得社会认同、扩大影响力的点！艺术特色项目做基础，九中不用重打鼓、另开张，一心传承加上努力创新，把艺术特色做大做强做优做出质量，提振士气，凝聚动力，形成气势，铸成品牌……“小而精”，虽然不能一步到位，但可谓正轨，目标可期。

    就这样，随着综合楼的建设一天比一天高，九中的办学定位和发展方向在他的脑海中也日益明晰和坚定，当综合楼落成时，把九中办成“中心城区精品标准化特色高中”的美好愿景也已经描绘完毕。应该说，孙庆新抓住了一个最容易被全校师生接受和认同的点作为突破口，找到了一个符合实际、先易后难的学校发展策略。正是这个清晰而精准的定位，对学校后续发展、把握更大的机遇、迎接更大的挑战、赢得更大的荣誉，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决定性作用。

    目标已定，立即行动。一鼓作气，一发不可收。2011年，九中开始招收声乐特长生，在只有三名特长生的基础上，大胆组建了20余人的男声小合唱团，并以此带动“每班一支歌”活动，形成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浓厚氛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2013年，全国第四届中学生艺术展演，捷报频传，恰似“一日看尽长安花”，校园剧《心灵中的座位》获得一等奖和最佳创作奖，男声小合唱《森林水车》获得二等奖，民乐合奏《校园的早晨》获得二等奖，艺术论文获得三等奖并获邀参加论文报告会。全国中学生艺术展演活动是由教育部主办的全国最高水平的艺术项目展示、比赛活动。作为一所很普通的高中学校，九中能连续四届参加展演，交响乐、民乐、校园剧、小合唱等四个艺术项目，共获得一等奖三个、二等奖四个、最佳创作奖两个、论文三等奖一个，这样的成绩，即使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至此，从一个单一的特色项目，九中已逐渐形成办学特色。

    机会总是垂青那些有准备的人，那些有远见的人，那些脚踏实地的人……就在孙庆新横下一条心做强艺术特色之时，2011年8月辽宁省教育厅提出，2015年前，要在全省遴选50所外语、科技、体育、艺术、数理和人文特色高中。当时，全省有省级示范高中百余所，50所省级特色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绝大多数省级示范高中都将望尘莫及。

    或许，九中已经没有机会搭上省级示范高中“这班车”，但绝对不能再错过“省级特色”这块大蛋糕，九中要分一杯羹！

    2012年首批省级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遴选，市局推荐了3所省级示范高中，随后明确提出特色学校要构建“以国家课程为基础，以拓展课程为延伸，以丰富的社团活动课程和假期实践活动课程为补充”的课程体系，“特色课程的普及率和社团活动课程的参与率都要达到百分之百”。

    标准化验收的经历让孙庆新早已深谙基础教育二处的工作作风，他知道，市局课程体系建设这一关不过，九中单单依靠光鲜无比、无人可敌的艺术竞赛成绩获得省级特色实验校的遴选资格的可能性不大。

    在学校特色发展的进程中，校长对课程的领导力，学校特色课程体系的建设，是最核心的问题，因为这些才能代表一个校长的真功夫、硬功夫，才是一所学校的核心竞争力。走过了从特色项目到办学特色的历程，如今，只有越过课程体系这道坎儿，九中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特色学校。

    2012年12月27日，孙庆新在QQ日志中写道：

    “没有特色项目，形成不了学校特色，就不可能达到特色学校的高度。做强特色项目，做稳学校特色，是最终成为特色学校的必由之路。成为特色学校，必须从项目载体转变成课程载体，从精英到全员。现在正是学校特色发展的攻坚阶段！课程、课程、课程是最近萦绕在我脑海里最多的词汇！”

    关于课程体系建设，市局只给出了一个基本框架，提出了一些基本要求，让这个框架真正丰满起来，变得有血有肉，谈何容易！苦练一个曲目、反复打磨一个剧本，只要功夫下到了，就有可能在艺术展演中夺得桂冠，即使不能得奖，也不会有任何风险，但课程体系建设不同，它是一项系统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它不仅需要校长和班子的决心和谋略，更需要广大教师的认同和智慧，它有成功的可能，更有失败的风险。弄不好，老师们会认为校长瞎折腾。

    对于这一点，在一线上过课，带过高三，一路从教学主任、教学副校长岗位上走来的孙庆新再清楚不过了。

    有困难，有风险，但难不倒他，难不倒九中人。那些年，市局组织的每一次精细化管理现场会、赴北京十一学校的活动甚至全市校长大会，孙庆新都会到二处“走后门”要名额，尽可能多地带老师们参加，有时候，他甚至会提出自己要看什么学什么的要求，请求处里在日程上给予安排，他自己的学习和钻研更是从未放松过一刻……所以，关于课程体系建设，孙庆新和九中人，在观念转变上有准备，在行动跟进上有储备；所以，孙庆新和九中人，才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我手头儿一直保留着一份2013年春天九中迎接省级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验收时的校长汇报稿，题目是《沈阳九中，因特色而改变》。这份长达17页、近万字的汇报是校长孙庆新一字一句亲自在电脑上敲出来的，他还特意为每一个小标题挑选了一句诗，标题与内容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堪称完美，可谓用心至极。那些极富感染力的精致的小标题，让老成持重、淡定从容背后涌动、澎湃着的教育激情暴露无遗！如果，他不是深深地爱着他的事业，他何苦如此劳神费力；如果，他不是经历过内心的挣扎与反复的权衡，他何苦如此劳神费力；如果，他不是曾经和老师们一起无数次恳谈切磋，他何苦如此劳神费力……后来，当我们再次谈到那些诗句，他调侃自己：“我是物理老师中语文学得最好的。”在此，向语文学得最好的物理老师致敬。

    汇报中，孙庆新把关于课程体系建设那些事儿，从艺术环境的营造到师资团队的建设，从完整的音乐课程设置到艺术类课程与其他学科的整合，从鼓励学生社团活动的开展到学校活动课程的精心架构，阐述得淋漓尽致，清晰而生动地描绘了九中如何从特色项目入手从而形成学校特色进而提升到特色学校的发展脉络。应该说，在特色化发展的进程中，九中因对规律的遵循而获得成功，给全市其他学校提供了一个优秀的范例。

    2013年，九中通过辽宁省教育厅省级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第二批验收。2012年到2013年，全省共有27所学校通过验收，其中，沈阳有五所，在这五所学校中，九中是唯一的一所市级重点高中，其他四所学校都是省级示范性高中。这个桂冠，非比寻常。

    我经常会和校长们通过QQ聊天，下面是我和孙庆新在2010年4月12日的一段聊天记录：

    孙庆新：我觉得，没有缺点的李希贵和魏书生是不存在的，我要学习，但不盲目。

    我：看你的啦。

    孙庆新：不怕您笑话，我想做学校，不想为自己。

    我：做好学校，也就成就自己了。

    孙庆新：我努力让学校每天都有一点点的改变，我就知足了。

    我：你真该有一个大的领地。

    孙庆新：陶行知一直在农村，上海那个一直在郊区，梁漱溟也搞乡村运动。

    我：懂了。

    孙庆新：还有那么多可以称为教育家的人，一直在做班主任。这里完全可以实现我的教育理想。我是知识分子，追求内在的满足。

    我：其实我想很多校长都想做事，但是现在谁也不好意思说，都怕别人说自己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理想变得这么不值钱。

    孙庆新：我就希望让我多在这儿干几年。让这个学校深深地打上我的印记——最大的野心。

    我：我刚想说你野心不小，果然就是野心。

    孙庆新：我是不是太理想化了啊？

    我：人生需要理想。

    孙庆新：我去听课了，谢谢您的鼓励。

    我不知道孙庆新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这段对话。今天，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有野心的校长，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孙庆新不负众望，他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辜负学校，没有辜负九中师生。作为一校之长，他带领九中迈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更给一所学校深深地打上了自己的印记！

    九中，因特色而改变。

    校长在变。他在反思，在反思中找差距，在差距中试图寻求新的发展模式。QQ日志真实地反映出他内心的变化。

    “通过辽宁省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评估验收，固然值得人庆幸。然而，从创建过程中自己的体会和评估组专家的指导意见看，乃至后来到另外一所通过验收的学校参观，我所感受到的都是层次上的差距、实力上的差距、设计上的差距。自然发展也是条道路，但是和精心顶层设计之下的自觉发展比，还有相当的差距，这是未来工作中最应该思考的。”

    学生在变。郑凯尧，九中2011级声乐特长生。如果不是特长生在文化课方面有特殊照顾，他没有机会在市级重点高中读书。这个在初中时因为文化课跟不上、得不到认可、总也打不起精神的学生，因为加入了九中的男声合唱团，因为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变得乐观、开朗、自信和上进。2014年，郑凯尧考入山东艺术学院音乐教育专业。在大学里，他以全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拿到一等奖学金。

    蒋昊洋是被初中就同校的好朋友郑凯尧硬拉进男声合唱团的，因为觉得指导教师徐波老师待他不错，虽然没有靠艺术特长升学的打算，但也不太好意思退团，就一直跟着训练。2013年2月，他随合唱团代表学校到厦门大学参加全国中学生艺术展演，惊叹厦大之美，这个中考文化课成绩在九中排名最后一名的学生，发誓要考厦大！从厦门回校后，整个儿人全变了，头发剃得光光的，像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学习。尽管后来因为厦大对音乐特长生的要求太高而放弃了这个目标，但他一直没有放松文化课的学习，2014年高考，这个当年入学成绩最后一名的学生，摘得九中文科状元的桂冠，考入北京工商大学。上大学后，他加入了合唱团，训练不仅算学分，还有补助，经常有机会免费去国家大剧院看演出。放假回来，他给徐波老师带回来好多合唱谱，还帮助徐波老师和大学合唱团指导教师赵梦弦建立了联系，那正是徐波老师一直非常敬佩但始终联系不上的人啊！

    教师在变。2015年教师节过后，我到九中看望我的好朋友徐波老师，我们坐在她的音乐创新实验室里，她一口气给我讲了一大箩筐的故事。讲到兴奋处，她情不自禁地说：“好幸福啊！自己说着都觉得幸福！”“我有成就感，没有成就感就会倦怠！”“音乐特色在九中不是指某几个小团体，它代表学校文化。它带动了学生，带动了老师，阳光、向上！音乐可以改变人生。我们的学生不是非要考一本，要的是健康、完善的人格。”尽管徐波老师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半要组织男声合唱团的排练，每个周五下午要给声乐特长生和合唱团连上四节乐理课，晚上经常要组织学生排练，还要应对国家省市区各级各类艺术展演活动，但她还是坚持上最最常规的音乐课。“我喜欢上课，喜欢学生，喜欢和学生在一起，我不想光搞活动。”上好每一节音乐课，是九中艺术特色的基础和根本。“我每年都申请教高一。第一堂课，你就得让学生喜欢你！高一播下种子，高二就能收获！”好朋友之间，无话不谈，她还向我透露，她要原创一个剧本，一部完整的真正的话剧，而不是过去参赛的那种短小的课本剧，她要在剧中探讨高中生的情感问题，要让这个剧的演出变成学校艺术课程，要在中华剧场公演……她说，让孩子们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爱，树立正确的恋爱观、价值观很重要，参不参赛不重要，得不得奖不重要。从被动参加展演到主动构建课程，她或许没有意识到，作为一名普通的音乐教师，她正在实现由学科教学到学科教育的转变。

    就在九中因特色而改变的时刻，2014年2月，校长孙庆新调任新岗位，沈阳市同泽高级中学。在孙庆新的QQ空间里，有当时他写下的日志。

    工作快二十年了，但过程并不单一，经历过几次的调动。前后十年在九中工作，这是其中最长的经历。工作交接的当天早晨，才真正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到这儿来上班了，路上就有些伤感。交接会的头半段，还觉得这不过就是个正常的程序，当领导让我把同事们介绍给新校长时，情感防线瞬间崩塌，竟然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示意书记来完成这个环节。

    2002年我从同泽到九中工作的时候，不过三十一岁，听到提拔的消息，心中全是走向“领导岗位”的欣喜和激动。然而，到了之后，被两个学校之间的巨大差距所击败，甚至觉得“完了”。但是随着走进课堂，接触学生，还有老校长的鼓励，我心中的希望很快就被燃起。老校长的放手使用，教务主任的鼎力相助，还有老师们的真心支持，让我在副校长的岗位上充实又快乐。针对教学、管理中出现的问题，不断地和大家一起想办法。记得当时拍的第一个板，是在成绩单上印上老师的姓名。现在已是司空见惯，但当时却是一种突破。工作一段时间后，在老校长的支持下，大胆提出“向课堂要质量、向管理要质量、向辅导要质量”，老校长还支持我在学校大会上系统宣讲，当时很不成熟的PPT现在还保存着。回过头来看，当时的工作有很多不足，但是老校长对我非常宽容。2005年我去另外一所学校主持工作，短短一年半之后，在2007年的情人节那天，我又回到九中，到今年2月28日离开，又是七年零半个月。

    这七年，可以说是塞得满满登登的七年。小事暂不说，参加全国中学生艺术展演三次、标准化高中迎检准备两次（正式检查一次）、创建教育强区迎检一次、辽宁省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迎检一次、“有效教学”改革、编制《学校达标工程手册》等，伴随着这些，学校的办学条件和办学层次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获评沈阳市标准化学校、晋升录取批次、获评辽宁省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获评全国学校艺术教育先进单位一次。所有这些都让我想起我的同事们，他们善良、智慧、勇敢，他们那么理解我、支持我，远不是一句谢谢所能表达，可是除了说声“谢谢”我还能做什么呢？七年来，成百上千人的努力，让九中离中心城区精品标准化特色高中的目标更近了。七年来，我差不多是被工作推着赶着往前走，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调动的前夕，身后还跟着“音乐创新实验室”、“图形计算器实验室”和改建音乐厅、建设多媒体录播室、筹划英语学科分层走班实验等几项工作。这些东西看似比较繁杂，其实这七年九中的工作就是随着市局、区局的工作脉搏跳动，“标准化、精细化、特色化”就是这七年工作的“魂”。说真的，我没有自己思考过学校的方向问题，就是判断着市里的方向，就是把事情做正确，就是沿着“三化”的方向前进、前进、前进！虽然随着教育大势的发展，现在已经提出了新“三化”，但我认为，即使有了新“三化”，老“三化”的工作仍然没有止境。

    此时此刻我坐在办公室里，从窗户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彩电塔上美丽的灯光，在她的脚下，就是我曾经工作过十年的地方，感谢所有的同事和同学们，是他们让我这十年过得快乐而富有成就感，所有的记忆我都会珍藏！28日的中午，我非常不舍地从学校的教师群退出、从学校管理工作群退出，虽然这丝毫不能影响到我和同事们的联络，但我仍然感觉到一种孤独。此次调动是提拔、是重用，谈太多的回忆或者伤感，会被看成矫情，然而，前后十年的时光，谁能毫无感情地割舍呢？

    带着对九中的难以割舍，孙庆新来到了同泽。这还是一所区属学校，与九中不同的是，同泽高中是沈河区仅有的两所省级示范高中的其中一个。但是一个市级重点高中的校长提任省级示范高中校长，孙庆新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不安和忐忑，相反，他是“很有信心地来”，信心来自在“三化”中的历练。2015年9月14日下午，我们坐在同泽高中校长办公室，一起回忆往事。孙庆新直言不讳，紧跟“三化”，借力而行，乘势而上，使他“对办学规律有了一定的掌握”。在九中的几次迎检，在高中校长大会发言，九中特色办学现场会发言，对他来说都是最大的提升。“我得写东西呀，等于是对自己的考试，做了，还得写出来，不能是流水账，得有高度、有内涵，写的过程，是学习的过程、思考的过程，是对平时积累的一种沉淀，办学思路也更加清晰。‘三化’培养了一批校长，提升了一批学校，造福了一代又一代学生。刚当校长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干，就干这三件事，学校战略就围绕这三个方面思考。像我到了同泽，心中已有蓝图，大事小事往里装，管理上更加自信。到了同泽，实际上又干了这三件事。”

    “同泽的特色应该体现在人文上，听说省里不再评选省级特色实验学校了，评不评和我没关系，但同泽必须有特色，同泽的学生必须有同泽特色。”为此，孙庆新不仅收集了大量相关文章，还“啃”下了《人文精神论》。

    同泽高中的前身是张学良先生创建于1928年的同泽女子中学，校名取自《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此乃至爱。建校之初，立“诚”字为校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待人处事需出以诚，免去虚伪”，是为至诚。到同泽后，孙庆新认真研究同泽校史，梳理借鉴前几任校长的办学思想，提出“与子同泽，行以至诚”蕴含着至诚至爱精神的办学理念，为此，他做了两件很大胆的事情。

    一个是诚信考场。诚信考场，顾名思义，就是无人监考，监考教师由“执法者”转变为“服务者”，仅负责收发试卷，考试开始后即刻离开考场，学校只在考场外设立流动监考，处理考试期间的突发事件。2014年5月，学校在一个年级中选择两个考场试行，9月，全校所有大型考试全部实行诚信考试。谈到诚信考场，我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有些同行根本就不相信。孙庆新对此非常坦然：“我不能保证诚信考场的设置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杜绝考试作弊，但诚信考场从本质上说是对学生的尊重与信任，向学生传递的是学校崇尚诚信、坚持同泽办学理念的决心。”

    另一个是诚信水站。2015年4月，学校设立了开放式“诚信水站”，以无人售卖的形式出售瓶装水，水与钱均为全开放管理状态，整个过程无人监管，同学们自助取水，自取自付。一个学期下来，诚信水站出现85元亏空。对此，孙庆新毫不隐晦。“有人提出关闭水站，我没同意，有亏空，恰恰证明了水站存在的必要性，更要继续发挥好水站的教育功能，不诚信的行为大概也就发生在少数几个学生身上，对同泽来说无伤大雅，但正是这少数几个同学，恰恰是我们应该把握住的教育机会。我们一定会坚持下去，我坚信，有多少信任，学生就有多少成长的空间。”

    学校管理方面，在对同泽管理现状进行了全面的审视和分析之后，孙庆新提出“行政管理力求高效，教学管理力求精细，学生管理力求和谐”的目标，并提出了具体设想。其实，孙庆新刚到同泽时，我比较担忧的是同泽能否跟上全市走班教学改革的步伐，因为当时的同泽不仅没有改革的思想准备、物质准备、技术准备，甚至没有推行改革的意愿。我内心很矛盾，既希望同泽能跟上全市步伐，又担心他初来乍到“轻举妄动”“出师不利”。我当时给他留言：“说心里话，我为九中遗憾，但愿同泽会更好。你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刚刚接手新校，本应以平稳为治校基调，但全市改革正在一个节骨眼儿上，错过先机可能代价更大，难以权衡。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理解。”孙庆新的回复只有一句：“我相信同泽人的选择！”我想，他是在激励自己。一年半之后，孙庆新说了一句大实话：“走班改革，阻力特别大。”关于这个，我心知肚明，心领神会，不必多问，毕竟是一起走过来的。同泽没有掉队，在高一年级选择地理、历史、物理和化学四个学科开展走班教学改革试点。“没想到后来市里还给了100万，我们添置了一些体育器材，建了多媒体录播教室、地理学科教室、观摩教室，还有音乐教室，没有徐波那样的音乐老师，我就把它交给学生！教师节前，我们还建好了校史馆，校史馆落成那天，我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真可谓抚今追昔，同泽1928年建校到现在87年了，22任校长！看到前21任校长，我任职时的年龄和老校长们任职时的年龄几乎差一代人啊！这么年轻，就能在这样一个岗位上做事，我特别珍惜。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当时的朱连山校长被评为教育专家，全校师生为之高兴。今年，我也荣幸地被评为沈阳市教育专家，填表的时候，我发现我怎么得了那么多荣誉啊，一个校长该得的我差不多都得到了。我真的达到专家的水平了吗？我真的配得上那么多荣誉吗？所以我并没有太多的欣喜，更多的是思考下一步同泽该怎么做。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我要求自己回到初心。回到初心，坚持自己最初的教育理想，什么烦恼、什么干扰，就都不在乎了。我喜欢走进教室听课，听课对于我来说既是工作的需要，又是心理的需要，开学才7天，我已经听了14节课，进到教室心里就觉得安生，对老师、对学生也算是一种陪伴吧。”

    一如既往的老成持重，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岁月改变了一个人，岁月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美丽之门

    一幢大厦的门口并排设置了两个门，门上分别醒目地标注着：Beautiful（美丽）和Average（一般），绝大多数进入大厦的女性选择了“一般”门……这是某个人清洁品牌在70个国家推出的新一轮“Real Beauty”（真美）推广活动中名为“Choose Beautiful”（选择美丽）的广告。

    2015年10月18日，金秋北京，我在第六届新学校论坛会场观看主持人沈祖芸女士播放这段视频时，立刻联想到了一位女校长，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美丽之门！不信你看，她正自信地穿越美丽之门走向属于她的人生舞台。黑色衣裤，薄施粉黛，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沈阳市第二十四中学李鹰校长开始了题为《用无限延长有限用无形塑造有形》的演讲。演讲结束了，全场2300多位同行报以热烈的掌声，观察员李振村校长给予高度评价。李振村校长赞美起同行来毫不犹豫：“漂亮、大气！向伟大的女校长致敬！”后台控制室里一起来参会的同事留下了热泪。演讲只有八分钟，但这一步美丽的跨越，竟然长达八年。

    贯通沈城南北的两条主干道黄河大街和北陵大街之间，狭窄僻静的巴山路上，不到两万平方米的地块上建有一所与共和国同龄的普普通通的学校。几十年风雨沧桑，办学主体、办学层级几经更迭，1972年，这所学校第二次使用了沈阳市第二十四中学的校名，直至今日。她与共和国同龄，却没有赢得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辉煌。上个世纪80年代，在“多出人才、快出人才、出好人才”的大时代背景下，国家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只能高度集中在少数学校，优先建设重点高中，学校被贴上了重点和一般的标签。二十四中学这样的一般高中始终就像一只丑小鸭，没有华丽的羽毛，没有光明的未来，似乎随时都可以被人们从记忆中抹去。

    2008年7月，37岁的李鹰出任二十四中学校长。1994年，李鹰从沈阳师范学院毕业，到沈阳市第十一中学当了一名化学老师。1996年，任十一中学团委书记，2001年，任沈阳市第十六中学党支部副书记，2003年，任二十四中学党支部副书记。在皇姑区所有普通高中学校中，二十四中学录取批次最后、录取分数线最低，在以高考升学率、高考总平均分论英雄的时代，政府和社会对这类学校的关注度、期望值都很低。在这样的学校当校长，能守住摊儿，不出事儿就不错了，很难有什么作为。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和绝大多数这类学校的校长们一样，清心寡欲、守住本分、与人无争、甘为人后，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积累资历，默默等待新老更替的机会，在论资排辈的原则下，一步一步地接近重点学校、更好一点儿的重点学校，最终在重点学校中谋得一席之地。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大概就是那个广告中的典型的“一般门”。但是，李鹰不是别人，李鹰是李鹰，她放弃了没有风险、没有阻力、四平八稳的“一般门”，她放弃了“守”，她要“攻”，她要走向美丽之门。

    站在新学校论坛的讲台上，李鹰说：“既然我当了校长，就不能再让我的老师、我的学生有低人一等的感觉，我要行动，通过改变，让我的老师和我的学生活得有尊严！”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八年前，也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李鹰带领着她的学校，开始了破茧成蝶的艰难蜕变。

    从担任校长之前的经历中，看不出李鹰在行动方面能有什么惊人之举。更难以想象的是，只有六年一线教学经历、并无教学管理经验的李鹰出任校长之后，一出手，竟然剑指要害！这个要害不是别的，正是课堂教学。

    和李鹰坐下来仔仔细细地聊聊二十四中学的故事，是2015年11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整个校园被白雪覆盖，东侧的危楼已经拆除，一幢教学楼和一个小食堂，是这所学校的全部家当。

    “你刚当校长时，学校是什么状态？”说心里话，当初我也没有关注这所学校。

    “人才流失严重，老师们没有工作热情，队伍没有气势，没有活力，没有干劲儿，很低迷，对学校的前途感到很迷茫，不确定，甚至恍惚。教师办公室里，连一台电脑都没有！没有电脑，咋备课啊？我跑区里，跑市里，终于给每个老师配了一台电脑。后来又不惜跑断腿、磨破嘴，争取到了34套多媒体教学设备，实现了班班通。”

    “学生呢，当时有多少学生？”

    “在校生和现在差不多，不到一千人，学生普遍不爱学习，顶撞老师，上课时，一半以上的学生都趴在桌子上，上着上着课就随便从教室里出来去卫生间抽烟去了，成天打架，主任的任务就是时刻盯着学生别让他们打架。纪律上‘松’，礼貌上‘粗’，卫生上‘差’，衣着上‘怪’，对这些，学校的老师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但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学生得有个学生样儿，学校得像个学校样儿。当时听说衡水中学学生管理有一套，坐了17个小时的火车，去学习，看到衡水中学师生的那种状态，感觉特别震撼，当时就想要是我们学校也能把学生培养成这样该多好啊！觉得自己太渺小、太平凡，应该做但没有做的事情太多了。从衡水回来后，把间操改成了跑操，推行导学案，摸索有效课堂，把能做的先做起来。后来又去山东昌乐二中学习，看到人家学生的那种精神状态，人人都是自主学习的主体，个个都是自我管理的主体，突然意识到，学生管理并不是孤立的，有效教学、高效课堂的教学模式落实好了，落实到位，学生就会有好的状态，课堂才是根本，改革课堂教学，一定是一举两得！高效课堂改革，我认准了、干定了！实话实说，当时的学校，已经到底儿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什么都不做肯定不行，什么都不做就是死路一条，破釜沉舟干一把，或许还有救，或许还有希望。我跟老师们说，请他们相信我，相信改革，我们一定能成功，一定能走出自己的一条路，学校一定能变样。”

    “我先后几次带着老师们到山东培训，德育的、教学的，两套人马一起去学习，同时要求一部分骨干教师结合学校的实际对有效教学、高效课堂开展学习、研究和实践。当时教学工作重点要解决三个问题，一是通过课堂教学的进一步改变解决学生学习目标模糊、学习主动性差、学习方法不科学的问题，帮助学生学会学习；二是降低同一个班级的学生在学习上的巨大差异对课堂教学整体效果的影响；三是促进教师以课堂教学为主阵地，了解、关注、研究每一个学生的差异和变化，在实施新课改的过程中形成合力。刚开始，我们没有自己的东西，就是虚心地跟人家学，老老实实地临帖、摹仿，摸索了大约一年，我们初步确定了‘234’高效课堂教学模式。‘2’即训练案、导学案；‘3’即新授课、复习课、讲评课三种课型；‘4’即‘新授课自学/复习课自补/讲评课自纠—合作—展示—反馈’四步教学流程。一年之后，学校大变样！”

    变样我知道，变样我看到，全市普通高中校长有目共睹。讲故事，我想听故事，我相信大家也都想听故事。

    “改革这件事儿，我是下了决心，班子、中层也非常得力，一些骨干教师干劲十足，跃跃欲试。但是有些老师不买账、不情愿。高效课堂好不好？好。改革对不对？对。但是改革后教师的工作量太大了，成倍成倍地增加。动员大会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不仅恐吓我，还威胁我女儿的生命安全。我没有被吓倒，没有退缩，相反，这封匿名信激发了我更大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

    言必信，行必果。学校的发展等不得。教师的工作量加大了，领导也不能闲着，李鹰带头，身先士卒，全身心地参与到教改中来。领导班子一个不落，全动起来，每天深入课堂听课、评课，至少两节，不打招呼、随到随听、及时反馈。

    李鹰还认准了“低重心、走动式、近距离”的管理模式，用它来为课堂教学改革保驾护航。责成副校长、科室主任承包年级组工作，还抽调六名教师组成了一个“质检部”，全天候、全方位、全过程，不间断地联合检查。对教师的检查内容包括考勤情况、会议出席、教研活动、工作状态、仪表着装、环境卫生、文体活动、办公秩序。对学生的检查有16项：迟到早退、仪表着装、文明礼貌、两操情况、课上纪律、课堂学案、成长日记、午睡情况、自习情况、课间纪律、课外活动、班级文化、教室卫生、环境建设、校园公物、饮水节电。每周召开一次承包领导汇报会，每天下午四点“质检”碰头会，四点四十分全校广播“质检”结果，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违反了学校的什么规定……渐渐地，学生在转变，秩序在稳定，老师的心也慢慢收拢了，对学校的信心也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教学管理方面，更是不含糊。在李鹰提供给我的厚厚一摞资料中，我找到了当年的那些措施。虽然是“老皇历”“过去时”，但我还是一字一句认真看，反复看，不单是为了写这篇文章，不单是为了把学校的故事讲好。不了解一个学校的过去，怎么能真正理解和感悟她的现在？我们从过去走来，过去把我们引向未来。

