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树街-每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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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是一年中的一个夜晚而已,但人们却津津乐道,说个没完没了。你打算在哪里迎接倒计时读秒?你要参加什么新年派对吗?这给你带来相当大的压力,就仿佛那是什么比赛似的。假如你说你什么也不做,他们好像还不乐意。因为那会让他们觉得内疚,似乎不管是干什么,他们都应该邀请你参与,而不是让你落单。

    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同事们面对茜茜的心态就是这样的。1997年,茜茜过得惨不忍睹。暑假的时候,她的丈夫弗兰克跟本校一个小妖精私奔了,而那小姑娘才上五年级。这是学校的一大丑闻,各家报纸都大肆报道。茜茜的心自然被伤透了。人们普遍猜测,茜茜全部的积蓄也被那混蛋卷走了,只是这个猜疑从未得到过当事人的确认。

    其他老师了解到,圣诞节她至少过得还算凑合。她计划去姐姐家——那里会有小孩子,可以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新年前夜呢?大家不禁咬住下唇思考起来。也许,她们当中的哪个人应该跟茜茜商量一下。这是每年的最后一夜,谁都不想孤零零一个人过的。茜茜看到这日子越来越近了,便告诉她们,她会跟朋友在一起。

    朋友?

    茜茜从未谈起过她有哪些朋友。不过,同事们好歹不用再感到多么歉疚了。

    于是,这一夜到来了,而茜茜则独自坐在栗树街她的公寓房里。这只是又一个平常的夜晚而已,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但这说到底不是。有五年的新年前夜,她都是跟弗兰克一起过的。

    第一个新年,按他的提议,两人去了一家闹嚷嚷的餐馆。他告诉在场的所有人,那是他们订婚一周年。结果另外的四年,他们都去了那里。同样的地方,同样闹哄哄的周年宣告。现在,他应该是在英格兰,跟萝拉在一起。那个祸水小妞想进军模特行业,而弗兰克将会充当她的经纪人。

    到了十点钟,茜茜再也忍受不住了。电视上冷酷的欢呼声不依不饶地继续着,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宴饮狂欢的声音,这些看起来全都是在取笑她。她穿好外套,戴上羊毛围巾走出家门,走向吉亚尼的小店。

    马丁之前计划跟杰夫共享一顿新年前夜的美餐。他打算做一道山鸡大菜,并且已经在肉店下了这样的订单。杰夫跟家人过完圣诞就会回来。杰夫的父母仍然以为他会结婚,会在来年春天举办婚礼,接着带给他们几个孙子孙女。他们对儿子与马丁在大城市的快乐生活一无所知。他们老了,观念守旧,冥顽不化。试图让他们理解这件事完全是徒劳,因为这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圣诞节无所谓,那两三天,马丁总是在外面做公益,给一个圣诞慈善组织帮忙。然后,杰夫不知不觉就带着满肚子的故事和计划回来了。但今年,杰夫给他打了电话。杰夫的父母要搞一场盛大的家庭新年派对,他别无选择,只能留在那里。一开始,马丁还以为自己会被邀请去参加聚会,当情况变得明朗,得知他没被算在内时,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掩饰住语调中的失望与苦涩。他祝杰夫在老家过得愉快,还提醒他远远回避家人引荐的那些未来新娘。

    马丁取消了那个山鸡订单,待在家里听音乐。最终,他变得如此坐卧不宁,以至于觉得头都要炸了。十点钟左右,他外出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在乎他要去哪里。在那个他为杰夫精心打理的家中,他无法再多停留,哪怕是片刻。他走了差不多有一个钟头,对身边的一切几乎视而不见,也不管身在何处。他经过一家炸鱼薯条小铺,店铺的招牌上写着“吉亚尼”。里面看上去没那么挤。他需要吃点东西,随便什么地方都行,于是他走了进去。