    1.备课

    教务处主要从三个方面来考核教师的备课效果。一是保证备课时间、地点。各学科以备课组为单位，严格遵守学校安排的每周两次的固定时间，在指定备课室内集体备课。强化“两通”的观念，达到“通做、通研”的目的。二是导学案的通做情况。各科教师在每周一、三备课前完成导学案，并在每周二、五提前上交通做学案，由教务处检查验收合格后方可在备课时通研所用。强化教师的“做”，达到“有备无患”的目的。三是导学案的通研情况。各备课组在备课过程中，要大胆质疑通做过程中可能或已经出现的知识疑点、难点，并由主备人引导、探究、解决相关问题，参与备课老师要用红色笔做重点标注，以防教学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遗漏、疏忽，并及时对导学案中出现的需要修改、补充、删除的内容研讨后进行相应的删减、补充和调整。

    2.课前培训

    教务处制定了《高效课堂学习小组培训与评价情况反馈》，督促教师在课前要对相应学习小组进行主讲内容的引导、培训，帮助学生在参与课堂的讨论中找对方向和抓住重难点，树立自信心。

    3.高效课堂的实施

    教务处制定了《高效课堂班级检查记录》，安排专门老师每天不定时地对各班进行考核。考核内容包括“教师的激情、学生的活动、展示情况、双色笔运用、多媒体的运用”，通过考核，考评、督促、引导老师学以致用。

    4.高效课堂模式的反馈——学案的检查

    教务处对学案反馈情况进行检查。每周二从每个班级每个学科随意抽查5本学案的完成情况，并做相关记录留存，以此来对比在不同时期、不同学年、不同学科中高效课堂模式的反馈结果。学案反馈检查的内容包括：每周学案是否完成一课一案，每课学案是否完成双批双改，每课学案是否有最终评价及批改日期，学生完成学案情况及是否用双色笔标注。

    过去，何止这些。李鹰问我，有字数限制吗？没有。那你能不能写一写李丽？一周之后，又一个星期日，我见到了李丽。五十出头的李丽，面色红润，脚步轻盈，已经在二十四中学当了十二年的教学主任，可谓资深。提起学校课程改革的往事，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仿佛是从心底里掏出了一件记忆的珍宝，然后小心翼翼一层又一层地，慢慢揭开那包裹着它的时光的绢帕……

    “在衡水中学参观，就感觉我们对学生有一种亏欠，排除学生的差异，我们对学生的关注肯定没有达到他们那种程度。后来到了昌乐，高效课堂的教学模式更让人震撼，看到学生的表达能力，觉得真是亏欠了自己的学生！”听李丽说这些，我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李鹰也多次表达过这种心情。

    “在昌乐二中培训那一周，冬天，教室里特别冷，校长和我们十几名老师一起听课，从早听到晚，一节都不落，整天坐在冰凉的小塑料板凳上，校长的妇科病犯了，肚子疼得不得了也不休息，我也是。我们从校长的身上，看到了她改革的态度和决心。出来学习，不是走过场，不是观望，没有一点儿含糊，没有半点迟疑。她那股果断的劲儿，简直不可阻挡。老师们受到感染，热情也很高，中午饭一边嚼着凉馒头，一边交流学到了什么，回去做什么。晚上主动聚到校长房间，继续讨论，那种情绪，那些手势，记得太清楚了，那一段，特别难忘……”她一边说，我一边记，眼睛的余光发现她在抹眼泪，不再抬头，假装没有看见。

    “从昌乐二中回来第二天，校长迫不及待地要求我马上对其他老师进行培训。我说这怎么行啊，总得先整理一下吧。校长说，咱们怎么学的，就怎么做。情急之下，先从熟悉高效课堂的流程开始吧。以教研组为单位分成几个组，把校领导也分到小组里，像学生一样团团坐，让各组先起名，没想到，什么‘无敌’，‘东方不败’，‘No.1’呀，五花八门，我心里暗自高兴，老师们都感兴趣，学生肯定也能喜欢。我们把在昌乐学习的内容当成导学案，让各个小组先自学，再提问、讨论、探究，最后各组派人到前面展示学习成果，这样，老师们基本上就明白了高效课堂的基本流程。接着就是指导老师设计好导学案，从页眉的设计到具体的内容，每一个学科，每一份导学案，我一一把关。同时，立即规范了备课制度，谁设计谁主讲，其他教师也要参与，改变了原来一个人讲，其他人爱听不听的局面，老师们开始愿意互相交流，我觉得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然后就是培训学生，高效课堂对学生的组织能力、表达能力要求都很高，这恰恰是我们学生的弱点，不培训，我们的学生根本就说不出来什么东西。我就和班主任一起研究如何帮助小组长提高组织能力，要求学科教师必须对进行课堂展示的学生开展培训，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在昌乐二中的走廊里不断地有老师和学生在交流，有些事儿，不做，永远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儿。”

    “校长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特别感染和打动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不少非议和质疑，认为我们这样的学校，我们这样的学生，改革根本就行不通。校长说，走，丽丽，我带你去找市教研员！你认识吗？不认识怕啥？！”

    “校长当时太年轻，她为了谁啊，我比她大，我得帮她，不能让她着急上火。校长定了期限，骨干教师先示范，然后搞‘人人过关课’。那段时间，一天九节课，我前七节听课，后两节集中评课。工作量太大了，腰疼得坐不下，只能站着听课，老师们看了说，你就动嘴就行，我们多干点儿，你少干点儿。有这样的校长，这样的老师，学校不愁发展。我平时和老师接触特别多，始终把自己当成教师中的一员，我就是为大家服务的，只要老师有需要不管我身体多难受，我都得坚持。”

    “改革后，学生的表达能力有很大提高，更加自信，教学相长，老师们对改革的态度更积极、更主动。频繁接触和交流，也增进了师生感情。记得特别清楚，有个叫王放的学生，毕业典礼结束后走到校门口，大声喊：二十四，我爱你！以后谁再说二十四的坏话，我就抽他！”

    “这么多年，校长给我的最大奖赏就是信任。校长说：‘你行，你就干吧！权力给你，相信你！’有这一句话，值了。”

    “从临帖、入帖到出帖，改革的路很长。2011年6月，正是改革最关键的时候，我患了乳腺癌，这个病来得真不是时候，很多东西想做还没有做出来呢，我有责任。这些年，风风雨雨，付出了太多，我心里有不可触摸的东西……”我侧过身，不让她看见我。

    “行进的过程中，看到老师们上课那么努力，那么用心，无数次被感动得落泪。我和老师们，就是那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感觉，我住院时，每个老师都去看我，鲜花从我的病房一直摆到隔壁病房都摆不下。两次手术，校长都守在手术室外面等我，我从手术室出来，她抓住我的手就不放，我昏昏沉沉的，但我能认出来李鹰……”我站起身，抓起旁边桌子上的纸巾盒塞在李丽手里：“看，你都把我说哭了。”一下子抽出来好几张纸巾塞在她手里，咱们大大方方地一起哭吧！

    “我感谢这个学校，感谢这个集体，我住院那些天，从早到晚病房里人不断，欢声笑语不断，我没有时间考虑我是一个病人，这对一个病人的康复是最大的帮助。手术后，我一边化疗一边上班，头发掉得一根儿都不剩。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不是没有机会换个地方，往上走，但是校长这么器重我，我和老师们的关系这么融洽，不爱动，不想动，在这里，积淀太多，舍不得。校长的一句话，就足够温暖我的心，我也得到很多荣誉，这都是对我的回馈。只要我能做的，我就要做好。人生，不是非要达到一个什么层次。”在二十四中学，不只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干，就跟着李鹰干！不信干不出来点儿名堂！

    “改革不能中断，我们希望能再深化下去，再生成一些新的东西，前些日子我们又组织备课组长上示范课，评课时，校长说，李丽，你先评。一句话，又把我带回到那些年那些事儿，我哭了，校长也哭了，哭够了，才开始评课……”

    或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个地方，不能碰，一碰，会疼。那不是恐吓、不是打击、不是挫折、不是失败，是痴心不改的梦想、是同舟共济的信任、是刻骨铭心的感动、是风雨洗礼的情、是天地见证的爱。

    哭过的眼睛看世界更清晰、更深邃、更美。

    描绘愿景，激励斗志，领导带头，身先士卒，强化管理，骨干示范，的确对改革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但李鹰对此有更为深刻的认识：“教育就是迷恋学生和自己的成长，学生的变化，同伴的引领，是教师态度转变的关键性因素，改革的决策是我做出的，但最终推动改革的是教师、是这个团队，也正是这个团队一直在支撑着我。”

    为了梦想，李鹰带领她的团队，不断地思考、学习、探究，改革从未止步。在实施高效课堂教学改革的过程中，从2009年摸索起步，到2010年大胆实践，2011年回顾反思，2012年持续强化，2013年成功突破，城市乡村，南疆北国，不论是山东昌乐二中这样的农村中学，还是北上广的一流名校，李鹰不放过任何一次学习的机会。基础教育二处在北京十一学校组织的培训，她每次都参加，新学校论坛场场不落。她曾经很坦率地对我说：“有的时候，十一学校那些经验和做法，我不能完全理解和接受，但是我看你每次学习都那么认真，跟校长和老师们一起上课，一起参观，一起讨论，我就觉得你的选择和判断一定是对的。这么多年，你始终坚持领着我们学习十一学校，肯定对学校发展有帮助，我就先学，先听，先跟着，每一步我都跟着，不让自己掉队，再慢慢理解和消化，等我的学校发展到那一步了，碰到具体问题了，我就会联想起学到的东西，再应用到实践中去……”事实上，市、区教育局组织的、要求的，她都学了、做了，没要求的，也学了、也做了。

    学习就是行为的改变，学习引发学校的变革。

    “234”高效课堂教学模式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变成了“3333”，即三线三案三层三段：三线指知识线、方法线和能力线，教师围绕这三线提高教学效率；三案是学生导学案、教学方法案和导师解析案；三层指分成A层、B层、C层三个层次进行教学；三段指课前、课中和课后。

    新的教学策略也应运而生，“课前预习实效化、课堂情境延续化、互动学习多样化、教学手段有效化、信息反馈个别化、评价考核常规化”。为高一新生开设引桥课程，不仅是知识之间的有效衔接，更是责任与爱的桥梁。

    确立“为学生的终生幸福奠定基础”的办学理念，立足长远，审时度势，在课堂教学改革取得阶段性成果的基础上，提出“艺术成就人生，特色创造未来”的战略构想，以美术教育为突破，扩大美术特长生招生规模，寻求合作，构建完善的美术教育课程体系，学校走上了从稳定到优质的新征程。

    决策机制发生了变化，建立了校务委员会、教职工代表大会、党政工联席会议制度。职能部门也在调整，撤销德育处，组建学校自主管理指导中心，撤销教务处，成立课程研发指导中心，总务处改为后勤保障服务中心，团委增加了学生发展规划指导的职能。

    学生在变。经过高效课堂的长期训练，学生变得开朗大方，敢说话，不胆怯。学生社团的兴起，培养了学生的责任感，让学生找到努力方向，为学生发展拓宽了新渠道，开辟了新天地。

    教师在变。随着眼界的开阔，教师的心态也越来越开放和包容，不再排斥和拒绝新事物、新技术。2013年6月，李鹰一行前往天津、北京、南京学习，天津的iPad辅助教学让李鹰动了心。硬件不是最大的问题，教师对新教学模式的认知和适应程度是关键。教务处对所有一线教师和高一、高二的学生进行问卷调查，虽然70%的一线教师并不十分了解苹果的操作系统，但90%以上的教师、95%以上的学生同意进行iPad数字化教学的尝试。学校决定成立iPad教学项目组，18名老师自愿报名接受培训，建设了全市第一个iPad教室，构建在平板电脑和无线网络基础上的数字化、个性化学习环境，即时、生动的交互式学习情境体验，不仅激发了学生自主学习的热情，而且使教师针对不同学生的差异实施个别化教学和指导成为可能。学校还组织教师录制微课，学生可以随时观看。还鼓励教师探索翻转课堂。对此，李鹰曾经骄傲地自嘲：“我们什么都敢试，什么都愿意试，我们不怕失败，反正我们学校在全区是垫底儿的，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不行就换，错了就改，万一哪一招儿好使了，我们不就赢了吗！”

    2013年11月19日，沈阳市普通高中精细化管理现场经验推介会在二十四中学举行。这一天，全市普通高中校长、教学副校长、各区县教育局分管局长、科长，亲眼见证了二十四中学发生的巨大变化，暗暗吃惊，啧啧称赞。会后，我在孙庆新校长的QQ空间里，发现了题为《勇气、底气、朝气》的日志，转发给李鹰，她保存至今。

    勇气、底气、朝气

    今天上午的会，像一个科技产品的发布会，先有小道消息、再有发布时间，然后神秘的面纱揭开，也像个魔术表演，经过一番铺垫，见证奇迹的时刻突然到来，总之，这个会议给我的是绝对惊喜、是刺激、是压力、是动力。会上专家点评的时候，我想起了三个词，勇气、底气和朝气。

    一是敬佩领导的勇气。敢推这样类型的学校，敢这样大规模地推，敢在全市校长大会之后这样大规模地推，绝对需要一种勇气。俗话说，墙里开花墙外香，更有甚者，墙里花未开，墙外也能花香弥漫。而本市的人来观摩本市的学校，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因为，没有任何的虚假可以掩饰和隐藏得住，不客气地说，大家是带着学习的目的来审视，这一点，领导非常清楚。上级有这样的勇气来源于对教育本真的认识，来源于对学校的了解，来源于启动高中数字化、多样化、现代化工作的紧迫感。领导们不拘一格、不因循守旧，才能塑造出真正创新的团队。

    二是羡慕学校的底气。学校敢接这么大的活儿，仅靠勇敢是不够的，更主要是有坚实的底气来支撑。这底气来源于哪里呢？虽然在二十四中学只有短短的半天，但也足够管中窥豹。学校办学思路清晰、特色明显，文化引领的作用突出，特别是数字化技术应用熟练、小班化教学模式初步构建已经成为学校的特质。领导主持会议时说，会议幻灯直接推送到与会者手机的办法事先都不知道。我猜想，这种方式他们学校不会是第一次用，他们也不认为这是一个什么需要向领导特别说明的亮点。而会场上很多同行和我，差不多是头一次接触这种推送方式，笨拙地输入地址。学校底气的根源是他们创新的、卓越的、富有成效的工作。这样“先声夺人”的底气，令人羡慕。

    三是感染于师生们的朝气。如果说是ipad进课堂、“3333”教学模式的构建，给我带来压力和刺激，莫不如说，是这种“形式”创新带来的师生们成长和进步对我的震撼。两名上课教师颇具大家风度，她们面对的是比学生还多的听课同行，面对的是数不清的照相机、摄像机和手机，她们挥洒自如，课堂掌控老到，足见教学思想已经内化于心。地理课上，学生们的表达能力绝非一日之功，敢想、敢说，想的深入、说的潇洒，而且这样的学生绝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三个、五个。专家点评的时候，我还听到，操场上振聋发聩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这声音是师生们的阳光自信，是学校的奋发向上！我深深地被师生们朝气蓬勃的精神所感染。学生的发展才是一切教育改革的根本落脚点。二十四中学从这个目标出发，走的是一条创新的路。

    这个会，好像“数字化、多样化、现代化”列车启动前的一声长笛，我们绝不会被落下！

    从2010年起，为了推进学校精细化管理，我们一直致力于发现和培植典型学校，在全市推广他们的经验，这些典型要能够代表不同地域（城区、郊区和农村）不同层级的学校的不同侧面，这是缩小差距、共同进步发展理念下的策略选择。二十四中学代表了哪一个层级，不言自明。在这样的学校召开现场会，一点儿顾虑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最大的顾虑是通知发下去，校长们尤其是那些重点学校的校长们不来参加会议，因为从一般意义上来说，二十四中学这样的学校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没有什么可以学习和借鉴的，来开会很可能是浪费时间。而对于二十四中学来说，市教育局组织的现场观摩会，历史上是第一次，那份期待自不必说。为了保证出席率，为了让那些遥遥领先的大哥大、大姐大们能够给李鹰这个小幺妹撑起个门面，我在会议日程上做了“手脚”，特别安排了一个专家点评的环节，并且，在会议通知上直接把全市普通高中在职、在岗的沈阳市教育专家的名字一一罗列出来，一共十三位。校长报告和听课之后，就是专家点评，我挨个点名。别看每人只有三分钟，可是那么多人听着呢，专家校长们不仅得到会，而且还得认真听会！

    不仅如此，为了突出会议的重要性，让校长们觉得不来就是落了一空，我还夹带了“私货”。当时，《沈阳市普通高中教育事业发展五年规划（2013—2017）》出台不久，一年一度的全市校长大会也刚刚召开，在标准化、精细化、特色化的基础上我们又提出了数字化、多样化、现代化的新的发展思路，我就把分管局长请了出来，增加“分量”，现身说法讲数字化，讲大数据，讲慕课微课翻转课堂，解读未来五年发展规划。会议通知限时回执，最后又加了一句：“如不能按时参会，请向市教育局分管副局长请假。”

    至于二十四中学方面，我倒是没有操什么心，严格说，这次会议我没有给予任何指导，李鹰的发言稿事先看过，但没有给出任何修改意见，唯一的要求就是原原本本地呈现。和经验推介相比，我更看重、更期待专家们对这所学校的诊断，修修补补、涂脂抹粉、弄虚作假不仅会露出破绽而且会影响诊断效果。

    现场会彻底颠覆了校长们心目中对“这一类”学校的刻板印象。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小摆设，包括卫生间和水房，都用心设计，整洁、细腻、精致；以金色为基本色调的会议厅，家一般温暖；身着藏青色英伦式校服的男孩儿、女孩儿，沉静、端庄又透着朝气，花朵一样姣好，小树一样挺拔；教室里的桌椅比别的学校明显大一号，学生坐着很舒适，那是李鹰校长亲自找到厂家要求调换的；阅览室里，墙壁被深棕色的木纹板包裹得严严实实，配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庄重又不失灵动，黑色铸铁的花枝吊灯和壁灯，透着古朴和典雅，书架的光源设计更是独到，每一本书，都被柔和的橘色光从背后和上方打亮了，让你怦然心动，引你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有一种伸出手去触摸的冲动，阅览室是学生们最喜欢的地方，他们哀求老师，中午能不能不睡觉到阅览室看书？

    会上，我情不自禁地通过朋友圈发送了李鹰校长和学生们的照片：“一个在生活中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很精致的女人，一个在工作中永不气馁、永不服输的校长！”“一样的青春，一样的美好！每个孩子都有权利拥有优质的教育，即便他或她暂时成绩不理想，无一例外！”

    现场会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项工作，对于二十四中学的师生们来说，则是一种认同，正是这种认同，大大地提振了气势。关于提振气势，还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由我来讲吧。

    2013年11月6日，校长大会召开的前一天，局长要到一所美术特色学校去调研，要求我事先不许和校长打招呼，我推荐了二十四中学。我就打电话告诉李鹰说我要过去看看，只字未提局长要去的茬儿。我和局长走进会议室后，发现校领导班子齐刷刷坐了一排，刚一落座，李鹰校长就开始汇报学校工作，局长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话提问，李鹰团队从容应对，对答如流，和局长的交流非常充分，甚至对局长提出的苛刻的升学要求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信心满满地做出了承诺。一个多小时，关于困难，一个字都没提。李鹰团队表现出的良好的精神状态和斗志，局长明察秋毫，尽收眼底，给予了高度评价。临别时，局长已经上了车，又下来，站在操场上就开始帮助李鹰做规划，拆除东侧危楼，建美术综合楼，建体育馆，下沉式广场，由市、区教育局共同解决建设经费……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第二天的校长大会上，一向特别谨慎的局长竟突然脱稿表扬李鹰！一次还不够，2014年的校长大会，局长讲着讲着又提起了李鹰！

    现场会也好，表扬也好，李鹰很淡定，老师们却很兴奋，原来校长的办学方向是对的！校长让我们搞的那些改革、那些创新也是对的！每一步都走对了！

    那就继续前行，义无反顾。2014年，二十四中学决定和其他十三所学校一起开始走班教学改革试验。二十四中学走班，我不吃惊，但很欣慰，很欣赏，甚至应该感激。“这一类”学校中，能有参与走班改革试验的，意义非比寻常。原谅我一直在使用“这一类”的标签，总有一天，更多的“这一类”学校会在“这一个”身上找到坐标，看到出路和希望，“这一个”为“这一类”做出的贡献将载入沈阳普通高中教育的史册。

    提起走班，李鹰说：“还有一个故事，你一定要写啊！2010年3月高效课堂改革，需要把四个班拆成六个小班，名单通知到班级，学生一个也不动，到放学时间了，熄灯了都不走。年龄最长的一位副校长到教室里往外拽学生，拽不动。我急了，冲着四位班主任发飙，没用，后来只好先宣布放学。我们当晚的设想是，如果第二天学生还静坐，就停课，直到学生想清楚。第二天早晨上班，发现见报了，报上说有家长投诉我们乱分班。上报纸也分，这个班非分不可，全校的师生看着呢。第一没乱收费，第二没分快慢班、重点班，没违反任何政策，有什么好怕的。把班干部找来开会，一节课就分完了。这件事，让全校师生看出我的决心，干什么事儿非干成不可的那种决心。但是，这中间明显有漏洞。中午定的事儿，下午就操作，事先没有跟学生说清楚，明明是对学生好、对学生有利的事情，学生却不接受。反思这件事，我意识到，学生是有感情的，他们在一起相处一个学期了，一下子不愿意分开，很正常，应该先让学生们在心理上接受了，再采取行动。所以，2014年分层走班实验时，我们就特别注意了老师和学生的感受，改革需要师生们真正认同。市里组织的每次联席会议，我都带着教研组的老师们一起去，试验方案都是教研组组织老师们研究讨论出来的，分期分批对教师、学生和家长进行了培训，学习层次的选择没有完全按入学成绩，而是兼顾了学生的个人意愿。期中考试之后，我们又进行了问卷调查，英语和数学两个实验学科的满意率都在85%以上，层级也不是固定的，期中考试之后给学生再次选择的机会。英语和数学走班的同时，我们还搞了文综合论坛，为下一步跨学科整合做个铺垫，用论坛的方式先预热，我现在是不是很有心眼儿……”

    李鹰执意要我写她的分班“败笔”，让我想起一位美国诗人的话：“失败和挫折一次次地夺走青春的容颜，但却给人生的前景增添了一份尊严，这是任何顺利的成功都不能做到的。”

    我和李鹰谈话的过程中，王闯主任进来送材料，他走之后，李鹰说，你一定要采访他。对王闯老师，我不陌生。今年秋天第六届新学校论坛上，他见到我就问：“你还记得吗？2014年春天，我在北京十一学校参加数学学科分层走班培训，你发现我的座位空着，就把我的桌牌拍下来发到校长群里曝光，其实我在前面找了个座位听呢！”如果有人认为在二十四中学这样的学校就没有好老师，那一定是大错特错了。王闯就是二十四中学优秀教师团队中的一员，2003年参加工作已经有十二年教龄的王闯现在是主任兼高二年级的数学教师，负责B层教学，每周五节课。谈起自己的教学经历，王闯很坦率：“刚当老师时，对教育教学理论也没有什么研究，什么模式不模式的，上课就是讲，听不懂学不会都是学生的问题，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方法是不是适合学生的学。2007年当了班主任之后，才开始慢慢地真正了解学生，发现用一句话不能解决所有学生的问题，同样一个办法不能套用在另一个学生身上，我就想，是不是上课也应该是这样啊？”王闯很幸运，当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教学实践，学校也恰在这时着手进行课堂教学改革，于是，从有效教学到高效课堂到分层走班，这一路艰难的跋涉，都留下他探索的足迹，洒下的是汗水，收获的是幸福。一个毕业生曾经给王闯留言：“我喜欢看您在提问我时对我笑，我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温暖与信任。您就像兄长，包容却不放纵，我可以自由地表现自己，并且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进步。”

    很多学校、很多老师眼中如洪水猛兽般的分层走班，在王闯看来是再自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原来教学就是小组内分层，老师非常辛苦，现在学校搞分层走班，对一线教师没有多大影响，也没啥难的。相反，校长、主任、教研组长的压力大了、任务重了，他们要做决策、出政策，要为学生调整学习层次，要沟通协调好各方面关系。教研组做好顶层设计、搞好集体备课之后，教师就是落实，能更加专注于某一层次的教学，而不用像过去那样同时关注各个层次的学生。我教B层，有时候一堂课我就讲一道题，可以提问每一个学生，让每一个学生都弄懂、都学会，只要会了，就能跟上，只要跟上了，就有信心。我们从去年高一开始分层走班，我教B层，现在高二了，我发现B层和A层的差距在逐渐缩小，那我们就随时调整B层的教学。学生对于层次的选择也越来越理智。高一刚开始分层走班时，我们的意见是严格按成绩分层，校长说那不符合分层走班的基本理念，说服我们要尊重学生的意愿，每次考试后都给学生调整的机会。学生逐渐适应之后，会根据自己的成绩主动提出降低层次，而不是图虚荣、盲目选择高层次，原来选择层次是‘我愿意’，现在是‘我需要’。分层走班不仅提高教和学的效率，学生也变得更加理性和自主。我们会定期对学生进行问卷调查，刚开始，学生不当回事儿，随便写，后来发现学校发问卷不是走过场，是真格的，学校的态度是真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现在每次都认真填写，这样学校就知道学生在想些什么，是咋想的，和学生的交流与沟通就特别顺畅。”王闯没有说，当初跟随李鹰校长在昌乐二中培训的那段日子有多艰苦，最初的改革有多难，他始终洋溢的微笑、舒展的眉宇、淡定的神态，让我想起北京十一学校贺千红老师说过的：“所谓奋斗，就是一天一天都很难，一年一年会更好；所谓懈怠，就是一天一天都很容易，一年一年却很难。”

    去看望李鹰的那个周日，一上楼，李鹰拽着我：“走，我先带你去看看刘健！”刘健，二十四中学副校长，领导班子里的老大哥，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相貌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每当和我说起美术特色教育那点事儿，眉头微蹙、两眼圆睁、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根本就停不下来。有一次我见他有些亢奋，想给他泼点冷水降降温时，他却振振有词：“好高才能骛远！你说对不对？！”刘健从辽宁教育学院艺术系美术专业毕业后，在职业高中当过美术教师，在木兰集团搞过广告设计，支过教，拆过迁，经历颇丰，但直到他第二次回到二十四中学参与创办美术特色教育，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这里扎下了根。2012年春天，李鹰第一次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和我商量她要举办美术特长班，我还不知道她的身后站着刘健这个拼命三郎。如果我知道，或许当初不会劝说她把招生计划从90人压缩到40人。

    2012年秋季新学期开学典礼，刘健副校长向家长们介绍了学校美术教育的课程设置和安排，刚刚回到办公室，一对母女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刘校长，我叫赵胜男，我要学美术，我要从普通班转到美术班！”刘健喜上眉梢，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个赵胜男让他操碎了心。美术特长生文化课成绩普遍偏低，二十四中学的美术特长生文化课几乎是全市最低，赵胜男的中考成绩是634分，在全校处中上等水平，在美术班则是遥遥领先。刘健看好了这个苗子，决定精心栽培，目标三大美院。刘健和美术老师们一起专门为零起点的赵胜男设计美术学习进度，尤其是进入高三之后，突破常规，加强集训。没有想到的是，孩子很刻苦，但家长不配合。家长对孩子的期望值很低，又担心孩子累坏了身体，晚上八点半放学后只要孩子回家还要画画、写作业，妈妈要么唠叨孩子，要么就是给刘健打电话，一再表示孩子随便考上一个学校就行，能考上鲁迅美术学院这样的学校就算是烧高香了，什么三大美院几大美院的，想都不想！但刘健就是不甘心，不放弃，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丝毫没有放松对赵胜男的专业要求。当赵胜男以199分的成绩取得中国美术学院校考合格证后，家长还是不为所动，根本没有任何想法，甚至当刘健发现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熊孩子在高考前一个月竟然出现谈恋爱迹象时，妈妈还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那不挺好吗，十七大八的姑娘不谈恋爱干啥！”就在高考的前几天，赵胜男居然又闹起了小情绪，拒绝复习，拒绝参加高考！刘健使出浑身解数，连哄带劝。最后，赵胜男的文化课考了485分，经过测算，虽然只是刚刚压线，有一定风险，但刘健认为赵胜男完全可以填报中国美术学院设计专业这个志愿，家长却说什么也不答应，非报鲁迅美术学院不可，一点儿悬念都没有，也是一本院校，不想冒任何风险。刘健无数次电话沟通，反复做工作，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刘健把母女两个请到办公室：“必须报国美，一切后果我承担！”就这样，抓起赵胜男的手握着鼠标硬是填了国美。家长看校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是为孩子好，也就默认了。三年里无数次的接触、交流，作为家长，对学校、对校长，无论如何有一份难得的信任，而这份信任，在决定孩子命运的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了作用。在等待录取结果的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家长群里一有风吹草动，赵胜男妈妈就给刘健打电话，刘健说，那些天一看见赵胜男妈妈的来电显示，心里也是突突的，但是每次都镇定地告诉她：“挺住！”是的，很多时候，其实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2015年7月12日，母女俩给刘健送来一面锦旗：“慧眼识英妙手指出康庄路，铁肩担责展翼护佑桃李花。”

    让刘健操心的还有一个李佳美。李佳美和赵胜男的情况刚好相反，她的专业课成绩特别高，省统考满分300，她考了262分，校考时又先后拿到两张合格证，中央美术学院校考296分，名列第99名，中国美术学院校考213.8分，第199名，但是她的文化课成绩却始终不够稳定。刘健分析，她的文化课必须达到420分以上才有希望考入她一心向往的央美，而且央美对英语单科成绩还有必须达到70分的要求。绝对不能让李佳美拿着高分却进不了名校！校考结束后，刘健请教学副校长和教学主任，组织语数外史地政各科教师，对李佳美进行“会诊”，制定个别教学计划，精心辅导，最后，李佳美的文化课取得了432分的好成绩，被中央美术学院造型专业录取。

    为每一位学生的学习而设计的理念，在美术班的教学工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李丽主任给我看了一张增分计划表，上面有学生姓名、照片、目标院校、模拟考试成绩、单科目标成绩、学科提升策略等。正是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实施课堂教学改革的积累和积淀，才有了为每一个学生的学习而设计的基础、能力和实力，才能做到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第一届美术班40名学生，专业课省统考平均分241分，13名同学升入一本院校，26名学生升入二本院校。这些成绩的取得，让人们对二十四中学刮目相看，一些学校坐不住了，放下身段，前来取经，更有人打起了美术班外聘教师巩文德的主意：“说吧，二十四中学给你多少钱？我们给你双倍！”巩教授答曰：“我和二十四中学的合作，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是什么？一位画家，对美的迷恋和虔敬，对美术高端人才培养的执着和信念；两位校长，一个团队，不断变革与创新的勇气，不甘人后的骨气，坦坦荡荡的正气，使他们一见如故，一拍即合。2012年，巩文德解散了自己的画室，开始了与二十四中学的合作，成为学校美术教研组的一员。合作，以美的名义，成就了学子幸福的人生，成就了学校突破的奇迹。“九个月的集训结束了，虽身心疲惫，却应及时回顾和思索，要发现这里的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以便在下一届集训工作中做得更好。”当我读完巩老师在第一届毕业生集训结束后的第一时间以一个美术教研组教师的口吻写给学校的总结报告，我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巩老师会在高烧38度的情况下，还坚持给学生连上两节大课，我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只有在二十四中学才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巩老师写下的这些东西，应该说都是二十四中学的“商业秘密”，我可以看，可以学习，可以感动，但不能乱写。

    有些东西可以写。为了求得美术教育的真经，李鹰曾领着她的团队先后四次拜访省内一所知名的美术学校，对方的接待原则始终是“只参观，不交流”，但李鹰的真诚还是打动了对方的副校长：“你们李校长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有胸怀、有眼界，有自己独特的人生感悟，敬业精神让人敬佩。文化课、专业课那么差的学生能被你们培养到这种程度，你们堪称是奇迹的创造者！美术的好苗子不可能都出在我们这里，对你们二十四中学的发展，我很看好！”当这位同行无意中透漏出第二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招生说明大会时，李鹰未动声色。第二天，一行人以考生家长的身份进入了学校礼堂……

    有些东西可以写。2014年省美术统考前一天，刘健在走廊里发现背着书包满脸通红的高玉昊，上前问，可是孩子当时烧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刘健二话没说，开车把孩子送到医院，挂号、交款、检查、输液，忙活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刘健才给家长打电话，家长没来之前，医生以为刘健是爸爸。刘健说：“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儿女，才能收到教育的效果，才能有好成绩。”和巩老师在集训总结中提到的异曲同工：“严师出高徒，教育中仅靠严厉是远远不够的，教师不是魔鬼，是他们的另一个父母。”

    有些东西可以写。那天李鹰把我带到刘健的办公室，并不是为了向我炫耀满墙的锦旗，而是让我看他右侧太阳穴处两道一寸多长、尚未完全愈合的刀口！关于那个豆粒大小的病灶，已经有将近一年了，李鹰曾多次提醒刘健去看医生。可他一拖再拖，第一届学生毕业了，还想等第二届学生集训结束，这次李鹰说什么也没有答应。检查的结果是皮肤癌，一个月内，动了两次手术。拆了线，一天没休就来上班了。第二届学生迎来省统考那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我再次去学校看望刘健，说起美术特色教育那点事儿，还是眉头微蹙，还是两眼圆睁，还是神采飞扬，还是口若悬河，还是根本就停不下来，只不过，他会时不时下意识地去轻抚右额头……我说：“你别老碰它。”他说：“里面有点跳，发胀。”

    有些东西可以写。街舞社团的创办人升入高三了，发现街舞社缺少指导教师，在微信群里安慰团委书记王松：“老师你别着急，等我毕业了，回学校帮你带街舞社！”最近晨曦戏剧社《暗恋桃花源》的排练遇到瓶颈，大一在读、曾经在《雷雨》剧组扮演繁漪的朱宁在微信群里提示王松：“老师你想一想我们当初是怎么排《雷雨》的？是不是没有反复分析剧本、揣摩角色？”她还在群里鼓励学弟学妹：“一定要坚持。晨曦戏剧社是我的骄傲，我们的骄傲，二十四中学的骄傲！”在高二年级加入戏剧社的六名学生，参加《雷雨》演出后，全部改学了艺术，五名同学考入二本院校，王天伦虽然因为高考前做了大手术，只考上一所三本学校，还是让开出租车的爸爸非常满意，打电话给团委书记王松，一再表示感谢，孩子通过演出才找到了自信，才下决心好好学习，学校对孩子的培养终生难忘。这样的案例不止一个。一周要上五节物理课的王松对此很感慨：“我们学校这些孩子，经历过中考的挫败，心里有阴影，普遍不自信，社团活动能让孩子们重拾自信，我觉得太值了！教师吃的就是一口良心饭，辛辛苦苦为的就是孩子，有时候在文化课方面想为孩子们做的，怎么努力也达不到效果，通过社团活动实现了，特别高兴。”

    有些东西可以写。跟随李鹰校长参加第六届新学校论坛的，除了刘健和王闯，还有副校长耿锦。耿锦是在2013年才加入二十四中学这个团队的，虽是新人，但很快就融入这个集体中，单纯到心里只有工作的耿锦，班子里这位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小妹妹被称为“老黄牛”。耿锦话少，但有主意。李鹰报到当天参加彩排，会务组提出演讲必须是TED模式，他们就连夜改稿。我怕影响李鹰休息，又担心他们修改幻灯影响她熟悉稿子，就打电话劝耿锦，放弃幻灯片，她满口答应。可放下电话她跟李鹰说的是：“不行，校长，我们不能让你就那么站在讲台上！你放心，我们能修改好。你的任务就是熟悉稿子，根据记忆的规律，你今晚临睡前要读七遍，明天早晨起床后再背三遍。”结果是，二十四中学的幻灯片被观察员李振村校长誉为本次大会“最精彩”的幻灯片，还当众声称要拷贝最后那段视频！我也非常喜欢那段视频，黑色和灰色的文字在白色的荧幕上无声地飘然闪现旋即消逝，字字句句，犹如重锤：

    想

    回想

    是什么

    让您的学校走到今天

    ……

    绿叶对根的情义

    “不行，评估办法还得改，不能老是让他们第一！他们总第一，怎么调动其他学校的积极性？”我对同事说。这里说的所谓评估，指的是从2010年开始实行的沈阳市普通高中毕业生学业成就增值评估，俗称“入出口”评估，当年感觉这个提法太通俗，就使用了“增值评估”这个相对准确且富专业色彩的概念。通俗地说，就是不再单纯地以高考成绩评价学校教学工作，而是根据学校录取时这个“入口”的成绩来评估高考这个“出口”的成绩到底怎么样。

    2012年盛夏，当评估工作进行到第三年，迫使我们不得不修改规则的，是八十三中学和它的校长张德波，对，就是那个曾经在2010年4月抢了全市第一场普通高中精细化管理推介会头彩的张德波！但是，规则修改无效，八十三中学在小组内排名还是第一。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年我有穿越未来的本领，就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张德波的抢先那么忐忑不安。六年过去了，我和我的同事，还有更多的校长早已明白，作为一所城郊学校，作为一名普通的校长，张德波当初为什么那么有勇气，有底气，非要抢这个先不可！因为在随后的六年里，八十三中学在沈阳市普通高中毕业生学业成就增值评估中，小组内排名始终独占鳌头，遥遥领先，在全市普通高中学校中绝无仅有，令人折服，堪称奇迹。

    很多校长想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前去参观学习，但似乎都不得要领。百思不得其解，一位城区的校长拦住曾经在八十三中学工作过的老师，问：“你说说，张德波究竟哪儿好？”那位老师也没含糊，实话实说：“第一，张校长每天早晨六点半到校，如果晚于六点半，他不好意思走正门，得悄悄从后门进来；第二，在校园里，张校长看见地上有垃圾，能捡起来；第三，张校长巡视晚自习，如果看见哪位老师太疲惫了，身体不舒服，他会劝老师赶快回家，他来顶岗；第四，张校长听课，老师有时候卡壳儿了，他能帮着衔接上。”这可不是道听途说，是那位校长亲口所言，虽已时隔多年，我记得一清二楚。因为，那奥秘，我也想知道，一直都想知道。

    2015年的最后一个周末，我揣着一年前跟张德波道别时记得满满登登的那个笔记本，还有一个新本子，再一次来到八十三中学，再一次见到张德波，虽然他离开八十三中学担任沈北新区教育局局长已经一年，但增值评估仍旧是我们共同关注的话题，谈起当年的征求意见会，他说：“关于增值评估，没人敢公开反对，尽管有些校长心里可能不高兴。没有完全科学的评价，我们觉得无所谓，感觉就是把自己给顶在那儿了，没啥说的，就是认真干。‘入出口’评估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动力。我们用同样的方法评价年级和班级，效果非常好，升入国本的人数连续增加。一个好的顶层设计，对下面工作影响特别大，没有人再去抱怨学苗不好。”

    我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揭秘，六连冠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事先打了招呼，希望他能归纳总结出几条基本经验，我直接记录稍事整理加工就行了。可是没想到，张德波讲起学校的故事，还是一如既往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思维发散，极度活跃，就是不肯按我的思路来。他说我记，写了十几页了，手腕都疼了，我也没有把访谈成功地引上预设的轨道。碳素笔不停地在纸上飞奔，心里却连连叫苦，还要安慰自己别着急，“预设”不行，就想办法“生成”

    吧。于是，继续，四个人，我，张德波，校长杨文生，书记马兰，就那么聊啊聊啊……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山重水复之时如果能够平心静气，总会等来柳暗花明之际。

    一天

    杨文生校长的一天。

    我总是习惯直呼他文生，一直认为他比我小。直到这次，发现他头发也略显花白，明显消瘦的脸上亦有了皱纹，才问起他的年龄，原来比我和张德波年长一岁。已经不再年轻的文生，把自己比喻成“小老虎”：“我们或许只有三流的水平，但是我们有一流的执行力。我们就是小老虎，学校的事儿做不好，都睡不着觉！”我第一次见到文生，是2009年底带队到八十三中学进行标准化高中验收。文生当时是副校长，见到我第一句话是：“张校长在美国培训，我负责接待。”人如其名，文质彬彬，书生一枚。不卑不亢，不紧不慢，汇报得头头是道，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切料理得妥妥帖帖。印象最深的是，提到打开城乡招生界限，他对沈北新区优质生源流失并无任何抱怨，反倒认为让家乡的孩子走出农村是好事儿，在某种程度上，城里的学生能来到83中学对生源结构也是优化，城乡学生有效互动，可以取长补短。每次提到这件事，张德波都很自豪：“八十三中学的每个领导干部都是一个作战单元！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不用请示，全敢做主，决策快！这学校没有我，比有我还好！”

    文生习惯叫我卢处，直到现在。2015年5月24日，举办中招咨询大会那天，我逐一巡视每个学校，走到八十三中学展位时，文生招呼我：“卢处，进来坐呀！”“想让我帮你咨询吗？”“不是，进来才是家啊！”在八十三人看来，不仅那个校园是家，连临时租用的展位都是家，都代表八十三！不禁想起八十三中学门前的那句话：“进校一刻，八十三中学是我的；出校一步，我就是八十三中学！”

    2015年秋，文生正式从张德波手中接过了接力棒。和张德波一样，杨文生也是土生土长的沈北新区人，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也是在沈北新区读高中，也是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八十三中学，从一名普通的教师成长为一校之长。

    和张德波一样，文生早6:30到校，在教学楼里转一转，巡视寄宿生早自习情况，学校已经实现了WiFi信号全覆盖，哪些老师在学校，哪些班级精神面貌好，他可以随时通过手机发送到学校群、班主任群或家长群。吃过早饭，到收发室迎候教师，教师有问题可以和他沟通。

    7:20，晨跑，1000米，昂首挺胸，气势磅礴。文生和学生一起跑操，83中学一天中正式的活动在全校学生震天动地的口令声、脚步声中开始了。每天一千米的晨跑，不仅强健了体魄，更磨练了意志，收获的是坚韧和自信。

    7:40，晨读，全体起立，书声琅琅。文生说：“我特别重视语感。”张德波则在一旁反省：“站着朗读，速度快、音量大、气息足，和练气功差不多，对身体有好处，每个学科都可以读。我当主任时，晨读没坚持好，有的老师反映挤占了晨检时间，干干停停，折腾了两个来回。这几年坚持得不错，已经六年了。我主张每天多一样，而不是每天换一样，但每天多一样需要坚强的意志去支撑。”

    7:50，晨检。文生说：“我也要在楼里转一转。”

    8:00，上课，高度专注，聚精会神。文生每天都要听一到两节课，这已经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听课时，他用手机进行“课堂直播”，把学生的学习状态、老师的工作状态、好的教学设计、教室环境布置，及时发布在群里。老师们很在意校长的即时反馈，有的老师会问：“校长，怎么别人你发了那么多，我的只拍了几张？”在八十三中学，校领导经常把学生的照片发在家长群里，家长非常感兴趣，张德波曾戏言：“学生是明星，我们就是狗仔队。”

    10:10，课间操。全校师生高声呼号校训：“求真笃学，荣校报国”，连续三遍。利用课间操时间呼号校训的做法，已经坚持了九年。呼号校训，已经成为学校的一道风景，课间操时间，透视墙外会有很多人围观。张德波粗略统计过，三年下来，加上其他各种场合，每名学生呼号校训至少一千遍。八十三中学的校训始于22年前，是张德波校长前任的前任订立，张德波丝毫不介意校训的朴素和直白，“管用就行！求真是我们育人的目的和标准，笃学是求真的途径和方法，荣校报国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是我们的价值观。”

    12:40，学生午睡。“你能休息一会儿了吗？”“很少。”

    13:05，同唱一首歌。全体起立，歌声嘹亮。文生说：“主要是精神一下，接下来要上课，起到一个预热的作用。曲目由学校艺术教研组向学生发放问卷进行征集，然后编排出来，每两周换一首新歌。嘹亮的歌声，不仅是音乐的节奏，更是语言的继续，给内心带来鼓舞。”张德波在一旁调侃：“你研究一下那些歌星，很多都高寿，让学生高声唱出来，吼出来，对身体肯定有好处！”据我所知，他平时没少总结发明这些理论来鼓动师生认同学校的安排。

    13:10，上课，高度专注，聚精会神。文生开始查课。他指着自己的鞋底儿说：“我们都穿这种软底鞋，随时走进教室，学生不受影响，学生也都习惯了，这些年，不知穿坏了多少双鞋。”查课的过程中，看到个别学生困了，他就会带着学生在走廊里走走再送回教室。如果发现不止一个学生在睡觉、溜号，而老师还在继续讲，文生会叫停。有一次，文生自己上课，有老师听课，发现校长的课堂上居然也有学生睡觉，那个老师一点儿也没客气，直接叫停！在八十三中学，张德波任校长时提出“除非没有能力，领导必须上课”。他自己带头上。说到领导上课，张德波提起他干过的一件

    “傻事儿”，大概是三年前，有一次听课发现教师讲授有明显漏洞，自己却感觉良好，张德波把那位老师找到自己办公室，拿出自制简易教具，从头到尾把那节课重新讲了一遍。“土教具有时候比高端教具更管用，我的自制教具得过省一等奖呢。”

    校长查课在八十三中学不是一种无目的随意行动，而是在履行专注课堂评比的职责。十年前，教务处在查课时发现学生上课有趴桌子睡觉、站着听课的现象，希望老师们能关注学生在课堂上的注意力问题，就着手组织开展专注课堂评比活动，目的是“引导教师根据自身素质、学生特点、学校条件等灵活地运用各种手段唤起学生有意注意，使学生的注意广度大，分配力强，稳定性高，培养学生良好的注意品质，提高学习能力，从而提高教学效果”。这项工作由教务处牵头，行政领导、年部主任、教研组组长、学生代表等协助完成。每天检查，每天记录，每天反馈。WiFi全覆盖之后，现在已经做到了即时反馈。检查内容除了“师生精神饱满”“学生形体端庄”“无趴桌子、打瞌睡、吃东西等小动作”“课堂气氛活跃适度，师生配合默契”“学生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听说读写看等课堂活动中，自觉抵制外界干扰能力强”“敢于质疑”等，还包括书桌和地面卫生情况，桌面必须整洁，只能有这一科的教材、笔记本和文具。在张德波看来，环境越简单越容易专注。公开的反馈，电子屏、QQ群、微信群等，全部是表扬，发现的问题提交到各种内部会议上进行分析和研究。日积月累的大量数据表明，专注课堂与教学成绩成正相关。因此，这项活动越来越受到全校师生的关注和高度认同。老师们对学校的认同可不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也不仅仅表现在日常工作中，老师们的认同很实在，很有说服力，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老师把自己的孩子留在了八十三中学！“抓不住课堂，一切都是零！怎么抓住课堂，我们不仅看老师，我们更看重学生的状态。原来是强制学生上课不溜号，现在是逼着老师去改变课堂的形式，改变教学方式。”张德波忙着给“今天”下结论，文生在一边却道出了“昨天”那些不为人知的苦衷：“想当年，查课阻力很大。当时老师们的观念里，上课时有一两个学生打瞌睡很正常，学校的管理是多余的。我不认可这种想法，凭什么就得有一两个睡觉的？我站在后面盯着，老师们不满，说这种做法是对他们的不尊重、不信任，并且这样做干扰教学。有阻力也要干，制定标准，设计评估表，每天都统计检查结果，然后给老师们排名，校务会上每个教师发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本人专注课堂统计结果，最初老师们不买账，随手就把信封丢到厕所里。当时，很伤感……现在多好啊，教师、学生和家长都在关注专注课堂。现在我们要思考的是下一步怎么做能更好一些……”

    15:05，学生自习，鸦雀无声。文生在二楼中庭向老师反馈上午听课和下午查课的情况，“选择中庭，是因为我能随时观察到学生下课的情况，还有一楼的情况，学生有事也能很方便地找到我。”

    16:40，下班。学生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自习。文生会在教学楼里转，发现有下班还不走的老师，反馈到群里。文生说：“我就是想让老师们看见我，让老师们知道我在关注他们。”

    18:10，寄宿生晚自习，有两名老师值班。文生隔天会到校巡视晚自习。文生说：“我就是想让老师们看见我，让老师们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

    21:00，晚自习结束。轮到文生值夜班时，他就跟着学生一起回宿舍楼，“每天夜里都有校领导值班，就住在学生宿舍楼里，学生们经常会过来和我聊天。”

    文生的一天，也是张德波曾经的一天。他们的每一天，平淡无奇；他们的每一天，真实不虚。

    一周

    每周一，八十三中学都要召开一次校行政例会。参加例会的有校级领导、主任、项目主任，约20人。每周五，参会人员都要填写《沈阳市第八十三中学领导工作周汇报表》，一周之内，计划内和计划外完成的工作有哪些，亮点和不足，成效和问题，下周工作计划，风险预测及应对预案，也可以向校长提出问题。下午三点之前，发至校长邮箱，校长在周一例会之前直接在电子版上进行批阅并反馈，通知每位同志在例会上汇报的重点，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的工作就不在会上说了，节省时间重点讨论有问题的、有难度的、有争议的事项。我请马兰书记找一张她的周汇报表，她递给我一张2015年春季新学期开学后第一周的汇报表，当时张德波虽然已经担任沈北新区教育局局长，但仍然兼任校长。张德波对每一条都进行了批注，密密麻麻，除了表示赞赏的横线和对号，表示疑问的问号，还有多处具体的文字表述。

    马兰书记在检查假期作业批改情况时发现“孙智慧、李竞楠老师有了更多的精心批改，确实感动，有启发，准备利用业务学习时间进行交流”。张德波批阅：“不断发现教师们的创造性工作是发展的驱动力之一。”

    马兰书记在对假期政治学习进行总结时写道：“设立‘令我感动的八十三’和‘我的未来’这两部分是为了增强团队发展中更柔和的元素，培养互相欣赏互相支持的风气。感受到我们的老师对这个团队的期望，所以，更要努力！”张德波批注：“效果的确很好！对危机体验应再深刻些！”

    马兰书记计划“对参加‘一师一优课’进行布置”。张德波批阅：“与微课及教学作品的录制相结合，注意动员普遍参与。”

    马兰书记计划“开始常规课的课堂检查等工作（听课、课堂、集体备课、教案）”。张德波批注：“辛苦了！充分发挥教研组长的作用。”

    马兰书记计划“完成‘学生错题本’评选和优秀学习委员评选后的‘辐射’工作，利用展板对优良的学习方法和学习习惯‘放大信号’，对这些学生进行宣传，让更多的‘校园之星’冉冉升起”。张德波批注：“支持！”

    马兰书记计划“准备教学业务会”，但没有注明时间。张德波批注：“具体时间？”

    马兰书记计划“为了加强对教师作业批改的考核，将利用多媒体远程信息采集和作业批改记录单（思考学习中）”。张德波批注：“教学管理手段的信息化应更深入。”

    马兰书记计划“高三一模成绩后，要重视学情分析，借百日活动争取更大成绩”。张德波批注：“针对具体学生。行动，改变。”行动和改变这两个词之间还画了一个箭头，从“行动”指向“改变”。

    在表格最底部“存在问题”一栏中，张德波写道：“准备本学期的各项评估的研讨，考虑期中校务会议上提升。”

    “周例会上，每位同志都要发言，重大问题，大家讨论，校长决策。有时候争论得非常激烈，甚至吵吵起来，面红耳赤，各不相让。周例会上，表扬少，批评多，不留情面，有时候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周例会我听张德波说过不止一次，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剑拔弩张。

    “你还会批评人？还会生气？”印象中，张德波总是乐呵呵的，天生一副笑脸，天生一个乐天派。

    “拍过桌子，鼠标都摔坏过！有失误，真着急啊！”

    八十三中学每周必做的第二件事，每一个学科安排一节习题课，对一周的知识进行强化训练。不允许讲新课，不允许留“大尾巴”作业，学生当堂解答，教师现场批改。学生拿到的常常是一页纸，甚至是半页，或者仅仅是一个小纸条，正面是几道客观题，背面是一道主观题。这种呈现方式，不同于正规测试，学生心理上不抵触，容易接受。教师用一种手机软件进行批阅，马上就出结果。张德波说：“我会不停地给老师们灌输数字化校园的理念和思想，灌输新的概念，鼓励大家多用流行的手机软件，短平快、随时用，鼓励校领导和老师们买高端手机，手机性能不好，内存不够，速度不快，都没法完成教学任务！我的‘E’人‘E’本，用坏三个了！”这话倒是不假，这些年，他来市里开会，或者我们一起外出培训，他手里时刻拿着那个宝贝。

    周常规之三，是每周四雷打不动的集体备课，领导包学科。主备人周三之前，将备课内容、程序、记录单交给包组领导，领导批阅后，交备课组长，备课组长将领导批改意见和个人意见反馈给主备人，主备人周四下午主讲。整个过程都有记录，是评选优秀教研组和备课组的依据。事实上，在八十三中学的各项管理中，都能看到从制定计划到领导督促把关到过程中调整完善到反馈评价这样一个不留缺口、能够实现封闭和持续改进的完整的流程，而正是这样一种体现了现代管理理念和方法的科学管理流程，保证了各项制度落实到位，行之有效。

    周常规之四：社团活动。八十三中学是一所地处郊区在全市招生的寄宿制学校，学生每两周休息一次。学校利用不休的周六和周日安排社团活动。学生热情高，人人参与，目前，能够坚持经常活动的优秀社团近30个。每个社团都有指导教师，学校规定，一名老师辅导超过20人的学生社团，按三课时计算工作量。社团活动的开展，极大地促进了学生自我服务、自我管理、自我提高的意识和能力。文生有一次跟我提起：“学生社团自己组织篮球赛，球赛结束后不到五分钟，学生就全部跑步回到教室了，比我们组织得都好！”

    周常规之五：学校周会。对学生一周表现进行反馈，表现好的推选为升旗手，或者在国旗下演讲，演讲必须脱稿。“修炼智慧，历练口才”是八十三中学五大育人支柱之一，张德波认为一个人的口头表达能力对一生的发展影响很大，“敢想、会讲、善沟通是成才的标识”，因此一贯主张要想方设法给学生创造在大家面前讲话的机会，并且现身说法地让学生相信，通过有目的的训练，表达能力一定能提高，“我刚参加工作第二年，领导安排我讲用，我说得磕磕巴巴的……”为了提高学生的表达能力，学校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学校每两周安排一次阅读课，两节连排，在图书馆上课。就连学生犯了错误，都被视为“机会”，先给学生五分钟时间，“你先说，我再说。”八十三中学的目标是，每个学生每天都有在班级讲话的机会，三年之内，每人都有至少一次在全年级同学面前讲话的机会。除了历练口才，八十三中学的学生还要修习的重要的一课，那就是“自信的眼神”，因为在张德波看来，它是“经营人生的名片”。自信心对农村的孩子来说非常重要。怎么练？入学第一天，张德波就和学生们做了一个约定，看见老师，看见客人，一定要盯住对方的眼睛大声问好。

    一个月

    每个月，八十三中学都要开展一次高三学情分析。“放大榜。”张德波对此毫不掩饰，八十三中学的大榜，不是简单按分数降幂排列，而是用柱形图呈现每个班级、每个学科的进步幅度。

    每个月，八十三中学都要召开一次教学工作通报会。教学通报会，主要是对专注课堂、集体备课、作业批改、教案撰写等情况进行反馈，反馈主要用数字体现。张德波欣赏这样一句话：“除了上帝，每个人都要用数字说话。”在通报会上，哪个老师的课堂教学评价得了几个A几个B，一目了然；每个教师、每个学科、每个教研组、每个班级、每个年级，一个月内，评为专注课堂的节数是多少，一目了然；每个教师批改作业的情况，批改日期、批改率、评语情况，一目了然……

    八十三中学对教师的管理精细又严格，绝不迁就。涉及教师管理的制度包括班主任量化考核评比细则、最专注课堂评比、学生评教师制度、优秀教研组评比制度、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特征问卷调查等。精细管理常抓不懈，年终考核有凭有据，简化了人际关系，促成了爱岗敬业之风。社会上的一些人把照顾孩子当做不努力工作的借口，张德波不以为然：“全力以赴去看管孩子，是成全还是伤害？包办一切细致周到地照顾好还是放手好？我看，努力工作是对孩子最大的照顾，孩子受益终生。”在这一点上，八十三中学的领导班子做出了表率。他们一心扑在工作上，工作成绩突出，孩子培养得也非常优秀。马兰书记更是把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办法推广到学校教学工作中，形成了《学生试卷失分统计表》。有一段时间，某些专家关于不写教案的主张在教师中间流传，对此，张德波真诚地和老师们交流自己的看法：“那些专家只是在哗众取宠。不写教案，不做题，不批改作业，就不叫老师。”