    乔茜和妹妹罗丝玛丽经营着一个有机蔬菜专门店。这么说吧,是乔茜在经营。罗丝玛丽只管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店里给人们分发菜谱,一边说说哪些名人除了有机食品别的什么都不吃。罗丝玛丽身材婀娜,所以引人爱慕,相当得宠。有人来小店做采访报道时——倒是经常有媒体关照这里——总是给罗丝玛丽拍照片,让她站在店门口或者大大的榨汁机旁搔首弄姿。而乔茜看上去就实在不像那么回事。乔茜大个子,体形和仪容都令人起敬,穿着羊毛开衫。这种形象可不太符合你想要的健康生活。尽管是她去市场考察,是她去拜访供应商,是她每天在店里干十小时的活,但出席工作午餐,去露脸见客的,却是罗丝玛丽。

    姐妹俩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罗丝玛丽占据了楼上的全部空间,两层,而乔茜只好住地下室这一层。但今夜,罗丝玛丽要征用整栋屋子,因为她要开派对。她的男人这次自由了,因为他家可怕的母老虎带着讨厌的小崽子们去滑雪了,所以他和罗丝玛丽在新年前夜要尽兴狂欢一番。罗丝玛丽已经好几次向乔茜示意过这事。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暗示还是非常明显的,就是要乔茜回避那个派对。

    地下层需要给备办饮食的私厨们使用,而乔茜真的不喜欢跟一大群陌生人凑在一起,不是吗?有生以来,乔茜从未受过这样大的伤害。然而,她告诉妹妹,她要去见朋友,会在外面过夜。罗丝玛丽没问是什么朋友。她压根儿想都没想到,因为乔茜把上帝给予她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了,所以可能没有任何朋友。乔茜给自己订了一处含早餐的民宿,在都柏林城区的另一边。她预先付了款,但没法待在冰冷的、令人生厌的客房里。楼下,女主人在款待她那亲属众多的庞大家庭,宴饮谈笑,玩得热火朝天。乔茜穿上外套出去了。她必须找个更好的地方来消磨这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她看到一处炸鱼薯条小铺,看上去还算令人愉快。跟其他任何地方相比,这里反正也不至于会更糟。

    刘易斯很疲倦。回到纽约那边,这将仍然是正常的一天。他可以照常把工作干完,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但这个疯疯癫癫的国家似乎都歇业整整两周了。这样来搞经济是行不通的。他来这里处理一项事务,表面上看本来挺简单,但这人世间的所有麻烦忽然都蹦出来了,每件事都不顺。他的客户永远也没法理解这些耽搁的事情。也许再过两天,这地方可以恢复某种正常的运转功能吧。他当然希望如此。在都柏林的这段时间,他租了一个酒店式公寓房,房间挺干净,服务效率也高,但没什么趣味和人气。这是他出生的城市。回来生活?免谈。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受雇的特使,作为一个侦探或某种意义上的“职业杀手”,回到这里也并非多么棒的体验。

    刘易斯走进整洁的小厨房。没有可吃的东西。他并不想去什么热闹的大地方。回来的路上,他经过了一家炸鱼薯条小店。也许他可以去那里买一份外卖。不远,只要走半个街区就行——“吉亚尼”便是那小铺的店名。

    吉亚尼的父亲问生意怎么样。吉亚尼撒谎了,一如往常。

    “情况很好,老爹,有很多很多人光顾。”

    “我认为不是那样吧,儿子。”

    “你为什么认为不是那样,老爹?”

    老人只能在椅子和床之间挪动,早已经不能再下楼了。

    “因为,如果有很多很多人,我的儿子,那你的鞋底都应该磨破了,拿去修过了。”

    “老爹,我们的生意足够好了。我们活着,我们活得好好的。”

    “可你没有闲暇时间,不能结婚,不能有你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结婚,不想有自己的生活。我愿意陪你在这里生活。”

    “算了吧,下楼去招呼那些客人吧。”

    “我这就去,老爹。”

    吉亚尼下楼到了档口。之前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但现在却有四个人略显茫然地左顾右盼。

    “非常抱歉,我刚才在楼上陪着父亲。他老了,有些啰唆。请问,谁是先来的?”