    在一些学校里，常有老师这样说，我教学成绩不好，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啥叫对得起良心？光停留在内心不行，必须有实际行动，而且行动必须有效。教师的良心要体现在学生身上，一天之后，一个月之后，一年之后，三年之后，学生有变化了，有进步了，这才算对得起良心。”关于教师的良心，张德波和他的团队给出了最质朴的答案。

    那么，一个校长的良心又是什么？无条件服从国家的意志，按照国家的规定，开齐课程，开足课时。在这一点上，张德波堪称典范。如果有人认为，“六连冠”的代价是牺牲了体音美甚至心理健康和通用技术课，那一定不是张德波想要的结果。“豁达心胸，强健体魄”是张德波提出的八十三中学五大育人支柱之一，张德波相信，健康的身心是幸福人生的基石。张德波说：“最大的良心是保证孩子的身体健康，每天跑一千米，上好每一节体育课。我们的食堂不允许出售碳酸饮料，这虽然和教学没有关系，不管没人指责，管了没人夸你，但这是良心。”张德波主张“向成绩要机会，向动手要未来”，“所有的实验都必须做，这是良心”。最近国家对危险品控制得很严，杨文生为了弄到实验用的硫酸，情愿亲自出面去“走后门”。八十三中学的心理健康课很受学生欢迎，有一届学生到了高三生怕学校会取消，便主动向学校提出继续开课的申请。

    “在八十三中学，越是非高考学科，老师越认真。”这是张德波的女儿对学校的评价。美术教师韩秀苹就是其中之一。我曾多次见过韩老师，还听过她的课。韩老师1998年从沈阳师范大学美术教育专业毕业，一直努力探索课堂美术的快乐教学模式。韩老师的美术教室就像一个工作室，到处堆满了瓶瓶罐罐、废旧报纸、硬纸壳儿、树枝儿、树叶、各种毛线、布料、盛着染料的塑料盆和塑料桶、各类国家教育考试中使用过的废旧垫板……别人眼里的废品在她的工作室里却都成了宝贝。韩老师认为高中美术课不能仅仅局限于鉴赏，还应该注重学生的设计、创作与体验。她悉心研究学生的兴趣爱好，开发了报纸罐彩绘、剪纸贴画、扎染、陶艺、布艺彩绘、彩绘服饰课、纺织首饰课、校园写生课、设计课、国画、素描、书法等一系列“小课程”，这些课程满足了学生的好奇心，在提高学生审美感受能力和艺术修养的同时，还潜移默化地培养了学生的环保意识。韩老师还鼓励学生们经营自己的作品，教学楼一楼大厅东侧有一个货架，上面陈列的全是学生的美术作品，明码实价，主动付款，自助提货。一位爱上了美术课的学生跟韩老师说：“我毕业回八十三中学，和你一起干活儿！”在第八十三中学《阳光课堂之美术作品》的画册里，韩老师写道：“当我面对我的学生是一种幸福，当我看见他们的笑脸是一种幸福，当我走上这神圣的讲台更是一种幸福，这是一种爱与被爱的幸福。”

    除了丰富多彩的美术课程，八十三中学还有自己的铜管乐队、合唱团和舞蹈队。与张德波的对话，整整持续了一天半，说到艺术教育，张德波突然想起来当天下午八十三中学的舞蹈队要到盛京大剧院参加沈阳市2016年中小学生新年文艺汇演，立刻叮嘱杨文生一定要安排老师去现场拍照，而且每一个孩子都要拍到，都要有特写镜头。说到盛京大剧院这个沈阳的艺术殿堂，张德波又想起了一次芭蕾舞进校园活动，感慨道：“学生们特别喜欢，看得非常专注，以前我们欠学生的太多了。”说着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指着松动的封边条和缝隙过大的地板说：“艺术会影响人的一生，在德国、在俄罗斯，普通工人都是听歌剧、看芭蕾长大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就绝对不会容忍出现任何瑕疵。我们必须要把能做到的素质教育都做好，农村家长就算有这个意识也没有这个能力，学校就要为学生一生做准备。”

    扎扎实实的艺术教育，催生了多个艺术社团，合唱团需要利用中午时间请老师指导排练，音乐老师说：只要学生愿意，我什么时间都可以出现！最近，学校合并了美术和音乐教研组成立了艺术教研室，把图书信息中心的报告厅与艺术展览厅整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开放式艺术活动空间，保证同一时段可以开设不同课程，满足学生选修的需要。浓厚的艺术氛围里，满满的都是爱。一些老师孩子小，放学早，孩子送回家没有人照看，带在身边又影响工作，艺术教研室的老师们主动承担起看护任务，教长笛、教古筝、教钢琴、教绘画、教书法……

    在八十三中学，更多的东西其实难以量化。因为教师的良知被学校精神持续感召和放大，那就是“激情、责任和奉献”。这六个字，正是八十三人在实践中感受、提炼并坚守的学校精神。提起六字精神，张德波回忆起当年在辽师读书的情形：“你记得辽师图书馆吧，常有‘开天窗’的，有一次我翻阅一本杂志，里面掉下半页，上面论述的正是教师的激情，我记得相当清楚。我们的一些老师在发言中也多次讲到激情、责任和奉献这几个观点，好多老师也都逐渐认同了。后来沈北新区要求总结八十三精神，需要起个名儿，就这六个字吧。激情是动力，责任是核心，奉献是保证，教师这个职业，不说奉献根本不行。”

    精神的背后，还藏着约定俗成共同遵守的原则。在八十三中学，早就有一项不成文的做事原则：真实细恒。张德波说：“所谓‘真’，就是凡是从八十三中学说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真的。我们不骗上级，不骗同行，也不骗老师，更不骗学生和家长，归根结底是不骗自己。在‘郊联体’所有成员单位中，八十三中学提供的所有数据都是‘免检’的。

    ‘实’是啥？我们的业绩，定性的东西，做到三分，可以说二点九，但绝对不能大于三。‘细’不用多解释了，每件事都强调精细和精准。‘恒’就是我们看准的事情，咬住了，坚持到最后，绝不虎头蛇尾。变的是制度的深化和执行的力度，不变的是制度所承载的核心价值。我强调一天多一样，不能每天换一样，不断把创新的东西积淀成常态。我们很多做法少则六七年，多则十几年，有的甚至更长……”

    一个学期

    以学期为单位，八十三中学要做这样几件事。

    第一，开学典礼。“必须认真组织。”张德波特别重视开学典礼。起始年级的开学典礼，全体师生一律着正装。在开学典礼上，该表扬的人和事尽可能地都点到，还要安排教师和学生发言，介绍上一个学期学生评价教师的情况。八十三中学有一整套内部考核和评价办法，考核内容覆盖教育教学全领域、全过程，评价对象和评价主体涉及全校教职员工和全体学生，包括领导评教师，教师评教师，学生评教师，领导评工勤人员，教职工评工勤人员，教师评领导。其中，张德波最看重的是学生评教师：“物质激励的作用十分有限，精神引领很重要。”除了填写《沈阳市第八十三中学课堂教学学生评估卡》，学生还可以通过评价软件随时随地自由地表达对老师们的敬意和感激，当然，也可以提出意见、建议甚至批评。学校有专人负责对这些信息进行采集和整理。批评的，单独发给老师；赞扬的，打印后镶上镜框展示出来。还要选择一些请学生在开学典礼上现场宣读，很多老师感动得掉眼泪。对于新生来说，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八十三中学有什么样的老师，学兄学姐们为什么喜欢这些老师。对于老师来说，可以从学生对一些细节的描述上，知道什么样的做法会得到学生的认可，促进教师不断思考，逐渐形成自己的教学文化和教学思想。学生除了评价教师，还要评价校领导、总务、舍务、保安和保洁。总之，为学生提供服务的所有人员和所有层面，都要接受学生的评价。

    “我就是要让老师欣赏学生，让学生欣赏老师！八十三中学要赋予每个学生阳光大气豁达高雅的气质，这一切都要用课程来体现，学生评价教师本身就是课程。我跟学生们讲，匿名打分要尽量宽容，如果恶意打低分，别人只是一时不舒服而已，但你本人心里总有一个阴影，这样做伤害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暗中伤害别人就是惩罚自己，时间长了，对自己成长不利。”我带回家厚厚两大本毕业生留言，里面满是张德波所说的“欣赏”。

    第二，学期初校务会议。对上一学期专注课堂情况进行表彰。

    第三，学期中校务会议。一个学期一个主题，在德育、教学、教辅、总务等主题之间进行轮换，遇有特殊情况可以临时调整主题。

    第四，学期末校务会议。全体教师参加。对专注课堂情况进行评价和总结。会上，要播放学期工作总结片，大量展示教师教学活动的精彩瞬间。八十三中学领导班子有个共识，长时间不能发现教师教育教学活动的精彩瞬间，对教师不公。

    第五，学期末教辅人员工作会议。八十三中学有二十几位教辅工作人员，每个学期末，学校都要把他们专门召集在一起，每个人必须发言，讲讲自己做了什么，有什么苦衷，对学校发展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第六，《导学习题册》。练习册一直是让人头疼的事情。曾经有一段时间，学生可以参与练习册的选择和评价，学校再出面统一征订，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个别老师不征求学生意见擅自征订练习册被举报的问题，而举报者不是别人，正是经销商。学校觉得，这样下去相当于“自己的命脉”被别人控制了，不能让经销商左右学校的教学，必须想办法破解和消除社会对学校的影响。学校把老师们组织起来，研发校本练习册，假期之前，学校就会把练习册印好。开学后，学校会根据学生反馈的使用情况组织修改。无巧不成书，正写这一段呢，看到了八十三中学2016年1月14日推送的微信，标题是《凝聚寒假力量，实现“弯道”超越》：

    临近期末，在形成校本化假期作业的基础上，加强对学生完成假期作业的引导，制作《凝聚寒假力量，实现弯道超越》《提高学习成绩的三大要素和八大环节》《优秀学生学习技巧大锦囊》几项内容展板，同时，展出了2015年暑假学生优秀作业。旨在让学生深刻认识假期学习的价值和方法，从而合理安排寒假学习生活，实现假期学习效益的增长。

    第七，家访。八十三中学对家访的要求是，学生在校三年，班主任至少家访一次，科任老师也要家访。每年录取刚一结束，家访工作立即启动。有的班主任主动邀请学校行政领导参与家访，有的老师把自己的孩子也带上，让孩子跟着受教育，家访队伍浩浩荡荡地奔向四面八方。东线，辉山；南线，虎石台；西线，石佛寺；北线，黄家。新生家长接到电话将信将疑，孩子还没报到，老师就来家访？等到校长和老师们真的来了，家里像过年一样，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看热闹。每年五百名新生，暑假里完成家访近三分之一，基本是农村学生。对城市学生的家访，要等开学之后家长对学校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逐步建立起良好的家校关系之后再进行。

    “最初的目的是想多宣传学校，家访车上挂着大条幅，农村城里地转悠，等于打广告了，藏着个小心眼儿，有一回车在南京街上抛锚了，我告诉司机，别着急，多停一会儿。现在，那些浮躁的东西都去掉了。”提起家访，张德波兴致勃勃，站起身走到会议室一角，拿起一面锦旗，展开在我眼前。“这是一个学生的姥姥送给文生的！那个孩子户口是外地的，属于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母亲、姥爷、舅舅身体都不好，不能劳动，父亲打点儿零工，家里全靠姥姥一个人支撑。今年寒假文生家访，发现孩子家里家徒四壁，破旧不堪，十分贫困。家访中，文生得知孩子曾经央求姥姥：咱家过年能像别人家一样吃顿饺子吗？文生听到这番话，立即把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了，‘今年过年一定让你吃上饺子！’现在学校负责孩子的校服和伙食费，不让孩子为吃穿发愁，关键是学业，要落实精准扶贫，把孩子学习抓上去，保证他进入省本二批。”

    “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沟通很方便，但是通讯永远代替不了面对面的情感交流。家访，学生受到鼓舞，教师受到触动。家访过程中，教师帮助学生规划自己的学习生活，取得家长与学校的配合。通过对学生家庭尤其是农村家庭的真实状况的切身感受，让老师们明白如果我们能把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培养成人、培养成大学生，从此能改变一个孩子、一个家庭的命运，功德无量。‘让普通家庭孩子的人生因我们而精彩’是我们的教师誓言，这绝对不是挂在会议室里的一句简单的口号，而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

    “我老家有个学生，父亲体弱多病，母亲是外地人，这个家庭原本对生活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就是混日子。自从孩子考上了八十三中学，老师经常去家访，对孩子很关心，家里人觉得在村子里有了面子，也不挨欺负了，觉得生活也有了奔头儿。现在孩子在中国医科大学读书，每年过年都来看我。”

    “通过家访，不仅可以改变学生，也可以改变一个家庭，提高一个家庭的精神状态和生活质量。今年有个新生，也是我老家的，父亲身体不好，全靠母亲一个人干活儿。原来家里不怎么拾掇，孩子考上八十三中学，觉得有希望了，心气儿也足了，现在家里打理得干干净净。”

    提起家访，还有一段小插曲，2014年暑假的一天晚上，我注意到张德波在沈阳高中校长微信群里提到他在家访中发现的一些问题，我就怂恿他联合其他校长在报纸上公开发起倡议。

    多彩假期自主成长

    ——沈阳市第八十三中学张德波校长等27名高中校长联合倡议

    尊敬的2014级高中新生家长朋友们：

    恭喜您的孩子升入自己心仪的高中，在盛夏时节迎来了一个完成由初中生到高中生转换的黄金假期。高中，是人生又一个崭新的起点，意味着更丰富的机会和更多的可能。面对起点，各位一定有希望、有忐忑。正像各位所期盼的那样，如果把握好每一天，孩子们会收获一个阳光、愉快、充满成就感的假期，为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

    近日，有的学校开展了新生入学前家庭走访工作，我们欣喜地发现，许多开明的家长正在认真地按照学校录取通知书中对学生的假期要求，与孩子共同规划并实施假期活动，效果十分显著。我们认为，规划的意义在于使假期更合理、更有效、更充实也更愉悦，从而能够成为未来生活更坚实的基础。但是，仍有部分家长没能理性地帮助孩子规划假期，尤其是盲目地给孩子安排了被动地参加学科新知识补习等性质的活动，对此，我们十分忧虑。

    从多年的高一新生教学实践中我们已感觉到，让孩子提前学习新知识对他们日后的学习极为不利，这一做法可能为孩子植下隐患：在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中被动、低效地学习，甚至厌恶学习。高中三年是规划人生极为关键的时期，仅就学科知识而言，其复杂性、综合性、广泛性较初中有很大的区别。高中学习要求学生应具有较强的自觉性、主动性、规划性，要有较高的独立学习能力和自我负责的心态。高中生应逐渐减少在学习中对老师的依赖，在生活上对家长的依靠。自主性应该成为您的孩子高中阶段学习的主要特征，否则，高中三年生活对孩子而言将是低效而痛苦的经历。因此，我们由衷地希望各位能够真正认识和理解高中生活的涵义和意义，从而给予孩子们真正有效的引领与支持。

    每个阶段的成长，都需要有效的过渡。为了发挥黄金假期的巨大价值，为了您的孩子拥有一个阳光、充实而幸福的高中经历，赢得下一个人生的更高起点，我们几所高中共同向家长朋友们发出如下倡议：

    一、引导孩子按照各学校录取通知书中的内容规划好黄金假期，自主强化初、高中引桥课程，积极参加社会实践活动，提升孩子的艺术修养，锻炼体魄，以适应精彩的高中生活对孩子各方面的较高要求。

    二、拒绝盲目参加学科新知识被动补习活动。短暂的学科知识灌输，短期内也许能让您的孩子保持学习、生活的轻松，甚至是考试分数的优势，但从长远效益来看，却浪费了各科知识点的问题功能，从而使孩子突破问题的意识和创生解决问题的能力难以生成，错失形成个性化学习方法的契机。

    三、促使孩子充分利用假期体验自主学习各科知识（哪怕仅仅是感知、体会）、自主突破知识、自我评估学习、自我承担责任的高中学习。逐渐养成高中学习所必需的自我规划、归纳总结的良好习惯。

    四、促成孩子走进图书馆、走进书店，体验贤达人士对阅读的渴望，在含英咀华中提升素质、涵养人生，树立终生阅读意识，达到海量阅读的目标。

    五、帮助孩子关注社会，关注生存环境，了解时政要闻，观看“新闻联播”“东方时空”等电视节目。

    六、回一次母校、去一趟农村、考察一座工厂、参观一次政府机关、观察一回露天市场、走进一次辽宁博物馆。

    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持续的引领和恒久的积淀。希望各位能够真正了解成长的奥义，给予孩子们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他们去经历，去体验，去实现自我的独立和完善。让我们用足够的耐心和恒心，期待成长的真正发生和实现。让孩子们，慢慢来！

    倡议人：

    沈阳市第八十三中学张德波，沈阳市第一中学岳春峰，沈阳市第二中学胡玉倩，沈阳市第五中学金巍松，沈阳市第十三中学梁秀荣，沈阳市第十五中学韩蓉，沈阳市第二十中学孙吉泰，沈阳市第二十一中学张崇峰，沈阳市第二十四中学李鹰，沈阳市第二十六中学韦福臣，沈阳市第二十八中学刘军，沈阳市第三十中学李江涛，沈阳市第三十五中学孙路，沈阳市第四十中学王基伟，沈阳市第四十七中学刘延秋，沈阳市第五十三中学郭萍，沈阳市第五十六中学郭军，沈阳市第八十八中学齐怡，沈阳市第一二〇中学刘刚，沈阳市第一七〇中学黄桂芬，沈阳铁路实验中学王颖，沈阳市回民中学路露，沈阳市同泽高中孙庆新，沈阳市同泽女中张雪梅，沈阳市矿务局中学李德发，辽中县第二高级中学张世利，沈阳市外国语学校衣鹏。

    一个学年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组织一次教学常规考核总结，评选出功勋教师，在新学期开学典礼上隆重表彰。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组织一次教研组考核总结。依据周常规评价结果评选优秀教研组。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组织一次任课教师的解题大赛。其实就是考老师。时间安排在高考之后，范围是近三年的全国高考试题。教师自己不解题，怎么指导学生？因此学校要求每个老师都要参加，因事请假的要补考。年龄大的一些老师不愿意参加考试，2015年，杨文生校长带头参考，老师们再也没啥可说的了。文生说：“我们是领导，但我们首先是老师。”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组织一次学校开放日活动。高三年级开放日安排在3月，高二在4月，高一在5月。家长、其他学校的老师、社区群众，都可以来，每一处场所、每一项工作安排、每一个社团活动、每一节课全面开放。开放不是展示，无需掩饰，开放是为了接受社会和公众的监督，促进改进和提升。对此，张德波想得很透彻，“开放为什么要仅仅把好的东西拿出来呢？开放不开放，好的都是好的。光把好的东西展示出来，开放的意义就不大。不好的呢？怎么提高？要开放就全面开放。开放日现在都成了我们的节日了。”除了开放日，八十三中学的大门随时向家长敞开着，只要跟学校事先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入校园参观任何一个角落，也可以在监控室里观察孩子上课的情况，如果家长觉得孩子发言表现好，还可以请电教老师把录像刻成光盘保存起来。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召开一次运动会。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组织一次雏鹰看沈阳活动。参观金杯、海尔、伊利、禾丰牧业等大企业，参观现代化大型污水处理厂，也给学生看政府在社会管理方面的不足，比如某直接填埋的垃圾处理厂，让学生将来某一天有权力做决策时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举办元旦联欢会。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组织一次合唱汇演。合唱汇演安排在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比赛曲目来自每天“同唱一首歌”的歌单，天天唱，有基础，不用排练。

    每个学年，八十三中学都要举行一次盛大的毕业典礼。学校有意把毕业典礼的时间安排在学生已经填报完高考志愿，学校再也无法控制学生的时段，张德波认为这样可以检验一所学校真实的教育效果。“我就是想看看这个时候还能不能拢住学生的心，学生还能不能认真表演。十年以前，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参加毕业典礼，后来，不仅所有的学生甚至家长、高一、高二的学生都主动参加典礼。我们也不请领导，典礼属于孩子们。”毕业典礼完全交给学生设计，要求学生精心策划，但不允许排练，不许另外花钱，就是利用学校现有的资源，把在校三年日常积累的节目串联一下，头一天可以安排彩排。用张德波的话来说，新生一入学就开始准备三年之后的毕业典礼了。“我们不看学生表演怎么样，而是看怎么去表演。”当校长时，他要求自己的学生一天之内就能准备好一台晚会，现在当了局长，他要求每个学校在四个小时之内就能把这件事搞定。

    毕业典礼上，校长要给每一名学生颁发学校设计的毕业证。毕业证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求真笃学，荣校报国”的校训，校长亲笔签名，内文部分，在“我的未来，成长为受尊敬的人！”一行大字下，学生要写下自己的人生规划。这样的毕业证，不仅是三年学习生活的终结，更是新启蒙的开始。每一名八十三中学的学生离开学校后，学籍没有了，但却注册了终身有效的“校籍”，因为他们从进校的那一刻起，就得到一份郑重的承诺，他们永远是八十三中学的人，学校跟踪了解每一名毕业生的情况，任何时候遇到任何困难，学校都会提供帮助。八十三中学没有设立校友返校日，但每逢假期，毕业生都会成群结队地回到母校。有人鼓动张德波借此机会让毕业生捐助，张德波说，他们只需用自己的工作业绩、对社会的贡献来回报母校就可以了。

    毕业典礼上，学生们除了展示才艺，还要给老师们献花，学生们也不会忘记那些为他们服务了三年的叔叔阿姨，那些普普通通的保安、保洁和厨师，同样会得到一束献花。“他们中有的人，可能这一生都没有人给他们献花，他们很感动。”谈到毕业典礼，张德波不仅感慨，而且兴奋：“我要给每一名学生发毕业证，五百多名学生啊，每个都会拥抱我，有的还要把我抱起来轮上一圈儿。大热天的，浑身是汗，但心里高兴，当一回校长不能给学生亲手发毕业证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每一次毕业典礼，张德波都要演讲，每一次演讲，都是掌声雷动，每一次掌声之后，都要领着学生最后一次呼校训，连续五遍！

    毕业了。三年，八十三中学成全了孩子的一生。谈到成全，张德波却说：“说成全不太可能。我只是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老师们，谨小慎微地对待每一个孩子，少干、不干破坏孩子完美体验的事儿……这也是学校文化的体现，我们这两天说了这么多，说的是啥呀，都是学校文化。学校文化光校长说没用，得靠大家做才行。你还记得我经常说的那句八十三中学‘经典语录’吗？‘只为成功想办法，不为失败找借口’，就是老师们自己提炼出来的。我现在经常提醒沈北新区的校长，千万不要忽视任何一个人的创造力，千万不要放弃任何一次提升学校文化的机会。”

    毕业了，听听学生怎么说。

    “在您的感染下，我们向着成人成才成功的目标不断迈进，向着阳光大气豁达高雅的目标不断努力。历经三年，终成硕果。德波的教诲将永远铭记于心！”

    “张校长，您的两个半小时的开学第一课我至今难忘，远足时我和同学幸运地走进您的镜头，您每天忙碌地穿梭在校园中，波波爱您哦！”

    “每次活动总有您（张德波）的出席，您看着我们一直面带微笑，仿佛我们全都是您的骄傲！”

    “浩瀚沈北德波最美，你是全八十三的男神。”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写下的话您（杨文生）会不会看见。但是有些话没办法当面说，只能借这个平台表达出来。三年来我们这一届学生不知道为您添了多少麻烦，我也不清楚您为我们做了多少工作。高考前最后一次动员会您的发言令我非常感动，没有想过我们的校长竟然为自己的工作而对我们道歉。我听出了您的哽咽，也似乎感受到了您的不容易。不论您能否看见，我还是要说，老师，您辛苦了！老师，谢谢您！”

    “当您（杨文生）向我们鞠躬说抱歉这三年以来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怪我泪点太低，三年高中生涯就在您的鞠躬下落幕了。希望您工作顺利，一切都好！谢谢您！”

    “我还记得您（杨文生）曾经在食堂与我促膝长谈，请您相信，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记得，八十三是我的家，我会常回家看看。同时，我也会记住这三年我喊了一千多遍的校训：求真笃学，荣校报国！”

    “我还想再抱您（杨文生）一下，您真的很好，和我们一起吃饭、坐在楼下唠嗑，我们真的很喜欢您！”

    “善良的兰妈妈（马兰）。”

    “兰妈妈，谢谢您！尽管没有与您过多接触，但在报志愿时您的耐心和诚意让我好感动，我的八十三会越来越好！”

    “您（2015届功勋教师艾维娜）总是提前到班级候课，每天给我们批改作业，写上分数，一天不落，每一次批改都会很认真，还会写上一些建议。”

    “作为主任，虽然工作忙碌，但您（2015届功勋教师秦凤娟）没落我们班一节课，这就是您的工作态度。”

    “想和您（2015届功勋教师曾淑萍）做无话不说的闺蜜，因为您有一颗年轻的心；想和您做人生的挚友，因为您能给我最真诚的建议；想和您做母女，因为您会做很多好吃的！忘不了您那句‘老师会一直陪伴着你们！’”

    “记得有一次，您（2015届功勋教师王凤香）的父亲生病了，落下的课，下午给补上了，看着您凌乱的头发，想必一定是急着给我们上课没有来得及梳理，我们都很感动。”

    毕业了，听听家长怎么说。

    “张校长：您好！我是12班王艺桥的家长，孩子毕业了，家长似乎已经没有再回到八十三中学的理由了，但那个地方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孩子的第一次家长会上，我听了张校长的讲话，觉得帮孩子选择了八十三中学应该不会错。三年来的学习生活得以最好地验证。理想的高考成绩固然重要，仔细想想，孩子在学校得到的其实不仅仅是理想的成绩，还有许多甚至比成绩更重要的，这些应该在未来的岁月中有更加深刻的体会。在孩子十二年的学习生活中，我也接触了不少老师，但我由衷地想说声‘谢谢’的是八十三中学的老师，对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孩子，是严师，也是朋友。他们真诚、友善、质朴、不势力，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们，真的很感谢他们！也很佩服张校长，能带出这样的教师队伍！我同学有比较熟悉您的，说您管理有一套，果不其然啊！三年的时光已经流逝而去，沉淀出这样一句话：第八十三中学或许不是你心中最好的，但如果适合你的孩子，那就是最优秀的！孩子来这儿，我们家长没有后悔！”

    “我觉得叫杨老师（杨文生）更亲切吧！在2011级的学校群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杨老师。群里的照片大部分都出自杨老师之手，您用镜头记录着孩子们成长的轨迹——紧张的课堂、轻松的课间、整齐的队列……还有孩子们春游的照片，孩子说，也是您照的！谢谢杨老师三年来对孩子们的关注，孩子们都很怕杨老师，但也很喜欢杨老师，据王艺桥说，您的历史课讲得非常棒……”

    “作为家长很高兴王艺桥能成为梅老师（2014届功勋教师梅胜民）的学生。三年来，梅老师为孩子们默默地付出，这些都深深地留在了孩子和家长的记忆里。觉得梅老师为人诚恳、实在，有些事情你可能说不到，但是能做到。高考最后一科结束，你站在学校门前，目送最后一名学生离开，这画面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

    毕业了。听听老师怎么说。

    “张德波校长，十分支持您，在您的带领下，第八十三中学变成了一个有灵魂的学校……”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我的双眼彼此流通，像两个相邻的湖泊……

    这次访谈，我关注的焦点全在增值评估，但张德波却说：“高考成绩，不过是我们的副产品。”“那八十三中学真正的产品是什么？”“让孩子们真正具有成人、成才、成功的意识和能力。成人，上面是法律高压线，下面是道德底线，前面是付出爱，后面是感恩心。在这个框架中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做人。成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成才有三个维度，长度是强健的体魄和终身学习的行动力；宽度是人生经历和交往能力；高度是艺术表达能力和鉴赏能力。什么是成功？一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最近发展区；二是拥有终身坚守的梦想，同时淡定地面对现实。这些东西，其实都不用我们过多地去诠释，学生说得更明白，理解得更透彻……”

    一天，一周，一个月，一个学期，一个学年……一套科学管理的方法，真实细恒的四字原则，责任、激情、奉献的六字精神，一个能够给学校注入灵魂的校长，一个携手同心其利断金的领导班子，一支朴实无华风清气正的教师队伍，这就是我要寻找的秘诀吗？这就是我要寻找的秘诀。藏在每一个八十三人的心中，藏在每一个八十三人平凡的每一天里。

    可是，张德波却说：“啥秘诀不秘诀的。真正的秘诀是我们都在拿命干活儿。每个人拼命去做，不计较是否越权，不计较得失，你只要干好工作，不搭理我都行！我们这类学校干活儿不玩儿命根本没有效果。把目标弄清楚，让普通家庭孩子的人生因我们而精彩，然后就是干，谁能干好就让谁干。我们的确真想把工作干好啊……”

    杨文生校长如是说：“德波爱学习，肯钻研，工作拼命，和出身有关，和经历有关，他在八十三中学读高中，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八十三中学，一草一木总关情……”

    马兰书记如是说：“张校长生在农村，能设身处地地替学生、替农民的孩子着想，和他在一起工作二十五年，感觉他是带着一种深情在工作……”

    张德波，蒲河新屯人，1990年从辽宁师范大学毕业，在沈阳市第八十三中学任教，1999年被评为省数学特级教师，2000年任教学副校长，2005年任校长。有梦想，在坚持……

    采访之后，迟迟没有动笔，那些故事背后的故事，沉沉地压在心头；那些笑容背后的笑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是赤子的胸怀，那胸怀里，有大平原、大气象，有大苦闷、大悲悯，有大抱负、大精神，有大智慧、大感悟……

    赢在担当

    “赵老师，等我们毕业了，您再也不要带西藏班了！您该好好陪陪家人了！”“如果学校让我带我还得带，但是我也许不会再这么付出了！”“老师，我们不信！您也不是那样的人啊！”这是沈阳市第十一中学2015届西藏班学生和他们的班主任赵海涛老师的一段对话。赵海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一次遇见赵海涛，是2014年8月下旬的一天，地点，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住院处十三楼血液科病房。生病的不是他，是他心爱的学生向巴卓玛。确切说，那不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遇见，因为我们彼此都没有注意到对方，因为每个人的心思都在卓玛身上。为了不让卓玛疑惑为什么会有学校老师之外的陌生人来看望她，我在她的病房里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和左守国书记匆忙离开了。确切说，那又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遇见，我询问了医药费的事情之后问老左谁负责陪护，老左说是班主任赵海涛老师。“卢处长，你不知道，这个赵海涛对学生太好了！告诉他多少遍，不能对学生那么好！否则，毕业那天怎么办？！不过，我非得想办法给他弄个大奖不可。”老左的一番话让赵海涛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我也记住了老左给他弄个大奖的心愿。

    如果不是因为卓玛，我可能不会结识赵海涛，还是从卓玛讲起吧。2014年8月19日早晨，与卓玛同寝的央青措姆向赵海涛报告，卓玛嘴里有个血泡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不好。海涛刚好要领一个学生去医大做手术，就把卓玛也带上了。口腔科的医生看过之后建议到血液科，可是血液科当天的号已经挂满了，海涛就领着卓玛回到学校附近的武警总队医院。“先是抽血，抽过一管儿之后不一会儿又来抽，我当时心里就纳闷儿，有这么验血的吗？就跟过去了。医生说别着急。然后又抽血，一共抽了四次！我在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央青措姆跑过来告诉我，科主任领着几个人去看卓玛了，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像知道是什么病但是没有明确说出来。接着医院就建议我们去医大。当时都晚上了，我说我们就是从医大过来的，挂不上号，明天去行不？不行！挂急诊！我当时就慌了，这啥病啊，非得今天去？对，今天，现在！医生简直就是在下达命令，还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说确诊后告诉他结果。到了医大，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白血病。不可能！大夫您再给好好看看，这孩子来沈阳两年了，从来没生过病，连吊瓶都没打过。医生说，没有错，数值在这儿呢，只是具体是哪一种类型现在还确定不了，必须立即住院。我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跑到走廊哭了半天，才向学校报告。根本没有床位，主任破例把卓玛临时安顿在一个休息室里，有好人，真的。给卓玛父母打电话，他们听不懂汉语，又通知哥哥。第二天，做骨穿，等结果。医生说，如果是M3型，就让我代替家长签字立即进行放疗化疗，要争分夺秒，抢在发病前控制住。如果不是，就等家里来人吧。结果出来了，M3型，有治愈的希望。哥哥从昌都赶到沈阳时，卓玛的治疗已经开始了。当时正赶上开学季，西藏的学生集中出藏，学校联系西藏教育厅才解决了哥哥的机票问题。”

    哥哥赶来之前，32岁的赵海涛像亲哥哥一样，撇下自己不到三岁的儿子，分分秒秒、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卓玛身边。哥哥到达后的第三天，8月26日，卓玛病情恶化，颅内出现多处出血点。妈妈要求哥哥带卓玛回家，但医生拒绝开具出院手续，医生说，留下来，不能保证一定能挽回卓玛的生命，一旦离开，尤其是乘机，风险极高。哥哥彻夜不眠，焦虑万分，执意要带妹妹走。学校只能一边极力挽留，一边订机票，联系航空公司，联系救护车，联系区医院派医生陪护，联系成都机场，联系昌都，联系西藏教育厅……

    2014年8月27日傍晚，在血液科病房的走廊里，我找到卓玛的哥哥，开始还小心翼翼地选择“风险”之类的词汇，后来干脆直言不讳了：“明天要是带卓玛上飞机，你可能要面对的是她的死亡！”看着眼前这个面色黝黑、眼里布满血丝、几近崩溃的彪形大汉，我感觉自己也快要崩溃了，万般无奈、无助之际，脱口而出一句：“报告潘晓宏！”那一刻，我根本就没有考虑我有没有资格和权力这样说，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符合工作惯例和程序，更没有考虑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他将为此承担多大的风险，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从沈阳北站把卓玛接到十一中学的校长，而是皇姑区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只知道，他不会不管。

    那一夜，心里格外慌乱，朋友圈更是语无伦次。

    “去，还是留，这是个问题。尊重亲情和宗教，还是尊重生命本身？卓玛是否有权利了解自己生命的全部真相？是否应该由卓玛来做决定？或许，在卓玛心中，宗教和亲情高于生命本身？生命，这一副肉身，到底是什么？想要回家的，是这肉身还是灵魂？困惑。突然，我发现，面对生死，我像个白痴。突然，我明白，所谓生命，无非生死。亲爱的卓玛，今晚，我愿意为你在佛前长跪，祈祷，保佑你明天平安回家，见到爸爸和妈妈，祈求你早日康复，回来上课，笑得比今晚还要灿烂。”

    第二天，2014年8月28日。飞机起飞的时间一分一秒在逼近，最后一刻，哥哥决定把妹妹留下来。“这么做，真的对吗？”我没有感到丝毫轻松，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潘晓宏在电话里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相信生命的奇迹！”

    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奇迹。2015年6月，向巴卓玛参加高考，被北京林业大学录取。

    “那天晚上十点多，老潘一下火车直奔医院，在医生办公室里跟卓玛哥哥谈到深夜……潘校长在学校时，我跟他没有太多接触，虽然每次碰面他都一口一个老弟叫我，为学校也付出了很多，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这件事儿，对我影响很深，让我心中产生敬佩，我服！”时隔一年半，提及此事，赵海涛依旧十分感慨。但潘晓宏却说，真正让向巴哥哥下定决心的是病友们。

    第二次见到赵海涛，是在电视机的屏幕上。2015年2月6日，榜样的力量——2014年感动沈阳人物评选暨道德模范颁奖典礼在盛京大剧院隆重举行，沈阳市第十一中学“格桑花的守护者”西藏班教师团队荣获“2014年感动沈阳人物——敬业奉献”称号。

    “当雪域高原的格桑花绽放在沈水之阳的时候，他们就是在读西藏生心中的珠穆朗玛，他们就是慈祥的‘阿爸’和‘阿妈’，他们用园丁的辛勤，倾洒着大爱的阳光雨露。”

    这是感动沈阳人物评选组委会给予沈阳市第十一中学西藏生教育团队的颁奖词。潘晓宏告诉我这一消息时，称之为“给这个城市的一份美丽惊喜”，我回复：“是你，再一次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担当。”台上，赵海涛和他的同事们，哈春平、邢国军、牛宏宇、刘咏艳、姜浩、陶阳，接受了颁奖嘉宾向巴卓玛献上的洁白的哈达，师生深情相拥……2月13日晚七点半，我守着电视机看实况录像，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不能自已。

    十一中学成立于1952年，是享誉沈城的省级重点高中。2002年8月，十一中学响应市委、市政府扩大优质高中教育资源，突破基础教育发展瓶颈的号召，以资产置换的方式率先异地新建，从皇姑区最繁华的地段，黄河大街巴山路72号，举校北迁至9公里之外的现址，黄河北大街135号，学校占地面积从3.6万平方米增加到13万平方米，招生规模连年扩大，2006年招生1242人，达到历史峰值，是搬迁之前的3倍，在校生规模超过3000人，住校生1500多人。当时，这一带尚未大规模开发建设，和车水马龙的闹市相比，可谓荒郊野外。这一迁，遭遇重创。学校背负了上亿元的高额债务，更为痛心的是，因为新址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失去了对优质生源的吸引力，致使中考录取成绩连年下滑，同时，由于规模扩张、管理不适、超重负荷等因素的综合影响，教学质量急转下滑，一度曾滑落到全市25名之外。而且，下滑之势，几不可遏。尤其是学生管理难题，已成沉疴痼疾。当时的学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用一位老师的话说，“秩序混乱，学校根本没有办法把精力放在教学上”。给人的感觉是，十一中完了。

    2006年2月7日，39岁的潘晓宏来到十一中学，带领十一人开始了艰难的第二次创业。

    第二次创业的目标很明确，十年之内，恢复声誉，挺进前十，收复失地。收复失地，谈何容易，能止住下滑趋势就不错了，所以只当他给自己打气罢了，有时候甚至会拿这个“宏伟目标”来揶揄他。但潘晓宏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拖着一条伤病的腿，以超常的胆识，超常的魄力，超常的意志，超常规的思路，超常规的举措，超常规的手段，实现自己的重生，实现十一中学的涅槃。

    第二次创业从狠抓学生管理、整肃校风入手，在这个问题上，潘晓宏和时任副校长的左守国一拍即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上好全校每天的七百多节课，而这七百多节课，在潘晓宏眼里就是十一中学每天最大的事情。“大不了丢一条小命，也要把学校的风气扭转过来！”左守国副校长向校长潘晓宏更是向自己立下誓言。“当时学校的那种状态，作为副校长，我有责任。”虽然直到现在我才了解到种种客观原因，但是听左守国很严肃、很认真地说“我有责任”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了。几年前听他这么说，非常惊讶，很少有校长能如此诚恳地坦言学校的管理问题自己有责任。这就叫担当吧。

    “学生管理，严字当头。今天拿你，既当外人又当亲人。你当处长时对我们提出的学生管理‘十项禁令’和‘五条高压线’有些看法，但那些年不严格要求真的不行啊！我们顶着压力，冒着风险，硬着心肠，身体力行，带着大家干，冲在一线的一线，绝对不是二线！这么多年，错怪学生的，只有一次……知道实情后，哭的心都有啊，我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给那个学生鞠躬道歉……十一中学的学生管理遵循五个字，严细精实爱，以严开头，以爱收尾，严格的管理最后必须落在爱上。那些年，每天晚上放学，老潘都要站在大门口，目送学生离校，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风雨无阻，别说下雪，就是下雨，他连雨伞都不打！同龄人中，我最佩服的是他，这个人，可以用伟大两个字来形容……”我没有目睹过老左说的这一幕，但是，透过冬日清晨的暖阳，我仿佛看见潘晓宏拖着那条极不方便的左腿，走在夜色朦胧的校园里，步履蹒跚，无比坚定。

    严格的管理和精心的呵护，换来良好的教育教学秩序。学校的中考录取成绩从2007年就开始连续上升，高考成绩也是一年一个新台阶，多次受到市、区教育局的表奖。

    潘晓宏绝不满足于这些，他要以“爱与创造”的精神把十一中学建成一所特色名校。

    他严谨传承，明确学校办学理念：创办绿色教育，创建绿色学校。

    他大胆创新，从学校传统的绿色教育文化中提炼核心价值，创造新的学校文化，即“家福赢”的文化。一排排路灯杆上悬挂着他为家福赢文化起草的四字箴言：

    家要平安，家要健康；家要文明，家要发展；家是宽容，家是理解；家是尊重，家是责任。

    健康是福，平安是福；学习是福，工作是福；成功是福，成长是福；奉献是福，磨练是福；福靠大家，福靠本领。

    赢在实力，赢在品质；赢在超越，赢在合作；赢在创新，赢在坚持；赢在智慧，赢在意志；赢在从容，赢在勇气；赢在奋斗，赢在担当。

    一字字，一句句，是亲切的叮咛，更是深切的期望，明确的文化内涵，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气息，无法拒绝的亲和力，让绿色教育得以生根落地。

    他把“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作为学校的办学宗旨，把“安全为先，质量为本，效益为重，形象为上”作为学校的办学原则。

    他拟定校训：爱国创业，爱校创新，爱岗创造，爱学创优。他希望十一中学能以“搏”和“爱”两个字彰显校风，能以“勤奋拼搏，严谨务实，和谐创造”彰显教风，以“勤学苦练，多思好问，智能并举”彰显学风。

    他描绘十一中学的发展愿景：“愿每一个播种幸福的教师都幸福，愿每一个争取进步的学生都进步；让每一个奉献爱的教师都得到爱，让每一个追求梦的学生都实现梦。”

    他对学校环境进行系统设计，学校主题公园共有八园两馆，统称校园十景：祈安园、栋梁园、乐孝园、焕欢园、学一园、留心园、农乐园、品玉园、校史馆和民族团结馆。他为每一景撰写主题词。我最喜欢的是栋梁园。“国之厦靠栋梁架构，家之屋凭栋梁支撑，校之脊需栋梁负重。学习栋梁，成为栋梁，培育栋梁，输送栋梁，成长的意义与教育的使命总是相融相通。”

    他倾力描绘学校发展蓝图，一字一句亲笔写下两个三年发展规划，2008—2010三年发展规划和2011—2013三年发展规划。牛宏宇副校长告诉我：“他写累了，就到校园里走走，每一栋楼，每一个角落，走个遍，一边走，一边思考。”两个发展规划都把特色学校建设作为学校发展的总体目标，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2012年，十一中学最终选择了人文特色作为学校特色发展的方向，并围绕人文特色着手构建课程体系。2012年12月26日，我收到潘晓宏亲自起草的十一中学人文特色学校建设方案，这是市教育局《关于推进全市特色普通高中建设工作的通知》下发后，我们收到的第一份特色学校建设方案。当晚回家逐字逐句研究，标注了修改意见，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赶到学校向他反馈，因为学校八点半有个大会，他要讲话……

    岁月倏忽，世事无常。2013年2月7日，一纸调令，潘晓宏离开了十一中学。英雄梦想，戛然而止。而左守国，也因多年的重负积劳成疾，不得不在接到校长任命书的时候写下了辞呈……

    潘晓宏和左守国，这两个出了名的硬汉，共事整整七载，是战友，是诤友，是朋友；理解，包容，珍惜；携手并肩，患难与共，心心相印，肝胆相照，带领深陷困境的十一中学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谱写了沈阳高中教育史上的一段传奇。

    2015年春天，我和潘晓宏碰巧一起参加党校学习，当时他已经离开十一中学整整两年。在开往古田会议旧址的大巴车上，我问潘晓宏，你对十一中学最大的贡献是什么？他未假思索：“家福赢的文化。”2016年寒假，当我坐在左守国书记的办公室里，听他讲十一中学的故事，他一张口也是“家福赢”文化。

    创建家一样的学校，是潘晓宏当校长时的心愿。2009年6月10日，我收到潘晓宏的来信：“我接受了这样的理念，创建一所家一样的学校。让每个教师、每个员工、每个学生，面对这所学校，都能拥有信任感、依赖感、亲切感、成就感、归属感和幸福感。”

    潘晓宏爱十一这个小家，更爱中国这个大家。

    2009年，国家决定扩大内地西藏高中班招生规模，辽宁省教育厅要求沈阳市从2010年起，每年至少接收50名西藏生，学制三年，到2013年，在校生规模要达到150人以上。开办内地西藏班是党中央、国务院根据西藏实际做出的维护西藏、稳定西藏和发展西藏的重大战略决策。办好西藏班，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使命崇高，责任重大，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把西藏班安排在哪所学校？就在我们反复权衡再三思量之际，潘晓宏主动请缨，在艰难的第二次创业正处于爬坡过坎、滚石上山的最关键阶段，毅然决然地又挑起了西藏班这副重担。一次又一次，这个有时候连自己的身体都难以平衡的人，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担当！

    西藏班这副担子到底有多重，只有挑起它的人自己才知道。在我每年的工作计划中，提到西藏班，只有这么一句话，“做好日常管理工作，落实日常经费和学习生活经费。”有时甚至简化到只有五个字，“办好西藏班”。这五个字全靠学校来落实。西藏班的学生只在高中一年级的暑假返藏一次，这意味着，一年365天，每一天，都有西藏生在校。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成立了“西藏班管理协调领导小组”和“民族教育办公室”；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选派最优秀的教师担任班主任，2010级，贾庆夫，2011级，孟祥君，2012级，赵海涛，2013级，贾庆夫，哈春平，房静，

    2014级，邢国军，2015级，赵海涛，他们是十一中学“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教师团队中的杰出代表；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要求全体教职员工牢固树立“民族教育无小事”“民族教育一盘棋”的思想，形成全校齐抓共管的工作格局，围绕安全、医疗、生活、德育、教学五件大事，全心全意为西藏生服务；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制定了各种突发事件应急预案，更新安全设施设备，实行365天、24小时值班制度，全天候守候，全方位管理；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改造学生公寓，建成了“西藏生之家”，在这个“家”里，除了寝室，还有自习室、活动室、阅览室、储物间、卫生间、淋浴间，配备了电视、电脑、DVD、组合音响等设备；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在餐饮中心专门开设了西藏风味窗口；为了办好西藏班，十一中学精心组织教学，精心设计寒暑假、传统节日、双休日活动；为了办好西藏班，潘晓宏要求老师们“先做父母、再做教师”……

    2015年平安夜，我在朋友圈中看到卓玛转发同学彭琼（藏族）的短文还有卓玛的留言：

    花样年华，邂逅最美汉族老师和藏族学生

    高三，我们的生活像电视剧一样，情节跌宕起伏，让我们哭笑不得。作为藏族生，我们在沈阳度过了最快乐的春节，也是因为卓玛的病，让这个快乐的藏班经历了最难熬的几个月。谢谢那个花样的高三，邂逅了最美的你们。

    记得学兄学姐毕业那天，我们哭得比谁都伤心，不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毕业，而是我们升到高三了，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想发泄罢了！刚进入高三，我们有很多目标，很多想法，也有很大的动力来学习，当我们进入紧张的复习阶段，一个天大的消息让我们藏族班的同学都吓得半死。平时爱开玩笑的赵老师严肃地跟我们讲，卓玛得了白血病，顿时班里除了哭声还是哭声，但赵老师坚强地把班里所有琐事交给班长来打理，专心地照顾她。记得那三个月里，刚三十出头的老师长了许多白发，老师每天医院、学校、家三个地方跑，他虽然把班级交给了班长，但每天都抽时间来看看我们，哪怕只是看一眼。看一眼，老师才放心。她化疗期间，老师带我们轮流去看她，当我见到她时眼泪汪汪的流出来了，但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们勉强振作，逗病床上的她开心。班里平时爱闹的男生们也不再打闹，在她生病期间，我们瞬间长大了，懂得了珍惜一切。有一天，全班同学用了一整晚的时间，一起给她叠了一大堆的纸鹤和星星，希望她尽快逃脱病魔。异地他乡，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三个多月之后，她的病情渐渐好转，我们班快乐的气氛也开始恢复了，我们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老师的脸上也洋溢着快乐。这位年轻的汉族班主任既要当我们的老师，又要当我们的父母，高三上学期，我们懂得了珍惜。

    高中最后一次新年（春节），回不了家的我们，跟往年一样聚到赵老师家过新年，我们一起玩游戏、看电视，整个房子里笑声回荡，老师亲自下厨给我们做菜，那时候我们是最最幸福的人，一个汉族老师放弃跟家人过新年的机会，来陪着一群跟自己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藏族生。那天我们喝酒了，也喝醉了，但没有一个同学闹事儿，因为我们都知道那天是属于我们的最幸福的一天，也是老师最累的一天。高三枯燥的学习让我们头痛，老师跟学校提出安排一些放松心情的外出活动，当然都批准了。

    离高考越来越近，赵老师除了去上课，都会在班里陪我们，下课就跟我们聊未来，谈人生，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高考那天，老师比谁都紧张，因为他既是我们的老师，又是我们的父母，他要照顾到所有藏生的心情，我现在只想说，老师您辛苦了！高考结束那天老师比我们谁都开心，他早就订好了我们聚会的蒙古包，我们在蒙古包里玩、吃、喝了一天一夜，晚上，我们的情圣（赵老师）揭晓了班里所有有爱慕之情的同学，因为我们平时会把自己的情感告诉老师的，所以他知道一切，他就像哥哥一样，给我们出主意来解决情感等方面的问题。

    最不愿意发生的离别还是来临了，在北京火车站，我们所有的人痛哭了一场，当把我们西藏最纯洁的哈达献给老师的时候，我们忍不住流泪，平时大男子主义的男生们也忍不住了，这是发自内心的不舍，还有爱！当火车启动，呼啸声响起时，我们的心碎了一样的痛，我们在火车里面哭，老师在外面哭，此时此刻我们之间没有民族和信仰的区别，只有爱。

    高考的成绩给我们这个电视剧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们走向祖国的四面八方，讲述我们的故事，我们藏族生始终感恩在最美的年华里邂逅了最帅、最酷的汉族老师。

    卓玛在转发时写道：

    梦幻般的班级，心连心的56个兄弟姐妹（含赵海涛），看到阿彭同学写的这个，仿佛回到了高中三年生活。接近下课，我们的哥哥（赵海涛）站在门口，抱着一大摞起航日志等着我们，课间我们聊天，无话不谈。他像我们全天候的保姆，教室里一天没有他的身影，心里像空荡荡的缺了什么似的，习惯性地找他的身影，一直这样三年，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周末我们写作业，哥哥在旁边批日志，写的评语比我们自己写的还多，三年六本日记，载满了所有美好的回忆，现在我把它放在床头的小柜里，每天睡觉前只要不熄灯都要看一篇，满满的幸福。高三的故事，过程是心酸、痛苦的，但结果是快乐的，因为我们之间永恒的爱把故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这个故事也让我更深层地感受到爱，谢谢56个兄弟姐妹让我拥有美好的回忆，谢谢哥哥，你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帅哥哥，谢谢你们给我叠的纸鹤、星星，你们看，我把这些收藏的好好的……

    在感动沈阳颁奖晚会的短片中，还有彭琼的短文里，都提到了孩子们到赵海涛家过春节的事儿。我无法想象，海涛不到90平方米的家，怎么能容纳55个孩子！“孩子们念叨过年真无聊，我就答应他们初六到我家玩儿。可是我忘了初六应该给妈妈过六十大寿！只能硬着头皮跟老妈商量，初五庆寿行不行？我跟学生都定好了不能改。妈说，我不介意！我爸还问，儿子，用不用爸每个孩子给一百块压岁钱？我原来也是计划分上下午两拨儿，上午这拨儿来了之后说，老师，挪吧挪吧能坐下！就都招呼过来，分堆儿玩儿，地上地方不够，就在床上造吧。光啤酒就喝了一百多瓶，放味儿放了一个星期……”扪心自问，换了我，可能做不到。孩子们虽小，但能够用自己的心掂量出老师的真情和实意。赵海涛33岁生日那天，孩子们送给他一本纪念册，一共55页，每人一页，密密麻麻的留言，读一遍，用去我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

    “您的幽默，让我们倍感轻松，有时甚至忍不住逗您几句；您的负责任以及管理方式，让我们的集体更加团结优秀；您的帮助，让我们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您，觉得您就是我们的哆啦A梦……”

    “老师您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把我放在第一位，不顾家里、班级的事，像我的亲人。老师您说我们是师生，不说谢，我觉得这种情超过了一般的师生关系……”

    “……尤其是起航日志，坚持到了现在。没有您的坚持，也许我们早就不写了。还有我们的生日，如果您不问，我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因为您的激励，让我改变了很多，虽然学习差了一点，但我敢站在很大的舞台上唱歌跳舞，站在讲台上在众人注视下大声说话……”

    “第一次在火车站里看见老师感觉很年轻，没什么经验，但是相处时间久了才发现，老师有独特的管理方法和对生活有不一样的看法。老师让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怎么去生活，怎么去交流，这些东西远远超过了我学到的知识，所以，谢谢您！三年来老师给了我们亲人般的爱。本以为高中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没想到您改变了这一切。春节对内地生来说也只是放个假而已，而老师您却让它变得不一样，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小家很多人过节的经验，这真是太有趣了。很多东西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老师像隐形的翅膀给了我们飞翔的能力……”

    “也许是自私吧，希望老师不要再带别的班，怕老师会忘了我们，而且这三年真的是消耗了老师太多的精力、财力，也消耗了老师太多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感谢老师和家人对我们的关爱……”

    “觉得您没老师样儿，但绝对是个好哥哥，您都不知道我和我初中同学炫耀有个开明班主任他们有多羡慕，我必须自豪。我们如今的服帖，又是您用多少忍让和妥协换来的。很多老师都说自己不想当蜡烛，只是老师又不是保姆。每次想到这个都会有那么一点心虚。我们出了事儿，忙前忙后都是您，别人我不知道，在我心里和父爱差不多吧。所以任性，所以肆无忌惮。您说您没真和我生气，我信，但我清楚我给您添了多少堵，有时我还惹您伤心。总是伤害亲近的人，父母，还有您。对不起。但还是谢谢您，包容、理解、退让。我不敢想，如果班主任不是您，我可能还是原来那个疯子。我以后会带男朋友来看您……”

    “从前面对老师，心里除了敬畏并不亲切。直到您的出现，每一天的陪伴，每日每夜的守候，真的就像父亲一样。您是我第一个愿意把最真的我表现出来的老师，您是我第一个愿意无话不谈的老师。说真的，我几乎不把您当老师看，更多的像是兄弟一样，而且是最好的兄弟！我愿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您，虽然您会时不时地损我，不过很开心，每一天，真的！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在异地他乡能够感受到亲人般的呵护！因为你，三年的生活我从未孤独！”

    “我希望老师在我们毕业之后，不要再当西藏班班主任了，这太累了，您再这样下去，肯定受不了，而且家里的儿子也需要您，在学校您花费的时间越长，陪小孩儿的时间就越少，这有点儿不值……”

    “这两年多以来，我们觉得对不起师母，真的很抱歉，老师有自己的家，孩子又很小，这年龄的孩子家人的陪伴很重要。我们毕业后，老师不要再当西藏班班主任了，这工作真的很累，而且我们怕老师跟他们相处很好，会容易忘了我们，希望老师以后好好陪家人。”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赵海涛给了孩子们一个家，代价是时间。潘晓宏离开了十一中学，但爱与创造的精神还在！赵海涛，用自己的心诠释了老校长的殷殷期待！“学习栋梁，成为栋梁，培育栋梁，输送栋梁，成长的意义与教育的使命总是相融相通！”当我又一次站在栋梁园的标识牌前，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这句话理解得这么明白！

    人生最忌圆满，拼过就无遗憾。

    今天的十一中学足以让潘晓宏和左守国欣慰。如今，左守国已视那些曾经梦寐以求的数字为过眼云烟，让他津津乐道的是家长的态度。“去年十一月，开学才两个多月，高一一个班全体家长联名送来感谢信，班级工作赢得了所有学生的心。上个月，高三一位家长送来一面锦旗，家长说我的孩子很普通，成绩也一般，但是非常感谢老师在日常教学和管理中对一个平凡的孩子给予的帮助和温暖，这一切，不仅孩子感受到了，家长也感受到了。市里那些奖，我们在意不？在意，可我们更在意学生和家长的感受，这么说你可能不爱听，但这是我的真情实感。家一样的学校，有温度的学校，影响学生的不是三年，而是一生。”