    四个人看似谁也不着急,都是有礼貌有教养的人,不像那些经常跑来添乱的醉鬼。但话说回来了,现在离关门打烊也还有一会儿呢。

    “那么,请坐吧,各位。我会给你们一一服务。”

    “可以在这里吃吗?”那个头戴滑稽老土针织帽的大个子女士问道。

    “您当真?但今天是新年前夜,也许这里的节日气氛不够吧?”吉亚尼环顾他这了无生气的小小地盘,难有喜悦自豪的意思。

    “能在这里吃东西,我一样高兴。”那戴针织帽的女士说道。

    “我也是。”那衣着考究的年轻人说道。他身上穿的外套剪裁精良。吉亚尼也很想能有那样的一件外套和一双新鞋子。将来哪一天也许可以吧。

    “能坐下来,我也同样乐意。外面太吵闹、太喜庆了。”穿深色外套、戴鲜红色围巾的这位女士相当优雅漂亮。她看上去可实在不像是这种人——新年前夜在一个勺子油腻腻的破地方独自进餐。当然,那个有钱的美国商人也是这样。他时髦又有派头,根本不属于这种地方。

    但是,吉亚尼执照上的营业范围仅限于外卖,不是什么正式的餐馆,可以让食客坐下来。那张小桌子只是让顾客稍作停留,等油炸锅里的食物加工完毕就立刻打包拿走。

    不过,好好的一笔收入,吉亚尼不想拒之门外。他跑进跑出,忙着布置番茄酱和醋,还有纸巾,然后又从店铺后面翻出了四只盘子。

    他们在桌边落座安顿下来,仿佛早就打算在这里共进晚餐似的。

    “请注意,”吉亚尼提醒说,“请你们帮我个忙,如果有其他人进来也想坐下,烦请各位告诉他们,说你们是我的朋友。可能会有人想进来然后就不回家的,你们明白了没有?”

    他们看似听明白了。

    “所以,你们只要说你们是吉亚尼的朋友就行了。清楚了吧?”

    他们看似懂了,心照不宣。

    转身去炸鱼块时,吉亚尼听到他们在彼此做自我介绍。看起来,他们各自真的挺乐意与三个陌生人相遇,然后在一张盖着塑料布的小桌旁坐到一起的。人不就是这么离奇吗?

    桌边的这些人没有闲聊。他们直奔主题,分别谈起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告别的这一年,各人都有些什么感受。

    马丁说,他很孤独,因为他的好友杰夫去自己的父母家了,而不是跟他在一起共享烤山鸡的美味。马丁是如此期待这个夜晚,他们此刻本来应该会讨论来年的计划的。

    “唉,至少,他毕竟是去了父母那里,”茜茜叹息道,“我丈夫却是跟我的一个学生跑掉了。看,这可比你的遭遇要惨得多。”

    茜茜停下不说了,似乎被自己给惊到了。往常别人问起情况,她都守口如瓶,让对方知难而退,而在这里,面对百分百的陌生人,她却不假思索,把这事彻底说出来了。

    “确实,那真是非常倒霉。”马丁表示同意,“最起码,杰夫后天就要回来了。如果你丈夫来求你原谅,你会再接受他吗?”

    “我说不清。我真的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我会说不,但如果时机合适,你永远也不能确定你可能会做出什么。”

    他们看着另外两位,颇有期待的意思,等着他们吐露出什么心事来。

    乔茜已经摘掉了她的针织帽。

    她认真地开口。

    “我妹妹和我经营着一家蔬菜店。直到今天晚上七点,我们都守在店里,接待最后一刻才来买东西的顾客。好吧,客观地说,就只有我在那里,我妹妹在发廊做头发。她要在我们的房子里搞一个大派对,而我的脸跟那里不合拍——这么说吧,我全身上下都跟那里不合拍。所以我就跟她说,我会跟朋友出来。”她看上去很伤心。

    刘易斯,那个显然带有美国口音的男士,轻轻地拍拍她的手。“某种程度上说,你是出来跟朋友相聚啦。我们都在跟你一起吃饭呢。”