    家文化不仅早已落地生根，而且不断开花结果。如今，作为省级普通高中人文特色实验学校的十一中学，坚持“以文化人，以德育人”，以课程为载体，让“家福赢”文化得到了最好的诠释。中学生写家史就是十一中学最具特色的一门人文实践课。2015—2016学年度上学期期末考试后的一个上午，我专程拜访了历史组的江春雨老师。“从历史学科的角度来说，学历史这么多年，感觉中国历史就是王侯将相史，历史味儿都没了，对学生也没有吸引力。最近几年，人文色彩的东西教材在强化，可是考试在弱化，在这种状态下怎么去落实三维目标？怎么体现三维目标中的情感态度价值观？把现在最幸福的这一代小孩儿和中国苦难的近现代历史还有当代曲折的发展史建立起一种联系，写家史可能是一个很好的途径。通过对祖辈和父辈的访谈，去了解历史、发现历史，孩子们对历史的感受和阅读教材相比更直观、更深刻，这种力求摆脱应试教育的非模型、非框架式的、回归自然状态的教学模式对学生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踊跃参加历史社团活动的学生，历史学习效果特别好。除了写家史，我们还带着学生到博物馆上课，到吉林小丰满水电站、山海关、兴城，寻找历史的足迹，真实场景更容易激发学生对历史的兴趣、提高敏感度、激发家国情怀，而这些会帮助学生迈过知识和文字的坎儿，学起来会更加轻松……”

    西藏班也写家史，2016届的米玛玉珍还得了特等奖呢！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西藏，这古老而又神秘的圣地，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偶然相遇，蓦然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只为遇上对的那个人。”

    在这个从第一位藏王聂赤赞普就开始形成的封建农奴制的西藏，有这么一群人——农奴，他们的每一个权力都是零。旧西藏贵族占总人口的3%，农奴占97%，所有的农奴终身负债，苛捐杂税，沉重的徭役。西藏的民歌中这样唱道：“山上有没主的野兽，山下没有没主的人。”所有的农奴都是干活的机器，相恋了，则必须要有双方贵族的同意，如果两个农奴属于不同的庄园，则要交赎身费，转到同一个领主的庄园，或者由对方换一个农奴，婚后生女归女方庄园贵族所有，生男则反之，在负债累累的情况下，又怎能交上沉重的赎身费？本来就卑微的爱情显得更加苍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你何尝又能想象贵人与农奴的恋情。

    或许是命中注定遭此一劫，又或许是转世轮回的伟大爱情。

    我的爷爷是西藏日喀则地区八角曲登寺格丁庄园分贵族，而奶奶是在六岁那年被送入庄园的朗生。朗生在藏语里是“家里养”的意思，他们没有人身自由，被领主看成会说话的牲畜，一旦成为朗生，就一辈子为奴，永无翻身之日。如此巨大的差距，好似鸿沟无法逾越，但命运早已安排。

    奶奶的父母是农奴，相恋后生了奶奶，按照生育原则，六岁那年奶奶被送到了爷爷家的庄园。当时贵族家的小孩应在寺庙里授课学习，而农奴的孩子在家干杂役，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个问题，劳动累了，休息一会儿，就会遭到毒打，就如十四世达赖喇嘛所说：“没有犏牛不服牛轭，没有农奴不服棍棒。”奶奶瘦弱身躯上的累累伤痕，就是历史的铁证。

    每当爷爷放学回来时，都会赶上奶奶跑去农场挤牛奶，然后遇到奶奶。奶奶回忆说：“我当时绝对没有看他的想法，更别说爱上他了，因为这样做就等于为我自己布下死刑，等待雪监狱里的蝎子无情的撕裂我的身体。”可是令奶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每次奶奶干杂役的时候，爷爷的目光总是离不开她的身影，露出幸福的微笑，呆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我问爷爷为何如此，爷爷总是说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粗犷而忧伤，回声的千结百绕，而守候的是执着，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一切正悄悄地进行着。那一夜，刺耳的哭声、尖叫声覆盖着整个八角曲登寺格丁庄园，这似乎成了这悲催的爱情故事的序幕。奶奶忘记喂少奶奶牛奶，导致少奶奶自己取奶从床上摔下，引起庄园主的愤怒，就拿出牛皮鞭抽打她直到午夜，庄园主绝了她几天的粮食，饥饿与疼痛交织在她身上，此时，夜幕中一个身影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递上了糌粑，奶奶狂吃起来，突然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了那张可望而不可即的脸，奶奶惊讶极了，推开他，但爷爷一把搂起她，讲起了他每次凝视她的背影都会那么心痛的感觉，想告诉她，她那明亮的眼眸正是爷爷所追寻的美好，爷爷请求奶奶与他在一起。往后的四年中，爷爷上完学就回去牧场陪奶奶并教她读书识字，爷爷教给奶奶的第一个字是他的名字，奶奶至今记得爷爷给她看的第一本书是《仓央嘉措情诗》，奶奶挤牛奶时，爷爷会在旁边与她对唱情歌，两人的情意更上一层楼，可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和往常一样，爷爷去牧场寻找奶奶，可奶奶突然不见了。他急忙去找，但爷爷走到庄园大厅时，奶奶已经被庄主鞭打得满地是血，嘴里还叨念着许多，爷爷明白了，有人告了密。庄主下令一天之内奶奶没死的话，就卖到别的庄园当差巴，死了的话，尸体直接投入河中。奶奶当时被打得惨不忍睹，能否醒来还是个问题，可令人惊讶的是，她顽强地活了下来，或许证实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爷爷得知这个消息后很开心，第二天早上，奶奶在庄主房里偷了几张纸，上面写着“谁有那灼热的眼眸，在你颔首中攀援向上，遥远的忧伤，吹不散，融不化，心头的温热，你静守在月光下，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把这个羊皮纸塞在了门下，奶奶就消失了，爷爷看到这封信不久，庄主就把他的名字从家族记名册中删除了，说是有辱家门，并打了他二十抽牛皮鞭，贬他做家族的朗生。一向娇生惯养的爷爷，在无尽的折磨下熬过了两年，可他依然未忘记那个令他心醉的女孩。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那千丝万缕的想念，一直坚定爷爷那颗爱心。

    1959年3月，西藏开始了民主改革，推翻了农奴制，农奴获得了人身自由。当时爷爷十三岁，奶奶十四岁，西藏开始选拔去内地学习的优秀人才，爷爷因出众的学识，首批到咸阳民族学院学习，五年后爷爷回到西藏担任政府领导，奶奶也凭爷爷教过的知识，当上了村委，在拉萨召开的人民代表大会上，两人因参与会议的原因重新相逢。在会议的餐会上，爷爷认出了那个明亮的眼眸，是他一直在心中惦记着的姑娘。便叫了她的名字，没错是她。爷爷说那时他多么希望她还记得爷爷，希望她还没有结婚，那么多的希望此时全部涌来！奶奶回头了，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原来奶奶一直在寻找他，多么渴望与他再一次见面。这一次的相遇让他们永远在一起了，爷爷奶奶于1967年完婚，现在已经46年了，依然那么幸福！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怕不能把握住该如何？”佛曰：“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第三次见到赵海涛，2015年6月26日下午2点，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十三楼血液科病房。那天，卓玛出院。卓玛的病情基本稳定之后，定期化疗，每次化疗两周，休息三周回校上课，高考前的一次化疗改为口服药，高考结束后，又住院化疗。卓玛学习很刻苦，海涛心疼，经常命令她回寝室休息。这期间，姐姐从昌都赶来陪伴，学校安排姐妹两个住在教师公寓。记者在病房里采访，我和海涛站在走廊聊天，第一次面对面。身材颀长，颜值高，太年轻，太帅，就是一个大男孩儿，和西藏班班主任这个特殊身份好像有点儿对不上号。但是，没啥好怀疑的，就是这个毛头小伙子，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55名藏族学生的信任和爱戴，用自己的行动向世人证明，这个世界上，有爱生如子的好老师！

    记者采访结束了，海涛忙着帮卓玛和姐姐收拾东西，护士抱来准备给卓玛带回家的三个疗程的口服药和针剂，一边和海涛一起打包，一边告诉大家，去年夏天，卓玛住院时，海涛单腿跪在地上给卓玛喂水、喂药、喂饭，哭着哀求卓玛留下来治疗……医生和护士们见这小伙子这么有爱，纷纷要给他介绍对象，才知道人家的小孩儿都快三岁了。

    2015年6月28日上午10点，又一次见到赵海涛，沈阳桃仙国际机场T3航站楼。卓玛和姐姐回家。打包行李，托运，办理乘机手续，海涛忙前忙后。那天，左守国也去了，办理完登机手续，我拉着卓玛的手往安检区域走，老左一脸严肃地说：“卓玛，到达成都后第一时间发短信，到达昌都后第一时间发短信。这是要求。”我心里暗自好笑，这个老左，唱黑脸唱惯了。潘晓宏因为出差，特地在卓玛出院前赶到医院，卓玛给我看他写在几米绘本扉页上的赠言：“亲爱的卓玛，你会更好，全世界都相信！无论江湖聚散，无论岁月变幻，我愿听见，你平安的消息，我愿看见，你可爱的脸庞。”卓玛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特别懂事，格外让人心疼。脑出血那些天，医生说那种疼痛连大人都难以忍受，卓玛不哭不闹，用连哥哥都听不懂的自言自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2014年8月29日，我们在十一中学召开走班改革新闻发布会，会前，牛宏宇副校长告诉我，卓玛躺在病床上央求哥哥：“哥哥，这些天住院学校为我花了不少钱吧，哥哥，我们自己想想办法吧，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要是生病了都要学校花钱，学校哪有那么多的钱啊！我病好了，回去上课，怎么面对大家啊！”那一刻，我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不立即止住就要掉下来的泪花。9月末，第一期治疗结束，当卓玛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时，异乎寻常地冷静……

    只能送到初检口。分别那一刻，卓玛和姐姐哭了，赵海涛哭了，送行的每一个人都哭了。工作人员问：“亲人吗？”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卓玛是这个夏天海涛送走的最后一名藏族学生。三年前海涛从拉萨火车站接来的55名藏族学生一个又一个离开了老师温暖的怀抱，远走高飞了……想起老左“告诫”海涛的那句话：“等毕业那天，他们走了，你怎么办？”对于离别，海涛早有准备。

    赵海涛提前一年就开始为孩子们的毕业做着准备。一进入高三，每个学生过生日当天，海涛都会送上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封手书的亲笔信，一本特别定制的相册。

    在给每一个孩子的信中，海涛不仅祝福生日，回忆美好时光的点点滴滴，更指出孩子们的不足和作为老师对他们的希望。每一封信海涛都是先在电脑上打好草稿，然后一笔一画地手书。手写的信跟着孩子们上了大学，我看到的是电子版，每封信都在千字以上。

    海涛写给卓玛的信让人落泪。

    高中对你来讲或许真的太难忘，你凭借顽强的意志成就了自己不凡的高中生活，也成全了每一个期盼你健康的家人和朋友。我喜欢你，喜欢你平凡中透着伟大；我喜欢你，喜欢你在病魔面前不屈不挠；我喜欢你，喜欢你用生命为全班同学上了一课，我们的高中生活因为你而精彩。

    今天是你19岁的生日，花样年华的你没有经历爱情的懵懂，却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你经历了太多的辛酸与痛苦。当医生告诉我你患的是白血病，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一个人在急诊室的二楼哭了很久，直到我冷静下来才回到你的身边。你总是心存感激，说是我救了你。但是我要感谢你，是你的坚强还给我一个完整的班，一个完整的三年。

    第一期治疗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心绪随着你的病情起起落落，没有心思顾及其他同学，更没有心情顾及家人，那时的我同样受伤，那时的我同样脆弱，在家里和医院不知哭过多少次。我祈求老天，每天都在求他救救我的向巴，我开始相信放生，把家中养了三年的大鱼放入河中，在疾病面前，我真的很无助，不知道怎样做你才会好起来。

    经历过这一切，我们班长大了。生死考验让大家领悟了爱的真谛，悲欢离合让我们懂得了生活的含义……

    55封信，就是海涛和55个孩子的亲密故事。海涛跟每个孩子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每个故事都不一样，每封信却都有相同的结尾：“愿我们做三年的师生，一生的朋友。”每封信也都有一个相同的落款：“爱你的海涛老师。”

    在海涛的电脑上，早给每个学生建立了一个文件夹，每次外出活动的照片，都整理在其中，进入毕业季，海涛从中精选，配上文字，制成相册。我在电脑上浏览了每一本相册。主人公特写，校园小景，所有任课老师的靓照，班级合影，课堂、活动、班会精彩瞬间……空白处，海涛精心留言：

    “请记住这生活了三年的美丽校园，请记住这些可爱的老师，请记住这个相亲相爱的集体。”

    “三年里我们懂得了团结合作，三年里我们懂得了热爱生活，三年的校园生活给我们的一生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了春的生机，夏的火热，秋的丰收，冬的快乐。”

    “在这里我们奋发图强，在这里我们学会珍惜，在这里我们懂得感恩。三年改变一生，今天正在改变。”

    “高中生活多姿多彩，每次活动收获颇多。转眼间第三个寒冬悄然而至，那个只属于我们的暑假也成为回忆，运动会的美好片段也沉淀在了记忆中，这就是我们的高中，这就是我们的青春。”

    还有一些话，我看不太明白，显然是他们师生之间的小小密码。

    55本相册，不一样的页面，不一样的版式，不一样的寄语，不一样的画面，不一样的笑脸，一样的依依惜别，一样的款款深情！

    55本相册，我注意到，有一本明显与其他同学的有所不同。在向巴卓玛的相册里，第一页就是潘晓宏在沈阳北站迎接孩子们的照片，再往后翻，能找到左守国书记的身影。其他所有相册，都没有选他们两人任何一张照片。我没有问海涛，我猜，海涛是希望卓玛能够永远记住他们吧！

    除了55个孩子，海涛给每位任课教师、民族教育办公室的老师、分管西藏班的校领导，甚至已经离任的潘晓宏，也定制了相册。

    赵海涛在相册中写道：

    赠我们亲爱的潘校长：您一定没有忘记这五十五个西藏孩子是您亲自到火车站接回学校的，您的言行举止对他们的一生有着深远的影响。感谢您对十一中学的付出，感谢您对西藏学生的关爱，感谢您挽留住了卓玛的生命。祝您一生幸福、快乐、平安！

    相册里，55个孩子写下了他们的心里话：

    “如果晚一年到十一中，就会与您擦肩而过，就会错过一位好校长。我们的向巴在与病魔做斗争时，虽然您已不在十一中，但您能在我们遇到困难时出现在我们身边，给予了我们莫大的帮助，向巴才有今天，我们这个大家庭才能团圆！”

    “您发现我们喜欢唱歌，就为我们组织了格桑花合唱团，让我们尽情地唱。”

    “感谢您对十一中全体西藏生的关照。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家文化气息。路灯下的标语，默然的大石……都引人深思，促人上进。屹立的自强石，不卑不亢，书香环绕的君子玉，汇聚成一句话：想念您恩师！”

    “最最感谢的还是向巴一事。人生没有完美，但是您为她所做的一切，给了她绝望之时的点点希望，建立信心，安抚情绪，承担责任。我相信，好人有福报。”

    “两年前第一次看见您，和蔼可亲，像极了慈祥的藏家阿爸。”

    “老潘，您好，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我见到您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记忆深刻。您像一缕阳光照进十一中，照进西藏班，给雪山来的孩子关怀和温暖。”

    “潘爷爷，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您和赵老师弥补了我们心中缺少的那种爱，让我们不再孤单。您的足迹留在十一中每个角落，尤其是‘三年改变一生，今天正在改变’这些话语，给了我们艰难前行的勇气。”

    “希望在我们毕业前，您能够再来我们班一次……”

    “尊敬的潘校长：非常感谢您。您像我的家人一样那么担心我，帮了我那么多的忙。也很感谢您为我们西藏生所做的一切，我们永远爱您。祝您身体健康，腿越来越方便。”

    最后这段，是向巴卓玛在医院里写的。揪心。从得知卓玛病情的那一刻，潘晓宏就一直为这个孩子奔波。托人，找关系，联系专家，制定最佳治疗方案……卓玛逐渐康复，但是她始终惦记着老校长的那条腿。她跟我说，潘校长答应了，等腿好了就去西藏，到她家喝酒。卓玛上大学后，每次来电话都会问：“姐姐，潘校长最近在忙什么？他的腿什么时候能好？他什么时候能去西藏？”有一次，我跟她讲，他的腿不会好了，卓玛就不再作声。可是，等到下次来电话，还会问：“姐姐，潘校长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离别难免伤感。但海涛来不及伤感。因为一个月之后，他又接回来55个西藏生！我曾经问过宋申利校长，和赵海涛一起共事，会是什么感觉？得到的回答是：“充满正能量。”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基础教育管理岗位，但我仍然决定，更多地走近赵海涛，了解赵海涛。我随他一起带领新一届学生参观沈阳师范大学古生物博物馆，和他一起陪孩子们上晚自习，听他讲一个班主任平凡又伟大的故事……

    “高考之后，我们全班联欢。我问孩子们，你们怎么对我那么好？他们说老师你让我们感动。我们军训的时候，没有你什么事儿，大热天，你坐在旁边陪着我们，你怕我们拿错矿泉水，就在每一个瓶子上做记号，还按照我们队列的顺序排成一排。卢姐你说这有啥好感动的，我那不都是闲的吗。还有，孩子们说还没正式开学，老师就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住了，一个不差，老师对我们真用心，所以感动。总之，都是些小事儿。一个小事儿，一个简单的举动，都能感染他们。”

    “这帮孩子，懂事儿。我老婆过生日当天，我陪她看个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发现朋友圈里有个小视频，55个孩子，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祝福的卡片，拍成照片，统一发到一个人那里，制作成视频。我问老婆，值不值？太不可思议了，都毕业半年了，他们能记得我老婆生日……”

    “家长也让我感动。上届，篮球比赛，有个学生被撞得手骨折了，我带他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医院正骨。我抱着他，让医生掰，结果孩子手上皮都破了也没弄好，孩子一声儿都没吭，我看不下去了，我说大夫，你等会儿，我出去缓缓。真伤心，我没把孩子照顾好，让孩子遭这么大罪。我又带着孩子去骨科医院，结果一下就弄好了。真想回去把那家医院给砸了！安顿好孩子，我给家长打电话，准备接受家长的责备，包括追究对方责任。我跟家长说，对不起。卢姐，你猜家长怎么说？家长说，老师您费心了！我当时就蒙了……”

    “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当这么好，有些什么好方法？”

    “好坏不知道，反正我挺用心的。把心思都用在学生身上了。这确实是我有精力去付出的一届。当时接2015届这个班，孩子刚出生，我把爸妈都接过来，家里有我爸妈照顾，我就有点儿肆无忌惮了。高一上学期那半年，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过年过节，偶尔请假。后来，周末休息一天。我老婆说，学生的事儿永远是事儿，家里的事儿永远都不是事儿！我就说，家里不是有你，还有爸妈吗！我知道自己有错，她闹情绪，我也不吵，哄呗，低头认罪，反正她闹完了还会照样支持我。”

    “我比较注意和学生平等相待，坦诚沟通。老师跟学生，不用摆什么架子，老师说上句，讲面子，在学生心中反倒没有地位。老师和学生争什么啊？十几岁的孩子。有时候我错了，或者开玩笑开过火了，就不含糊地道歉。再好的老师不经意间可能都会伤害学生，我跟学生说，赵老师绝对不会夹枪带棒地针对某个人说什么狠话。千万不能让学生去猜疑，老师这句话是不是说我呢？是不是针对我？一往自己身上想，就容易形成对立面。所以有任何问题一定要及时解决在萌芽状态，及时坦诚沟通，消除芥蒂。我从来不把所谓问题学生上交到年部，从来不去做的一件事儿。你把学生推出去，从此孩子就跟你有界限了。从年部回来，跟你敌对，再拉一个小圈子，麻烦就大了。再说，把学生弄成自己的对立面，多悲哀啊！”

    “我们师生之间的关系处理得比较好，和学生日记有关。老潘在学校的时候，要求全校学生都要写日记，还专门印了日记本，我就照着做，而且一直都在坚持，要求学生每天都写，我每天都会批改。一周不上六天班，我都干不完我的活儿。孩子们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困难多，困惑多，心事多，烦恼多，都写在日记里，我都认真看，及时回应，站在朋友的角度去关心，去理解，站在老师的角度去疏导、去指导。当面不好说的，不便说的，我们就在日记里交流，逐渐地建立起信任，日记让我走近学生，成为拉近距离的一个桥梁。日记在班级管理方面让我受益匪浅，这还真得感谢老潘。”

    陪伴是最好的爱，但陪伴并不是简单的守候。在身边，很重要；在心里，更重要。

    “有一次，当时都高三了，有个女生给我打电话。老师你在哪儿？在家。老师我有事儿。好，马上到。原来是她爸爸去世都两个多月了，家里一直没有告诉她。知道消息后，心里难受，就找我。她说她平时其实很讨厌爸爸，因为他爱喝酒，家里的活儿都是妈妈干，妈妈命怎么就那么不好，怎么那么辛苦，但是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接受爸爸去世这个事实。我就劝她，还要振作，还得为你妈妈好好活着。或许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想找一个人倾诉的时候，能找到我，能趴在我肩膀上哭，我挺欣慰，这老师也不白当。当时就在焕欢园，陪她坐了两个多小时，然后送回寝室。后来，这个孩子报考了华中师范大学。”

    “我喜欢和孩子们聊天，唠家常，更容易接触，更容易教育。班里单亲的比较多，我代替不了父母，当父亲当不了，当个大哥哥总行吧。学生信任我，什么都跟我说，连家里买了洗衣机都会特地跑到我跟前告诉我：老师我家里有洗衣机了！除了聊家常，我也会有意识地选择一些聊天话题，作为班会的主题。班会太有必要了，我们班定期开班会。每次班会都有主题。”

    2015届海涛班班会记录着下面这些主题：“西藏我的家，沈阳我来了”“我的舞台我做主”“兴我西藏，爱我中华”“学习方法，考试技巧”“回忆，得与失”“分享快乐，分担痛苦”“KEEPHEALTHY”“期中总结”“幸福如何定义”“真心话大冒险”“谈情说爱”“200天，我们一起走过”“文明处事，礼仪待人”“藏文书法”“远足的感受，回家的冲动”“忆童年”“分班感受”“他她它”“回家后我们应该？”“回首暑假的那些事”“非常完美”“难忘的事·梦想”“青春无悔”“说出困惑”“那些年陪我们一起走过的人”“完美告白”“我们有默契”“舞文弄墨”“话别13喜赢14”“三月的故事”“这些你都了解吗？”“大家小家”“INTERNATIONAL”“DREAMHIGH”“人与自然”“武·悟”“爱——西藏”“童话贵族”“狼与美女”……

    “一个集体，最重要的是要有凝聚力。团队意识，合作意识的形成，就得靠集体活动。一个集体，没有集体活动不行。成天学习，凝聚个什么啊！前些天，我在广州参加班主任培训，学校组织看电影，有几个学生不想去，打电话跟我请假，理由是不太喜欢这个类型的片子。我没给假，要求必须都参加。今天看武打片你不愿意看，明天看科幻片他又不愿意看，都给假，时间长了，就散了。抓住时机也很关键，发现这个问题，我就决定回去后马上召开一次关于团队建设的主题班会。我在广州就拜托同事，帮我找《南极大冒险》这个电影的视频，剪辑了三段。班会前，我们一起看视频。”

    海涛截取的第一个片段是八条雪橇狗独立生存期间第一次围猎，因为麦克斯不守纪律导致围猎失败，作为惩罚，玛雅没有分给它食物。试图通过这个片段让学生明白，一个优秀的团队是由个体组成的，你可以有个性，可以有特点，但是在行为上、在整体上必须与团队保持协调和一致，个性如果让团队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失和伤害，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第二个片段是麦克斯第一个勇敢地冲向正被一头海狮独霸的死鲸，咬下一块，引开海狮，伙伴们才得以觅食，而当海狮返回偷袭玛雅咬住了玛雅的一条后腿，危急时刻，又是麦克斯奋不顾身地冲向海狮，伙伴们一拥而上，海狮落荒而逃。后来，玛雅让麦克斯代替了自己。通过这个片段告诉学生，一个团队，大家在一起生活，团结合作、互助互爱，才能渡过难关，有时候，一个人的举动有可能改变同伴的命运，而最有血性的那个，能够第一个冲上去的那个，才会得到大家的尊重和认可，从而成为团队的领袖。第三个片段是当主人赶来营救它们，麦克斯没有立即上车，而是领着主人找到奄奄一息的玛雅。这个片段想让学生懂得，一个团队就是一个家，对家人，任何时候都要做到不离不弃。海涛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他看过三遍。看过视频，分组讨论。“孩子们明白我要说什么，从那之后，集体活动没有人再找我请假了。”

    “当初我带班的时候，领导问我，你想带一个什么样的班？我说，活在当下，乐观，有爱心，懂感恩，懂珍惜，有凝聚力，就不白干，还要求什么呀？”

    “孩子们在乎我的想法和我的感受，我们相互在乎，挺幸福的。这届学生，老是怕我生气。我只要不乐，他们就会问，老师你生气了？我说我有吗？我那么爱生气吗？当然我真生气也不会板着。”

    “有和孩子们发火的时候吗？”我问。

    “有。上届。”

    “我们每天四点半放学，我先去接孩子，然后把车停在学校，把孩子送回家，再回学校。每次车一开到学校门口，电动栏杆一抬，儿子就会问：爸爸你还上班不？平时我都没太往心里去。有一次，挺心酸。高三时的一个周末，我跟学生说，明天你们好好自习，我陪家人出去玩玩儿。刚到，就有学生给我打电话，老师我难受，请假回寝室。过了一会儿，又有要请假的。我觉得不对，理由是什么，说实话。NBA总决赛下半场！特别生气，想看球的都回去看！下午两点集合，我有话要说。当时心情就没了，中午吃饭就跟老婆吵吵起来了。我老婆说你因为单位的事儿闹心和我吵吵啥呀！吃完饭，车送回学校。栏杆一抬，儿子又问我，爸爸你还上班吗？爸爸得上班。儿子说，爸爸你不是说今天你不上班了吗？听到儿子这句话，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这时候我老婆已经缓过劲儿来，不生气了，帮我哄孩子。”

    “见了学生，我也不隐瞒我的情绪，告诉他们老师很受伤很难受，老师又没有要求你们什么，你们把老师闹成那种心情，让老师如何面对家人、如何面对你们？师生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们不该骗我。你们想看球就实话实说，怎么能告诉我你难受，用谎言来伤害我呢。学生也特别懊悔，不应该装病，欺骗我，十来个小伙子都哭了。我一看，教育目的达到了，OK了，教育需要抓住契机……”

    “还有一次。卓玛住院后，我听有的孩子说卓玛减肥终于成功了，才知道那个假期女生们都约好了不吃饭减肥。我本来就心急，听到这个，真气坏了，把班委全都叫下楼，一边哭一边骂！不好好吃饭，不爱惜身体！孩子们吓坏了，老师老师我们现在就吃饭去……”

    一说起卓玛，海涛眼圈儿又开始泛红。“我当时也不知道学校到底能垫付多少医药费，更不知道你们在想办法筹措。我怕钱不够，就找了两个学生，写了一封倡议书，在班级里宣读。我说，老师也不多说了，老师捐一个月的工资，你们每人捐半个月的生活费行不行？孩子们哭得泣不成声！后来学校知道了，告诉我医药费没有问题，不用组织学生捐款。哎，想想都心酸……”

    “不过，都过去了！55个孩子，除了两个全都考上了一本院校。他们听我的，连高考报志愿都听我的，老师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三年，真的很快乐，回忆满满的。当老师很幸福，当一辈子班主任也挺好，要不然接触不到学生。孩子们说了，五一他们都回来……”

    和赵海涛的这次长谈，是在2016年1月19日，大寒的前一天下午，十一中学一间空教室里。听罢赵海涛一席话，我越发觉得自己一年前做对了一件事。2014年年底，市政府决定召开全市民族工作会议，表彰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有关部门把教育系统的名额分配到各区之后，给市教育局机关留了一个名额，局长和分管局长一致意见把这个名额给我，得知消息，心中窃喜，可以帮助左守国实现他的心愿了，请求领导把这个荣誉给了赵海涛。

    海涛配得上。

    用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

    老金，名巍松，沈阳市第五中学校长。老金不老，大家都说，“老金”是我叫出来的。老金没有故事，老金不仅没有故事，还相当“任性”，他要用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

    我第一次跟老金商量：“准备给我讲故事。”他只甩给我一句话：“你手里不是有我的书吗？”老金的《坚守与突破》，45万字，送给我两本，一本放在单位，一本放在家里。老金的书，体例和结构都好像是教科书，说实话，我不喜欢。毫不客气地揶揄他：“每章后面就差思考题、作业题了，我看有必要把它改成金氏教育管理学。”对此，老金不以为然：“一种定位，一种风格。”我不喜欢老金的表达方式，传统、保守、刻板，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带着一颗敬畏之心去阅读他的书，去关注一位好校长。如果昨天我没有关注老金，我便是渎职，便是雷夫眼中的“白痴”；如果今天我不去关注老金，我不配说自己还有梦想；如果明天我不再关注老金，我一定是失去了信仰。

    《坚守与突破》，就是一部教育管理学，而且很实用。在《坚守与突破》中，有他对教育的理解。思考教育的本质、寻求教育的定位、探索教育的天地、界定教育的责任、描绘教育的未来。他借助两个小故事说明自己对教育的理解：“教育就是看见和让学生看见；教育就是挥手和让学生挥手。”他追问：“教育与学生，谁适应谁？社会与个人，教育到底关注谁？”他告诉我们，教育的天地在哪里，学校的天地在哪里，教师的天地在哪里，学生的天地在哪里。他从学校的责任和教师的责任两个维度阐述教育的责任。在他看来，“我们已经身在未来”，他思考未来的学校、未来的课程、未来的学习方式，并选择变革。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教育环境的主观认识：“对物质幸福极度追逐和对精神世界极度麻木的教育大环境”“对考试成绩过度关注和对学生成长过度忽视的教育小环境”，并提醒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冷静和清醒”。

    在他看来，今天的教育是“狭隘的教育、残缺的教育和功利的教育”。他提出自己的教育主张：“走出狭隘、走向丰富；走出残缺、走向完整；走出功利、走向本真。”他说：“只有这样，教育才会离学生越来越近，我们离教育的目标才会越来越近。”

    在《坚守与突破》中，有他对学校管理的理解。他把学校管理比喻成一道四则运算题，他用生动的案例解释如何做好加法，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如何做好减法，有所舍才会有所得；如何做好乘法，描绘共同愿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如何做好除法，学会授权，分解权力和任务，规避垄断和低效带来的风险。他阐释了学校管理者应该具备的十大素养：奉献精神、创新精神、责任意识、学习意识、引领意识、执行意识、问题意识、沟通意识、磨难意识和危机意识，以及如何从思想建设、组织建设和制度建设三个方面入手加强学校管理团队的建设。

    在《坚守与突破》中，有他的办学理念，最忠诚的誓言：“用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他认为“思考和把握教育的内涵，应是我们实施教育教学活动的重要前提”，这也是他“经常做的功课”。对内涵的思考和把握，应该从“有限”的“成功和成才”，走向“无限”的“成长和成人”。在他看来，“完整的教育”不仅仅指“教育内容的完整，更主要的是指教育目标的完整和教育过程的完整”，除了知识，学校还应该给学生梦想、勇气、健康、乐观、善良、诚实、感恩、担当、自信心、进取心、创造力、抗挫力和生存技能……这样的教育才是完整的教育，这样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是完整的人，全面而有个性。

    在《坚守与突破》中，有他为自己确立的行为准则：“坚守，不仅仅是继承，坚守比继承要更主动、更坚决、更能够持之以恒，而且要克服更多的困难。突破，不仅仅是创新，突破比创新更注重效果，更强调意义，而且要有更明确的目标。”

    在《坚守与突破》中，他还以五中为例，对当前普通高中教育面临的一系列问题，诸如特色的创建、管理的实施、教师的成长、课程的建设、课堂的变革、学生的培养、文化的构建等，从理论到实践进行了全面的阐释。

    《坚守与突破》，值得一读，值得精读，值得品读。

    写作与阅读有关。我知道老金爱读书，一直都爱读书。在老金的心目中，阅读是“人类的自娱、自省和自卫”。当语文老师时，读的大多是文史哲，任校长之后，他的阅读开始跨界，管理类的书籍进入视野。他说，在火车上和飞机上阅读，效率最高，还有就是外出培训、考察和讲学，晚饭后的大块时间可以充分利用。他不仅自己读书，还在校园里大力推广阅读，他认为“学习从阅读开始。能够让学生养成阅读的习惯，具有自主阅读的能力是有助于学生真正成长的大事”。结合科技特色学校建设，五中的学生阅读书目中单列了科技阅读书目150种。开展学校领导班子“阅读与思考”活动，推荐书目40种。向教师阅读推荐书目多达100种，他在教师培训大会上与老师们分享阅读的意义和阅读的境界，在“同读一本书”活动中，和老师们一样撰写读书心得。

    思想与思考有关。那天下午两点，和五中校办的葛岚老师约好了见面，碰到老金，纯属偶遇，恰好是他空档，趁机发问：“你的这些思想从哪里来？这些思想形成的过程是怎样的？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引发和触动你的深入思考吗？还是你压根儿就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思考是你的精神特质？”我问了一大串问题，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或许我就是一个爱玩儿深沉的人吧。”然后话锋一转，讲起了二十多年前上语文课的那些事儿。“讲课，论语言我不够华丽，朗诵呢，声音也不够洪亮圆润，要想和其他老师讲得不一样，就得以思考取胜，就得有独特的认识。阅读是一个人的精神成长。除了教材，我给学生拓展很多东西，精选一些文本让学生阅读，还经常利用晚自习安排学生讲课，甚至让两个学生一起讲，这种事儿我早就干过。”语气中透出一丝骄傲。“有一个语文科代表，高中毕业后到英国留学，她跟我讲，在课堂上经常需要做讲解、陈述，展示学习成果，她身边的中国留学生通常会很紧张，手足无措，可是她很适应，很从容，讲得很好，骄傲地跟同学‘炫耀’上高中时她的老师就安排她讲过课。我上课，内容上注意拓展、加深，形式上也很灵活，组织学生写诗、填词、写故事，还搞课前演讲，就是想让学生体验一下。我还给学生讲武侠小说，有一次课前演讲，题目是《我看天龙八部》，对了，你看武侠小说不？”我老老实实地交代：“只看过《神雕侠侣》，还是今年才补的课。”“那给你讲也白讲啊！”老金不无遗憾，但兴致未减，“有个女生的演讲我印象特别深刻，大意是：‘阿朱不死，前途未卜；阿朱已死，再无归途。阿朱之于萧峰，是坎坷困顿的深情慰藉，是侠义肝胆的温柔报偿，也是人生孤旅的理想归途。阿朱之死，成就了萧峰的侠之大者，也阻绝了萧峰的儿女私情。阿朱的死，使她成为萧峰心目中真正无可替代的选择，也使阿紫的付出与存在失去了分量与意义。因为，许多时候，失去会让守护成为执念，而执念会让意外成为命定。’我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这样一部经典作品能有这么独特的认知。看来，我们呈现得越多，就越会引发他们的独立思考，就越会丰富他们的体验，提高他们对世界、对人生的感知力”。

    “当老师时，教学活动方面我就喜欢丰富一些，也一直在思考、在琢磨，怎么才能更丰富，要说办学理念的全面梳理和提炼，是当了校长之后，很多想法、做法和当初是一脉相承的。刚开始，不太成体系，后来，很多活动成体系了。我好像比较善于把一件事情做大、做丰富。”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在很多方面是欠缺的，但是我希望教育是完整的。娱乐和体育方面，我没有什么相对擅长的爱好，更谈不上技能。羽毛球，会打，但也就是玩玩儿，足球我连碰都不碰，球赛偶尔看两眼，很少看完一场，游泳我也不会。但是我愿意在学校里把这些东西都呈现出来，我最近下决心，在学校建攀岩，只要有可能，就为学生做，让世界离学生更近，让学生走得更远。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恨不能都给学生呈现出来，让他们体验，骨子里特别希望学生达到一个高度，虽然不现实，还是愿意给学生更多的东西……”感觉他已经不是在说给我听，好像在自言自语，渐渐进入了自己内心的那个世界。

    “那你业余时间都干些什么？”

    “看书，陪读，有时候看看电影，周末和家人去爬山，偶尔能坚持一下，但连续超不过五次，都不成体系。”

    “你好像特别强调体系。”

    “体系就是力量。主题仅仅是一种观念的引领，体系才是力量，体系的力量能使主题更加完美。比如，五中的十大节日课程，表面上很好复制，但不同的做法，效果是不一样的，越是成体系，越是深入地挖掘这个平台的功能，课程化的程度越高，品质越高，可持续的影响力也就越大。”

    “感觉你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纯粹这个词儿用得好！有一次在华东师大培训，参观复旦附中，我代表小组发言，我当时对复旦附中的评价就是纯粹、幸福的教育，最好的条件，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学生，好像他们专门就是做这个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们干的事儿就不太纯粹，比如功利地沉溺于升学率，这是我最大的苦恼，最沉重的困境。我追求完美，接受不完美；我追求完美，但我不偏执，人最可怕的是偏执。痛苦，但自己会调整……”不经意的一个词汇，触到了老金的痛点。

    “用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不是刻在墙上充门面的，而是要用行动来兑现。为学生的成长设计课程、搭建平台、提供机会，老金和他的团队不遗余力。

    《沈阳五中学生成人标准》《沈阳五中学生二十四孝》《沈阳五中学生科技能力标准》，这是五中校本化的培养目标。

    完善的课程体系。国家必修、国家选修、地方课程、校本必修、校本选修，培育最基本的素养，奠定最坚实的基础。

    十大节日、百种体验。一月的游学节，三月的科技节，四月的成人节，五月的多元文化节，六月的社团节，七月的校友节，九月的体育文化节，十月的学术节，十一月的感恩励志节，十二月的创意节。每年的每个节日都有不同的主题，每个主题之下至少安排十项活动，每个学生至少参加一项活动，这是五中最具特色的活动课程，这是成长的发现、唤醒与引领。

    十大科技主题活动：结构与工程，材料与技术，逻辑与建模，智能与制造，数字与信息，生态与环境，空间与气候，地质与能源，生命与健康，电子与通讯。每月有一次主题活动，这是五中学子走向未来的起点。

    十大生活技能。避险逃生、电器维修、手工编织、待人接物、汽车驾驶、应急救护、烹饪烘焙、辩论演讲、假钞识别、野外生存。这些，和成绩无关，和升学率无关，这是最真诚的呵护，最淳朴的爱，最高尚的责任。

    31个学生社团，14个研究会，每周安排专门时间，提供专门场地，在这里，找到最好的伙伴，发现最好的自己。

    三年二十多部经典电影，精甄细择，润物无声，激荡灵魂，启迪人生。

    数字实验室、实验超市、创客空间，走廊图书馆和实验展台，提供更加自由的选择，实现更加自主的学习。

    兑现，以完整的构想，以庞大的体系，以生命之韧性，以理想和情怀……

    这篇文章的写作一直都找不到头绪，老局长建议我去找安凯的同学葛岚聊聊，葛岚是五中校史馆文字说明的撰稿人，老局长说，那个丫头文笔好，肯定能说出来点儿东西。头天晚上向安凯要了葛岚的电话，加了微信之后，葛岚问我：“您需要哪些特定的角度还是随机？”我说随机。第二天下午见到葛岚，她首先发表了一个“声明”：“你找我谈，可能不太客观，因为金校长可以说是我的老师，我很崇拜他。”那就从老师谈起吧。

    “我在一中读书时，金校长当时是语文老师，但是没有教过我。我实习时，他是我的指导教师。我2001年毕业分配到五中，他2003年从一中调到五中任副校长，分管教学，也上语文课。他上课特别有风采。他追求课堂的深度，注重语言锤炼，幽默，热闹，上课时如果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不用问，肯定是他们班。他的课，重头戏在后面，抛出一个问题或见解引发学生深入思考，所以不管多热闹，他一定会让你一下子沉下来。”

    “他管教学，也总是强调课堂要有深度，备课的深度、挖掘文本的深度、与学生交流的深度，他说有深度才有空间，有空间才有天地。但他不是单纯为了深度而深度，有一次他讲房龙《宽容》的序言，仅仅‘宽容’这个词，他就查《辞海》、查《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甚至去查这个词的英文构成，从词源和构词法的角度，对比这个词在中西方文化中的不同理解，推究它在西方文化中的真正内涵。当时听到这个环节觉得很震撼。其实老师们都想求新，但可能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就觉得足够了，不会太往深里走。一般人是‘求异’，他是‘求真’。”

    “作为语文老师，他很成功，很有名气，经常到外地去评课。他听过课之后，会给我们发短信，告诉我们他的想法是什么，问我们的想法是什么，回来之后，还会和我们探讨。有一次他评《大铁椎传》，苏教版中的一篇课文，我们这边从教材到文选都没有，探讨不探讨意义不大，但是他从外地打来电话向我们详细地描述了课堂的情况，探讨苏教版选择这篇文章的角度和意义。他不止一次说过，不教课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遗憾。感觉他非常热爱课堂，对课堂本身有一种敬畏，而不是仅仅从教学和行政管理的角度去关注。”《坚守与突破》的附录里，收录了老金关于课堂的五十多条思考，我想，那也该是热爱与敬畏的一个缩影吧。

    “金校长对我的影响，不光是教学，挺多方面都是。这种师生关系，对于我来说挺珍贵的。老师的工作，要说空间大也大，要说小，也有狭隘的地方，有局限。有这样一位校长，能跟他经常交流，感受他的学识、眼界、气度、思想，是一种偏得。”

    “最近几年，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体系地改进。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他在干什么，虽然不理解，但是愿意跟他往这个方向走，他的高度足以给教师一种引领。他有智慧，他很宽容。没有因为他站得高，超越了一般的老师，就很难和其他人合作。他经常和老师对话，不是强迫老师必须要怎样做，都是交流的方式。”

    “金校长特别重视平台的搭建，通过给学生提供各种活动平台，落实我们的办学理念。他强调每次活动都要从课程的角度进行设计，而且设计必须完善，要注意学科的综合、能力的综合、参与的综合和与其他活动载体的整合。他的很多想法是很高大上的，但是他要求平台的设计要尽可能做到人性化。他认为设计得完善，理解就会少障碍，参与就会少障碍。五中的很多活动，学生乐于参与，班主任老师也肯配合，师生都能接受和认同，因为结果是好的。老师们都能参与进去，大家配合起来很容易，学生快乐，也没耽误教学。可是，每一个平台的设计都是一个特别艰难的过程。金校长不仅要组织项目团队反复研究，他还会和班主任交流，征求班主任的意见，即便你喜欢应试也能让你接受。”

    试举一例。

    “比如十大科技主题，听起来比较容易。但是选择的过程中，校长领着我们推敲得特别细。如何界定科技的概念？应该把什么样的概念推介给高中生？如何体现五中科技培养目标？选什么？怎么选？如何与高中开设的学科相关联，同时又能超越高中的学科设计，并与大学的学习相衔接，但听起来又不能像科研院所的课题那么抽象？如何兼顾更多的学习领域，但又要避免互相交叉？金校长最反对走偏，所以在选题方面，他始终坚持全面、均衡。选择本身必须科学，必须站得住。我们动员了各种资源，老师们请教在大学和科研院所的同学、老师，无数次的讨论，无数次的修改……”

    “光有主题还不行，不能单纯给学生介绍一个个概念，主题下面要明确和生活相关联的科技现象、设计学校能够开展的基础实验，还要有活动支撑，通过活动给学生提供一个无限大的空间。比如，智能与制造这个主题，基础实验之一就是机器人。高二有个学生，叫李谊阳，从小就喜欢机器人，2014年12月，他和同年级的李雨轩同学在指导老师陈亮的带领下，远赴新西兰，参加了第三届国际青少年教育机器人奥林匹克大赛，凭借自主设计和制作的舞蹈机器人勇夺金牌。赛后，他说，老师，我从来没有想过到高中还能玩儿机器人，还能在学校玩儿机器人，机器人的世界这么大，种类这么多，机器人还可以这么玩儿！以前总觉得机器人设计和国际大赛离我都很遥远，但学校的科技主题活动和创新研究会为我敲开了这扇门，让我发现，其实机会就在我们身边，科技就在我们身边。我很庆幸，学校开启了我最钟爱的科技之旅，让我体验到更多快乐，也收获了更多精彩！”

    “金校长还强调，平台不是展台，平台必须是活的，要一年一年往前走，往深里走，不仅是学生，老师也要想，接下来搞什么，每年的活动都要有亮点，这样才能成系列、成体系……他跟我们说，他特别希望当我们的学生升入到更高的学府，有了更大的天地，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哪些东西是五中给他的影响，只有在未来站得住，才能给学生更大的影响力……”

    “他对自己不满意，他认为我们对学生的关注还不够，值得注意的仍然没有注意到。一天里，学生有那么长的时间在学校，一定有最开心最激动最被吸引的时刻，如果能记录下来，是最有价值的。”

    “他总是要求我们去追问，为什么搞这个活动？给了学生什么引领？对学生的影响体现在哪里？不能单纯为了求新，新必须有新的价值。”

    “他不是在改变一所学校，他是在创造一所学校。不是在某一个方面发力，而是成体系的改革，非常完整地推进。意义在于，不仅通过这些平台影响了学生，还影响了教师。他总是在追问，在他的追问下，每个人都在思考，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我们就不会沉在这里。比如，学校提倡老师开设校本选修课，就等于是给老师提供了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每个老师都可能成为魅力教师，都有粉丝，教烹饪，教烘焙，教缝纫，和学生在一起其乐融融，特别容易找到存在感。我们教学处的干事、教历史的杨兴学老师，对计算机编程很感兴趣，在金校长的支持下筹建了‘物联网实验室’，并开设了‘物联网’校本选修课，把这个前沿概念引入了教学。选修课上，他把历史学科的知识作为背景或者切入点，指导学生进行3D建模，把用3D打印机复原的圆明园12生肖兽首用在历史课上。这样，学生不仅用心研究技术问题，还从文化审美的角度细致地探讨了圆明园兽首的外形特点和审美特征等问题。杨老师还借助‘物联网实验室’指导学生研究出很多智能家居作品，‘智能房屋’项目在2015年全国科技活动周中的‘物联网’比赛中获得三等奖。化学组的王亮老师大学时就喜欢与计算机有关的科技产品，金校长就鼓励他建立‘单片机工作室’，开设‘单片机’校本选修课，指导学生利用Arduino单片机制作智能车，并用手机进行遥控，首次尝试就成功晋级2015年全国青年科普创新实验暨作品大赛的复赛。有了适合的平台，老师们就有了发挥专长的空间，同时获得了存在感和价值感。”

    “很多工作落下来，不是行政压力，而是东西本身很震撼，理念很新颖，那你就得知道它是什么目的，怎么回事儿，你就必须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解、参与、充分交流。大多数老师都有这种感觉。当然也会有老师不理解，金校长充分考虑了老师们的顾虑，老师们有最淳朴的一面，更多的真不是在意加了多大的工作量，而是本能地去考虑教学还抓不抓？但是我们设计的活动都很容易上手，不会给老师和学生太多的压力，没有影响教学，平台完善就完善在这儿。平台的设计，他个人付出的努力非常多，很多东西都是他想出来的。我们都特别佩服他。他如果说‘我得想一下’，大家会吃惊，你还需要想吗？他的脑子总是不停地在转，在思考，他就是一台永动机。教育需要理想，更需要思想。一个校长，不仅有理想、有情怀，还有思想，不太容易。”

    我问葛岚：“如果我要写老金，你最希望我在书里呈现的是什么？”她的回答是：“一个校长的思想和智慧，这是我在金校长身上感受到的最强大的东西。”

    或许，葛岚的学生身份让她眼中的老金带有浓重的主观色彩，还真有必要再和别的老师接触一下。和葛岚分手的第二天上午，我约到了2013年才被老金提拔为教学主任的物理老师王智铭。

    “感觉金校长是做大教育的领导，有胸怀，不是简单地看成绩，更看重学生的体验。老师们只要有想法和要求，金校长总是尽一切可能满足，对学生更是毫不吝惜。”王老师把我带到实验超市，指着学生组装的云霄飞车的轨道说：“几百块钱的耗材，用了一次几乎就不能用了，我舍不得，可校长说了，必须让学生用，让更多的学生用。”

    “我们的节日课程绝对不是喊口号。五中的科技教育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从标准到主题到活动支撑，金校长都特别强调平台设计，要有深度、有广度、有内涵，要把标准真正落地，要给学生带来实实在在的体验。科技活动，铺开简单，深入下去实在太难了。一些很普通的科技项目之所以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和金校长的坚持有关。”

    “水火箭是五中科技节的传统项目。最初提出水火箭作为科技节比赛项目时是有顾虑的，老师们不太看好，这个项目相对老旧，现代科技含量较低，项目本身也不算特别新颖，更不能一下子就吸引学生的眼球，但是这个项目与高中物理课程联系得特别紧密，也易于学生自己动手操作，受众面非常广。金校长恰恰看中了这一点，在科技教育方面，他特别重视普及，不仅关注精英，更关注大多数学生的体验。金校长多次与老师们交流，最后终于把这个项目确定为科技节比赛项目。第一届水火箭比赛中，大多数班级只能完成火箭模型的制作，利用传统制法的橡皮塞阀门发射，比赛项目只有射远比赛，比赛成绩也只有30米左右。第二届水火箭比赛，金校长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进一步研究水火箭的发射原理和制作方法，鼓励学生突破第一届的比赛成绩。水火箭比赛都是每年的高一年级参与，第二届比赛开始高二年级同学给高一年级同学做示范和进行指导，第二届增加了射高比赛，成绩有了实质的突破，学生开始使用单向止逆阀进行压力控制，使发射时间变得可控。等到第三届水火箭比赛时，我们又增加了火箭外形设计，创意火箭设计，开始有同学尝试制作两级火箭，并试射成功。第四届水火箭比赛，当时水火箭比赛作为科技节的传统项目在规划时并没有被列上日程，主任们认为已经经过三届了，不会再有新意，但金校长认为水火箭对于每一届的高一学生来说都是新的，并且水火箭比赛的科技内涵还可以进一步挖掘，于是有了第四届也是目前最成功的一届比赛。学生开始研究火箭制作的工艺，塑料瓶的选择，接口的链接方式。火箭箭体的外形更适合飞行，外包装更像真实的火箭，并且采用控制量变法进行试验，定量的研究压力大小和发射角度大小对水火箭射程的影响关系，实现了可以向指定区域发射火箭的新目标。火箭飞行距离突破180米，从操场一直可以发射到马路对面，垂直射高超过80米，比旁边的居民楼还高！”

    “我再给你举一个例子。承重结构是通用技术课中的一个内容，我们在课程的基础上把它整合为一个科技竞赛项目，是科技节和科技主题月活动的重头戏，也经历了多次研究方向的变化和不断深入挖掘内涵的过程。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是以通用技术课程为基础结合中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要求，在通用技术课堂上组织同学用A4纸和胶水制作一个纸质结构，只是做出了结构，当学生们自认为40公斤的承重已经很不错的时候却发现没能入围国家复赛。金校长鼓励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抛开比赛的要求，从力学结构角度开发课程，让学生了解更多的承重结构和制作工艺，坚持在课堂上不断开展这个项目，后来学生终于找到了最理想的结构模型，并制作出承重超过220公斤的作品。纸结构告一段落，我们又向北京四中学习，开始研究悬臂梁结构，在通用技术课上，学生有选择地进行结构制作。经过一年的学习，学生能够利用ABS型材制作常见的悬臂梁结构模型，并且从设计到制作都有体系化的认识。2015年7月，我们又利用假期课程推出桐木条结构活动，除了材料的变化，对结构和加工工艺提出了新的要求，这个项目在2015年全国青年科普创新实验大赛中成功入围东北赛区复赛，我们的结构类课程也更丰富了。”

    “我们还注意把多个活动整合在一起，反复加深学生的体验。比如，在科技节中搞研究，在学术节中撰写报告，在创意节中把研究成果录制成微课，一项课题，以不同方式去呈现，内涵变得更加丰富。”

    “金校长特别细心。实验室的桌椅是否舒适，操作台用什么材料，功能是否都实现了，学生储物柜开门的朝向，各楼层电视墙的高度是否适合学生观看，他都一一过问。他特别尊重五中的历史，今年暑假教学楼改造，金校长特意叮嘱，把一扇教室门和窗、几块地砖和墙砖保存在校史馆。金校长发现教室墙壁里的配电箱铺设的是六组6平方的线，足够现在使用，感叹老校长的前瞻性，要求施工队务必把那些线路保留下来……”

    老金常说，平台是设计出来的，功能是挖掘出来的，资源是整合出来的，效果是落实出来的。五中的实验室建设就是资源整合的一个典型范例。学校对实验室功能进行重新定位，将部分实验室的功能进行整合，腾出空间建设了理化生数字实验室，还在教学楼大厅设置了科学实验展台，学生可以随时进行科学探究和实验验证。由几个实验室加上走廊全部打通之后形成的实验超市，是一个可以自选时间、自选项目的开放性实验室，堪称五中的创举。实验超市里目前有云霄飞车、3D打印、地理图形制作、穿越时空的旅行、科技实验展陈、土壤检测、食品检测、空气监测、植物的人工智能培养等九大板块。老金早就说过要建个实验超市，可谓心心念念，建成之时，每个板块的文字说明，一字一句细细斟酌……

    王智铭老师向我这个科技盲如数家珍地兜售老金的超市，最后说：“教育就是挥手，就是让学生看见，看见之后才有可能去选择，连看都没看见怎么选择？”老金的“名言”他引用得那么自然、那么贴切、那么恰到好处！

    葛岚声明自己对金校长的认识带有主观色彩，但谁又能保证王智铭所言的客观性？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的主观，如同没有绝对的客观。

    “随机”的结果是一位语文老师、一位物理老师都跟我大谈、特谈科技教育那点事儿，有点儿走偏，这是老金最反对的。

    王智铭老师带我参观实验超市的当天晚上，五中微信平台九大栏目之一“微创作·表达，从五中开始……”发布了高一（16）班舒鑫同学的电影观后感《楚门和我们的世界》，索性继续随机，就和葛岚聊起了五中的电影课程。《楚门的世界》是在11月感恩励志节期间播放的。电影课程在五中属于微型活动课程，微不等于碎，更不能碎片化，微型课程要配合节日课程，要与大主题建立一种连接，让节日课程更具有综合性、全面性和深入性。电影的选择，相当慎重。老金请来一些老师，每个人推荐20部影片，并写出理由，课程小组组织论证。葛岚说，有一次金校长邀请家长和学生一起观看《幸福来敲门》，但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请家长，更没有强调家长必须来，他说学校提供给学生的东西没有必要去渲染。应邀观影的家长看了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学校的电影课程都是精心设计、精心选择，绝对不是仅仅让孩子们放松一下那么简单，有一位家长为此还特地给金校长写了一封信……

    老金不愿意谈自己，我只好继续走群众路线，更广泛地发动群众。我跟安凯约稿，刚看第一眼我就乐了，因为开头居然是“老金不老”。

    老金印象

    老金不老，岁数不大，正值壮年，长得也不老，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皮肤不白也不算黑，成熟稳重里透着意气风发，标准的东北爷们儿造型。

    圈儿里人私下都爱管他叫老金，是为了显得跟他不外道，沾点亲昵，有面子，属于尊称。尽管如此，当面我也不敢直呼老金，正式场合叫金校长，非正式场合叫声金大哥，不光是咱岁数小不好造次，主要是他确有大哥范儿，事儿干得也靠谱，挨着神圣，横看竖看，头上都戴着光环，特扎眼。在这儿编派他，是受人之托，为显得客观，以下一律斗胆称老金，还望义愤之人恕罪。

    我认识老金得有十多年了，那会儿他还在一中当教学主任，老穿着一身深色西装，不爱系扣儿，双手习惯分开衣襟后插在裤兜里，一头寸发，两眼放光，不管你是领导还是下属，都是仰着头跟你说话，声如洪钟，不卑不亢，说完还笑呵呵地看着你，颇有大家风范，很是风流倜傥。我问过在一中当老师的同学，说老金是教语文的，课上得倍儿棒，什么区优市优省优国优的，反正该优的都优了，牛人一个。我说呢，有这资本，底气十足，不足为怪也。我也是教语文出身，自然知道这些高帽不是随便扣的，本能的肃然起敬，不免暗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不如趁早溜着点。

    果不其然，十年磨一剑，老金摇身成了五中校长，占据一方天地后，闷头做了不少令人肝颤的事儿，玩儿科技，玩儿节日，玩儿选修，玩儿走班，玩儿社团，玩儿得很嗨，上级认可，老师幸福，学生开心，报纸有字，电台有声，电视有影，关键是这么玩儿教学成绩还不差，玩儿得高明，你必须赞一个。高中校长敢这么折腾，五中的孩子你们就偷着乐吧，多年之后，你会发现高中三年除了上课做题，你还拥有着别样美好的回忆，如果你在某个岗位上干得出色，和你在高中打的底儿不无关系，只是那会儿，你们的金校长八成儿已经退休了，你们能记得的却未必是他的好。