    如果刘易斯绝口不提自己的境遇,其他人看似也不会往心里去。

    炸鳕鱼和薯条端过来了。看到他们精神一振,脸色亮起来,吉亚尼也感到高兴。时不时有客人进来。他们偶尔会看看四人围坐就餐的小桌子。

    “我还真不知道,吉亚尼,你都做起高端市场来了呀。”其中有个人这么打趣道。

    “这些人是我的朋友。”吉亚尼一副自豪的样子。

    “Ciao, Ciao[18]。”刘易斯欢乐地跟那些人说道,其他三个人也都照猫画虎地说起了这个。吉亚尼非常开心,给他们各送来了一塑料杯的苦艾酒。那酒尝起来就像一种味道可怕的止咳水,但他们都竭力去“享受”这份好意。

    “如果有像样的酒,我现在喝上一杯倒是没问题,”刘易斯说,“但不难想象,我租住的那公寓里什么也没有。”

    马丁说,他家里要多少酒就有多少,但可惜离得太远了。

    乔茜说,不管是什么东西,她现在都没法去拿。

    他们都不愿割舍小桌子边这种令人舒适的、无所不谈的亲密感,但倘若还要再来一杯那喝起来像药水的苦艾酒的话,实在是谁也吃不消的。

    茜茜开口了:“我就住在街角不远处,在栗树街,去我那里吧。”

    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

    十年前的这一夜。

    他们结伴去往茜茜的公寓。

    她拿出干白和圣诞节剩下的糕点。他们就像多年老友那样聊了起来,整理和分析各自的人生难题。如果杰夫的父母会很伤心,马丁就不应该试图强求他对家人说出真相。既然你爱一个人,那你想要的就是让对方幸福;茜茜应该开始办理离婚手续,拿到法院的判决就立刻用法律程序向弗兰克追讨那被偷走的积蓄。眼下可不是要面子的时候,这事也早就超出了面子的范畴。茜茜需要那笔钱。她一定要去豪华享受的长假;他们一致认为,乔茜必须雇请一个专业经理来评估两姐妹各自对生意的贡献是多少;刘易斯也充分放松下来,坦白地告诉他们,很多年前,他跟家人吵翻了,随后就去了美国。他在那里倒是顺风顺水,换过的每个行当做起来都得心应手。他工作勤奋,钱也赚到了,但那实际上并非他想要的生活。他们建议他跟家人恢复联系。刘易斯说那太难了,除非大西洋全部封冻,否则他就没有决心去考虑这么做。然后,已是午夜时分,他们一起举杯,说真是遗憾,不得不各自回家了。

    说到“家”这个字眼时,他们的语气中都带有程度各异的鄙夷和自嘲。对马丁而言,没有杰夫,家只是一栋房子罢了;在乔茜这里,那只是一个冰冷凄凉的民宿地址;而对刘易斯来讲,那是一个半点人气都没有的酒店式公寓。如果他们都离开,茜茜则会被丢在一个不再是家的家里——弗兰克反正已经溜掉了。

    “你们为什么不全都留在这里呢?”茜茜说道。

    她和乔茜可以共用卧室,两个男人就睡在客厅里。比起三位客人之前离开的住地,这里可是一个好得多的地方。没有哪个人作势告辞,需要主人再挽留一次。第二天早上,茜茜给每人都做了煎蛋饼,而前一夜愉快的气氛还停留在屋子里。

    他们没有交换地址,没有制订任何计划。但他们达成一致,下一个跨年夜,如果命运和机遇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他们不妨再次扮演“吉亚尼朋友”的角色。

    他们的新年开局还挺好。这可是四个人谁也没料到的。

    一年过去了。他们一个人也没做那一夜同意了一半要去做的事。茜茜根本没有开始启动法律程序去对付她那逍遥的丈夫。

    马丁仍旧希望杰夫会对父母公开两人的关系,然后把马丁带回家。

    对罗丝玛丽和她之间那不公平的工作量和职责分配,乔茜什么行动也没有。她现在每天有十一个小时都在干活。

    刘易斯完成了在都柏林的项目,还是没有联系家人。他回了纽约,回到那充满紧张压力的工作中。

    新年前夜又近在眼前了。跟去年一样,茜茜让家人和同事们都安心,说她要跟朋友一起迎新;乔茜告诉妹妹,她还是要外出找朋友们一起跨年。跟以往一样,罗丝玛丽没有表示出半点关心。这一年,姐姐出不出去都没关系,因为罗丝玛丽情夫的妻子这次不去滑雪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派对了;杰夫的父母想要他娶妻结婚,圣诞元旦双节期间,他们又抱着一线希望,火急火燎地给儿子牵线。马丁希望自己对此能更为宽容大度,但他心里清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怨怒之情,因为杰夫逐渐地跟他有点疏远了;刘易斯感到他错失了生命中的什么东西。他跟纽约的很多熟人说要去都柏林迎接新年,但就他所见而言,他们才懒得理会他去哪里、又去干什么呢。