    吃力不讨好老金也干，而且敢干，但有分寸。教学质量这条学校生命线他不敢撒手，他很善于处理学生玩儿和学的关系，玩儿要促进学习，不能耽误学习，这是前提，是准绳，不能动摇。让学生玩儿不是做给领导看的，而是真正能拓宽学生眼界，促进学生思维活跃才行，大会小会的讲话报告，老金都始终在强调这层关系，我怀疑这也是他最纠结和不敢慢待的一个平衡点，因此他一直在调整折腾的方式，累却执着，头发有白的了，后背没那么直了，只有眼睛还那么较劲儿地亮，整的人挺心疼。

    老金挺低调，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儿的，每次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都是被硬推上去的。尽管如此，关键时候他却特能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也难怪，有故事的人，当然不愁没讲的，加之名师出身，表达能力自不必说，煽动性极强，动人诱人感染人，与平日里判若两人，八个字评价，刮目相看，可爱至极。

    老金爱学习，一年看多少本书咱不知道，就知道外出培训学习能去的基本亲自去，从不翘课，喜欢做中间靠前的位置，听得特认真，你有事捅咕他，他得一愣神才反应过来。记得他在五中当副校长的时候，前任区局长去他办公室，当时我在，局长问他有什么需求没有，他说能不能多安排我们教学校长出去转转，看看各地教育前沿的学校都干啥呢，老是在家低头干活儿，不是好事。

    老金儒雅但不酸腐，闲聊的时候偶尔带点匪气和狡黠，但我感觉是后学的，故意的，装出来的，应该是一种自我保护和工作需要。

    咱这个行当里，有老金是幸运的，也是必然的。这年头，校长是受人尊重的职业，缘于他们拿工作当事业干，各有各的故事。在此单说老金，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零零散散都是个人印象，但愿堆积起来能立体些，不精确不客观，俺也不负责，嘿嘿，还有——

    熟悉老金的人不知您注意了没有，老金的两个眉梢有向下的走势，跟历史教材里的孔子插图有几分相似，脑型也基本一致，相由心生，我看他这是奔着教育家的方向使劲呢，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金大哥，您就接着折腾吧，弟弟看好你。

    安凯

    2015年12月21日零点半打完收工

    我向同泽高中校长孙庆新发出邀请：“请你写一段印象中的老金怎么样？”他说：“好啊！金校长的为人我最佩服！”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收到了下面这篇《勇敢的智者》。

    勇敢的智者——我眼中的金巍松校长

    直到现在，我和金巍松校长也不能说很熟悉。我们见面仅限于市里开会或者其他场合的偶遇，说过的话也十分有限。我们不只是不熟悉，而且还可以说是对手。同泽高中和五中层级相同，质量相近，最可怕的是地理位置还相邻，在学苗竞争激烈的大环境下，这是很微妙的关系。然而我可以说，我和金巍松校长是朋友。是一件事让我认定这个朋友的。

    当年，我还在九中工作，九中和五中同时被市里推荐参评辽宁省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评选不是等额的，所有申报学校在全省大排行，所以我们这两所学校是不折不扣的竞争对手。九中在准备迎检工作中遇到些问题，我需要向金校长沟通请教。当时，我甚至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和他联系上后，他在电话中并没有过度的热情，甚至让人感觉到语气有些平淡。但当我把问题提出来之后，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他的想法，甚至有一些堪称“机密”的东西，他也和盘托出。金校长的豁达大气，令我瞬间感动。就这样一件事，让我知道了，在同行中我又多了一个好伙伴，好朋友。

    金巍松校长身材魁梧，但不挺拔，微微驼背，面堂黝黑，说话从不咬文嚼字，而是简单明了，直来直去。当我第一次听说他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时候，真是有点联系不到一起去。而和他平实风格联系不到一起去的，还有他在教育改革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勇气。

    前些年，高中教育在高考的驱动之下，走的是同质化道路。学校之间的本质差异仅仅是升学率的不同，而学生的生存状态，教师的工作状态完全相仿。高中改革步履维艰，戴着镣铐在跳舞。没有升学率走不动，只要升学率走不远；没有升学率没地位，只有升学率没品位；不抓升学率只有今天，只抓升学率没有明天。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思考高中的特色发展。但有些学校只是拿特色做个样子，没有做到根本，只做些表面文章。在高考升学率的重压之下，这样的妥协，也不必苛责。而金巍松校长却勇敢地选择了真正的改革之路。如果说，在内外矛盾错综复杂的办学形势下，选择改革的校长是勇敢的，改革成功的校长是智慧的，那么金校长就是一位勇敢的智者。金校长的成功，不需我赘述，辽宁省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评估第一名的成绩说明了一切，五中的学生在学校的学习、生活状态说明了一切。我只从一个同行的角度说一些感受。客观说，五中的升学压力很大，不改革，至少是安全的。以金校长的年龄和资历，也不需要用所谓的改革给自己戴些什么光环。我体会，他勇敢地选择改革，缘于他对教育的深刻理解，缘于他对教育深沉的热爱。选择科技特色作为方向，更需要勇气。因为五中这类学校让人很难联想到科技特色，按常理，科技特色是属于那些尖端学校，天才学生。然而，金校长成功了。金校长用他的智慧，让科技教育在五中广泛、持续地开展起来。当我看到学生们从练习册走到实验室，从学校走到科研院所，当我看到学生们展示着自己的作品或研究成果，当我亲身参与到五中承办的全市高中生科技节，当我看到东北大学自主招生名单里频频出现的沈阳市第五中学时，我对金校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五中的特色发展令人瞩目，金校长仍然是那样的从容。我偶有机会表达些发自内心的赞美时，他总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而五中微信公众号上推送的消息让我知道，他们的科技传奇还在继续，他们学校的状态还在深刻地变化着！在金校长这位勇敢的智者带领之下，创新已经融入学校的文化之中，我曾和同事讲，你永远也猜不出五中下一条微信消息是什么！

    收到孙庆新校长的短文之后，我随即又问三十中学的李江涛校长：“能不能说说印象中的金巍松？不定性，仅仅是感觉也行。”华东师大博士在读的李江涛回复说先去给女儿买一盒寿司然后试一试。“一个衣着不修边幅，学术精益求精的智者！一个平时腼腆少言，关键时敢说能侃的勇者！一个没啥酒量却敢酒至酣处到处挑战的萌男！”无独有偶，短短三句话，居然也提到了两个关键字：智和勇。看来，浓缩的还真是精华。

    平安夜那天上午，在王智铭老师的帮助下，我约到了五中2014届毕业生崔旭枫。小崔曾是五中学生会主席，两份校报《五中科技报》和《五中社团报》的主编，大型活动主持人，参与创建五中电视台，创建了五中最大的社团爱心社，现就读于沈阳理工大学，是校学生会办公室干事，同时兼任礼仪之邦社团宣传部部长。小崔在家复习备考，为了不耽搁她太多时间，前一天晚上我就做了些准备，根据小崔在五中微信平台上发表过的文章，梳理了五个问题。“当初报考五中时对五中很了解吗？”我的车停在小崔家楼下，访谈就在车里开始了。“不了解，就是觉得离家近一些。”还没等我问第二个问题，小崔便迫不及待地竹筒倒豆子了，看来有准备的不只是我。

    “老师你想象不到我刚到五中时的状态，班主任让我当团支部书记，我拿着小本儿在全班同学面前讲话，紧张得不仅语速特别快，而且手都直发抖。是金校长和五中改变了我，我入学那年，正好金校长刚刚任校长，这真是一种缘分！”

    “五中给了我很多机会。我喜欢播音，加入了广播站。金校长提出办学生电视台，我就从广播站到了电视台。高一那年，我参加了五中第一部微电影《那年我们十七岁》的拍摄，后来我们参加全国的NOC（全国中小学信息技术创新与实践活动）视频创作赛，还得了奖。拍摄微电影，可不只是扮演一个角色那么简单，整个儿过程下来，录制、编辑这些就都会了，在大学都用上了，我们学校连续两年参加沈阳广播电视台举办的微电影大赛，全都是我组织的，学校给我加了10个综合素质学分。”

    “金校长提出用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我们有十大节日、百种体验。第一年，除了广播站、电视台，我还参加了FLL机器人大赛，全国青少年高校科学营等好多活动，但就是跟着参与，没有什么成就感。高二上学期，有一天金校长看见我，把我叫到办公室：‘我看你一天挺忙的，都参加什么活动了？’我当时说着说着卡壳了，金校长点拨我：‘要有自己的想法，弄出点儿自己的东西。’这次谈话对我影响特别大，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

    “12月，我发起创办了爱心社。当时是金校长有这个想法，让主任找我谈，我就接受了这个任务。怎么动员同学加入进来呢，当时已经有拍微电影的经历了，有些经验。高中生的思想还不是那么有深度，那么自觉，一说献爱心，就都跟你去了。得先做好宣传，我就找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学习手语，选了《越长大越孤单》《爱因为在心中》《一千零一个愿望》《童话》《我们都是好孩子》等几首歌曲，用手语表演，做成视频，每天中午都在一楼大厅播放，还制作了一些宣传海报，慢慢吸引了不少同学，召开创建大会那天，来了一百五十多名同学听我做报告。后来我们把手语录像做成专辑义卖，每张光盘20元，募捐了4700元。出专辑对学生来说其实挺难的，我把这个想法跟金校长说了，他详细过问后表示支持，封面设计和文字每次修改我都会送给他看，他真看啊，不厌其烦。他没有那种高傲的范儿，特别有亲和力。”

    “爱心社对我来说是个机会。当时学校只有文学社和街舞社两个社团，文学社名存实亡。在这种情况下，刚开始特别难，我也想过放弃，回家就是哭啊。我给别人的印象一直是文静又腼腆，连我的父母都不相信我能组织一个一百多人的社团。但真正做起来，不得不与同学、老师反复沟通、交流，去决策、设计和组织，还会遇到很多问题，能力提高很快，性格也改变了不少。”

    “我觉得金校长挺大的一个成就就是鼓励我们组建社团。后来五中的社团发展到四十多个，学校腾出整个儿一层楼当社团活动室，社团活动也越来越正规。学生有什么想法，都会去找金校长，他会认真听，只要你敢想、敢做，他就会给你特别大的舞台，就会鼓励你、支持你、引领你一直做下去。”

    “后来金校长又找到我，让我负责主编《五中科技报》和《五中社团报》。他特别在乎学生，重视学生。很多学校都办校报，但主编是校长。金校长让我当主编，让我找有想法的同学做编辑当美工，以学生的名义办报。我们把创刊词送给金校长过目，他逐字逐句地读，挑出语法、字词甚至标点符号的错误，他那么忙，但是对学生的事儿感觉他特别下功夫，校报他每期必看。后来他又提醒我们注意出版流程的设计和人员分工，我们的工作效率和出版质量更高了，不仅对一些办公软件特别熟悉，还学会使用两种排版软件。”

    “金校长有思想、有文采，善于表达，易于接受。老师们特别敬重他，上课时经常会冒出来一句‘金校长说什么什么……’。我觉得我的想法也挺多，但我比不过他。他有想法，而且真做到了。他最好的想法就是每月一节。把各种活动规范化了，成体系，你知道到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学会在各种活动中把自己的时间调配开，到了大学之后，就比别的同学更懂得如何管理自己的时间，学习和学生会工作都不耽误。金校长是从学生开始做起的那种校长，他不仅是为了你学习好，更注重你以后的发展，他总是从学生的角度出发举办活动，考虑娱乐性，注重结合课程学习，更强调对今后的影响。参与了，动手做了之后，就更愿意去学，考试成绩也高。那么多的活动，那么多的机会，读完三年高中，不只是百种体验啊。昨天晚上，我把高中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专辑、校报、各种证书……又细细回味了一下，很多知识都忘记了，但是做过的事情特别有回忆，潜移默化地改变你，那种坚持又放弃、放弃了再坚持的过程，人生中必须要体验，有的人三十多岁了可能还没有我们体验到的这么多，想起来，高中的生活特别有意义。爱五中，不解释。”

    “小崔，我要去你家！”最初，小崔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里谈，我觉得那样太过打扰，执意不肯上楼，听到小崔这番话，迫切地想分享她的回忆。

    在小崔家，她一边给我看那些宝贝，一边跟我聊起了大学生活。“前些天，一个师弟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五中的学生到了大学就是比别人强，经历过就是不一样！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嘛！”

    “我参加大学学生会竞选，谈高中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紧张，特别自信，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说出来的感觉就不一样。初试刚一结束，老师就说，你肯定入选了。直到现在，我还在关注五中的微信平台，真嫉妒学弟学妹，有了更多的课程和体验，我必须回去玩一玩！不同的时期，学生会有不同的体验。我经历过的是一种初创的过程，现在的学生更多的是享受成果，体验到的可能比我们更多更丰富一些……”告别小崔，打电话给老金，老金淡淡一句：“她参与的活动确实比较多，可能只是个特例。”

    写完这一段，发给老金过目：“和小崔谈话时，能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在她内心深处是一位好校长一直在陪伴着她的成长。”老金回复：“这何尝不是一位校长的期待呢？让更多的学生认识自己，发展自己，成就自己……”

    我给老金的前任，已经退休的沈阳市教育专家周琦女士发微信：“周校长，我在写书，其中有一部分内容是校长故事，想采访一下您，请您谈谈对金巍松的印象。”周琦校长立即回复：“太好了！老金是当前教育界最有理想的新型校长。”后面还加了三个表示“强”的表情。

    一周之后，我和周琦女士约在咖啡厅见面。2005年大东区在全市范围内公开招聘五中校长，周琦女士从和平区来到大东区，2011年离任。周琦女士来到五中时，老金从一中调到五中任副校长已经两年，当时分管教学。周琦女士刚一落座，就用八个字给了老金一个高度概括：“低调做人，不失气场。”真恰当，但接下来的，却让我有点儿小吃惊。

    “我在五中那些年，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他，他给我输送了很多营养，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读书特别多，能坐得住，能静下心来，能读得进去，这本身就是一种修炼，而且修炼到一定程度了。他爱读书，最初可能是因为热爱文学，还有专业的原因，从事管理工作后，阅读面就更大了。他会时不时介绍给我一本书，过些日子还会跟我交流，看没看？你得看啊！然后就会谈他自己的看法，哪些观点好，哪几句话有启发。他把阅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看书，看得进去，还能用上，讲话时，经常引用一些故事，深入浅出，我最喜欢听他每年在开学典礼上的讲话，不重样儿。我这个年龄很容易‘惰’，凭经验就可以往前走，后面的时间又不多，但是在老金的感召下，那些年，我也读了不少书，很受益。”

    “我曾推荐老金到华东师范大学校长培训中心学习，班主任刘莉莉副教授跟我抱怨，你们那个校长咋不吱声啊？言外之意，没啥学问，没啥见识，还有点儿土气。我告诉她，你一定要主动找他攀谈，最好拿读书这个话题‘逗弄’他，然后你再品他，非常有内涵，只要你能真正走近他，你会发现，他绝对是你最欣赏的学生。刘莉莉还真照办了，找老金聊读书的事儿，读过这个没、读过那个没，根本没问住，最后打听老金正在读啥书，结果，这回是她没看过。于是给老金出了一个题，让他给全班讲，讲得非常好，令全班同学对这个平时其貌不扬、沉默寡言的东北校长刮目相看。从那之后，华东师范大学校长培训中心就经常邀请老金去讲课。老金跟全国那些名校校长相比，毫不逊色！”

    “老金真的非常有思想。有一次，我问他，你们区咋没推荐你当校长呢，你完全能够胜任，没有必要在全市招聘。老金说，你还不了解我。他对有些事情看得特别透，想让他为了一个校长的职位，违心地去做什么，绝对不可能。他非常上进，但他职业生涯中的每一次进步都是被动的，没有一次是自己主动争取的，他的上进，绝对不是为了名利。这个人一点儿功利思想都没有，真没有。而且，他不做假。”我又想起了那个词，纯粹。

    “从和他一起共事直到现在，我一直在品他。老金外表憨厚，内心特别朴实真诚，为人又大气大度，有胸怀。这种修养不是体现那么一天两天，而是长年累月。有的人有思想、有学问，但是做人不厚道，老金不是，心地善良，对老师们特别包容。乍一看似乎是一个粗线条的人，但实际上心里特别有数。不仅功底扎实，而且做什么事情都有板有眼，都要做到最好，无限地接近完美。近距离长时间地接触，会发现他是一个特别值得细细品味的人，时时处处，透出一种儒雅的气息，骨子里，内心深处，就是那样，你就慢慢品吧。他给我当了七年副手，始终都是开诚布公，一心朴实地配合，有不同意见总是说在当面，觉得什么地方不合适、会出现问题总会及时提醒我，从来不在背后搞小动作，更不会简单地曲意逢迎。当年那么‘冒昧’地去了五中，回想起来，收获很多。”

    “他当校长，提出‘用完整的教育培养完整的人’。我知道，那是他的理想。他在好几个场合说过：‘完美永远在远方，我们永远在路上。’他当初就有思考，他提出这个办学理念，是他思考的延续。”我本来还想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周琦女士自己提到了，便顺势问：“您对老金没有传承您的办学理念而是提出了自己的办学理念，怎么看？”“变是应该的。形势在变，政策在变，学生也在变，他有新的想法很正常，他提出这个办学理念，正是顺应了这些变化。这种变化是为了学生，而不是为了显示他个人的能力，我不仅理解而且支持。”不愧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对她的敬意又加深了许多。

    五中是沈阳历史最悠久的学校，前身是建于1905年的奉天普通学堂。2005年，五中百年校庆，曾立碑纪念：“公元一九零五年，科举初废，学堂新兴，奉天普通学堂（现五中初名）始建，首开沈阳新式教育之风气。随史更迭，校名屡易，先后名为奉天中学堂、奉天省立第一中学校、辽宁省立第一高级中学校、沈阳市立第一中学、沈阳市第五中学，是沈阳市第一所独立中学。二十一世纪初，又率先被确定为辽宁省示范性普通高级中学。继承传统，发扬懿范。滋兰树蕙，润泽百年。铭石永志，以昭来者。”

    来者正在路上，走向完美的远方，走向下一个百年。

    “这些年，他带出了一个团队，那些老师，潜力非常大。他们会坚守自己的教育信仰，别人左右不了，更不会随风倒。很多校长治理学校靠威权，老金不是，他靠思想的引领，这一点，他和李希贵不约而同走的是一条路。等他退了之后，他的思想会被传承下来，而且他们一定会超越他！全国那些知名的学校，都是一代又一代传承得好。这一点，对于五中这所百年老校，意义非凡。”我能感觉到，周琦女士对五中的感情，还有那份深情的期待。

    回家之后，微信了一句感谢。周琦女士回复：“别客气，也是给我一次美好的回忆。”

    我第二次问老金：“想好了，给我讲故事吗？不写五中，是不完整的，是有缺憾的。”他回复：“没有故事，但是有瞬间。一次机会，一次展示，一次承诺，还有一次什么……”

    像是暗语。一次机会，是指2013年我把申报省级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的机会给了五中，把机会给有准备的人，从来都没有错，五中为沈阳高中教育赢得了满堂喝彩。一次展示，是指五中顺利通过省级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评估后，我们在五中召开了推进市级特色普通高中实验学校创建工作现场会；因完整而堪称完美的展示，触动了在场很多人的心。两年半之后，有一位校长和我说，当时真坐不住了，到外面走了好几圈，一根接一根抽烟，再不谋划特色发展，有可能使学校丧失历史性的机遇……五中，用行动示范和引领，同行的认可胜过任何荣誉。

    说说一次承诺吧。我们2013年初启动特色学校建设，同步推出系列学生节日活动，其中有一个高中生科技节，承办的任务交给了五中。我记得十分清楚，在我的办公室，我站在地中间，老金坐在黑皮沙发上，脸上微微带笑，说了一句：“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整个活动筹备期间，我们交流不多。最初，他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只说了两条，一是竞赛项目必须有机器人，二是所有组织工作你能交给学生的就都交给学生，剩下的，全权由五中来设计。交办本身就是一种信任，既然信任，也就不必再过多地过问。活动之前，他又问我要不要请领导，我说不请，请领导太麻烦，耗心耗时耗力，我们是为学生举办节日，不是给领导看的，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生身上。仅此而已。

    葛岚老师告诉我，科技节的主题，“更多的挑战，更多的可能”，是金校长定的，第一次没有和大家商量，直接就给定了。

    王智铭老师告诉我，筹备工作是从2013年暑假开始的，金校长强调，活动的设计要充分考虑是否适合所有高中学校，是否有足够的科技含量。前期，金校长亲自和几个老师进行交流，推敲项目的合理性，然后组织集体研讨，从大量的选项中进行筛选。2014年3月，每周班子会议，都要研究科技节筹备工作，很多具体工作需要落实。金校长特别重视细节，比如，在竞赛环节中，金校长提醒我们，一定要把郊区县的学校安排在前面，好让人家当天来当天回，又不贪黑。还有，剧场大门前要用四位科学家的巨幅头像进行装饰，选谁？运用什么样的呈现方式？金校长都带领大家反复研究，金校长说，呈现给全市学生的东西，必须要经得起推敲，最后，我们确定了四个人：门捷列夫、爱因斯坦、达尔文和乔布斯。

    “连入场方式我们都做了好几个方案，其中有一个是走迷宫，文案都出来了，担心现场拥挤，考虑到安全，放弃了，金校长说，精彩留在下一届吧……”王智铭要是不说，这些细节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按照我最初的构想，每个全市性的学生节日，在一段时间内，都由同一所学校来承办。比如科技节，第二届还由五中来办。促使学校不断思考、改进，通过承办全市节日活动实现自身的完善和提升。

    2014年5月18日，科技节开幕的前一天，“科技五中”的微信平台上增设了一个新栏目，“微发布”，目的是同步报道科技节盛况，“以最快的速度传播、以最新的视角关注，带给学生以新鲜、丰富的讯息和体验”。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第一届沈阳市高中生科技节明日启幕

    园圃次第开锦绣，最盛不过春夏时。繁盛的季节里，我们的目光自然追随热闹的风景。一个盛大而特别的节日、一系列丰富而新鲜的竞技正在五中校园紧锣密鼓地筹备。全市高中生热烈期盼的科技盛会——第一届沈阳市高中生科技节——将于明日在我校隆重启幕。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共同期待，共同关注，共同参与，共同体验。

    本届科技节的主题是“更多的挑战，更多的可能”，在为期一周的时间里，将进行FLL机器人比赛、水果电池制作比赛、纸承重结构比赛等竞技比赛和我的发明、我的创意、我的研究等网上评选活动，还有科技主题论坛等一系列主题活动。全市将有近千名学生参与其中，这是沈阳市面向全体高中生开展的规模最大、参与的人数最多的一次大型科技活动。

    作为一所以科技为办学特色的示范性高中，几年来，我们一直致力于让科技教育成为体系，让科技元素融入教学，努力培养学生积极的科技意识和基本的科学素养。作为首届沈阳市高中生科技节的承办单位，我们倍感荣幸。我们相信，在这个为热爱科技、热爱创新、热爱挑战的同学们精心搭建的舞台上，全体同学都能够尽情展示我们每一个人的创造之美、合作之美和生命之美。

    明天下午科技节开幕式将于1点30分在五中礼堂准时开始，随后FLL机器人比赛、水果电池制作比赛、纸承重结构比赛和“霾头压顶异想开天”科技主题论坛将同时进行，8支FLL机器人比赛代表队、36支水果电池制作比赛代表队、43支纸承重结构比赛代表队和5所“霾头压顶异想开天”科技主题论坛参赛学校将闪亮登场。

    为了及时传递本届科技节的每一个重要信息，为了生动再现本届科技节的每一个精彩瞬间，我们学校的微信平台特意开设了一个新的栏目——“微发布·开放，从五中开始……”，以便及时报道科技节的盛况。

    我们认为，科技节需要开放，五中需要开放，教育更需要开放。开放是一种思维，也是一种姿态。

    今天，我们的时代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未来推进，这预示着更广阔的未知与更丰富的可能将以更快的速度向我们展开，并且以更快的频率刷新我们人生的更多记录。我们清醒地看见，世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开放、不断融合。我们认为，在这样的时代，教育需要更大程度的开放与融合。开放使我们更成熟，融合使我们更强大。成功的学校教育，是让学生能够健康而自信地走出校园，走进社会，走向远方，走向未来。我们主张，开放，是一种思维，意味着更常态、更深入，也意味着更稳定、更持续；开放，是一种姿态，意味着更自由、更丰富，也意味着更开阔、更充实。

    最是一年繁盛时，科技风景聚五中。第一届沈阳市高中生科技节即将启幕，敬请关注！

    就在我写作的此刻，我的书架上，摆着一枚半透明的塑料徽章，上面印着：“第一届沈阳市高中生科技节”，“更多的挑战，更多的可能”，“沈阳市第五中学2014.5.19—5.23”。它不只是瞬间的惊喜，它是永恒的回忆。

    这本书里，不写老金是不完整的，但是把老金写完整了，又力所不及。它所呈现的，注定是碎片化的，是老金最反对的；它选择的写作方式，是随机的，也是老金不喜欢的。有一天，在离开五中回家的路上，我微信老金：

    “应该给五中写一本书，而不是一章。至少得在五中采访一年。”

    “1500天。”听起来又像是暗语。但是他知道我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不久前在第六届新学校论坛上我们同时得到了一本书，《中国教育寻变——北京十一学校的1500天》。

    “我看行！”时间永远都不是问题，没有时间不是理由，只是我不敢说我能驾驭这个命题。但是，应该有人来做这件事。

    老金不老，比我小。这里的老，应该是个敬辞。老金是我最尊敬的校长之一，但我们之间没有过多的面对面交流和接触，有事儿都是电话、QQ和微信，电脑、手机一换，记录全无，甚为遗憾。最近的一些记录还都保存着，断断续续的一些碎片，只是我希望，碎片也是有意义的。追求完美的老金，接受这份不完美吧。

    碎片之一

    “明天，北京见！”

    “你来，是我的动力，也是压力。”

    “刚才看见李希贵，他说你们沈阳那个校长讲得挺好！”

    “可能是安慰你一下。讲得不太好。”

    “后面比前面好！开头声音没有放开，开场还需要设计。”

    碎片之二

    老金：“可悲的是，很多时候，很多人，不功利就找不到方向，不量化就不会玩儿。”

    我：“明明是过程中就应该解决的很多问题，偏要带入到终点，又不敢较真儿，功利+走过场，毒害的是学生。”

    老金：“毒害的还有人性。”

    碎片之三

    “能向你提个问题吗？你想过如何再次突破吗？”

    “把特色坚持到底，让特色更加突出。”

    “我指组织和设计。感觉已经形成定式了，很多东西可以打散了，淡化了，抹平了，整合到实实在在、平平淡淡的课程中。”

    “难的是人。”

    “一句话，淡化活动痕迹，强化为每个学生而设计的课程。”

    “遗憾的是北方学生的个性化要求并不是很高。你有佳肴，但我不感兴趣。悲剧啊！”

    “乔布斯：顾客不知道想要什么。”

    “乔布斯说得对。但走出五中，我的顾客就不仅仅是我的顾客了。我会努力营造局部的绿色生态，我也会在现实的世界里追求梦想。”

    碎片之四

    “此文能反映出五中对学生的影响。”老金发来一份毕业生感言。

    “嗯。和校长一样，写个感言都要成体系。不仅葛岚被你洗脑了，学生也被你洗脑了。五中的微信内容多好，但表达方式过于传统，像官网。所以，粉丝不够多。”

    “真实。”

    “你研究你的体系去吧。走廊的墙还空着呢！我有问题再问你。”

    “走廊的墙也是有体系的，一半是科技，一半是人文。”

    “知道。葛岚跟我说了。我当初给一所学校就这么设计的。科技长廊，艺术长廊。可惜他们没有利用好，没有实现课程化。”

    “很难，但我们出发了。”

    “你的思想成果可以转化成生产力，我的有时候只能是想法。”

    “我们与世界的关系不同。我在前线，你在后方。还有，不要苛求完美。”

    “好。”

    “我们的教育注定了是比较封闭的。”

    “封闭到几乎令人窒息。所以李希贵追求为了自由呼吸的教育。”

    “所以我们的空间就注定了是有限的。从有限出发，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

    “不知道究竟能走多远，但会一直走，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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