    刘易斯是第一个来到吉亚尼小店门口的。他带了两三瓶酒过来,从柜台上面递给吉亚尼。

    “吉亚尼朋友们的酒。”他笑了笑。

    “其他三个人也会来吧?”吉亚尼问道。

    “我真心希望他们会来,吉亚尼,否则的话,我跟你两个就得喝完这么多酒。”

    门开了,乔茜走了进来。没过多久,茜茜跟马丁也到了。从上次相聚开始的一年时间已流逝无踪,他们再见面,就像家庭团聚。这一回,他们各自带来了睡袍、干净的替换衣物,两个男人还另外带了小毛毯。

    留宿条件是比以前好了。这一次,他们了解到,刘易斯某种意义上是个做背景调查的侦探,为那些大公司核实潜在雇员,确保他们的履历没有弄虚作假。他很胜任这份差事,但情绪上也开始受到一些负面影响——有些急于往上爬的年轻人伪造或夸大工作经验,被他查出来了,类似的案例累积起来也相当不少。他粉碎了他们的热切梦想。

    乔茜说,罗丝玛丽现在的脾气比以往更臭,更难相处,因为她那姘头脖子上的拴狗绳被母老虎收得比以前紧多了。

    他们都挺失望的,谁也没有像此前所希望的那样改变各自的生活,但他们都对此抱着自我辩护的态度。

    这一年,他们觉得彼此已经足够了解,所以都报出了全名,公开了住址。

    就这样,每年一度的这场聚会继续了一年又一年,其中也包括吉亚尼在胳膊上箍了一条黑布的那一年,因为他父亲去世了。他们在吉亚尼店里碰头时都哭了,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那老爷子。吉亚尼说,如果真能重新安排一遍生活的话,他一定会早早腾出时间,要么干脆就放弃小店,趁着老爸还有力气享受的时候,带他回意大利。

    弗兰克表示过想回头,但茜茜拒绝了,说绝无可能。茜茜现在是学校副校长,偶尔跟新认识的一个男人外出约会。她毕竟还不到四十岁。跨年夜相聚的这些朋友给了她勇气和鼓励,她相信自己的生活还远未到头。

    乔茜十年来都只是发誓要跟罗丝玛丽把事情了结,实际却毫无动作,她担心会再这样去面对朋友们,所以现在她有了真正的举动。她搬出了姐妹俩共有的房子,把整个房产都留给了妹妹,交换条件就是她要独自经营那蔬菜店。她在店面的楼上整理出了一个小套间住,雇请了一个勤劳的店员。她加入了一个桥牌俱乐部。她计划明年要减去十八磅体重。

    刘易斯说,吉亚尼对父亲的一片深情让他感动不已,他已经联系了自己的家人。过去那些剧烈的冲突、痛苦的体会,不管当时是多么伤心,他们都已经全忘了。尽管刘易斯没忘,他还是想到,更智慧的做法应该也是忘掉那一切。

    他们提着装有过夜物品的袋子回到茜茜的住处,快乐地迎接新年的来临。他们已经是第十次一起这样了。

    “实在难以想象,一整年只有一个晚上,我们才见个面。”乔茜感叹道。

    这些天,她看上去有些变样了。她不再戴那滑稽的针织帽子,对自己的举止仪态有了信心,远远好于从前。

    “没有什么规定说我们每年相聚的次数不能更多些吧。”刘易斯提出设想。

    不管是否定居,他反正要在爱尔兰度过更多时间。眼前的这份友谊已持续了长达十年,他会欣然欢迎这些意气相投的朋友中的任何一位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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